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颔首,他已经明白了,这是江湖仇杀,那女子被仇家追杀,原想去义庄与同伴汇合,却半路上被他抓住。
也多亏那女子没能过去,否则以她的伤势,去了也难逃一死。
那女子没有死,她坚强地活了下来……庆王让人去查死在义庄的那几个人的身份,身份没有查出来,却意外得知,江湖上有一个名叫斩门的帮派内讧,两败俱伤,几乎全军覆没。
且,这个斩门非常隐秘,纵使是武林中人对他们也知之甚少,只是知道他们是杀手,江湖上最神秘也最出色的杀手。
大夫在女子肩头看到了一个斩字。
后来他告诉她,她的同门都已经死去了,她什么都没说,当夜便不见了。
一个月后,她回来了,这一次依然是伤痕累累,清扫院子的小厮早上开门,便看到她直挺挺躺在院子里,尚有鼻息。
从那以后,她便成了他手下暗卫,她叫叶青,她让他叫她叶子。
叶子为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杀了朝廷派往江南的御史章徐周,那一次章徐周是暗中请了高手护卫的,叶子完成任务国到京城,但是很快他便得知,叶子在动手时被人跟踪,一直跟到京城,为了自己的安全,他让人干掉叶子杀人灭口。
但是那一次叶子死里逃生,反而把跟踪她的人也全都杀了,叶子来找他时,他问叶子,是否知道他派人杀她。
叶子说她知道,但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的命是他的,只要他有本事,随时可以拿去。
从此,他便把叶子留在身边,转眼三年了,叶子已经成了他手中的刀,最锋利的刀。
想到这里,庆王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叫过内侍:“让阿左进宫。”
阿左和阿右,在他很小时就跟着他了,这两个人虽然比不上叶子,但却绝对忠心。
不久,内侍打扮的阿左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庆王面前。
“王爷,有何吩咐?”阿左问道。
王爷被宫里的事情绊住,可是依然能操控宫外的事情,之所以要把他叫进宫来,一定是有很重要且很隐秘的事情。
“你和阿右盯紧叶子,还有那个张仙姑,如果查出……”
庆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是的,他舍不得叶子,可是叶子为他做了太多事,尤其是金镯子的事。
叶子知道得太多,虽然有些可惜,可是三年前他能遇到叶子,谁能保证以后他就遇不到了?
人才难得,他的命更难得。
性命攸关,太子能够舍弃亲娘,他难道还舍不得一个杀手吗?
紫禁城里,太子依旧跪在皇帝灵前,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在守灵,只不过是在乳母怀里酣睡,真正跪着的是他们的乳母。
太子的眼睛从那两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上一一掠过,他们一个是低阶宫人所出,另一个居然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尼生的。
他还是第一次正眼看他们,他们均没有遗传生母的容貌,反而酷似父皇。
沈家人都有一副好相貌,父皇也是,眉清目秀,苍白瘦削,只是后来的父亲淘空了身子,看上去更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空皮囊。
太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会成为父皇那样的人,他要像太祖皇帝那般……
想到这里,太子的身体猛的一怔,有一件事,父皇并没有告诉他!
那是一件代代口传的秘密,是历代皇帝与锦衣卫指挥使二人共同知晓的秘密。
太子之所以知道有这个秘密存在,还是因为他小的时候,曾经幼稚地问皇帝:“父皇,为何皇祖母要坐在帘子后面上早朝?”
皇帝冷哼:“因为她想要过过当皇帝的瘾。”
“皇祖母如果做了皇帝,那我还是太子吗?”他小声地问道,昨天外婆徐老夫人进宫,对母后抱怨说,如果太后不让父皇做皇帝了,那么母后就不再是皇后,而他也不再是太子了。
皇帝哈哈大笑,诡异对他说道:“有一个秘密,只有历代皇帝才能知道,而她不配,因此她便无法支配锦衣卫。”
“是个很大的秘密吗?”他又问。
“这个秘密很大,但是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丝毫用处,唯一的用处就是要让想要谋权篡位的人误以为这是个大秘密。不过对于锦衣卫而言却依然有用,因为那是他们的任务。”
那时的他似懂非懂,如今的他依然似懂非懂。
大秘密,可是已经没有用处的大秘密。
但是这个秘密,却能令锦衣卫听令于已,因为历任锦衣卫也是和皇帝一样,口口相传。
那是锦衣卫的任务,一代代锦衣卫指挥使,执行着同一个任务,即使是副指挥使或者他的属下,也不知道这个任务是什么。
太子暗中查过,锦衣卫曾经有过的大规模行动,或是剿匪,或是抓捕江洋大盗。
太子知道这一切很可能和那个任务有关系,因为这些事,明明可以不用锦衣卫出动。
锦衣卫是上十二卫之首,他们用不着去做这些地方卫所的差使。
可惜,锦衣卫行事太过隐秘,这两年来他好不容易查到的,也只是最近二十年里的凤毛鳞角,更多的则永远封存在暗无天日的诏狱之中,就和历任锦衣卫指挥使一样,诡异而又阴暗。
第六一五章 继续
锦衣卫……
锦衣卫抄了彭城伯府,锦衣卫把皇后从坤宁宫里抓走,锦衣卫让太后不得不让步。
这是父皇的锦衣卫,他们只听令于父皇,这一次的重拳出击,想来也只是为了父皇的死因。
太子想起赫刚对他的漠视。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开始担心赫刚会阻止他的登基。
即使他登基了,也无法调遣锦衣卫,若是他执意让自己的人顶替赫刚,朝中会有人支持他,但是在寿王为首的这些人,绝对不会答应,他们会搬出一大堆成文或者不成文的祖宗规矩来压制他,这当中可能还会有太后!
做为太子,他没有先帝指派的顾命大臣,没有外家的支持,除了依靠太后和寿王,他什么也没有。
即使他登基了,几年之内他也会被太后和宗室们牵制,动弹不得,除非太后死了,否则他会像他的父皇当年一样,成为太后的傀儡。
他还年轻,他可以等,父皇等了十年,他也可以,且,现在的太后已经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年富力强的她了,能不能再活十年还不一定呢。
可是,尽管当年父皇在朝堂上只是个摆设,没有发言权,但是他还拥有锦衣卫!
或许,就是因为有锦衣卫的存在,太后才不敢做得太过分。
谁都怕死,太后怕死,庆王也怕死。
可他却连锦衣卫也没有。
太子心中一阵悲痛,他什么也没有,他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太子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他真是太可怜太不幸了。
寿王和福王刚刚走到乾清宫门口,便听到了里面的哭声,门外站着的是太子东宫的内侍,他难过地对寿王和福王道:“太子又在想念皇上……”
寿王和福王交换了目光,这就是骨肉亲情吧,太子真是孝顺啊。
这一刻,他们几乎忘记了,就在不久之前,太子刚刚把自己的母亲打入了万劫不覆之地。
正在自怨自哀的太子也几乎忘记了,他还有一位为了他处心积虑不惜犯险的母亲。
只是现在他的母亲再也不能帮他了。
深夜,平躺在床上的女子忽然睁开双眼,接着,她一骨碌便滚下床,藏到了床底下。
房门被从外面一脚踢开,这一脚用力太猛,薄木门板被从中间踹开一个大洞,接着,两柄长剑齐齐向床上刺去,噗噗两声,那是利器穿过床板的声音。
两人怔了怔,冷冷寒光中,他们向床上摸去,床上除了一床薄被,什么也没有。
“床还热乎,刚刚才跑。”
“她一定没有走远,或许还躲在屋子里。”
女子躲在床下,屏住呼吸,她已经听出这两个人是谁了。
阿左和阿右,原来是他们啊,难怪自己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因此今天晚上她只喝得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店小二送来的茶水,她滴水未沾,看他们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以为她此时应该在床上睡得像死猪一样。
两个男人异常警惕,他们不敢贸然在屋中搜索,其中一个向后退了几步,忽然手中长剑使措不及防的向床下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床下的女子手中有光茫闪过,就在那男人仰面倒下的时候,女子宛若一支苍龙从床下飞了出来,接着,她的手中又是一闪,另一个男子哎哟一声,手中的剑便迎向那女子手中一物。咣当一声,那物竟是与那男子的长剑一起掉到地上的,却原来竟是一把大刀。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噪寻的脚步声,有女子尖利惊叫,有孩子哇哇大哭,女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怕锦衣卫不会上钩。看来是立功心切,还是如她所愿,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这是怎么回事?”屋外的人显然是看到了被踹坏的门板。
“哎呀,杀千刀的啊,把我的门板给踢烂了。”跟随而来的掌柜不停地抱怨,真是倒霉啊,太倒霉了。
听到动静,没有受伤的那人便如一支离弦的箭,从窗子里飞了出去。
锦衣卫进来的三个人,掌柜的继续抱怨:“这是怎么了啊,明明是位纤纤弱弱的姑娘啊。”
锦衣卫扬起手中的气死风灯。便把屋中一切尽收眼底。
女子没有迟疑,在锦衣卫扬起灯的那一刹那,她手上的寒星便射了出去。
为首的两名锦衣卫还没有看清地上躺着的是什么人,两点寒星便打在他们的咽喉之上。
看一眼早就吓得要昏倒的掌柜,女子撇嘴,你装得也太难看了。
她又看向仰面倒地的阿右,冷冷一笑。
这时,她听到有更为急燥的脚步声传来,她知道来的是这两名锦衣卫的同伙。
女子冲着那位吓得几乎晕倒的掌柜挤挤眼睛,接着,便从窗子里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半夜,街上便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两名锦衣卫在询查客栈住户的时候,被埋伏在客房里的两名杀手袭击,一名逃脱,另一个晕倒在地上。一起的锦衣卫晚到了片刻,谁能想到就出了人命。
很快,赫刚便出现在杀人现场。
赫刚到的时候,躺在地上的人已经醒了,但他却弹不得,在他昏迷期间便被人用牛皮绳捆了起来。
赫刚沉着脸,看着两外属下的外伤,他的目光立刻便被那两个小而又小的伤口吸引了。
他心中一凛,这是……
阿右绷紧了脸,他已经横下一条心,无论如何也不能泄漏与庆王有关的一切。
人和尸体全部带去了诏狱,次日便传来好消息。
有人认出那是什么暗器,因为早在两年前,这东西便进了锦衣卫的眼睑。
赫刚指着被捆成粽子的阿右,对属下说道:“不惜一切办法,也要查出这人的身份。”
次日,消息便陆续便来。
赫刚已经可以肯定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阴沉着脸,再一次走到阿右面前,柔声说道:“你是为了不连累自家主子,可是你可能并不知道,就在你险些被打死的时候,你的同伴就一个人跑了。”
阿右紧咬嘴唇,他依然什么也没说。
第六一六章 招了?
平日里坐无虚席的四方茶楼也冷冷清清,偌大的茶楼里,只有窗口一桌客人。
西山大营的人在四方茶楼搜查时,适逢天津卫副指挥使祁远山长子祁蒙和几个朋友在此小聚,同来的还有一位烟红楼的清倌人,偏偏那位清倌人与画像上的女子有几分相像,西山大营的人要拿人,祁蒙几个当然不依,那名清倌人在京城小有名气,四方茶楼里有很多人都见过她,看到美人被吓得梨花带雨,便纷纷出来作证.
其实清倌人与画像上的女子虽然有几分相像,可是年纪上却差了很多,清倌人年方十四,那画像上的女子却已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西山大营的人心知肚明,可是看到那清倌人貌美,便想趁机沾沾便宜。因此,举止轻佻,话里话外也都是调(防)戏之意。
祁蒙几个立刻急了,随手抄起桌椅板凳就和西山大营的人打了起来。
西山大营的人都是少爷兵,祁蒙他们也是二世祖,这一架打得甚是热闹,后来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来了,不知为何也跟着一起打,这三方都不是善茬儿,从茶楼里打到街上,整条街被围观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后来还是锦衣卫的人赶过来,捉住其中几个人,绣春刀架在脖子上,这些小祖宗们才停下手来。
眼看着没有热闹可看了,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翠屏姑娘跳楼了!”
翠屏姑娘就是那位烟红楼的清倌人,只见那姑娘已经从四方茶楼的二楼窗户里跳了下来,罗衫飘飘,如同一只蝴蝶坠落凡尘,委实是好看得紧。
可是此时,没有人还会觉得好看,翠屏不是在跳舞,她是跳楼。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里忽然跃出一个人来,稳稳当当把美人接住,这一切来得太快,所有人都看呆了,有人认出这位见义勇为的公子,高声喊道:“苏浅公子!”
美人在怀,苏浅微微一笑,对怀中美人柔声说道:“姑娘,你可还好?”
翠屏冲他眨眨眼睛,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奴家不活了,奴家好端端地在这里喝茶,却被官老爷说是什么江洋大盗,奴家不活了,公子为何救我,不如让奴家死了算了。”
这一刻,苏浅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傻瓜。
他手上一松,翠屏便稳稳当当地掉到地上。
人群一片唏嘘,翠屏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朝着正在皱眉向这边看的一名锦衣卫便撞了过去。
围观人群一片哄笑,那名锦衣卫也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悦开,翠屏便一头撞到一名西山大营的小旗身上。
偏偏那人就是最早出言轻浮的那个,眼见翠屏撞到自己怀里,不但没有避开,反而一把搂住,哪知道翠屏立刻高喊:“调-戏民女啦,救命啊!”
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顺天府的人闻讯赶来,可是这会儿也只是躲在人群里不敢出声。
最终,锦衣卫将翠屏连同祁蒙等人一并带走,又驱散了围观人群,事情才暂且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