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王三爷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牌子递进去,却没有回音。
莫非是这会儿宫里正乱着,他虽是皇亲,可毕竟是男的,而且还是外戚,因此才不让他进去?
这样一想,他便叫了自己的新太太过来。
原先的王三太太,从宫里出来时,被毒死在马车上,这是太后要整治皇后,王三太太就成了牺牲品。
现在的王三太太,是前年嫁过来的,已为王三爷生下一子,母子二人都甚得王三爷喜爱,而且王三太太不但年轻貌美,而且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就连皇后也对这位弟媳另眼相看。
“我递牌子不行,你是女誊,你进宫吧,母亲上了年纪,我担心她进宫后说些不该说的。”
王三太太吓了一跳,就在刚才,她身边的婆子在街上听人说,皇后害死了皇帝,眼下已经被打进冷宫了。这个消息不知真假,但委实可怕,她还在踌躇要不要告诉王三爷。
“三爷,我现在进宫合适吗?”她问道。
“合适,现在最合适了,你进宫以后不要去见皇后,而应直接去给太后请安,再想方设法,把这封信交给太子,这个时候,太子应该正给皇帝守灵,你托人把信交给他就是了。”
王三太太的心怦怦直跳,那是皇宫啊,又不是自己府上,就算是自己府上,也不是想见谁就能见到,想给谁送信就能送到的。
三爷这是有病乱投医,给急糊涂了吗?
“三爷,我刚才听人说,皇后娘娘现在……现在情况不太好,说是已经给打入冷宫了,这个时候,咱家不能动啊。”
“胡说八道,宫里的事情外面如何知道,再说,皇帝尸骨未寒,太子还要登基,这个时候怎么会把皇后打入冷宫?别听那些人乱说,这几天外面流言四起,没有真的,你快点递牌子,这牌子一半是要进宫送信,另一半也是要试探试探宫里的意思,真若是皇后已有不测,是万万不会让你进宫的。”
是啊,只是试探,如果不让她进宫,那么就是皇后真的出事了,可若是让她进宫,那就证明皇后还好,无论如何,皇后还是皇后,而不是冷宫里的可怜人。
这样一想,王三太太便放下心来,当即便让人递了牌子。
这牌子递上去之后,彭城伯府上上下下便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次日,宫里终于传来消息,召王三太太进宫。
这消息一传进来,府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王家人还能进宫,那就是皇后没有事。
这边王三太太进宫,那边霍家的人也到了京城。
这几天,恰好吴宝中派了自己的儿子吴家勋来到京城。霍大娘子在陕西时,与吴宝中谈成了两单生意,为了以示诚意,吴宝中派了儿子过来,吴家勋以后会常驻京城。
吴家勋初来乍到,对京城还不熟悉,他只有十八岁,虽然他的两位堂姐妹都是霍柔风的手帕交,可是临来的时候,吴宝中叮嘱过他,见到霍大娘子,当以晚辈论交。
第六一零章 吴家勋
吴家的生意虽然做得很大,但也只是在陕西,与永丰号相比是小巫见大巫。
自从吴家跟了展怀,看似支出颇大,但实际上吴家受益匪浅,不但生意遍布西北,而且又结识了霍大娘子。
当年吴宝中在孙记羊肉铺子外面初见展怀和霍柔风时,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吴家勋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在陕西的时候,他就听说过霍大娘子,临来之前,又被父亲反复叮嘱,因此,在他的想像当中,霍大娘子威严刚强,不苟言笑,是一位不易接近的长辈。
可是初见霍大娘子,却和他想像中出入很大。霍大娘子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在自幼长在黄土高坡上的吴家勋看来,简直就是太过柔弱了一些,与他想像中大相径庭,他也更加佩服起霍大娘子了,一个娇弱女子竟然独自支撑这么大的家业,而且还经营得有声有色,难怪父亲提起她来也钦佩有加。
吴家勋看霍大娘子时便更加尊敬,更加佩服。
今天,他跟着霍家的一名大掌柜去了商会,然后又带着他去看了一处宅子,以后他常住京城,自是不能租房住。
这处宅子是三进,离永丰号的总号很近,旁边还有一座三进宅子,就是霍大娘子买下来给商队和外地的管事们进京时落脚暂住的。
宅子的上一任主人是在关外做皮货生意的,原是想买下这座宅子送给朝中某位大人,可是人家没收,他便做价卖掉。
宅子是去年才翻新过的,因为是想送给当官的,所以宅子装潢得古雅大气,吴家勋常去西安,西安是古都,许多建筑都是这种风格,因此吴家勋一看这宅子便喜欢上了,当下便定了下来。
今天买下宅子,就算是在京城安家了,吴家勋还是少年心性,又是第一次来京城,难免会兴奋。
他谢过霍家掌柜,带着几名随从,便到街上闲逛,顺便给新宅子里买些摆设和日常用品。
除了给自家宅子里添置东西,他还买了一座式样别致的玻璃炕屏,亲自送到双井胡同。
对他而言,这是谢礼,如果不是霍大娘子指派了一位大掌柜,商会里的人不会这么快就认识他,他也买不到这么合心意的宅子。
且,这座屏风虽然价值不菲,但是对于吴家和霍家而言,也只是一件摆设而已,算不得名贵东西,这两家无论哪一家,都是见惯好东西的,对于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霍大娘子也不会收名贵谢礼,但是一座小炕屏,她也只当是一份心意。
吴家勋到了双井胡同,让人送上拜帖,他在门房里小坐,却迟迟也没见有管事出来。
吴家勋猜想霍大娘子应是很忙,便想着让霍家的管事把炕屏收下,他改日再来拜访。
他正要打发随从去说,便见外面又来客人了。
隔着敞开的窗子,吴家勋向外面望去,只见霍家大门外,呼啦啦站了几十号人!
这些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除去仆从,也有二三十人。
吴家勋有些吃惊,就见守门的很快便进来,对门房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说道:“老安叔,门外这些人都是杭州过来的,有几位还是大娘子的长辈。”
被称为老安叔的老者一瞪眼:“没规矩的东西,拜帖呢,先把拜帖送进去,你又不是第一天当门子,这都不懂吗?想来认亲戚的多了去了,还个个都让进去吗?”
这位老安叔,便是安海的爹,安海在陕西管矿,本来是接了一家子过去团聚,可是安老爹住了半年,就执意要回京城,他在霍家忙碌了大半辈子,让他在儿子身边享福,他便闲得浑身难受。
安大娘也想回京城,安家在京城置办了三处小院子,安大娘担心她的小院子被租客糟塌了,一定要回来看着才放心。
安海无奈,只好让他们回来。
如今安老爹在双井胡同守门房,霍大娘子比什么都放心。
安老爹一家是家生子,后来霍大娘子把他们一家子给了霍柔风,霍柔风进京时,这一家子也跟着一起来了。
双井胡同的门子,都是来京城后才添置的,但是安老爹却是从杭州来的,他在霍家几十年,从柳西巷到双井胡同,对于霍家本家的那些事,他比谁都清楚。
方才,他透过窗子看到一堆熟面孔,就知道是本家的那些人又来找事了。
“这群黑心烂肺的东西,以为九爷不在了,二房就成了他们碗里的肉,我呸!”安老爹狠狠啐了一口,又想起旁边还有个吴家勋,便换上一张笑脸,对吴家勋道,“吴家公子,大娘子正和几位大掌柜们谈事,想来是刚才进去通报的人没敢打扰,要不您改日再来吧。”
吴家勋正有此意,当下便让人将玻璃屏风抬进来,又打赏了一两银子,便转身出了霍家。
霍家门口都是人,吴家勋从他们面前走过,出于礼貌,他客气地抱抱拳。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问道:“公子如何称呼?”
吴家勋见说话的是个中年人,典型的南方人,个子不高,白净面皮,两条小胡子。方才听说这些人都是霍家亲戚,那也不是外人,当下他便微笑道:“小子姓吴,名家勋,初到京城,还请关照。”
他虽然没有说自己是哪里人,但是他的官话里带着陕西腔,方才问他的那位中年人便道:“姓吴?莫非是汉中吴家的子弟?”
吴家勋一怔,但随即心中一喜,没想到就连杭州也知道他们吴家了,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当然与有荣焉。
他谦虚地说道:“先生说的正是,小子是汉中人氏。”
“哦,有位吴宝中吴大老爷可是你的长辈?”那人又问。
“正是家父,小子行二。”吴家勋彬彬有礼地说道。
他觉得自己有问有答,没有什么不妥,可是他却发现,不但和他说话的这个人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就连旁边的人看他的眼神也很是怪异。
第六一一章 宫变
问话的中年人便是霍家长房大老爷霍子旺。
他们一行从天津卫下船,在客栈里住了一晚,客栈里有几个从京城过来的行商,口沫横飞地说着京城里的热闹事。
霍家众人起先只是随便一听,可是听着听着就给听傻了。
什么?皇帝已经死了,只是瞒着不说?
什么?皇后害死皇帝,被打进冷宫?
什么?太子暗杀庆王爷,把庆王爷的腿给打断了?
霍三忍不住,走上前去,问那几位行商:“几位说的可是真的?莫非是戏台上演的吧。”
说到后面一句,霍三哈哈哈地笑了出来,这些人不是瞎编是什么,他最烦这些胡说八道满嘴放炮的人了。
几位行商白他一眼,为首的道:“小哥,听口音是南边来的吧,也难道你不知道,这事儿全都传遍了,如果你到了京城,随便叫住一个小孩问一问,皇帝是让谁害死的,他保准告诉你是皇后。”
霍三的脸色登时变了。
皇后?皇后害了皇帝,那么彭城伯府岂不是满门抄斩,自己还想去找王三爷呢,这还怎么找啊,说不定彭城伯府门口站着的都是羽林军,正等着抓同伙呢。
霍家众人一听,全都七嘴八舌问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没过一会儿,便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问得清清楚楚。
“这若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皇帝居然是和一个市井小民用同种方法害死的,世上竟有这么防不胜防的毒(防)药。”
行商笑道:“可不就是啊,已经有人把这事写到戏文里了,就等着彭城伯府满门抄斩以后拿出来唱呢。”
霍家众人吓了一跳,这些行商若不是胡说,那么京城里就要出大事了。
虽说,这不关小老百姓什么事,可是终归是大事,朝廷要变天了。
到了京城,众人便直奔双井胡同,霍三曾经在京城里待过两三个月,他对双井胡同很熟悉,带着大家很快便到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居然在大门口遇到了吴家勋。
方才被门子挡在外面,霍家众人全都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他们看得很清楚,吴宝勋是从里面出来的。
不让他们进门,吴宝勋却能出出进进,而且这小子生得虽然称不上俊俏,也只是五官端正而已,可是胜在年轻啊。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而且还是汉中吴家的,吴宝中的儿子。
次子,而非长子。
长子是要留在家里顶门立户的,用来入赘的,当然要是次子。
吴家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也不过片刻之间,他就变成了霍大娘子的小女婿。
他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的目光,从淡漠到好奇,再从好奇变成愤慨,接着又变成了鄙夷。
吴家勋觉得自己是遇到一群脑子有病的人。
陕西人直来直去,吴家勋也不例外,他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再不多看这些人一眼,带着随从转身离去。
岂不知他的这种表现,更让霍家一众人认定他已是霍大娘子的入幕之宾了。
门子拿着拜帖进去,却是好一会儿也没有出来。
众人旅途劳顿,又在这里站了半天,早就累了,霍三在门口大声嚷嚷:“这叫什么事,当我们是要饭花子吗?一笔写不出两个霍字,怎么了,霍柔云都不让亲戚登门了吗?”
他的话音还没落,安老爹就从里面出来了。
看到安老爹,众人松了口气,这个人他们认识。
“老安,快让人过来帮着拿行李,快点!”
安老爹皱着眉,老大不高兴地看着他们,瓮声瓮气地道:“见过打秋风的,可也没见过这么多人一起来打秋风的。”
谁也没有想到,安老爹居然这么说话,三房的霍十六喊道:“老安,你骂谁打秋风?”
安老爹脸上一沉:“谁不长眼谁就是打秋风的。”
“老安,你一个当奴才的,什么时候轮到你胡说八道了,看我们告诉你家大娘子,把你们一家子全都发卖了。”
安老爹冷哼:“晚了,我们一家子早就过籍了,咱们是九爷的人,九爷没发话,大娘子才不会发卖我们。”
这话一说完,刚才还七嘴八舌的人们全都闭上嘴了。只觉四周阴风测测,霍九好像随时会跳出来一样。
安老爹懒得搭理这些人,冷冷地道:“大娘子正在谈正事,你们愿意等着,我就让人搬凳子出来,若是不想等着,那请改日再来吧。”
这叫什么话啊!
众人还要闹,长房大老爷摆摆手,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
“那你就让人搬凳子出来吧。”长房大老爷沉声说道。
很快,便有小厮们陆陆续续跑出来,顿时,双井胡同的霍家门口便摆满了长条凳。
安老爹早就走了,霍家众人哪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里,他们围着长房大老爷,问他该怎么办。
双井胡同的这套宅子,一看大门和墙头就知道,这家是一座大宅子。
怎么的,一座大宅子却连让亲戚们小坐的地方都没有,必须要坐在大门口丢人现眼,说出来谁信啊。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报信的门子连外书房都没能进去,就被婆子们给挡住了。
霍大娘子正和霍家商队的人在议事。
从上午到现在,整整几个时辰,就连茶水都没要,外书房门窗紧闭,可想而知,谈的一定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大事。
因此,没有人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