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的名字刻在墓碑上, 真是不想承认她已经死了。
难道她没熬过去?被沉香一刀给弄死了?
越想越心塞。
黄昏渐晚, 余晖打在山上, 如轻抚而过的手指,温和舒服。
凌未瞧着墓碑,不禁坐下来丝毫不顾及仪态,一旁跟着的人似乎习以为常,老实的等在数步之外。
“没想到都已经过去六年了。”凌未扫扫墓碑上的字,却不知这一句话惊到跟着的应如墨。
六年?她死了六年了?
应如墨双目睁大不敢相信, 可她问出来对方也听不到。
“这六年阿未一直在找凌风的把柄, 现在他终于入狱, 可……他却不认自己派人刺杀你。”
应如墨听着,觉得哪里不对劲, 干脆跟着他坐下来,这下倒好两人相对,却瞧不得。
凌未瞧了瞧远边夕阳, “原本将你罢官是想让你脱离这朝堂纷争,对付凌风党羽不该是你的职责。都怪阿未无能……”
这下应如墨明白过来,她回到了前世!!!
伸手去碰凌未却穿过他的身,应如墨失望的收回手。别说看着兔崽子这般伤感她心里也不好受。
凌未靠在墓碑前,“到底不该让你独自而去。”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小木人,木人很小,上面有些破损,瞧着十分陈旧。
这东西被凌未宝贝的抚摸着,应如墨看了一眼才想起来,这东西不是兔崽子以前送给她的吗?
那时候成妃刚刚离世,她在宫中照顾他多日,以至于都没回过国师府,这小木人就是那段时日凌未雕刻出来送给她的。
别说,现在来看,那木人同她还真有几分神似,没想到她死之后,凌未还留着。
“虽然你当时不说,可眼神表明十分嫌弃,这木头是阿未手艺青涩的时候雕刻出来的,你这么傻肯定不知道我花费了五日五夜的时间才刻好的,当时手指头都快破完了,我还骗你是摔地上磕着,不过以你的想法肯定以为是宫人欺负我。”
哟兔崽子,还敢骗我……
应如墨鼓着腮帮子,虽然她当时确实很嫌弃,而后还是好好保留下来。
接着,凌未又掏出一个木人,这一个比之破旧那个要大上许多,容貌更加有神,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应如墨目光紧紧黏在上面,不禁佩服凌未手艺,当真是见长。
“国师,你若是转世投胎可还记得阿未?”凌未拿着俩木人问道,却无人回答。
“我好累,这皇位是枷锁,皇宫是牢笼,百官便是那看鸟人,而我……就是那囚禁在里的金丝雀。”
连着两个时辰,应如墨听到他倾诉许多,字字入心,原本波澜不起的心却软得一塌糊涂,就像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在娘亲离开后被众人欺负。
回到皇宫,本以为凌未总算要休息了。哪知道小安子一个汇报就把凌未往天牢引。
无奈,应如墨跟着他而去,还好怎么走都不会累。
天牢暗潮,守卫森严,冰冷至极,踏入其中就好像没有回头路一般。
凌风一身囚衣,目光涣散的靠在墙角,手上脚上都带着铁链。听到皇上来此的消息,凌风顿时回了神跑到门边。
“皇上……皇上,我是你亲叔叔啊。”
啧啧,应如墨都不敢承认这是那个王八羔子,竟然落魄至此,胡渣在脸上明显,好似苍老二十岁。
凌未负手而立,“朕只听有用的。”
凌风抓着牢门的手青筋暴露,他眼里血丝通红,好似渗血一般。
“杀死应如墨的真的不是我。”
应如墨挑眉,她看了看凌未一副明显不相信的模样。其实在墓碑前她就知道,凌未不是害她的人,或许也是最想替她报仇的人。
“不是你还有谁?”凌未逼问道。
凌风舔了舔干涩唇瓣,眼里几分犹豫,就是这犹豫让凌未抓住机会。
“听闻皇叔侧妃已查明有孕……”
“你想干什么?”凌风激动道。
凌未勾起一抹邪笑,让一直跟着她的应如墨心儿颤了颤,怎么说呢,好看是好看,就是好看得过分了。
没想到兔崽子这么耐看啊。
“这都要看皇叔的,背后的人是谁,否则朕可不能保证皇叔的孩儿……”
“你……”凌风恨着眼却什么也不能做。他现在是阶下囚,面前的人是他侄儿可也是天凌的君王。
“朕的耐心越发不好了。”凌未缓声道。
凌风捏着牢门的手紧了几分,“你……你可记得我还有一个孪生哥哥。”
这句话无疑是个惊雷,应如墨迅速想起来,凌风的确是有一皇兄同他乃是孪生,只是出生之时夭折了。
可凌风如今提到就表明……
凌风叹口气,似乎豁出去一般,“他没死,而且一直在京城。我入狱的消息想必他已经知道,估计我是活不长,看在我好歹是你皇叔份上,那孩子尽力帮我保住不要落入他人之手。”
“他在哪儿。”凌未问道。
凌风苦笑摇首,“我不知,每次都是他派人来联络我,或许……”他看了眼凌未继续说道:“太后会知道。”
凌未半挑剑眉,“你为何要听他的,他为何要杀国师!”
话语带着怒气,应如墨听得也是疑问。
“身为皇子生来漂泊,看到自己的亲身弟弟享受荣华富贵,心底就没有怒气?更何况他是有野心有欲望之人,他要的……是天凌。至于我……不听又能如何,他是我兄长,而且还掌握着摄政王府的命脉。”
这话把他自己说得何其无辜,应如墨和凌未大也是半信半疑。
“至于应如墨……谁叫她挡了道呢,更何况她手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一番话透露许多,细闻却又发现没啥根本线索。
“你犯了大罪,留不得你,至于那孩儿,朕会尽力。”
凌风闭上眼,满脸沧桑,“不止你留不得我,他也不会放过我。”
回到长乐宫,应如墨感觉到阴冷阴冷的。
是只有她自己的感觉吗?应如墨跟在凌未其后,发现他衣着单薄并没有任何瑟缩。
在她疑惑之时,小安子拿着衣衫过来,没走几步就被凌未止住,“退下。”
“皇上,殿里冷您还是多加些衣裳免得着凉。”小安子不放心道。
“朕不想重复。”凌未背对着说道。
小安子愁着脸,犹豫半响大着胆子说道:“恕奴才多嘴,自打国师去世后,皇上在寒山寺跪了三日三夜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太医诊脉皇上也一直推辞,有几次奴才还见着您独自咳血,皇上您还大好年华,就算国师在天之灵也不会放心的。”
这一番话好似一道重锤,应如墨呆呆的站在那里。
凌未突然低眸看着地上黑影,“若不是朕自作主张罢官于她,她又怎会出此祸端,在天之灵大抵也是怨朕的。”他的话低哑入心。
听得小安子不禁也跟着愁然。
“可皇上也是为了国师好,为了将摄政王搬倒又不想累及国师不得已为之啊。”
就是就是。
应如墨自己点头,可惜兔崽子看不到。
“下去吧。朕的身子自己知道。”他一挥袖便折了方向,去了偏殿。
小安子无奈,只得命人在凌未歇下时偷偷点上暖炉。
去了偏殿,凌未坐在桌案前。只是坐着什么动作也没有。
应如墨借着窗外月光将偏殿瞧得一清二楚,这墙上挂满了画卷,最关键的是全是她!
从第一次相见,到最后一副她无声无息躺在血泊中。
看得她自己都害怕了。
“为什么,连最后给予我温暖的人都要夺走,老天就真真如此看不惯我吗?那为何不让我死于胎中!”
凌未眯着双眸,里面全是不甘,说着好似撑不住一般咳嗽起来。
“阿未。”
“咳咳……咳……”
手心是一摊血,应如墨想要帮他擦掉嘴角剩余可却无能为力。
凌未看着那血毫无波动,“本以为快要结束了,没想到还在局中,太后、凌风、还有他!”他眼中的一切化为杀意。
“既然想要这皇位,我偏不给!”
他都记下了,应如墨心头五味杂陈,其实……让他开心点不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活着的时候没有替他想到这些呢。
没错,他是皇帝,可他也是一个人啊。同样需要呵护,需要关爱需要快乐悲伤。
而这些,在帝王家却是最难得的。
第64章 师叔
“眼睛动了。”
樱桃的一句话让原本颓然的凌未瞬时来了精神。
“你方才说什么?”他望着樱桃期待着答案。
樱桃忍不住喜悦指着床上的女子道:“国师方才, 方才眼睛动了。皇上,你看手指……”
凌未抓住应如墨的手, 看它微微伸展, 女子眼角落出一滴浅泪, 沿着脸颊滑落至玉枕上。
“快去请前辈来。”
“是。”
樱桃不敢耽搁,跑出去的那一刻忙的掉眼下的泪珠, 她去了佛寺,没想到没过几日就发生此等事,皇上又派人将她送回来照顾。
这份恩情, 她此生不敢忘, 只盼着国师赶紧醒来。
凌未看着那熟悉的眉眼, 距离青山子施针已经三日,这三日他不敢睡过去,脸上的疲惫尽显。
等了片刻,青山子诊脉,凝重渐渐消失,似松口气道:“好在是熬过来了。”
“何时会醒?”凌未迫不及待问道。
“就在这几日。”青山子回道。
这答案无疑给了凌未定心丸, “多谢前辈。”他恭敬道。
青山子摇首, “不必多礼, 你我除去身份也算得上师徒一场。”
“多谢……师父。”凌未总算有了近月以来第一个笑意,极淡却深到心里。
这一夜, 凌未觉得累了,可不想离开屋子,只好随意靠在床榻睡过去。
以至于应如墨初醒便看到他俊美的脸庞, 只手撑着脸,许是累极,在她目光下依旧香沉。
“阿未。”她低喃一声,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虚弱无力。
她动了动手指却有些无力,睁大眼眸,不禁想起前世。
那些都不是假的。
咳血、坟墓、凌风……还有凌未。
一道脚步声打破她的思绪,令她起了警惕,想要叫醒凌未,结果那人先一步将凌未点穴。
应如墨看着面前老人,慈眉善目的,可她没见过。
“莫慌,只是让他多睡儿,这几日照看你身子都该是极致了。”说着,老人将凌未带到软榻上放着也好让他舒服些。
“你是……”见他没有恶意,应如墨才放心许多。
青山子抚着白胡子,在她跟前站定,“你命途不对劲。”
一根弦紧绷着,应如墨抓着被子一言不语。
“前辈什么意思。”
“老夫为你算了一卦,你的命格似乎被强行改变过,老夫竟是算不出你的将来。”
应如墨心跳加速,总觉得这老人不是寻常人。
青山子笑笑,“不必紧张,老夫只是说说,你方才醒来不要太过费神,身上伤口起初会疼,熬过接下来七日伤势就会好得很快。”
应如墨舔舔苍白的唇瓣,“不知前辈的身份……”
谈及到此,青山子沉默半响,隐在黑夜中,仿佛一阵风一道影,一眼虚无。
“轮辈分,你可是该唤我一声师叔。”
“!!!”
明白她的疑惑,青山子解释道:“我同你师父乃是同门师兄弟。”
如果应如墨没记错的话,她那师父离世的时候是九十九岁,面前这位……她打量一二,看起来比她师父稍微年轻些,但也更加稳重些。
“师父从未跟我提过他的门派。”应如墨回道。
青山子笑笑,“祖师有训,出世不得道出师门,你若不信不如看看这个。”说着他手中多了一样东西,一道符纸,上面朱砂繁琐,颇为潦草。
定眼一看,应如墨是信了。
这符纸可是他师父平日最为吹嘘的,只是青山子这道明显比他师父画得好些。
可是,师父为何从未提及过自己还有师兄。
“见过师叔。”她眼角维扬,淡笑道。
青山子再度为她诊脉,“你这身子虚弱得紧,最近一月就不要出府了。”
“师叔怎知我受伤还来救我?”应如墨点头想到这个问道。
总觉得老人同凌未脱不了干系,余光瞥向软榻,男子依旧沉睡,对这边动静分毫不知。
“我一直都在京城,救你自然是听到风声。”
应如墨还是觉得奇怪,这突然冒出来一个师叔……
“本门向来少管尘事,只是如今有人强行更改天命,老夫不得不出此山门。”
“更改天命?”应如墨听到这四字,心紧紧提着。总觉得她这师叔知道许多,看她的目光,时而复杂时而清澈。
青山子沉重的‘嗯’了一声,“还记得五年之前那道裂痕玉牌?”
应如墨留有警惕,“是皇上告知师叔的?”这件事她只告诉过凌未。
青山子颔首,“其实,就算皇上不告知,老夫也能推断出一二。”
这也是埋在应如墨的心里的隐患,“可是五年过去,并未发生什么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