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沈使!”
清涟见沈莫气怒大作,急忙拦住,又听离凤说道:“贺兰小官人,承蒙美意,不胜感激。然离凤堕入尘埃,清名早丧,也不求今生能如何如何了。为我这般无情无义、寡廉鲜耻的青楼小倌费神耗资,恐惹家中大人不悦。还是作罢得好。”
清涟急切转头要说什么,被离凤一笑拦住:“官人通音律,晓人情,如明月皎皎,似白莲亭亭,风姿已然出众,心地更是慈悲,前程定不可限量。今日一见,离凤三生有幸。”
言罢恭敬一揖。“此地污浊,官人不宜久待,还请尽早离去。离凤祝你青春常驻,芳华不歇,日后得适良人,两情绵长。在此别过了。”
清涟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门去,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刹时红了眼圈。“你比我也大不了两岁,青春芳华,何不自惜?”
离凤并未回头,仰头一笑:“心已死,肉身无可惜哉!”
清涟怔愣许久,感叹不绝,回身一望,却见沈莫一脸疑惑,正自喃喃念道:“离凤?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
暗门之内,李慕眉头紧蹙:“贺兰年小,却能识人。这个离凤姿容清贵,谈吐不俗,确乎不像平常人家出身。”
鸨父只想着给自己表一表功,赶紧上前讨好地说道:“这几个月来,属下对他悉心□□,便是等着今夜一鸣惊人。少主您对他满意……”
“哼!”李慕回头瞟了他一眼:“这气韵风姿是你调出来的?这才学见识是你教出来的?我看只有他那自暴自弃、心冷意决的态度像是你逼出来的!”
鸨父咳嗽一声,不敢再说话。
“吩咐下去,三天之内我要知道离凤是何出身,因何至此。”李慕沉声命道:“没有我同意,不许让他随便接客,更不许胡乱转卖。若有人要为他赎身,速报我知。”
“是。”鸨父赶紧应下,又问道:“那今夜还让不让他登台?”
“登台照旧。”李慕冷声说道:“两千两起价,看看国难当头,大麒国还有些什么人醉生梦死,银子多的没地方花。”言罢又从孔洞向内看去,见清涟踱步低叹,沈莫皱眉沉思,不由一笑:这个小贺兰纯真简单,倒不难对付,至于沈使……嗬,好一个沈使,原来长得这般模样……
离凤怕若怜担心自己,快步走回所居小楼,撩帘伊始便大声喊道:“若怜,我回来了。”
屋中四壁悄悄,并无人声。
“若怜?怜弟?”离凤觉得奇怪,就要到登台的时辰了,他不在屋中妆扮,去了何处?
有小仆送茶水进来,离凤急忙问道:“你可见过怜倌儿?”
“教养公公刚才来过,把怜倌儿带出去了,说是到天字二号房陪客。”
“啊?”离凤一惊:“陪什么客?”
小仆摇了摇头:“天字号房一共五间,入者非皇亲国戚,便是朝中要员。不知今天来的是谁,只听说是在饮宴。”
离凤脸色一白:若怜最怕侍宴,宴到最后,他就会被那些醉醺醺的女人瓜分……
“怜倌儿不用登台了,进了天字号房,他今夜哪还能出来?不定就被那位贵客看上睡了。”小仆放下茶盏,摇头叹道:“赏银虽不会少,可比入选花魁还是惨多了。凤倌儿,这回没人和你争了,高兴吧?”
离凤咬了咬下唇,猛然转身下楼,直往前院高台而来,寻着天字号包房,挡上面纱,正要迈步上梯,忽见对头一间屋子里蹿出个戴金色面具的男子。
“在下李慕。”他微一拱手:“请借一步说话。”
离凤抬眼看了看楼上,听到一片□□,心头忧急:“奴家有急事,此时不便与官人共话。请约于他日。”
李慕深看了他一眼,不由分说,拽住胳臂就扯进了旁边一间小屋。
“你……”离凤挣脱不开,怒目瞪来:“官人为何强人所难?”
“一上此楼,有去无回。”李慕冷嗤一声:“我是好心提醒你。”
“多谢,离凤不惧,亦不需官人提点。”
“哦?”李慕眉梢一扬,冷冷地看了离凤两眼:“登台在即,你不在后院梳妆,来此何事?”
“来换怜倌儿回去。”离凤沉声答道。
“怜倌儿?”李慕一皱眉:“他在此侍宴,与你何干?”
“我怕他不懂规矩,怠慢了贵客。”离凤扬起黑幽的眸子:“我来替他。”
“嗬……”李慕那金色面具上满是嘲讽:“胡闯硬进,你就懂规矩了?”
离凤面无表情地答道:“我比他生得漂亮。便是胡闯硬进,客人们也不会怪罪。”
李慕一愣,转而嗤道:“你知道那屋里坐着的都是些什么客人?如狼似虎,贪淫好色,最会折腾男人。你要是去了,一准儿连骨头都被啃得剩不下。就不怕?”
离凤一惊:这样霸道的客人,若怜怎么受得了?“若怜!”他急切不已叫了一声,转身就往屋外跑去,被李慕一把抓住。
“放开我!”离凤怒道:“去晚了就来不及了!你是何人,管此闲事?”
李慕故意说得吓人,想要看看他胆怯的样子,谁知竟是去意更坚,着实出乎意料。“龙潭虎穴你也敢闯,以为自己是谁?”
“龙潭虎穴才更是要闯。”离凤使劲儿甩开他:“若怜几次救我,我不能眼睁睁放任他出事。”
“一个小倌儿,还讲什么情意,可笑之极。”
“小倌儿也是人!”离凤狠狠瞪向他:“恩要偿,仇要报!你既然不懂,就赶紧滚开!”
“你去了也于事无补。”李慕噎了一下,就是不肯松手。“上面有好几个女人呢,留下你,也不会放开他。”
“至少我可以陪着他,他不会那么害怕。”离凤见甩脱不开,急不可耐,低头就向他腕上咬去。
“嘶!”李慕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将他往地上一甩:“混账!”
离凤摔倒在地,忽然醒悟过来,瞥了李慕一眼,冷冷笑道:“你是这馆中的看守吧?怕我去侍宴,不能登台,给你们赚不来银子?那何必要牺牲若怜,他很美,性子又温柔,等上几日,也是这里的一棵摇钱树呢。”
李慕把手缩回袖中,冷眼看着他,心头一阵不舒服:他这是在骂我,骂得还真狠……
“凤倌儿,离凤是吧,你听着,我能救他。”李慕咬着牙:“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头,我立刻就去救他,让他和你今晚一起登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离凤迫上一句。“你若食言,我也奈何不了你,可老天听着呢,日后自会降下惩罚。”
“你……”
离凤不等他发作,就地跪直身躯,“扑通”就磕下一个头去。
李慕眼见他头将着地,忽然闪身避开一旁,由着他朝天叩首,三下方起。
“哼,你不敢受!是没有救人的能耐吧?”离凤慢慢站起身,冷冷言道:“那就别再拦着我。”
“谁说我没有救人的能耐?只不过,我改主意了。”李慕转回身,并不理会他的嘲讽:“我要你欠下我一个人情,日后补报。”
“如何补报?”
“等我想好了,自会来向你讨要,怎么样?”李慕背着手,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离凤静静瞅着他:“你到底是谁?”
“你无须知道。”李慕傲慢地答道,故意往楼上看去。“答应迟了,救他可来不及了。”
离凤一嗤:“我于官人有何用处?倒叫离凤好奇。也罢,那就一言为定。”
李慕一指后院:“回去更衣,准备登台。我让若怜一会儿过去找你。”眼见离凤消失在视野之中,方点手唤过鸨父,附耳说了几句。
“这……”鸨父一脸为难:“方才见进去的不是凤倌儿,几位大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幸亏葛国姑还中意怜倌儿,这要是再将人唤出,怕……”
“有什么怕的!”李慕不以为然地嗔道:“那几个人还拉得下脸来在此闹事不成?”
“国姑要是已然成事?”
“那也得把人从她身下拉出来。”李慕一瞪眼:“快去。”
鸨父不敢再说,急忙奔上楼去,没一会儿功夫,满脸是汗地又跑了下来:“少主,少主……”
“怎么了?”李慕疑道。
“国姑把怜倌儿带去另一屋了,我叩门也无人应,只得闯了进去,谁知……”鸨父一脸惧意:“国姑躺在床上,人事不醒。那个怜倌儿……竟然踪迹全无了。”
“什么?”李慕一惊:“葛绒死了?”
“没有。”鸨父战战兢兢答道:“是被点中了穴道。”
李慕紧锁眉头,在屋中疾走了两步,刚要发话,就见又有手下慌张张来报:“少主,紫……紫胤英亲王┄┄也进春藤馆大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一定能写到离凤登台,也不一定能写完,但后天肯定会更啦。
第147章 第145章 若怜的奇遇
离凤在屋中惦记若怜,直是坐立难安,瞧见桌上还堆放着他今夜要穿的舞衣,嫣红如血,刺目痛心。想起几月来两人朝夕相处,他温婉体贴,多番照拂,几经患难,彼此慰藉。那样柔美善良的男子,让人一见便生怜惜,如今,却不知被那天字二号房里的客人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这世间,为何总有人要将艳盛枝头的姣花折下,揉碎芳菲,弃于流水,任其漂零。”离凤仰头长叹,忽又想到:今夜我还能怜他,明日却不知谁来怜我?一朝春尽,花谢人亡,六国之中有多少男子的命运便是如此,又哪里可怜得过来呢?
正想得心冷,忽听有人急步跑上楼梯,撞开房门:“哥哥……”
可不正是若怜!衣衫散乱,鬓发湿答,一双剪水大眸满含忧惧慌乱,泪珠儿还挂在腮边,他一头扑进离凤怀中,嘤嘤泣道:“哥哥,哥哥……”
“别怕,回来就好。”离凤轻轻拍着他肩背:“她们没有把你怎样吧?”
若怜一颤。
离凤连忙搂紧他,换了一句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若怜扬起秀气的小脸,眼神有些迷茫:“我遇到了一位狐仙……”
“狐仙?”离凤将手按上他额头:这孩子没发烧吧?还是被那些狼虎般的女人们折磨得神志不清了?
“我没说浑话。”若怜握住他的手:“真真确确,就是一位狐仙。”
离凤看着他那惝恍茫然的表情有些心疼:“若怜……”
“我被教养师傅带去天字第二号房,才一上楼,便被几个持枪佩剑的女人里里外外搜查了两遍。”若怜细述这一番经历,才刚开了头,惨白的脸上就泛起哀怨的潮红,离凤不用问也知道,那种搜查必令人极度难堪。
“我身上没藏那些催情的东西……馆里哪间屋子没有,谁还累赘地随身带着?”若怜垂着眼睛小声说道:“我辩解了几句,她们也不肯听。”
“傻若怜……”离凤叹道:她们是趁机要占你便宜,哪会正经搜查?“想来是怕你藏着兵器,暗害贵客。”
“啊?”若怜惊道:“我不敢的。”
“她们自然没搜到什么,就放你进去了?”离凤岔开话题,又问道。
“是。进去一看,屋里有六个女人。”若怜无意识地揪着手帕:“端坐正中的那个,还算年轻,一张四四方方的脸很威严,蒙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利剑一样,盯着人时像是琢磨着该往你身上哪里戳几个洞出来,我都不敢看她……别的人都对她很恭敬,称作殿下,想必是青麒的皇女。”
离凤眉头一皱:青麒的皇女那就只能是太女青戈了?她竟敢公开在青楼露面,一点也不避讳。
“陪在她左边的女人倒很慈祥,看年纪不到半百,额前一缕头发却已花白。她只是简单扫了我几眼,就又向那位殿下劝酒了。陪在右边的是个高瘦的老妇,形貌枯槁,拿着筷子的手满叠着青筋,像一只鸡爪子一样。目光阴鸷狠厉,她一看过来,我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桌子下首坐着的女人四十上下,生的方面大耳,孔武有力,腰像个圆筒,胳臂比我小腿还粗,是位将军,看她盯着我不放,实在是害怕……”
离凤握紧若怜的手,轻声安慰着。
“窗前还站着两位,都是年轻女子,长得还不错,一个安静些,眉眼和那位枯瘦老妇有三分相似,也不多言。另一个身材丰满,谈笑风生,酒肉无忌。我听别人管她叫国姑。”
那就是后宫凤后君卿的姐妹了,离凤默默想着:果然一屋子都是贵戚高官。
“先前不知她们在说什么,一见我来了就都住了口,眼睛只盯着我瞧。我……冷汗出了一身,腿肚子一直转筋。后来听那位将军笑道:青麒的美人就是这样子的?还是馆里藏着掖着,不肯叫更好的出来。我听她不中意我,倒松下一口气。
那位慈眉善目的大人闻言便皱眉问教养师傅:这是凤倌儿不是?教养师傅回答:不是。又赔笑着说:因太女也要驾临,点名要凤倌儿登台,不敢现在就叫出来陪客,请大人们见谅。哥哥,她们都是冲你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