归朝——姚颖怡
时间:2019-02-06 09:37:33

  展怀道:“除此以外,我也想不出来,那些女子都去了哪里?死的倒也罢了,活的呢?”
  “是啊,为什么会有死的,这个我想不通了。”霍柔风皱眉。
  展怀有些为难,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向小九解释,他的小九虽然整日把自己当成男子,可是心思纯净,那些不堪之事并不知晓。
  想了想,他还是说了:“这种事情,单千户自是不便亲自去办,有可能是交给单二,也有可能是单二主动请缨,毕竟单二原本就是个喜欢寻花问柳之徒,有这种差事他自是愿意的。或许他在寻找女子的时候,会假公济私,因此,有些女子不忍其辱便自尽了,当然也有的可能并非真正自尽,而是因为不从或者弄出动静,被灭口了。”
 
 
第五零三章 小鹿
 
  “啊?”
  “啊!”
  这两声都是由霍柔风口中发出的,她以为已经见遍世间不堪,可是当听说有人假借礼佛之名,行如此下作之事,她还是震惊了。
  原来所有的坏都是没有底限的,你以为你看到了所有,其实只是皮毛而已。
  但是这件事非但无法证实,而且更不能召告天下。
  毁了单家,还会有张家王家,毁了伽南寺,还会有伽北寺伽东寺,即使杀了灭忧,还会有其他人,就像当年太后烧死惠摩一样。
  你以为你烧死的是万恶根子,错了,真正的根子是皇帝,即使是太后,也不能轻而易举废了皇帝,否则就不会让他亲政了。
  一切都是环环相扣,邹阁老刚刚因为军备案被罚俸,伽南寺住持就死了,说是圆寂,谁知道是不是灭口?
  吴家若不是投靠了展怀,如今的下场可想而知。
  霍柔风心里有深深的无奈,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展,我让人先去把伽南寺烧了吧。”虽然明知道烧了伽南寺也没有实质作用,可是霍柔风还是想要解解气。
  这件事上,邹阁老是帮凶,单家是帮凶,伽南寺也是帮凶。
  展怀道:“吴家想要女儿,我既然答应他们了,就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暂时先不动伽南寺,容易打草惊蛇,而且住持死了,现在的新住持是否同案,还未查明。我已经给二哥写了回信,让花三娘她们混进玉净寺。”
  花三娘她们,那就是展家在京城的女查子们了。
  想到这些女查子,霍柔风便想起自己刚刚带回来的那些小女娃,她便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展怀。
  这些事,她没有对钟夫人明讲,也没有告诉母亲,但是在展怀面前,她没有什么不可与他言。
  “小九,这个想法很好,你别管了,我去和我娘说,我爹那里,有我娘呢。”
  展家的女查子自高夫人时世代相传,但是身为幼子的展怀却对此并不了解,展家是世家,家规森然,很多事情不是他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对于查子,从挑选到训练,以及日常管理和联络,都有一套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方法,霍柔风想要的,就是希望能得到展家的帮助。
  但是这不同于其他的事情,不是钟夫人和展怀能说了算的,最终做决定的是闽国公展毅或者世子展忱。
  次日,采莲回来,眼下一片乌青,那个孩子的确是出水痘,昨晚一度很是凶险,好在天亮时退烧了。
  “婢子给那孩子诊治时,见她身上有大大小小十几处疤痕,真可怜啊,这么小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采莲说着眼圈儿红了,这几年她跟在苏大太太身边学习医术,回京后便在四时堂里帮忙,后来霍柔风把她送去鞑剌,李老太医没有藏私,把家传的推拿术传授给她,谢红琳身体恢复她也功不可没。
  霍柔风立刻知道是哪个孩子了,这就是她和花四娘一起救下的那一个,因为总是战战兢兢的,所以她给那孩子取名叫小鹿。
  “是小鹿吗?”霍柔风问道。
  “对,就是她。”采莲道。
  霍柔风没有说话,小鹿被救下时已经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压在身下,花四娘一脚将那人踢开,那人从地上爬起来,见是两个女子,便向她扑了过来,被她用随身带的匕首刺中胸膛。
  小鹿根本说不清自己是哪里人,她从记事起就是一家的童养媳,后来鞑子来了,那家人被杀了,她在死人堆里躺了一天,却活过来了,后来便混在一群流民当中,在街上当小偷,晚上回来把偷来的钱上交便有饭吃,如果没有拿回来钱,少不得就是一顿毒打。
  那个想要侮辱她的大汉,就是这群流民里的头儿。
  “九娘子,奴婢看小鹿太可怜了,我这里恰好缺两个打下手的小丫头,不如就让她过来吧。”采莲说道。
  霍柔风摇头,道:“采芹调|教了十几个小丫头,里面也有机灵的,你从她们当中挑两个吧。”
  见九娘子没有答应,采莲也便不再提了。她之所以想让小鹿过来,是看这孩子可怜,真心实意想教给这孩子一点安身立命的本事。
  但是九娘子既然没有答应,那或许是对这孩子有别的安排。
  九娘子的安排,总会是最好的,就像当初九娘子让她跟在苏大太太身边一样。
  采莲施礼退出去,霍柔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谢婵。
  当年的谢婵便是个可怜的小丫头,出事之后,后来母亲托人在江南打听她的身世,得到的消息,这个所谓的家道中落才被亲戚卖身为奴的江南小白菜,很可能是扬州瘦马,谢婵从一开始就在说谎,不但骗了谢家老姑太太将她收为义女,也骗了年少的谢红琳把她视如姐妹。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霍柔风感同身受。
  母亲摔过的跟头,她不会重蹈覆辙,她收养了这些孤女,但却不会让她们进入她的后宅。
  就如同她决不容许自己会和沈慧冲那样的男人成亲一样。
  她的夫君,是能与自己并驾齐躯同甘共苦的,她不需要小男人,更不需要披着小男人外衣,骨子里却包藏祸根的小人。
  前世的母亲错信了一个男人,今世的母亲又错信了一个女人。
  而她会汲取她们的教训,她要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展怀刚刚离开马场,有人便来告诉她,钟夫人身边的若水嬷嬷又去看那群孤女了,这已是她第二次去了。
  霍柔风微笑,她在等一个消息,一个好消息。
  半个月后,从福建来的六百里加急送到了榆林,展怀派了阿全过来,把信呈给了钟夫人。
  不到半个时辰,钟夫人便把霍柔风叫了过去。
  “小九,阿怀把你的打算告诉我了,如今国公爷已经同意了,福建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霍柔风大喜过望,她猜到钟夫人拗不过展怀,会写信给闽国公,却没有想到闽国公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这是训练查子的人。
 
 
第五零四章 举棋
 
  霍柔风原本以为展家训练查子的人,应该是位上了年纪的长者,可是没有想到,从福建过来的两个女子,竟然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一个叫敏,另一个叫慧。
  更令霍柔风没有想到,敏和慧长相都很普通,既不是花三娘那种妖精,也不是白水仙那种人精。
  敏和慧到了马场,便由若水嬷嬷陪着去见了那群女孩子,若水嬷嬷叫了八名女孩出来,其中就有小鹿。
  霍柔风远远地看了一眼,便摸着鼻子走开了。
  展家人啊,果真是善于未雨绸缪,不显山不露水,连人都挑好了。
  就如展家的五万陆军,就如闽国公的替身,就如展怀割下郭咏的人头,展家人走的每步棋都是环环相扣,一百多年来,前世的簪缨之家都已凋零,唯有展家屹然而立,风雨不倒。
  “哎呀”,霍柔风晃晃脑后的马尾,她太有眼光了,给自己找了个这么出色的家族当婆家,所以说交朋友要交长得好看的,这是绝对没有错的。
  京城里,霍轻舟正在教其其格念诗,一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从其其格嘴里念出来,就变成了“上气宁药缸,一似腚上衫”。
  霍轻舟气得半死,是他错了,错在以为天底下所有小姑娘都像他妹妹一样聪明。
  不对,何止是聪明,还有一条好舌头。
  “你才是药缸,你们全家都是药缸。”霍轻舟手里的戒尺把桌子敲得砰砰直响。
  当初他教小风学鞑剌话,不废吹灰之力,小风就学得七七八八,和鞑剌人交谈几乎没有障碍。
  人比人气死人。
  其其格眨着一双大眼睛,用鞑剌话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全家都是药缸?你是听谁说的?”
  噗通!
  霍轻舟仰面朝天倒在太师椅上,被椅背硌了一下,生疼。
  这时,门外传来如雾高亢的声音:“大公子,大公子。”
  霍轻舟吡牙咧嘴地站起身来,这里是霍柔风在枣树胡同的一处宅子,以前罗杰大夫在京城时,便是借住此处。去年霍柔风从广东回来的时候,罗杰已经不告而别,她便把这里交给了霍轻舟。
  如今妹妹不在京城,这里便成了哥哥平素落脚的地方。
  其其格主仆三人来到京城,霍轻舟便把她们安置在这里。
  霍轻舟伸个懒腰,慢吞吞走了出去。
  如雾站在庑廊下面,见他出来了,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大公子,今天大小姐又去撷文堂了。”
  如雾口中的大小姐,自然就是槐树胡同霍家的大小姐霍思谨了。
  霍轻舟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对于霍思谨,他心里是很矛盾的。
  以前他当霍思谨是霍江不知和什么女人生的野|种,后来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这才知道在霍家,他才是真正的外人。
  霍思谨是霍江与谢婵的女儿,依着他的性子,当初从宣抚回来,就恨不得一刀杀了霍思谨,可是当他想要动手时,却犹豫了。
  霍家对他有养育之恩,而霍思谨是霍江唯一的骨血。
  这让他很是别扭,他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的人,唯有这一次,他举棋不定。
  因此,他都没好意思把这事儿告诉霍柔风,那丫头一定会笑得前仰后合,少不得要取笑他一番。
  这些日子以来,霍轻舟都在盼着霍思谨能够害他,杀人的方法有很多,他仔细研究过,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言,下毒是最有效的。
  于是他便盼望着霍思谨能给他下毒,这样他就有堂而皇之的理由把霍思谨杀了。
  这大半年里,霍思谨亲自去过撷文堂三次,她的丫鬟翠缕去过六次之多。
  霍轻舟叹了口气,想要杀个人,怎么也这样难?
  他正在仰天长叹,其其格已经一阵风似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炎哥哥,你还上课吗?你不上课我就去玩了。”
  她说的是鞑剌话,挺高的个子,说起话来还是个小孩子,霍轻舟看着她就头疼。
  他挥挥手,道:“不上课了,再也不上课了。”
  其其格欢呼一声,直接从台阶上跳了下去,飞奔着跑去和两个小丫头跳百索了。
  京城里好玩的游戏太多了,她在草原上从来没有玩过。
  霍轻舟原本倦怠的神情却已经褪去,他对如雾道:“继续盯着吧。”
  霍思谨从撷文堂出来,心情很是沉重。
  家里正在给她议亲,男方是原詹事府詹事袁朗的长孙袁维云。
  如果早上十几二十年,这算是一门好亲,但是如今却成了鸡肋。
  詹事府有辅导太子之责,也是太子未登基前最为仰仗的。
  但凡是詹事府的人,在太子继位之后,大多都能委以重任,成为天子近臣。
  可惜当今皇帝却不一样,他继位不久,便闹出要给荣王改封秦王的事,朝野大哗,太后便把过错全都算在前詹事府头上,而身为詹事的袁朗首当其冲。
  不久,太后便借着这件事垂帘听政,而袁朗则被贬为四川叙州知府,远离了京城这个政治中心。
  袁朗到了叙州后水土不服,身上长了疥疮,久治不愈,他便辞官致仕,回了承德老家。
  可是太后显然是不想让他离皇帝太近,即使致仕也不行。
  袁朗只在承德老家住了半年,便接到圣旨,让他进京面圣。
  袁朗在朝堂多年,老谋深算,接到圣旨的当年夜里,便摔断了腿。
  之后,袁朗的腿便再也没有复原,到了后来,他连下炕都不行了,他亲笔上书给皇帝,请皇帝恕他不全之身,无法上京,请求皇帝让他能在故土颐养天年。
  袁朗这一养就是十多年,直到皇帝亲政,他还在炕上躺着。
  皇帝亲政之后,身边没有可用之人,那时郭咏还活着,便向皇帝提起了袁朗,皇帝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然后,袁朗仍然以身体有残婉拒了,至今没有起复。
  但是三年前,袁朗的长孙袁维云赴京参加会试,以二甲第十九名的成绩高中进士,后来又被选入翰林院做了庶吉士。
  如今三年观政期快要满了,眼看就要散馆,他的亲事便也被人再次提起。
  之所以是再次提起,那是因为袁维云十八岁时便已成亲,发妻生下长子便撒手西去,袁维云一直未娶,直到考中庶吉士才决定续弦,但是之后便没有了下文,直到如今快要散馆了,袁家又开始张罗他的亲事。
 
 
第五零五章 填房
 
  当年袁朗在朝时,虽然品级不高,但是身为詹事府詹事,都是太子近臣,而那时霍江还在任上,袁朗与霍江素未谋面。
  霍江回京后平步青云,不久便入阁了,提拔他的是太后,彼时朝政被太后握在手里,袁朗则已经远离朝堂了。
  直到袁维云做了庶吉士,在翰林院观政,袁家和霍家才有了交集。
  三年前袁维云中了进士想要续弦时,霍思谨就听说过他的名字。
  她是从霍沅口中听说的。
  霍沅去西府时,西府的区老太太在她面前说起袁家的这位嫡长孙,霍沅回来以后,气得摔碎了一整套的水天一色茶碗。
  “那个老不死的,若那姓袁的真有那么好,她为何不留给霍芷和霍蓉?填房,她也好意思说出口,我呸!”
  霍思谨听说后就让人到西府去打听,才知道区老太太只是在几个晚辈面前提起袁家和袁维云的事,霍沅刚好也在场而已。
  霍思谨冷笑:“我这个姑姑也真是有意思,莫非还想着当王妃吗?别说是正妃,就是侧妃也轮不到她这个老姑娘吧,袁家身家清白,袁维云前途无量,西府老太太真若想要撮合,袁家还不一定看得上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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