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微微一笑:“郎君说他行事颠三倒四倒也不假。想嫁于本王,却又不想和本王一起回府……所为确乎颇异常人,看来尚需教化。本王不急,那就改日请媒备礼再来迎娶。这些时日倒要麻烦郎君代为教导,使其心智打开,通明情理,日后也好与本王琴瑟和鸣,妻唱夫随。有劳郎君,本王多谢了。”
素问咬牙笑道:“王驾客气了。奴家必然尽心。”
“那就好。”云瞳走到门口,忽又转身说道:“哦,还忘了一事。柳昔已经是本王的人了,虽在贵府暂住,亦不可再使其抛头露面。如有人胆敢觊觎他,叫本王知道了……”
葛绒见她眸光如冷箭一般射来,吓得一凛:“王驾放心,绝不会有此等事发生,绝无人敢有这般贼胆。”
云瞳一笑,凑近她低声说道:“有相国大人和国姑在,本王无事不可放心……”
葛绒似有所悟,连忙点头:“好……好……”这一近身,忽瞅见了云瞳颈上一边一个牙印、红嘴唇,不由愣住,伸手指了指。
云瞳看她模样古怪,随手一摸,正碰到那个深深的牙印,想起是小柳咬的,此时却不能发作,只能故作潇洒……她“哈哈”一笑,拍拍葛绒的肩膀:“相国大人不是说了么?人不风流枉少年。美人齿香,焉能拭去?嗯?”
“是……是是是……”葛绒忍俊不禁,送她出了门,回身大笑:这个英王,居然被男子咬成了这样,还说什么美人齿香……哎呀,被逼着娶了个丑八怪,笑死人喽……
正笑个不停,忽听得屋内有人冷哼了一声,抬头一看,见素问正怒目瞪着自己,他左右亲侍陪房人人屏息噤声,安静得有些过分。
“呃……”葛绒不敢再笑,近前躬身问道:“宫主,您还有什么吩咐?”
素问先命朱雀:“将小柳师傅送回我正堂居所,从今日起,他不再是教养师傅,就随在我身边。”
小柳才从云瞳说要改日来迎娶自己的震惊中醒过神来,蓦地又听见了这句,心中叫苦不迭:我的天娘啊!这还让人活不活了?那边虎穴,这边狼窝……见朱雀来请自己,也只得先跟他走。方才躺在床上还不觉得,这一动腿走路,只觉浑身都如散了架般的酸痛难当,他扶着腰,瘸着腿,一步三喘,“哎呦、哎呦”着走了。
看来紫云瞳把他折腾得不轻啊。葛绒暗自遐想,忽听素问咳嗽了一声:“绒儿,刚才英王说不许别人觊觎她的男人,你可记住了?”
葛绒一窒:他还叫绒儿叫上瘾了。
“宫主……”
这刚赔上笑脸,就被素问打断:“连紫胤英王都知道称我为葛府郎君,你却仍叫我宫主……绒儿,是相国大人吩咐你这么叫的么?”
“……”葛绒愣在了那里。
素问似乎不胜伤心:“我今儿算看明白了,等是等不来她的,非要自己争一争才好。”
葛绒呆呆看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素问抬袖抹了抹眼睛,长眉一竖,厉声问道:“今日宴请英王,是谁坐在了相国大人身边?”
“没人啊。”葛绒不明所以。
“没人?哼!”素问怒道:“绒儿,你敢糊弄姨父?”
“我……”
“是不是那个小谢?”素问也不待葛绒回答,手指一翻:“好一个狐媚子,平日里明目张胆地勾引妻主,我不理会。他胆子越发大了,竟敢以下欺上,霸占我的位子!来人,把他给我绑来,拿家法!”
葛绒眼见亲侍们领命出门,又偷瞄了瞄素问气得煞白的脸色,暗道:姨母后院的事儿我还是少掺和为妙。只是这冰山般的宫主不知今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转了性子,还该去给姨母她老人家送个信儿。想到此处,恭敬行礼道:“那个……姨父大人,侄女受了些小伤,想先下去包扎一下,请您准许。”
“去吧。”素问一挥袖子,心想:你再不去报信,我就要赶你去了。
……
葛千华听了葛绒奏报,沉吟一刻,命贴身亲卫去小院旁听素问整顿内务。又问葛绒:“宫主搅闹,英王是何态度?”
“极是不悦,但顾及姨母的面子,未曾发作。”
“她对你悄悄说的那句话引人遐思啊……”葛千华微阖双目。
“侄女觉得,英王意有所指。”葛绒轻轻为姨母锤着腿:“绝非就事论事。”
“嗯。”葛千华舒服地半躺在椅上,似乎睡着了。过了好半晌,才又问道:“宫主今日所为,你怎么看?”
“额……”葛绒想说:估计他吃错药了。忽见那亲卫回来禀告:“禀大人,宫主大发雷霆,要责打谢公子。”
“他是怎么说的?”
“宫主指责谢公子,那个……霸占大人,还蛊惑大人,不让您……那个……亲近宫主。宫主还斥谢公子素有不轨之心,将他这个正君主子不放在眼里,今日更胆敢坐在大人身边的郎主位上……谢公子为自己辩解,说席上是奉大人之命,侍候英王,并不敢擅居尊位,目无主上。宫主听了却越发恼怒,说自己当日在普阳大道一言出即逼英王射日,今日又一言出,即逼英王承诺遣媒来娶一丑男,论才能言谈身份,更能为大人分忧,岂是谢公子等以色侍人的暖床小宠可比。宫主还说……”
“说什么?”葛千华已坐了起来,听得饶有兴味。
“宫主告诫谢公子,自己乃大人明媒正娶的郎君,他日会与大人合葬冢坟。府里其他男子,就是再得宠爱,也休想越过他去。”
“呵呵……”葛千华眯起眼睛,微嗤一笑:“素问……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素问的行为可能大家觉得突兀、奇怪、不好理解,其实与葛千华对男子的态度有关,后面再解释。
明天我要出门,更新可能会晚,亲们不要多等。
第173章 第171章 醋夫-2
移步后院的途中,葛千华问向葛绒:“那个小柳师傅是宫主放在色奴居所的亲信?”
葛绒摇了摇头:“他不是宫里出来的,是咱府里的人。我印象中他是之前负□□总责的崔师傅选出来的小徒弟。长得丑陋,性子倒俏皮,东西园子里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他的。”
“是家生奴才?”葛千华问道。
“不是。”葛绒使劲儿回忆道:“是从金乌贡来美人的小仆,干杂役的。那年金乌战败,贡来数十位美人,侄女也不记得他是属谁名下了。一到府里,他就投了崔师傅的眼缘,被挑到园子里。几年下来,没听说闹腾出过什么幺蛾子来。宫主嫁来后,第一次料理后院的事,召公子色侍们训话,是他前后安排的。说来也怪,宫主那般正正经经、冷冷冰冰的人,由此就盯上他了,隔三差五就捉弄一番,似乎以此为乐,当然,赏赐也不少。我问过其它教养师傅,小柳对宫主无甚好感,平日见他如鼠儿避猫一般。若非今日听闻宫主又要驾临色奴居所,他也不会自讨差使上了宴席,被英王见到。”
葛千华暗自沉吟:既然这般,素问为他强行出头又是何故?难道只是引我注意?
一时想着,已到了小院门口,听得里面阵阵皮鞭击打之声,不由加快了脚步。
“相国大人到!”
葛千华一进内堂,先瞧见了被按倒在地的小谢,袒衣受刑,鬓发皆湿,雪白腰背上五六条血红的鞭痕,正在哭嚎、求饶。一见自己,哀泣了一声“大人”,哭得梨花带雨,声噎气哽,当真是有满腹委屈。
葛千华眼睛虽盯着他,余光却瞟向了素问,见他对自己一进门只顾小谢却不理他的做派即刻显出了妒怒来。
葛千华暗中一笑,向主位走来。素问也不相迎,也不让座,嘟着嘴把脸扭了过去,又恢复了一贯冰冷的拒人姿态,可那眉梢眼角却都藏着气恼,连双颊也薄染红晕。
这一生气,倒比平日里动人许多。葛千华示意亲卫另置一椅,坐于素问身旁,轻轻握住了他的左手:“阿素,怎么气成了这样?”
阿素?大人从未这般亲密地叫过宫主小名啊。小谢一惊,哭声停顿了一刻。
素问垂下眼帘,咬着下唇也不言语,颊上的红晕却深了不少。
葛千华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对小谢说道:“晴岚,方才正君教导你的话可都记下了?”
小谢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葛千华。
“回话!”葛千华见他不应声,眉头一皱。
“是。”小谢不敢再哭了,连忙跪好:“奴侍都记下了。”
“嗯,那便好。”葛千华沉声吩咐道:“本相国务繁忙,家里的事都由正君做主,尔等皆应安守本分,侍候好正君,听从他的训令,不可生非分之想。”
“是。”小谢咬牙说道:“奴侍不敢,奴才……谢宫主□□。”
“以后称郎主。”葛千华似是随意说道。
小谢心思灵敏,如何没听出那隐隐的警告来,当即磕了一个头,改口说道:“是,奴侍谢郎主□□。”
素问唇角微翘,似乎笑了一下,语气也缓了下来:“送谢公子回去疗伤。”
小谢深看了他一眼,谢恩离去。
葛千华又摆了摆手,令仆从们尽皆退下,自己携了素问,转到几旁小坐,见他不肯主动说话,便当先笑道:“怎么,还生气呢?小心气坏了身子。我并没有使晴岚越过你去。今儿宴请英王,因她眼光甚高,怕侍筵的美人不能合意。我这府中属晴岚生得最为美貌,才遣他去侍奉。你从何处听来闲话,生这些闲气。”
素问扭着身子,低声嘀咕道:“他生得最为美貌?我怎么没看出来。”
葛千华瞧他又是一副妒相,不由失笑。
素问嗔恼地瞪了她一眼。
冰山微融,暗媚初露,这气韵,这风情,这天仙似的容貌……葛千华的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击打了一下,暗道:是啊,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比小谢美貌得多,还不仅仅是美貌……之前只知他是个病病歪歪的美人,成日药不离口,又怕先皇嫁他是别有所图,故而不愿亲近,由他自生自灭。如今看来,真是暴敛天物了。
素问见她难得怔愣地瞧着自己,也在暗度她的心意。
葛千华在素问手上轻拍了两下:“晴岚自是不能和你比。你这样的容貌,怎么好叫紫云瞳见着呢?”
这话含着宠溺,素问闻之一笑。
葛千华话锋一转,又叹了口气:“只是,你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和我说就好,做什么去惹怒紫云瞳?”
“我哪里见得到你……”素问抽出手来,眼睛望向了窗外,显出一份失落孤寂来:“我自嫁到府中,见你不过七八回,统共说过十二三句话。家下男女没有一个拿我当正君看待,只除了小柳师傅,曾恭敬有加的称过我一声:郎主。我抬举他,别人又眼红,变着法地欺负他,可欺负他不就等同于欺负我么?你带来这么多色侍,哪个侍筵不成,偏偏把他骗到席上去。又不是不知道,我逼他在普阳大道当众挑衅紫云瞳,人家正满城寻他呢。我咽不下这口气,偏要去救他。”
这般意气用事……葛千华摇头苦笑:“紫云瞳后来说看上了小柳,你借坡下驴,把人送给她就完了,做什么还把着不放?”
“她说要,我就给么?”素问一噘嘴:“我总还得顾着你的面子。”
嗬……惹了祸,他又贤惠起来了。葛千华哭笑不得:真是个孩子。
素问悄悄往她身边靠了靠,犹豫着叫道:“妻主……”
“嗯。”葛千华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
这一应声似乎使素问高兴了起来,又往她身边凑了凑:“你……为什么总不理我?是不是,嫌弃我身体不好?”
“不是。”听他问得小心翼翼,葛千华又握紧了素问冰凉的双手:“我是太忙。”
“当年有位名医对母皇说过,只要我静心调养,不伤神劳力,慢慢的,身子能好。”素问咬了咬嘴唇:“你……别总召小谢那帮子人,我就能静下心来,好生调养了。日后……”
他竟是在为这些事伤神……葛千华想笑,却没笑得出来,最后轻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先皇是怎么想的,竟将青春韶华的爱子嫁于我这快入土的老妇,阿素……”
“你才不老呢!”素问急急嗔道:“不许你说自己老,你还要扫平六国,建旷世功业,受万民景仰呢!你永远都不会老!”
扫平六国,建旷世功业,受万民景仰……难道这是他对我的期许?葛千华觉得脑子有些晕沉。“阿素,你想和我一起么?”
“当然想了。”素问绽开羞涩而美丽的笑容:“母皇曾问过我的志向,我说要嫁当世人杰。除了……你,六国之中谁还当得起这四个字?我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对你……倾慕多少年了……”
美人柔声倾诉爱慕,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动心的?一时之间,葛千华也有点不知身在何处了,暗道:竟是这样。他自愿嫁我,可嫁来后却不得我欢心,被晾了小半年。他嫉妒小谢受宠,又放不下自己元寿宫主的架子,不肯如小宠色侍那般曲意奉承,便时常折腾些出格的事,以引我注意。前番普阳大街的事我没理会,这一次越发闹得不像话。这个孩子啊……别人说他有机心,可男子的机心不过是用在后院争宠上……他嫁来这么久了,在府中却没收买来一点人心,比起小岩(雪璃太后)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连今日席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打听不清楚,道听途说几句,也不辨别真假,就勃然大怒,重刑罚人,这都是娇惯成性的金枝玉叶的做派:傲气、冲动、不计后果,任意妄为……这样的性子,何须多作防备,只管宠着就是了……男子,能有几个是真聪明的?都只好在这些争风吃醋的事儿上花心思。想到此处,心底竟又生出浅浅的失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