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姚颖怡
时间:2019-02-06 09:37:33

  庆王从天津登船,沿运河南下,但是庆王的军队都是来自昌平、保定等几个卫所,全部都是北方人,上船之后,这些人便水土不服,更别说打仗了。
  而展忱的人是从浙江沿海卫所调来的,历来闽、浙、鲁三地各沿海卫所,皆是展家的子弟兵。他们不但拥有本朝火力精良的战船,同时也拥有作战经验丰富的水师。
  展家水师无数次大败倭人和海盗,对付毫无海战经验的北方军队,简直是轻而易举。
  三日后,捷报再传,庆王弃船登岸,逃往安徽。
  明和帝兴奋不已,当即便要下令继续追,一定要将庆王的人头送到京城。
  有大臣反对,不要让展忱继续追了,明和帝大怒,传圣旨,让展忱一鼓作气,将庆王斩尽杀绝。
  虽然河南也有暴乱,但是一群农民又能有何作为,之所以派赫刚前去镇压,无非是要给赫刚找点事做,免得他在京城碍手碍脚而已。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把那个窥视皇位的庆王斩草除根。
  至于太皇太后……明和帝冷笑,总要让皇祖母知道,如今除了自己,她没有任何倚仗了。
  济宁侯回到府里,唉声叹气,方奇忙问:“父亲,怎么了?”
  济宁侯叹了口气:“万岁让展忱继续追剿庆王。”
  “这有何不可,庆王已是强弩之末,莫非还要穷寇莫追吗?”方奇问道。
  “傻小子,你太嫩了,展忱是什么人?展家又是什么人?你别忘了展家还有一个展怀呢。当年展怀打荣王,不是已经将展家的五万大军堂而皇之带到中原了吗?庆王已是残兵败将,让谁去追剿都可以,唯独不能让展家的人啊,一旦展家大军过了长江,那便是脱缰野马,再难控制了。”
  “算了,我要去求见太皇太后,不能任由今上这般好大喜功。”
  济宁侯是个急性子,牌子递上去便让人去催了几次,可是却如石沉大海,过了三四日也没有消息。
  而此时得到消息的寿王,却想起来还有一个正在修后陵的展家人质展愉!
 
 
第六二八章 后知
 
  展愉是驸马,但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他是人质。
  这是十几年前,老皇帝为先帝留下的一枚棋子,必要的时候,这枚棋子可以威摄展家。
  即使在太皇太后当政的那十年里,朝廷动荡,风雨飘摇,而重兵在握的展家却仍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展家用十年的时间养精蓄锐,皇室用十年的时候明争暗斗。
  现在展愉依然是驸马,而皇室却几乎忘记他更是一个人质了。
  沉迷成佛的先帝还知道行刺闽国公,而草草登基的明和帝却毫不犹豫就把出城修建后陵的差事给了展愉这个人质。
  无论是老皇帝还是亲政后的先帝,盯着展愉的都是锦衣卫,而明和帝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派展家追剿庆王;第二件事就是把盯着展愉的锦衣卫打发到河南平乱了。
  听说寿王递了牌子,明和帝拧紧眉头,他快要烦死这个自以为是的老东西了。
  当初,为了保住太子之位,不被卷进王太后弑君的案子,他伏低做小,以储君之身委屈求全,拉了寿王站在自己这一边,令太皇太后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他登基之后,寿王却依然动辄便对他指手划脚。一个宗室,有何资格参于朝政?
  好在内阁的几位阁老虽然内斗不止,但是对于宗室参政这件事,还是一致反对的,明和帝见状,便好心劝慰,寿王这才不得不回到他的宗人府。
  现在,江南刚刚大捷,这个老东西又跑过来了,是啊,朕怎么忘了,这个老东西以前和庆王的关系也不错啊。
  他对刚刚提拔上来的小内侍常小贵道:“你找个理由,让他老人家别等了。”
  常小贵满脸是笑:“哎哟,瞧陛下您说的,这还用得着找理由吗?昨个内阁送来的一堆折子,您还没有批完呢,这没日没夜的……”
  “滚,属你话多,快去吧。”明和帝笑骂,瞧瞧,还是朕自己提拔的这些人会办事,就连说话也让朕舒心。
  寿王等来等去,等到的就是常小贵阴阳怪气的一通话,临了这小子还翘着兰花指瞟他一眼:“王爷,您老人家是陛下的长辈,您不心疼陛下,还有谁心疼啊。”
  这话乍听上去很是好听,可是仔细一品,却让人气得咬牙切齿。
  寿王气得半死,只能回府,走到半路上,他咬咬牙,绕路去了锦衣卫衙门,赫刚虽然没在京城,可是锦衣卫也并非倾巢而出全都去了河南,总有人还在京城留守吧。
  可是到了衙门,寿王便傻眼了,衙门大门紧闭,上面还贴了封条。
  封条上盖着的是锦衣卫的章子,这是锦衣卫自己贴的。
  寿王怔了怔,忽然恍然大悟,赫刚这是生气皇帝挤兑他,索性做了甩手掌柜,圣旨一日不召他回京,京城的事便一日与锦衣卫无关。
  直到这个时候,寿王才感觉到阵阵寒意。
  先帝薨天后,太皇太后召来赫刚,在紫禁城里横冲直撞,目中无人,那时不但太子在提防赫刚,就连他这个寿王也对赫刚恨之入骨,他扶持太子登基,眼睁睁看着赫刚被赶出京城,那个时候,他无比舒畅,终于拔掉了眼中钉。
  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如果赫刚还在京城,至少是在展愉这件事上,不会让人忧心忡忡。
  寿王想了想,便又去找了济宁侯,济宁侯正在家里转圈圈,他要求见太皇太后,可是两三天还没有消息。
  听说寿王来了,济宁侯就想骂娘,他烦透了这个以老卖老的老东西了。
  偏偏这个老东西又不能得罪。
  济宁侯强忍着要揍人的冲动,换上一张笑脸来接待寿王。
  听明寿王的来意,济宁侯终于松了一口气,寿王和他殊途同归,说起来是一样的想法。
  “展愉?说起来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济宁侯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快要忘记这个人了,仔细想想,这也不能怪他,展愉本就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或者说,他也就是芳仪大长公主的附属品而已。
  “本王倒是见过他,就在他领了差事离京之前。”寿王说道。
  济宁侯只听到了“离京”两个字,他霍的站起来,吼道:“离京?谁让展愉离京了?”
  展愉怎么能离京?天大的胆子!
  “是陛下”,寿王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那次他从御书房出来,正好遇到来谢旨的展愉,这才知道展愉领了修后陵的差事。
  他简单地把那日的事情说了,济宁侯已经大吼着叫人备马。
  寿王是亲王,无圣旨不能离京百里,后陵离京城不足百里,他倒是也可以跟着去。
  一行人急匆匆向嘉陵而去,可是还没到地方,便听到地动山摇一声巨响……
  坐骑被惊得扬起前蹄,双腿立了起来,济宁侯是武将,好不容易才制住马匹,可是寿王却没有他这么幸运,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年事已高,这一下摔得不轻,几名随从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来,可是一个踉跄,险些再次摔倒,顾不上腿上剧痛难忍,寿王问道:“出什么事了,快去看看!”
  济宁侯已经让人飞奔而去,可是他们一行却不敢再往前了,过了足足大半个时辰,随从才疾驰而回。
  “王爷、侯爷,不得了,嘉陵被人用火药给炸了!”
  寿王是被随从扶着勉强站住,听到这句话,晃当一下便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当他好不容易苏醒过来,才发现还在这里,济宁侯却已经带人去了嘉陵。
  济宁侯到了嘉陵附近,便不敢靠前,熊熊大火已经烧了起来,没被炸死的守墓军士正在救火。
  “是全都炸了,还是只炸了王太后的新墓园?”济宁侯沉声问道。
  按照直觉,他认为炸的一定是王太后的墓。
  虽然嘉陵分为三处,一处是主陵,也就是谢皇后陵园;另一处则是公主陵,葬的是太祖与谢皇后的爱女九容公主;另一处尚未建好的,便是王太后的陵园了。
  “回王爷,出事的是九容公主墓,可是王太后的陵园紧挨着九容公主墓,树木刚刚栽上,现在连那边也烧起来了,好在王太后的陵园尚未建好,太后的灵柩没有下葬,不会伤到太后凤体。”
 
 
第六二九章 玉冢终成尘
 
  九容公主墓原本不属于嘉陵,只是与嘉陵毗邻,太宗时,将两座墓园之间的松林砍伐,重修了陵园外墙,将公主墓并入嘉陵。
  与皇陵不同,嘉陵年久失修,园内杂草丛生。太祖与太宗年间,嘉陵守陵军多达五百人,高宗年间,便只留下一总旗百余人看守了,到了先帝的时候,嘉陵守陵军仅有两支小旗共计二十人。
  嘉陵占地千亩,只有二十人守卫,多年来冷冷清清,无人问津,日复一日,守陵军在这里就是混日子。
  不久前,大批工匠来到嘉陵,嘉陵里便更加混乱,展愉虽然领了这个差事,但也只是来这里转了两圈儿,便住到离此二三里的官驿里了,身娇肉贵的驸马爷当然不会住在这种荒凉冷清的地方。
  这次是从九容公主墓里炸起来的,可是守陵军根本说不清是什么人把火药运进去的,只说先是一声闷响,接着便是一声巨响,接着,便有大火烧起来了,熊熊燃烧的大火吞噬着墓园里的树木杂草,向着王太后的陵园这边蔓延。
  工匠们和守陵军纷纷救火,这场火烧了足足一个时辰,待到火势熄了,济宁侯带人查看,九容公主墓被炸得四分五裂,济宁侯让人进去,墓道已经被落下来的沙石堵住,谁也不敢动手去挖,皇家墓室岂是说挖就能挖的?
  济宁侯叹了口气,百年前那位香消玉殒的小公主也不知道是在阴间得罪了哪位神仙,死后都不得安宁。
  他正在感慨,就听到有呼喊声传来,一问才知道原来今天驸马爷展愉居然也在这里!
  展愉当然不会来公主墓,他是去了正在修建的太后陵。
  展愉的两个随从嚎啕大哭,在废墟里一边翻找,一边大声呼喊着驸马爷。
  济宁侯眯起眼睛,叫过一名守陵小旗,问道:“展驸马是什么时候来的?”
  小旗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双眼被浓烟熏得血红,看上去很是恐怖,他沙哑着嗓子说道:“驸马爷早就来了,还叮嘱说天干物燥,让我们夜里巡查时小心一些,现在这里到处都是木料,千万不要走水。”
  济宁侯皱眉,展愉在这里,这里恰好就烧起来了。
  大火可能是天干物燥不小心引发的,可是爆炸呢?公主陵的火药是怎么来的?
  忽然,有人惊呼:“驸马爷,您这是怎么了?”
  济宁侯大惊,摇晃着壮硕的身躯,小跑着奔过去,然后他便傻眼了。
  那是一具焦尸,和另外几具尸体一样,都是被烧得面目皆非。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身上有几件金玉之物,展愉的随从认出这都是驸马爷今天随身戴着的。
  消息传进宫里,太皇太后大吃一惊,她问欧阳嬷嬷:“被炸掉的真的是公主墓?为何会炸公主墓?”
  欧阳嬷嬷亦是一头雾水。
  如果被炸的是太后陵或者谢皇后墓,那都有可能,这两位活着的时候一定会有仇家,死后炸掉她们的陵墓很有可能,可是那位小公主呢?据说死时尚未及笄,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奴婢听说民间有盗墓的,或许是他们想要盗取墓里的宝物……”
  欧阳嬷嬷的话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如果真是盗墓的匪人,那么也要偷皇后陵,而非小小的公主墓。
  明和帝对此却没有太多想法,不过就是个死了一百多年的公主而已,谁知道那是不是火药炸的,可这关他什么事。
  至于展驸马,死就死了吧。
  芳仪大长公主迎回了展愉的尸身,展愉的丧事由公主府承办,据说大长公主看到尸身便哭得昏死了过去。
  霍柔风月份渐大,展怀亲自去马场接了谢红琳过来。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谢红琳刚到,钟夫人也来了。
  和上次一样,直到钟夫人进了陕西境内,展怀才收到来自福建的家书。
  他又急又气,眼下天下并不太平,钟夫人竟然还要千里迢迢地过来,如果在路上出事可怎么办?
  他在心里埋怨了钟夫人一百遍,又埋怨了闽国公五十遍,然后……钟夫人就到了。
  非常时期,为了掩人耳目,展怀和展愉都没有出城去接,钟夫人并不在意,看到展愉的时候,她怔了怔,泪水便夺眶而出。
  从展愉进京,直至今日,他离开福建多少年,钟夫人便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个儿子。
  展愉进京后,闽国公便告诉钟夫人,从此后就当少生了一个儿子,就当展愉已经死了。
  就在几年前,钟夫人还不敢去想这事,她以为这辈子她能等来的,就是次子的棺材。
  可是现在,儿子就站在她的面前,当年的青葱少年,已经长成了温文而雅的谦谦君子。
  钟夫人望着面前的展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人快步过来,将一只鸽子递到镶翠手中,鸽子咕咕的叫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众人都向霍柔风望去,霍柔风正从镶翠手里接过一只小竹筒,她咧开嘴,道:“别急,我看看啊。”
  然后,她展开纸条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只好在婆婆和二伯子疑惑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说道:“呵呵,我把公主墓给炸了,二哥您不小心给烧死了……”
  钟夫人下意识地摸摸耳朵,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展愉苦笑,展怀则一把扶住霍柔风的腰,对迷茫的钟夫人和展愉道:“岳母还在府里等着,我们快点进府吧。”
  待到进府后,众人相互见过,一番契阔之后,大家便一起看向霍柔风,首先是刚刚得到消息的谢红琳,她问道:“小枫,让亲家二爷诈死,这个没有问题,可是你为何要炸了公主墓,你今天一定要给个说法,否则我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按理,谢红琳是不应当着婆家人的面质问女儿的,可是这件事太大了,她必须要问,更要在展家人面前问个清楚。
  霍柔风看看母亲,又看向钟夫人,钟夫人也在看着她,她委屈地抽抽鼻子,可怜巴巴地扭头去看展怀。
  谢红琳干咳一声,道:“你看他也没有用,鹏举可能都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二哥知道啊,是吧二哥?”霍柔风做出一个甜美的笑脸看着展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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