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里,厉声喝斥那小兵道:
“躲在那里作甚?本将命你立即转过身来。”
大将军的威仪,五营的小将都不堪承受,更何况一个刚入军营未曾多久的小小步兵呢。严厉的呵斥刚刚落下,只吓得小兵浑身一抖,哆哆嗦嗦地就转过身来,低着头站在那里,半个字儿都不敢吭一下的。
刚正不阿的赵将军明察秋毫,那小兵刚刚转过身来,他便眯起一双严厉的虎眸,试图查明这兵士不按时晨起操练,是背地里在帐内做了些什么违背军规的事情。
至于那小兵呢,仿佛察觉了大将军审视的视线,面上一阵慌张,手里揉弄了两下,便往袖口里胡乱塞了个什么东西。
可是那赵大将军是何许人也?这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哪里逃的去他的法眼?
神色一厉,硬声便是喝道:“在藏什么?赶紧给本将交出来。”
小兵面露难色,偏黑的一张脸涨的通红。他为难地抬头看了将军一眼,支支吾吾地道:“这、这怕是不大好吧……”
“圣上面前,辅国将军的军令你岂敢违背!我看你不仅想被赶出军营,连脑袋也不想要了吧!”
这会儿都不等赵将军开口,五营小将吹胡子瞪眼地,率先把这胆大包天的兵士训斥了一通。
兵士没辙了,只得红着一张脸,难为情地把藏在袖子里的事物取了出来。
赵将军神色严厉,垂眸那么轻轻一扫,待看清小兵取出来的事物,究竟是个什么的时候,霎时间目瞪口呆,一张刚毅的面孔竟也略微泛红了。
旁侧一言不发的胤莽,见此场景。便顺着赵龙的目光淡淡望了过去,却只见得小兵手里捏着一水红色的小小布片……
就连赵大将军这般尚未成家的男儿,都能认出的事物。胤莽这般妻儿双全的人物,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只这么淡淡地扫了一眼,但看这物形状,轻而易举辨认出来这是女儿家的肚兜。
轻软单薄的小片,松松地包拢着女人家最娇嫩的美好。
这等事物,胤莽实在再熟悉不过了。在苏婉容尚未怀上身孕的时候,每每入了夜,他将她娇软的身子压在榻上,将那仿佛沾了她身上香气儿的小物亲手解下……
胤莽的下颚略微一绷,一双犹如深潭的眸子黑沉沉的。
高大伟岸的晋元帝睹物思人,可是从旁的将士们哪里晓得皇帝在想些什么呢?看着此时异常沉默的皇帝,一动不动地负手站在那里,还以为这是发怒的前兆。
原本也是,
依照军规,兵士们于临行之前,所有的私人物件都应当一一上缴。旁的事物也罢,竟是这般登不上台面的不雅之物,好巧不巧还被皇帝亲眼看见了,真真是成何体统呢。
赵将军眸色泛冷,厉声便是吩咐道:“将此兵私藏之物立刻收缴,人拖出去杖罚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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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容收到绵州来信的时候,肚子已足七个月大了。
凤仪宫,夕阳西垂。苏婉容侧卧在躺椅上,玉白的纤手抚弄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嗓音轻柔地低低呢喃着一些适合幼儿听的故事。
就在这样气氛无比宁静的时刻,突然听见守在屏风外面的倚翠高兴地扬声道:“娘娘!绵州那边来信了,是陛下写给娘娘的家书。”
家书?
苏婉容抚摸肚子的手微顿,倏地一下转过头去。
其实自打男人离京以后,一个消息也没往宫里面送,苏婉容心里自然也有埋怨。
倒不是她不担心男人的安危,实在是因为她毕竟是重生一世的人,晓得绵州这一行应当并无男人的劫数。即便是政务再忙,竟是连派人捎个口信的空闲都没有么?
这会儿男人送信过来,苏婉容心里的埋怨这才稍稍消下去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新奇。
男人并非喜欢搬弄文墨的人,平日里除了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以外,就没见他伏案写过其他什么东西出来呢。眼下竟是特意送了一封家书过来,难免让苏婉容十分好奇信中的内容会是什么。
侍卫将信封交给倚翠,倚翠快步绕进暖阁,兴冲冲地将信递给了皇后娘娘。
苏婉容接过信,看着信封上龙飞凤舞的潦草字迹,细白的指尖下意识摩挲了两下。这会儿慢慢地打开,心里竟然带了几分忐忑不安。
胤莽的字大,其实通共也没得多少篇幅的,但扬扬洒洒的,硬是占了一整面。
第一段就一行字:吾妻婉婉,见字如晤。日日思卿,夜不能寐。
苏婉容从右至左,情不自禁地反复默念了两遍,脸上微微发热。
原本就是一粗枝大叶的蛮汉,偏生要学那些个文人雅士,文绉绉地咬文嚼字,什么吾妻,夜不能寐的……这么白字黑字地写出来,也不嫌羞人。
女人家的脸皮素来薄的,读到这里,苏婉容的内心里其实已经微微有些害臊了。却还是咬了咬红唇,逐字逐句地继续看了下去。
越是看到后面,那狂放不羁的字迹愈发潦草。
等到读到最后两句,苏婉容美眸圆瞪,震惊不已地看了一会儿。半晌过后,白嫩的一张芙蓉面硬是涨了个通红!
第077章 贴身之物,最为合适
……日日思卿不见卿,唯有睹物思人,方能慰藉相思之苦。慰朕相思者,婉婉之贴身之物,最为合适。
什么叫做贴身之物?
思及这男人平日里不正经的性子,苏婉容几乎是立即领悟了他字里行间的意思!
玉白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咬着嘴唇,瞪大了眼睛去看那龙飞凤舞的字迹。
“娘娘,陛下在信中交代了什么?”
察觉皇后娘娘神色有异,倚翠还以为绵阳那边出了什么大事呢。
下意识探过脑袋,想要随娘娘一道儿看上两眼。苏婉容却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倏地攥紧了手中的信纸,飞快地藏去了身后。
看着倚翠有些狐疑的神情,苏婉容只能尴尬地笑笑。
毕竟是夫妻间的私密事,这男人明明是九五至尊的帝王,偏生是个口无遮掩的。若是被丫头瞧看见了,还不晓得心里要怎么笑话着呢。
一想到这封家书从绵阳快马加鞭地送回皇宫,一路上不晓得经了多少人的手。
虽然送到她这里的时候,信封原原好好的未曾拆开后,可是苏婉容就是有一种错觉,觉得男人这些不知羞的言语也被送信的人看见了。
思及此处,苏婉容的双颊仿佛又红了几分,心中满是恼羞成怒的感触。
她若是答应了男人那无理取闹的要求,不就意味着,自己最私密的贴身小物也和这封家书一样,沿途不晓得要经多少人的手,最后送去男人那里?
男人是个不知羞耻的,她却还要脸呢。
这样的要求,她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抿了抿娇艳欲滴的红唇,苏婉容吸了口气,将书信塞进信封里,就不准备重新拿出来了。
而恰巧就在这个时候,门房通报,说是曹巧儿曹姑娘拜访。
应当也便是几个月前校场那一次吧,苏婉容与这曹巧儿虽说并没有所谓的再见如故,也算得相谈颇欢。不知晓得了曹巧儿一心挂念着赵将军,对那男人无意,还是说因为苏婉容看出曹巧儿本性纯善,与仗势欺人的皇太后截然不同。
无论是哪一个缘故占了主导,自校场回来以后,男人不在凤仪宫的时候,苏婉容倒是时常邀这曹巧儿入宫坐坐。
其实因为上一世嫁给薛砚之以后,一是寄人篱下,二也确实不常出去走动。一个久居后院的妇道人家,莫说交心了,能说上两句话的朋友都是很少的。
至于这个曹巧儿呢,苏婉容前后交谈了几次,觉得倒是个能聊的来的。
自打苏婉容怀了身孕,行动不方便,特别是男人离宫以后,更是百般嘱咐了她不允随处走动的。平日里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请这曹巧儿进了宫中,便是不做其他什么,陪着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只不过依照曹巧儿这般羞怯内敛的性子,
主动造访,倒是极罕见的事情呢。
苏婉容略微挑眉,嗯了一声,就吩咐倚翠将人请进来了。
十六出头的少女,清妍秀美。一袭乳白散花襦裙,低垂着头,跟着领头儿的大宫女缓缓步入了暖阁。
不管前皇太后昔日里对待苏婉容这个皇后,或者其他人怎么样,对自己的这个义孙女儿,倒是有那么几分真心实意在里面的。
自己革除了皇太后的称号以后,倒也没苛待了曹巧儿,近来曹巧儿就住在京城一处二进院落里,有三五个丫头小厮从旁伺候。
相比于寻常人家的闺女,曹巧儿现如今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差了。可是与当初有皇室依附的时候,还是无法比较的。譬如这穿着头面就比从前朴素了许多。
前皇太后应当也有提过,带着曹巧儿一道儿住在长安城外面的宅邸去的。曹巧儿却拒绝了皇太后的意愿,似乎因了这一件事,罕见地与前皇太后发生了一次不小的争吵。
素来性情被动乖顺的女儿家,终于替自己做了一次主。究竟是什么促使她改变这么多的,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巧儿方才听说,晋元帝给皇后娘娘写了家书这可是真?娘娘必当回一封书信过去的吧?若是如此,巧儿有一事相求,不知娘娘肯不肯应。”
给那男人回信?
想起男人家书里面书写的内容,以及那些个没羞没臊的要求。苏婉容心里就是又羞又恼的,哪里晓得应该如何回应他呢?
可是一抬头,瞧见曹巧儿微微低着颈子,脸颊泛红。时而忍不住偷偷瞧看自己一眼,一副胆怯不安,却欲言又止的样子。苏婉容反而来了兴致。
苏婉容慵懒地半倚在贵妃榻上,嗓音徐缓地回了一句:“确有此意。巧儿姑娘有何事相求,但说无妨。”
曹巧儿踌躇了一会儿,终是咬了咬粉唇。她低下头去,在衣袋中不知翻找着什么,半晌儿以后,摸了只小巧的荷包出来,递了过去。
苏婉容抬眸去看。
精致小巧的荷包,女儿家一针一线亲手绣上去的。上面绣有祥云,菖蒲,蓬岛等,都是些寓意吉祥的事物。
“若是娘娘会捎书信给陛下,可是方便帮巧儿将这荷包一道儿捎去绵州?交付给赵将军手上。”
说到这里,曹巧儿话音一顿。她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轻声问苏婉容:“娘娘,您看看这荷包上的花样……您觉得将军他会不会嫌弃?他会喜欢么?”
闲暇的时候,苏婉容自己也会做些绣活打发时间。依她来看,这只荷包无论是配色或是寓意都没得挑的,不晓得绣制荷包的女儿家费了多少心思,反反复复地拆线修改了多少次呢。
可是苏婉容自己也没有给男人绣制荷包的经验,更不晓得这赵大将军的眼光就是个怎么样的。要知道,有些女儿家觉得心仪精美的事物,男人家不一定就会喜欢。
却见曹巧儿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当下就只好笑着安慰:“心意到了就是,绣的是什么没那么重要的。”
得到了皇后娘娘的肯定,曹巧儿稍稍舒了一口气。粉润的脸颊微微泛红,她腼腆地轻轻笑着说:“我也不会其他什么的,就只能送点这些有的没的,希望能保佑赵将军在那边一切顺利吧。”
第078章 鼓囊囊的信,香软软的兜儿
其实这般秀气精致的荷包,除了寓意吉祥意外,也满满承载着缝制荷包的女儿家,一片相思之情。
譬如曹巧儿这般十五六岁的姑娘,最最好的年纪,情窦初开。遇上那英武威严的大将军,芳心暗许,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她苦苦思恋了这么许久,痴痴地盼着。那人却仿佛一根不开窍的铁杵一般,不曾给她过半点念想。
思及此处,曹巧儿难免低低叹了一口气,眸光微抬,轻轻落在了一侧懒懒倚靠着的苏婉容身上。
晋元的皇后,天香国色,容貌娇娇。
即便是现如今怀了身孕,挺着个偌大的肚子。四肢依旧骨肉匀称,肌肤清透粉润犹如嫩玉。浅紫色的对襟稠衫松垮地拢住那窄瘦的肩膀,露出一片如雪的玉肌,纤细的锁骨。再往下,是怀孕以后,愈发鼓囊饱满的胸脯子……
这般娇娆的可人儿,怪不得这么多年以后,仍能独占帝王疼宠。
曹巧儿羡慕不已,想着自己若是能有皇后娘娘一半的娇美动人,那个铁面无私的赵大将军,想必也不会到了现在还对她无动于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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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巧儿离开以后,将荷包留了下来。苏婉容看着那精巧秀气的荷包,一双黛眉轻轻蹙着,面上很是为难。
男人离宫之前曾与她说过,此行前往洛阳,那是要捉拿内贼的。既是捉拿反贼,免不得一番腥风血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血腥的很,这才在一开始的时候,不愿意叫她知道吧。
按照常理,自家的汉子出去打拼,做妇人的留在家中缝制些寓意吉祥的香囊小物,保佑男人平安回来,原本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荷包,苏婉容自然也是会做的。且她的绣工绝不亚于曹巧儿。可是她却完全无法想象譬如胤莽这般,粗枝大叶的蛮汉,腰上系着这般精致小巧的物件……
且不说适不适合,这不是在暴殄天物吗?
回想起男人在书信里,要求她捎给他的东西……
苏婉容咬了咬嘴唇,实在是有些跨不过心头的那道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