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给她三个月试用期呗。
苏然瞅着朱晗,笑呵呵的。这个可以,不错,三个月,她不用再东跑西颠,还能找机会把盐卖了,再把这个世界摸摸熟,到时拿着银子带着人,找个地方安顿。
她让朱晗给个话,不是随便选的,也不是因为朱晗对她的那点好感。
因为她知道,朱晗只能是让她留着扳指。
他不可能把扳指交给许掌柜,也不能提自己,因为还有许掌柜和一群等着小舵主苏醒的人。
那这扳指还得留在苏然这。
但经过刚刚那一出,他就不能再说是让她“保管”了,显然苏然这边的态度是要争一争这个位置。
另外,抛开武力强大的吃土人,真真也是一个很重的筹码。
不管朱晗为什么想让真真留在四方会,他总归是希望真真留下。
而真真已经明确表态,会跟苏然在一起,如今这场面也是因为她一句话造成的。
若朱晗真的惦记着真真父亲的旧部,他必会认真考虑真真的想法。
朱晗这话算是给当前僵持不下的局面一个很大的缓冲。
即使别人再有异议,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
硬抢,谁也抢不过吃土人。
软攻,如今连朱先生都发话了。
而且都是兄弟,谁也不想刀剑相向。
殷祺冷飕飕地看了朱晗一眼,又望向院正中的苏然。
他阴下脸,转身回到屋里。
何进暗自叹气,跟着离开。
朱晗再次抬头,看着许掌柜:“若是大家都没意见,就先请苏庄主代理总舵主三个月,三月后,再行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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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山后小亭,殷祺负手问:“朱先生都不用事先支会一声,就擅自做主,将四方会拱手让人。”
“顺其自然。”朱晗回道,“朱某不过是按这四个字来做事。”
殷祺冷笑:“见风使舵,硬被朱先生说成顺其自然,果真本事了得。”
朱晗捋着胡子:“陆堂主,可信人各有命这句话?”
殷祺:“不信。”
“朱某也不信。”朱晗淡道,“但是朱某活到现在,见过一些沉浮,却懂得莫强求这三个字。”
殷祺勾唇:“莫强求?看样子朱先生已经完全接受新主子了。”
朱晗装糊涂:“这不是有三月为限吗?”
殷祺甩袖要离开。
朱晗叫住他:“陆堂主,总舵主虽然换了,四方会还是四方会。我们或可另寻合作机会。”
殷祺往苏然住的小院看去,说:“四方会既然有了新主人,那陆某也不必再和朱先生谈了。朱先生切莫小看了她,有时候越是无心越成事。”
他这次过来,与朱晗有约在先。
他会支持朱晗做四方会总舵主,而朱晗要想办法让魏有道接受招安的算计落空。
朱晗做上总舵主后,四方会在必要时候,听从殷祺调遣,一次。
同时,殷祺会助他打开西北城池的大门,而四方会则以北地的情报网做回报,成为殷祺在北地的眼线。
只是千算万算,却在最后关头,漏算了一个苏然。
这总舵主的位子居然落到她手中。
什么三月为期,三个月足够发生很多很多事情了。
殷祺走得很慢。他在脑中计算着下一步该如何,每一种方法,每一条路,每一个人,能用的不能用的,全都在他脑中盘旋,推倒再来推倒再来。
他依然可以和四方会合作,甚至可以帮苏然巩固她在四方会的地位。
只是,他有种感觉,苏然不会同意的。
别看她什么都没有,但她就是有胆子一直拒绝他。
而且现在,他还有个更重要的事情需解决。
他已经离京太长时间,再不回去,就要重新找个借口了。
待他回到小院时,已是皓月光空。
他一眼就看到苏然。
她正站在院中,面对着他住的西厢房,手里抱着他送的匕首,一脸的忐忑。
这忐忑中却传出一种愉悦感。
殷祺脚步微顿。
这时,苏然转过头看到他。她先是一愣,随即动作很快地把匕首藏到身后,双眼明亮,唇边带笑。
殷祺略觉奇怪,走近了笑着问她:“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57.第57章
半个时辰前。
苏然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对真真说:“我这次可是被你害的, 挑了个这么重的担子。”
真真不以为意, 笑道:“这有什么重的, 有朱晗在,会里的事情自有他处理。你如今就算是有了地盘, 而且这地盘还不小。三个月后,可进可退。”
“就是这个理。”苏然笑眯眯地表扬她,又更正道:“是‘我们’!好在四方会就是个做生意的, 要是打打杀杀那种, 我绝对不敢接。”
真真对大场面见得比苏然多, 这时也比她淡定:“朱晗未必服你。”
“哪有人服我呀, 走一步看一步。”苏然咂嘴。
真真手一顿, 转头批评她:“你若是这样说,让罗乘风他们怎么想?冯冲毛六听说你有危险,立刻带了人过来,他们若不是服你,又怎会如此?”
苏然讪笑:“也对。以后我要尽心做好大当家。”
“是总舵主!”真真纠正。
苏然看了眼右厢房,说:“这次还多亏了前辈出手,怎么才能讨好讨好他?这人性格太怪了,难。”
她边说边摇摇头。
真真温言道:“前辈自有他的想法, 你也未必欠了他什么,不必刻意。”
她的眼光落在苏然的剑上:“这剑……我能看看吗?”
苏然随意道:“看呗。”
真真将剑轻轻拔出, 视线在剑身上落了片刻又把剑收回。
苏然想, 她是将军之女, 或许是喜欢这剑,便宽慰道:“回头我让侯三照这样的再买一把给你。”
真真一怔,知她不清楚缘由,便笑道:“这剑可没那么容易买到。”
苏然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待真真离开,她将剑从剑鞘里拔出,视线在剑身上来回看。
剑体通亮,反着冷光,在剑身与剑柄相接处,有两个小小的字——听海。
苏然盯着那小字看得出神。
过了会儿,她又把匕首取出,果然在同样的位置看到两个小字——海燕。
这是匕首的名字。
两个“海”字虽然一个稚嫩一个稳健,但笔锋走向却十分接近。
苏然忙将殷祺借她的书翻开,将小注上的字对比。
三种字体不是同时期写的,一个比一个成熟,但能看出,是出自一人之手。
苏然看了许久,慢慢地弯起唇角,忍不住越想越开心。
她不是个心里能装事的人,尤其是人生第一次动心。
苏然小心地将它们收回鞘,歪头从窗户往西厢房看,见那屋还亮着烛火。
稍做犹豫,她站起身,披上衣服,打开门来到院中。
她在院中站了会儿,嘴唇抿了又抿,双手抱着匕首,纠结再三,决定上去敲门。
正在这时,小院门口走进一个人。
苏然看过去,殷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苏然立马精神了,她下意识把匕首藏到身后,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殷祺看到苏然,笑着问:“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苏然咧着嘴,有些磕巴地说:“呃……我乘凉,嘿嘿。”
殷祺点点头,往房间走,离她近了,又站住,转头问:“你拿着什么?”
“哦。”苏然把手从身后拿出,“你的匕首。”
殷祺纳闷了,半开玩笑地说:“不是要刺杀我吧。”
苏然马上摇摇头。
殷祺觉得她今天有点奇怪,便问:“有事?”
苏然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笑着问:“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殷祺想了下,觉得今天除了她当上总舵主,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便道:“还忘了恭喜你当上总舵主。”
“啊,这个啊……”苏然有点失望,她又暗示道,“你有什么话,你直接和我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殷祺蹙眉想了想,说:“你虽然挂了这总舵主的名头,却没有真得到实权。”
苏然眨眨眼,情绪一时没跟上。
殷祺觉得此时气氛正好,不如试试合作的事。
他走到苏然身边,低声说:“我可助你打开西北城池大门,到时四方会在北地势力会更大,你有这功劳在身,总舵主的位置就算站得稳了。”
苏然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她轻声回应:“那你想要什么?”
殷祺:“我想要的很简单。借用四方会在北地的关系网,传送信息和物资。”
是传送情报和非法物资吧。
苏然轻呼一口气,觉得心没个着落,她又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殷祺皱眉,觉得自己刚刚说得很清楚了。
苏然追了一句:“你是个世子,你要传送信息和物资干什么?”
殷祺不喜她追根究底,淡淡回道:“和你一样,为了赚钱。”
苏然抿唇,毫不掩饰失望之色。
她侧过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回道:“我虽然爱钱,但其实没什么志向,有几个小钱就知足了,到现在这步已经是赚大发了。我们的人生目标不一致,没有合作基础。”
殷祺笑了下,果然被拒绝了。
“合作不一定要人生目标一致,短期目标一致就可以了。你想站稳总舵主的位子,我需要借用四方会的网……”
苏然心里冒上一股火,语气有些冲地打断他:“谁说我想站稳总舵主的位子了?”
殷祺什么身份,平时哪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而且他刚刚算计落空,正为下一步如何进行犯难。
他冷下脸,盯着她不言语。
苏然一句话出口,也觉出冒失,她以前对殷祺说话虽然偶有放肆,但语气是欢快的,还有点小心在里面。
她低着头,感觉到他生气了,心里也觉不痛快,带着气转身就要回房间。
“苏然。”殷祺叫住她,“这是你第三次拒绝我,能给个理由吗?”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里面却暗藏着威胁的意味。
苏然先是被“第三次”搞蒙了下,她就记得上回他让她做北地负责人,还有哪次?
上一次,她是因为不愿意被造反失败拖下水,这次,殷祺想用四方会的网,怎么可能是为赚钱。
如果他肯说实话,她或许还重新考虑下。
她呐呐:“你想让人合作,却连实话都不肯说。”
总应该让合作伙伴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吧。
殷祺眼中冷意冒出。
他两步上前,逼近苏然,低头看她,平静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还是说,你知道什么,所以才断定我没说实话?”
苏然感觉他站过来,下意识抬头看他,发现二人距离过近。
她往后退步,想避远一点。
殷祺抬手按住她肩膀,将人制住,双目锁紧她的眼睛。
“不如你先说实话?”
“凭什么我先说啊,现在是你来求合作。”苏然下意识抬手想别开他的胳膊。
“求合作?”殷祺失笑,“我是不是把你惯得,让你忘了我的身份?我给出合作的机会,是因为我不想用其它方法。你一再拒绝,从不担心我会生气报复吗?”
苏然挣不开,眼圈有点发酸,她左右看看,不见有人来。
她咬牙,对殷祺说:“既然你提到身份,我提醒你一下。陆堂主,这里是四方会,我是总舵主。”
殷祺勾起一个有些嘲讽的笑:“总舵主?”
正屋的门开了,真真一脸平静,先是对殷祺福了福身,然后对苏然说:“庄主,很晚了。”
苏然甩开殷祺的手,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屋里走。
殷祺在她身后说:“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苏庄主以后自己小心。”
苏然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待她进屋后,真真再次对殷祺福了福。
殷祺点头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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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心里一股子火,又是委屈又是生气。
她发现剑是殷祺暗中送的后,原本是满心雀跃,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切实的回复。
结果却成这样,她想不通,本来挺开心的,怎么就吵起来了。
真真无奈地看她一眼,倒了杯水,递给她。
苏然有点尴尬,刚刚她和殷祺拉拉扯扯的。
她清清嗓子:“刚才吧……就是他想合作,然后我没同意,就吵起来了。”
真真慢慢坐在她对面,即使在晚上,她依然保持姿态优雅。
她的目光落在那把剑上,慢慢说:“我以前住王府,还曾好奇过。他不习武,为什么要收藏这些武器。现在想想,如此示弱,不知所图为何。”
苏然曾看过殷祺和傅大刀打架,高不高手她看不出,但不会武肯定是装的。
她没吭声,这个世界上,除了肃王爷王妃,大概只有她知道殷祺要干吗。
真真又看她一眼,说:“我住进王府时间不长,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嫁给他的。说来也好笑,明明没人提过,但为什么我就有了这种想法。”
苏然暗忖,这大约就是洗脑,平时有意无意地一句“将来做了你表哥的人……”之类的,听在十来岁的女孩耳中,就会慢慢形成这种意识。
肃王府这个算盘打得不错,可惜真真住进王府时,年纪已经不算小了,有些思想已经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