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勒住缰绳,打马站在原地,拦在苏然前面。
苏然眯着眼,一见前面居然有人停住,慌地大喊:“马惊了,快让开。”
那人稳坐马上,全神贯注。
眼看着小白马就要撞上去,苏然本能地闭上眼。
那人瞅准空隙,伸手拽住苏然手中缰绳,还没等用力,小白马主动停了下来。
感觉到小白马不再奔跑,苏然颤巍巍地睁开眼。
就见它正围着那人跨下大白马摇头摆尾,一个劲把脑袋往前送。
马上的人显然十分爱马,他笑着弯身摸摸大白马的脖子,给了个安抚的“嘘”声,头也不抬地对苏然说:“你的马到了发情期,这个月份正是发情旺季,你得采取点措施,要不下次它还这样。”
苏然暗中用腿夹了小白马肚皮一下。丢人,有异性没马性的家伙。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那人年纪不大,不知有没有二十,腰细膀宽,声音清健,身穿白色软甲,手中握着一支银枪,可能是太阳下跑久了,他皮肤微红,额头有细汗。
苏然笑着开口:“多谢少侠出手相助。不知道发情期要采取点什么措施?”
那人原本注意力在马上,并未多关注苏然,此时听到她开口,声音清澈动听,让人心旷神怡,不由得抬头望去。
这才注意到,对方是个年轻少女,还十分漂亮,少侠顿时红了脸,再一回想她的问题,更觉尴尬。
被苏然盯着,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就……找匹公马……”
说到这,他又想起什么,赶紧抬头加了一句:“最好等到满了三岁。”
苏然看出他的别扭,就不再问,打算把这个问题交给朱晗,她笑着告辞:“那就多谢少侠了。”
她拉着缰绳,想调转马头,谁知小白马在人家那磨磨蹭蹭不肯走。
那人见她实在不懂,便出手帮了下,说:“在下柏寒青,不是什么少侠,姑娘不必多礼。”
苏然扬眉,姓柏啊……
朱晗与罗乘风从后面追上,恰好听到这句。
朱晗下意识开口:“寒青?”
柏寒青看向朱晗,拧眉思索,随即惊讶:“朱先生!你怎么留胡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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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寒青的母亲过世早,他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在军队里一起生活,寒青这名字还是萧将军给起的。
他从小跟在那些士兵屁股后头瞎混,等长大点,萧将军就让他与自己儿子一道跟着朱晗读书识字。
将军出事时,他已经快十岁,有不少记忆。
也因此,很快就认出朱晗。
朱晗对他讲明来意,便问:“柏将军可是在麻绥山?”
柏寒青收起刚刚面对苏然时的拘束,变得沉稳又谨慎。
他先是对一人打了眼色,那人当先快马加鞭赶回去报信。
然后,柏寒青对朱晗抱拳:“朱先生请见谅,未得家父允许,寒青不能带先生上山。”
“应该的。”朱晗回道。
一人一马速度就是快,半日的工夫,就折回了。
一人离开,回来时则又带了两人。
那两人也是认识朱晗的,见到他,先是互相施礼,连个叙旧都没有,就直奔主题。
“不知朱先生来此,有何贵干。”
苏然免不了默默地送给朱晗一个白眼。
好歹同事一场,她还以为就算假客套也该先热络热络,结果人家三防六防的,到现在正主还不现身。
她小声对真真嘀咕了一句:“这谱摆的,真够大的。”
声音不算低,柏寒青听到了,面上发僵。
朱晗浑不在意,仍然是一派平静:“在下与四方会总舵主苏然,及三小姐萧宜真,同来拜见柏将军。”
那两人听到真真的名字,终于有些动容,向队伍后看过来。
他们的视线在苏然和真真之间转了两转。
真真主动弯身施礼。
其中一人顿时有些激动,抢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扶起,来回打量。
“想不到萧将军还有后人留下,这真是……真是……苍天有眼。”
真真抿唇,眼圈微红。
另一人看向苏然:“这位是……”
“四方会总舵主苏然,见过先生。”苏然学着朱晗的样子抱拳施礼。
那人点头,夸道:“果然是女中英杰。”
别管真心还假意吧,苏然听着挺受用。
那两人确定过几人身份后,便领着他们往麻绥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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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绥山周围,大大小小有多个村落。
朱晗问:“这些村落可都是柏将军所建?”
那二人,一名黄奇,一名段忠。
黄奇回道:“当初刚来这里落脚时,临时搭建的房屋,后来慢慢也出了样子。”
他指了指周围的田地:“平日供给都是靠自己,这的土地不好,种不出什么东西。”
苏然观察山下,见村民们身体虽壮,衣衫却破旧。
房屋都是茅草屋,商铺她没看到,铁匠铺倒有两个。
可见平日重武。
一个将军只会行军作战的,突然要带着手下过日子,又不肯放弃军队实力,要操练还要制作武器,这日子想得出,大写的一个“穷”字。
说话间,众人便上了麻绥山。
柏江早已等在院前。他如小山屹立,一身正肃的杀气。
真真走上前几步,轻声唤了句:“柏叔叔。”
柏江作为萧将军副将,将军府去过几次,最后见真真时,她刚满六岁,这时模样中依稀还有儿时的影子。
柏江认出真真,立刻受不了了,大步跨上前,双膝一弯,“咚”地跪在她面前。
“三小姐,末将无能,没有保护将军,害得他……”
真真哪受得了这个,马上扶住他:“柏叔叔,快快起来,您这样,我……”
她说到这里,已是哽咽难耐。
苏然上前几步,轻抚她肩膀。
当晚,众人便住在麻绥山上。
粗茶淡饭后,柏江与朱晗谈话。
苏然揉揉肚子,她可是有阵子没吃过这么粗的饭食了,这柏将军看来是真没钱。
朱晗问:“这麻绥山周围的村落都是将军的旧部?”
柏江道:“我最初只带了几千人,后来又陆续遇到黄参军和段忠,便又收到一些,就先了此处落脚。中间陆续有人离开,又有人找过来,才慢慢发展成今日这样子。”
朱晗:“现在有多少人?”
柏江想了下:“一万五千余人。”
苏然心道,真是不少,柏江要养这么多人,确实不容易。
这时,她听朱晗说:“这几年,朱某借着四方会的力量,也在寻找当年那个男孩,只可惜……”
他摇摇头。
柏江沉吟片刻,深吸气,慢慢道:“那孩子一直就在我身边。”
61.第61章
苏然和朱晗站在柏江身后,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有些人正围坐一起吃饭谈笑,全是粗布麻衣, 有几人还把袖子挽得老高,像是刚干完活的样子。
其中有个男孩, 十三四岁的年纪, 手里正拿了个馒头,有人说了句什么, 他跟着大笑起来, 笑过低头咬了一大口。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 他抬头望过来, 冲着柏江举了举手中的馒头。
柏江笑着一摆手。
朱晗问:“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柏江摇头。
朱晗又道:“你是如何确定的?”
人也看过了,柏江转身, 当先往回走。
朱晗和苏然等人紧跟其后。
待回到房间, 柏江挥退众人, 仅留朱晗和苏然真真三人。
他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朱晗:“这玉佩便是证明, 我找到他时, 他颈上挂着此物。”
苏然好奇看过去, 赫然见柏江手中有一块白色长方形,中间镂空莲花图案的玉佩。
这东西她太熟悉了,她怀里就有两个呢。
柏江说:“此玉佩是已故陆贵妃随身物,将军下令时, 便说以此佩为凭。”
苏然看一眼真真, 慢慢举起手, 小声说:“那个,我插一句。这个玉佩好像不是唯一的。”
真真点头:“没错,肃王府二公子殷华也有一块。”
“我知道。”柏江回道。
“啊?你知道?”苏然意外。
朱晗接过话:“肃王妃姓陆,她与陆贵妃本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二人闺名中均有莲字,其父特意请人制作了两块相同的玉佩。王妃与贵妃同年前后出嫁,对方又是皇家兄弟,这事在京城引起好一阵热议。”
“所以……”苏然斟酌着问,“这玉佩就只有两块,没有第三块?”
“无。”朱晗回道,“肃王妃善妒,人人皆知。那年她故作大方接了殷华回府,明着被人称一句贤惠,暗中不少人笑她做戏。一次皇宫家宴上,肃王妃被几位贵妇打趣,无奈之下,为表她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便将玉佩当场送给殷华。”
苏然:“那殷华也是十三岁吧。”
朱晗和柏江对视一眼,说:“没错,但殷华比陆贵妃的孩子早生数月,那时先帝还未御驾亲征。”
苏然抿唇,想说什么,犹豫下又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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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离开柏江,住进安排好的房子后,苏然把罗乘风叫进屋。
“你来摸摸看,傅小刀是几岁了。”
罗乘风没动:“什么叫摸摸看几岁了?”
苏然:“你不是医生吗?不能通过摸骨判断这人几岁了?”
罗乘风受不了:“你哪听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然蹙眉,瞅着乖乖站着的傅小刀。
她上前一步,站到傅小刀身前,抬手从他脑袋顶比划了下。
傅小刀比她稍微矮一点,再过两年应该会超过她。
罗乘风见她不放弃,也跟着认真打量起来,还上手摸了摸他肩膀等位置,然后才说:“大约十四五岁吧。”
“有可能是十三岁吗?”苏然问。
罗乘风说:“也有可能。”
“还是不能确定呀。”苏然发愁,“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神秘的身份,比如皇子?”
罗乘风失笑:“他这个样子,当皇子还是什么好事吗?”
苏然抬眼,看看傅小刀。
少年眉眼乖顺,皮肤细致,只是眼神失焦,茫然一片。
心智全无,到了皇宫这种地方就是受罪吧。
苏然撇嘴,叹道:“你说的也是。”
她抬手在小刀头顶揉了揉,笑眯眯地说:“你还是做你的傅小刀吧,有我罩着,起码顿顿有肉吃。”
罗乘风双臂抱胸,看着苏然在那自言自语,唇角微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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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苏然躺床上,又把玉佩拿出来。
殷华的那块,是肃王妃亲手送的,肯定是真的。
那么柏江和傅小刀的这两块就必有一个是假的。
她当初就觉得这玉佩不是好东西,没想到竟牵扯了这么大的事。
如果她此时把玉佩拿出来,无疑是将小刀推进火堆里。
她翻了个身,将玉佩收好,闭上眼睛,心里念叨了句:不管了,这皇帝谁有本事谁当,反正和我没关系。
至于小刀,她是不会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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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朱晗向柏江讲了四方会面临被围剿的事,并提出希望柏江能作为四方会与雷静海谈判时的后盾。
毕竟,对方六万的兵力,打个商会毫无负担,但若是打个一万五千多久经沙场的士兵,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说到底雷静海这次剿匪,本身就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他肯定不愿损失太大。
“若有这一万五千人,朱某便有六成把握说服雷静海。”
不想,柏江却一口拒绝。
“我只想完成将军的遗愿。如今皇家正统血脉在我这里,我不能随意犯险。”
他的态度太坚决,朱晗一时语塞。
苏然唇角一挑,看向柏江,问:“听柏将军的意思,是想让皇家血脉回到该去的地方?”
柏江坚决道:“那是自然。”
苏然心道,又是一个耿直的。
她说:“那柏将军可有什么计划?”
柏江:“集结兵力,静待时机。”
“既然这样,四方会对柏将军来说很重要啊。”
柏江皱眉,看向苏然:“四方会区区几千人,又非行伍出身,勉强上战场……”
苏然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柏将军,恕在下冒昧。我以为,你这里如今缺的不是兵,而是钱。”
她拍拍手,不一会儿,冯冲毛六分别带着几个人,抬着几口箱子走进屋内。
他们将箱子放在地上,一一打开盖子。
一排排的银子发出迷人的光芒。
这是苏然离开四方会时,为免意外,提前准备好的,她当时倒没想过会在哪里用上,只是觉得要有银子傍身才安全。
苏然转头说:“柏将军,这里是两千两白银,只是第一批,先给将士们买些大鱼大肉,光吃米可不长力气。我已经传令四方会尽快购买制作一批铠甲武器。哦对,还有战马,这就需要柏将军的人出面挑选,我们四方会也就只能从金钱上给些支持了。”
柏江一时呆愣,没有话说。
苏然暗爽,这种用钱把别人砸晕的感觉真是爽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