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的父子回到县衙后面的主院,路上金圭忍不住发问:“彦儿,方先生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他这位天纵奇才的谋士是个旷世高人,贯以神仙之姿示人,今日竟露出另外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儿子到底有怎样一种神奇的力量?
金子彦想了想,很快给出了答案:“他是太白金星。”
“哦!”金圭长长的应了一声,眼睛睁圆了,他不知该不该信。
金子彦补充道:“儿子是紫微星君,他是太白金星,的确认识三生三世了。”
反正不能告诉他爹,他最得力的谋士,其实是一个奇怪的系统。
金圭忍不住笑起来,在儿子肩头拍了几拍:“儿子,爹的小星星啊,跟你的太白老星好好玩着。”
“爹不信?”
金圭宠溺的微笑:“信啊,爹当然信,小紫微快去洗浴,歇个午觉,睡好了跟爹说话。”
金子彦被他爹安排在主院的东厢,廊下有花屋后有竹,轩窗通透。
据说这里曾是县令的小书房,屋内陈设雅致,文房四宝俱全,字画古玩每一件都叫人赏心悦目。
勤杂兵们搬来一张雕花木床,还有簇新的被褥枕头。收拾布置妥帖,临出门时,一个兵士向金子彦说道:“世子爷您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成了,廊下有人候着。”
“你们叫我什么?”
“世子爷啊,等江山打下来……”
“等等,不要这么叫,怪别扭的。”
勤杂兵为难道:“那该怎么称呼呢?咱们都是叫主子王爷呢。”
金子彦想了想:“叫星君。”
顶着个紫微星君的名头,总得做点事,午睡之后的金子彦神清气爽,面色红润,打开房门朝着正房看了一眼,轻手轻脚朝院子外面走。
才走到院门口,正房窗户一响,金圭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刚睡醒就往外面跑,这是要去哪儿啊?”
金子彦定住脚,回头尬笑:“去找太白金星。”说完迈步就跑。
太白金星就住在他们隔壁的院子,刚刚睡醒,头发披散着,大张着嘴打哈欠,叉出两只长臂狠狠的伸懒腰。
他坐在床上,看着打扮齐整的金子彦,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等等,我有起床气。”
他还没有穿鞋,大脚趾一勾,床底两只鞋子就飞起来,好巧不巧就套住了他的脚。
金子彦看他表演,觉得稀奇,又觉得这点小事不算个啥,他的系统君可能干了。
他马上说正经事:“我跟我爹说你是太白金星,你记住了?”
万一这位系统君心血来潮,信口胡诌,说他是元始天尊,太乙真人就不好了。
“你干嘛跟他说我是太白金星?”
“不是你说咱们认识三生三世了,还说我是紫微星君,我帮你圆了一下。”
“好好,太白金星是个什么样子的?”
金子彦回忆了一下那个著名的神话电视剧,太白金星应该是个白发白须的老神仙,十分和善,做了几次和事佬,像个邻家老爷爷。
“反正不是你这个样子。”穿个鞋子都懒得动手。
“呵呵……”方机进后堂洗漱,出来的时候就变了个人。
只见他一头黑长的头发高高束起,发顶用一枚玉箍扣住,发尾流泉一样飘散在肩背。
一套两件式云白色深衣,宽摆大袖,脚上换了一双高木屐,走路吭吭作响,手上一把新的鹅毛白羽扇,走两步摇一下。
他缓缓走出来,木屐轻响,羽扇慢摇,宽大的衣袂在流动的风中翻飞,面孔俊美,表情端肃凝然,直叫一众凡夫俗子拜服。
金子彦跟他们不一样,他笑穿了肚肠,面上肃然起敬:“星君风采,在下佩服不已。”
方机哼哼两声,面上高兴起来,也不做态了,跟金子彦谈起了正经事。
“你爹这次有些麻烦,我让你做个饵,引朝廷军上钩,你怕不怕?”
“不怕,不知我这个饵香不香?”
“香的很呢,紫微星君。”
“你跟我一起吗?”
“当然,太白金星要陪着紫微星君的,一起落地,一起升天。”
能为自己的父亲出一份力,而且身边有系统君陪着,金子彦通体舒泰。
“先生热不热?我给你打扇。”他把羽扇拿过来,站在系统君身边一下下送风。方机闭上眼,神色怡然:这孩子真乖。
两个人其乐融融,岁月静好。
金圭负手站在廊下,望着屋内的景象,心里莫名的不痛快。
他嘴上玩笑道:“司帝命的紫微星君给太白金星执扇,莫非紫微星是个假的?哈哈……”
金子彦手上停下来:“爹,我是真的,我和先生商议好了,明天就出发去江南定城。”
金圭一脸严肃,慢慢走进来:“爹同意了吗?”
“主公,这事没得商量的余地,京营三卫已至河北密云县。”
金圭默然,方谋士的计策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明日主公派人护送小世子去江南避战乱,一路护送的人只消百余足矣,应付路上的流寇,至于这里,按兵不动,养生息,振士气,待朝廷兵远来,这个小便宜一定要占。”
金圭点头:“先生准备的异象如何了?”
方机神秘一笑:“无需准备,两大星宿齐临小城,异象必生。”
金圭质疑道:“为何此处没有异象?”
方机抬了抬下巴,表情越发高深莫测:“因为我不想让这里有。”
次日一早,圭王手下头号谋士方机率一队亲卫护送圭王世子南下避战。
据说这位圭王世子是天上紫微星转世,是圭王的宝贝,护好了这块宝,圭王大业方能成功,而这位方机军师据说有未卜先知之能,实乃天上太白金星转世,佑护紫微帝星。
山东南部及河南全境,尽在圭王之手,南下的路顺遂稳当,他们行程很快,大半月便进入富庶水乡,江南胜地。
夏季的江南,风轻草绿,木荣花茂。
金子彦一路行来,已学会了骑马,他伏在马背上疾驰。
延绵不绝的青山作陪,挥刀不断的绿水相绕,天高云阔闲鸟飞。向往已久的江南,在他面前铺开一幅长长的绝美画卷。
这里,随着他,紫微星的到来,将迎来一场惨烈的战争,静好的画卷将被无情的撕裂,染上凄艳的鲜红。
金子彦进入定城的第一个晚上,南方的天边降下一片绚烂的流星,他们闪着璀璨的光芒,一群接着一群,飞快的划过天际,降于南方的地面,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庆朝四野俱惊,万民观望。
帝星紫微,降江南定城,天上众星相迎。
那一晚,方机邀金子彦出野赏月,但那一夜并没有月亮。
他们坐在郊外一片野坡上,仰头,望着那一簇簇星光争先恐后的扑向大地。
不知是哪一世,哪一个人,曾告诉过他:每一颗星星,都是一条生命。
而这里,半晚的流星雨降落,将要逝去多少生命?
第35章 重生爸爸穿越儿
朝廷对这位横空出世众星相迎的紫微星颇为忌惮, 更兼这位帝星的身份是贼首金圭之子, 遂分兵南下追击,定要将其置于死地。
这分出的两万精兵, 并不足惧,金圭早有安排应对。
要命的是, 先前接到剿匪诏令迟迟不肯动身的湖广总督,这回动作快的很。
去河南山东与金圭大军正面刚,当然不如在江南抓个小书生省力, 功劳也是一般的大。
总督大人率部磨磨蹭蹭的北上, 走走停停, 沿途装模作样剿几支散贼流寇,上表报功。另分出万余人, 往定城一带搜寻紫微星踪迹。
各州县快班手接到谕令, 及新科进士金子彦的画像,全员出动,三街六市的细搜严查。
金子彦与方机在定城稍作停留,便易装出城。
方机手段多端,逃亡路上, 他隔三差五将身边的金子彦换一个形状。
一会儿是白发苍苍的老妪,一会是千娇百媚的少妇,还有浑身恶臭的倒路汉, 卖卜算卦的大师,每一种形象装扮都十分逼真,且拿出足以乱真的身份文牒。
为掩人耳目, 先前护送南来的百余人已回到信阳府待命。
这两个人一路乔装改扮,一众朝廷府兵快手公人疲于奔命,连影子都没摸着。
他们往南走了几座县城,再掉头北上,每过一处城池,进一道出一道,都经过严格的盘查询问。
金子彦演戏演的累了,回到信阳府便向方机抱怨道:“我都忘记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了。”
一路上东躲西藏,师徒、父子、爷孙、夫妻都演过。
方机捻须微笑:“应当是“星”“星”相惜的关系。”他演戏上了瘾,好像还有兄弟没演过,下回一定要试一试。
方机办起正事毫不含糊,紫微星在信阳府的消息散布出去,成功把北上的湖广兵拖了回来。
总督关英提十万兵已经走到了虞城,接朝廷急令回转,务必攻陷信阳府,擒拿贼首之子金子彦及从逆方机。
方机站在信阳府高高的城楼上,大袖飘飘,一派仙姿。
“十万人,来要我们两个的命,荣幸吗?”
金子彦站在他的身边:“没想到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挡五万兵,荣幸之至。”
“这城里只有两万兵,且有大半是新募的,怕不怕?”
“怕有何益?”
几日后,湖广兵十万四面围城,四门外营帐密密麻麻延伸到远处,火炮也架了起来,每门架了两座,黑梭梭的洞口,斜斜向上对准了高高的城楼。
城内两万新老兵,火器只有简单的□□和火筒,另外有连环机弩、投石机,剩下的便是刀枪剑戟这些冷兵器。
形势悬殊。
关英暂不急着开战,令人喊话,只要交出紫微星,城中不论兵卒百姓,皆可免于祸,不然,火炮轰开城门,将以屠城为礼。
紫微星为朝廷必除之害,却正是金圭军所护之至宝,守城的金圭部将罗峰,自然不会交人。
所有人空前一致的认为:金子彦就是紫微星,紫微司帝命,金子彦的生死可决江山大局。
只有金子彦本人和方机知道,他不是,他不能,他只是心甘情愿的卷入了一场改朝换代的大战。
城外的八门大炮,在某一个深夜里齐声轰鸣,一轮密集的炮火过后,城垣一圈焦黑,墙面留下数不尽的坑坑洼洼。
外墙高丈余,厚约两尺,虽然被火炮摧残得丑陋不堪,却还在那里稳稳地立着。
城下的炮兵们喜色褪去,狠狠的骂娘,他们带的弹药可不多。
关英骑在马上,在帅旗下远望,并没有急着指挥下一步动作。
城楼上出现一个人,白面微须,悠然含笑,他摇着一把洁白的扇子,居高临下的扫视城下黑蚁一般密集的敌兵,对那两只夺命大炮熟视无睹。
关英纵马上前,令人喊话:“城楼上的可是紫微星,新科进士金子彦?”
方机微笑:“在下太白金星是也!”
什么狗屁太白金星!关英本来对他这幅仙姿颇为惊艳,“太白金星”四字一出口,他那点惊艳便化于无形。
“原来是方机军师呀,紫微何在?”
城楼上,又站出一道人影。
这人年纪甚轻,穿着玉色长衣,金冠银带,身形修颀,面容因隔得太远看不真切,一派风流且从容之意态。
关英一喜,看这气象,这必是紫微无疑了。
当下便大叫:“紫微,快快下城受缚……”
城上的人紧跟着接了下句:“免污我刀头,是?”
被抢了词的关都督很不高兴,拔刀朝着城上一指:“这城迟早被老子轰塌,你是愿意变炮灰,还是愿意受缚去京城留得一条性命?老子劝你识点时务!”
那城楼上年轻的星君并不识相,反倒规劝起他来。
“今上沉湎酒色,政令废弛,留心裙带,不念山河。”
年纪大一点的太白金星接口道:“阉竖当道,朝政日非,盗满天下,妖生九重。”
年轻的又接起来:“黎庶倒悬,江山成灰。”
城下的关都督,简直插不上嘴。
太白金星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够了,都给老子闭嘴!”关都督暴怒的一声喝:“你们两个!作诗呢?还是作死呢?管你们什么鸟星星,都给老子化灰!轰!”
双炮齐鸣,城楼上两人携手,往后轻轻一跃,就这么消失在视野里。
关英瞪大了眼睛,继而呸了一声:“背上定是栓了绳子,不然摔不死他们!”然而心里难免作疑。
这二人仪态也太出尘了,就连在炮火下跑路,也是这般优雅从容,星君果然就是星君,不同凡响。
弹药去了一半,城墙还在那里好好的立着,关英所在这处是南城,活力加得足,某处墙面哗啦啦掉下一大块,那处已十分薄了。
关英大喜:“继续!给老子轰!”
这时城上飞来许多浇了油的石头,带火的箭矢流星一般朝城下疾飞。
士兵们将宝贝大炮扯着往后急退,待城上消停了,他们再把炮移上来,那处缺漏不知用什么东西很快的填上了。
交锋一个日夜,双方都没有什么伤亡,却也没有任何进展。
罗峰舍不得他的兵,关英也一样舍不得,拼死肉搏的时候还没有到。
关英悄摸摸的给自己留了条退路,他在等山东战场的消息,那可是朝廷主力军和金圭大军的正面交锋,一局几乎可定生死。
万一朝廷落败,圭王上位,他在这儿把他家紫微星给轰成了炮灰,他也没命活了。
要是不战,又怕朝廷恼他出战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