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一皱眉,又听离凤叹道:“当年母亲花重金求购墨先生的《耕牛图》未果,惆怅许久。不想今日我竟能亲睹其人风采,亲见其人大作……母亲泉下有知,想能欣慰。”
云瞳怨恼地瞪了一眼碧落大祭司:这人不好好呆在神山为六国百姓祈福,跑到这里来多管闲事,真是惹人生厌。
葛千华笑着问道:“英王,您那边不会还是从尚书下场吧?”
云瞳侧头看了从奕一眼,见他又站了起来,向墨非寻拱手一揖:“区区不才,请墨师指教。”
众人都大感惊异,素问撇嘴一笑:“尚书真不愧‘锦衣郎’之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今日也未免太劳累了些吧?”
云瞳起身言道:“那便请相国大人通融,令从尚书休息半个时辰,再行比试吧。”
葛千华刚答“此无不可”,就听碧落大祭司又开了尊口:“既然从尚书疲累,这画试时间不可过长,便以一柱高香为限。请陛下寻两间静室,令墨先生与从尚书各呈一作,暂不署名,亦不许殿中人观看,免于通弊。直接抬入街市,公开竞价。”
云瞳正想着暗中使人以高价将从奕之作买下,闻言气结:不知道那幅是他画的,如何竞买?这个碧落大祭司出的什么馊主意,可恼之极!
青泰、李后并殿中众臣都频频点头:“大祭司所言甚是。”云瞳与葛千华也只得各表同意。
叶恒听小北说了棋局之事,又见云瞳急切要过去和从奕说话,抬手将她拦住:“王主,您让从少爷歇一歇,吃几口踏实饭吧。您要是再送什么山楂糕,再说什么‘癞皮狗’之类的暧昧话,这一场也非输不可。”
云瞳一僵,又听素问在对面笑道:“英王,莫要作弊哦。”
碧落大祭司着两名黑衣神使送从奕和墨非寻进入画室,随即守在了门边。他自己白衣飘飘,端坐位上,见云瞳咬牙切齿,不是瞪向自己,暗中轻笑了一声:紫云瞳,让你对我视而不见,哼!又见守在从奕门口、假扮黑衣神使的聂赢朝自己微微点了一下头,知道计策已成,倒是放下心来。
……
凌讶给冯晚盘中摞起了小山高的菜肴,正哄着他各吃一点,忽见孟绰来到面前,微躬一礼:“凌城主,圣后千岁请您到偏殿小坐。”
凌讶凑到冯晚耳边低声说道:“既然来了,这事儿就拒绝不了,你跟我同去。”说着携起他的手,跟在孟绰身后,进了偏殿。
李后与凌霄宫主正在闲话,见凌讶进来立刻皱眉嗔道:“我与你爹爹也算旧识。你既早到了洛川,怎么此时才入宫拜见?”
凌讶笑嘻嘻给李后行了个家礼:“甥女并没有什么正经事,哪敢随意叨扰您老人家。”
“哼”,李后瞥了他一眼:“你四岁多时在我身边住了两个月,和我最亲,都快把你爹忘了。如今长大成人,又娶了夫郎,倒来说这些没意思的话。”
凌讶“呵呵”一笑:“叔父今非昔比,已贵为麒国圣后千岁,没想到还记挂着甥女,甥女真是受宠若惊。”
李后瞪了他一眼:“不只记挂你,还记挂你那个一次没上过门的弟弟。他若是个女孩儿,依着我与你爹早年定下的娃娃亲,早就成了三郎的妻主,我的儿媳了。偏生他和三郎一样,也生成了个小子,你爹就许我认作干亲。这都十七八年过去了,他这当干儿的竟然一次不来看望干爹!亏得我还年年不重样的给他寄好东西、好玩意。怎么,他安城凌藏谷的骄贵大少爷,看不上本后这门穷乡僻壤的干亲戚?还是怕我等他出嫁时送不上一份像样的添妆礼?”
“瞧您说的……”凌讶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余光扫过凌霄宫主:“这不是路途遥远么。他一个闺中小郎,行走不便。”心中却暗嗤一声:你嘴上说得好听,什么给我送礼?还不是找个借口向安城示好。我才不稀罕呢。
“你姐弟俩和你爹一个德性,小没良心的,只顾自己逍遥……”李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檀木大椅,示意凌讶入座:“你什么时候继了安城城主之位?你那胡作非为的师傅呢?”
凌讶答道:“她老人家云游天下去了。今年传回消息,说是寻到了一处仙乡圣壤,不愿再在俗世里沾铜臭气……甥女就不得不勉为其难了。”
李后“噗嗤”笑出了声:“那老东西,可算熬到你成人了。”
凌讶想起姐姐接获其师信函之时,搂着夫郎痛不欲生的大嚎:添添啊,咱俩晚了一步,被那老太太占了先。她跑了个没影儿,把“安城城主”这顶大帽子扣到我头上来了……不禁也是笑意盎然。
“呦”,李后斜睨着他:“你倒不像是凌藏谷里的人,接了这么个棘手的活计儿还挺高兴的?”
一句话提醒了凌讶,自己正扮着姐姐呢,可别露出马脚让李后这只爹爹口中的“千年九尾狐狸精”看出什么来,立时改换笑容成了愁眉苦脸:“那个……嗐,甥女不是没法子么?我娘当年把这苦差事扔给了师傅,如今师傅又扔回给了我,因果循环,我不接也得接……只能苦中作乐了。”
“那你为何也不好好在安城待着?”李后盯着他又问。
“甥女……”凌讶想起姐姐、姐夫离开安城的缘由,一阵支吾:“甥女又不是谁的守财奴……”
李后听到此处,不自然地抹了抹鼻子,把话题转到了冯晚的身上:“你这夫郎娶了多久了?是谁家的孩子?”
冯晚左手一颤,被凌讶紧紧握住:“我们成亲两年了,添添是楚师傅爱子。”
李后冷哼了一声:“成亲这么久都没向我报个喜信儿,也太不像话了!”
凌讶暗推冯晚。
冯晚一向聪明乖巧,最会看人眼色,闻言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给李后行了个福礼,也照凌讶所称:“叔父。”
“嗯”,李后这才绽开笑容,朝他招了招手:“过来我瞧瞧。”
冯晚只得走到他身边,摘去了面上的半幅蒙巾。
“啧啧”,李后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长得真标致,和我的三郎不差什么。”忽瞧见他耳旁垂下一缕发髻,便命小侍帮忙整好:“你这头发怎么卷卷的,传自你爹?楚红溪临到了还是娶他了?”
冯晚垂着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听凌讶在旁使劲儿咳嗽了一声:“叔父,您甭乱打听楚师傅的家事。”
“当我愿意过问他们那些风流破烂事儿呢!”李后撇了撇嘴:“我是瞧着这孩子好,性子温顺有礼,容貌又出类拔萃,比他爹娘强一百倍!”随即摘了指上碧绿的翠戒,给冯晚戴上:“头次见面,你先收着这个。回头我再备贺礼,给安城送去。”
“多谢叔父。”凌讶一并起身道了谢。
李后又问冯晚:“你学了你娘的手艺没有?三郎眼睛不大好,你给他治一治。”
冯晚一愣,下意识转头向凌讶求救。
“那个……”凌讶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噗嗤”就呛住了,惊天动地般咳嗽了起来。
冯晚会意,赶紧走回去给他轻拍着后背:“小心一些。”
凌讶借着咳嗽,心中已想好了对策,等直起腰来便对李后言道:“他倒还真得了楚师傅的亲传,只是今日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李后皱了皱眉。
凌讶笑道:“他有妊了,只是胎象还不太稳,所以号不了脉,更动不得针。请叔父见谅。”
“哦”,李后恍然,继而埋怨凌讶:“那你还带他出来乱跑,磕了碰了可怎么办?这男人怀第一胎最是要紧,半点大意不得。”
“是,是。”凌讶一叠声答道:“见过叔父,我们就要回去了。”
“多住些日子吧。”凌霄宫主睁着空茫的双眼,朝凌讶两人所在的方向温和一笑:“我正想和楚添姐夫亲近亲近呢。”
冯晚一窒,心虚地低下了头,却听凌讶说道:“宫主不日就要嫁往紫胤,大婚之前不知有多少事等着料理,我们妻夫怎好打扰?倒是方才叔父说的,该请位名医治一治眼睛。毕竟英府不比寻常。”
“可不是?”李后皱眉叹道:“这些年我遍寻医仙、药圣、针神、毒王这四个老家伙,竟一位不见,也不知都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莫非都成了精怪不成!好容易逮着你男人是楚红溪承衣钵的儿子,怎么身子又不方便?我的三郎总归命苦……”
凌讶猜度他的意思,今儿要是不给他这眼盲的宝贝儿子把脉,是不肯放两人离去了。自己对凌霄宫主本也十二分的好奇,便赔上了笑脸:“叔父若不嫌弃,甥女可以给宫主看一看。”
“哦?”李后眉峰一挑:“你也通岐黄之术?”
“我……”凌讶假装挠了挠头:“若不向药圣他老人家请教几招,楚师傅不肯将添添嫁我。”
李后笑了一阵:“好,好,楚红溪那副鬼脾气倒制住你这丫头了。三郎,便让你凌笑姐姐帮着看看眼睛吧。她既然得药圣谭知深点拨,也是不凡的。”
凌霄宫主的袖子不易察觉地摆动了一下,款款起身答道:“是,那就有劳凌姐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英国一切都好,写完一章,更给大家。正常更新还是得等到12月1日。希望未来一周还能再写一章。谢谢大家的关注和等待,万分感动。
第190章 第187章 圣后的邀请-2
李后吩咐左右宫人:“请凌城主与郎君去小暖阁为宫主诊脉,那里敞亮一些。”
凌霄宫主便先告辞:“那儿子先去更衣。”
李后点了点头,目送他绕过屏风之后,方与凌讶细说了一遍他的症候:“都说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治不好。以前我想着留他在身边,万事都能照应。偏偏天不随人愿,陛下铁了心肠,要将他嫁去紫胤。我麒国与紫胤皇族仇深似海,紫云瞳身边又全是绝色美人,岂会顾怜他一个眼盲的男子?唉,生生让我操透了心。”
冯晚闻言心中一叹:原还羡慕这位宫主,居于膏粱锦绣之中,过得不知如何幸福,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单就婚姻一事,他也是身不由己。
李后又道:“笑笑,当年你离宫不久,我就生了三郎。他最喜欢听宫人们念叨你的名字,就求我把他的住处唤作凌霄宫了……”
凌讶一笑,不置可否:你和青泰想与安城攀亲,故意整出这些绯闻来,说自家儿子与我姐姐怎样有缘……奈何我爹娘不乐意,拿娃娃亲这种说辞当挡箭牌,让你们白等着我这男孩儿落生……
李后瞟了他和冯晚一眼,幽幽言道:“我这宝贝儿子自小就倾慕、信任你……你可得为他好好医治啊?”
冯晚只觉凌讶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忽然一紧,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人都许给紫胤了,还动辄攀缠我姐姐。凌讶暗自腹诽,面上却是嘻嘻笑答:“那是自然,方才英王也托了我呢。”
英王?李后听得眉头一皱:“英王托你什么?为三郎治眼疾么?”
“是啊。”凌讶点了点头,心中暗想:明告诉你得了,我姐姐与英王熟得很,你甭惦着挑拨离间,给我家添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
李后“哦”了一声:“紫胤与安城相隔数千里,平素也无多少往来,怎么英王与你倒交情不浅?”
凌讶见他不好糊弄,把心一横,笑道:“叔父您还不知道吧?我弟弟小讶看上了紫云瞳,一心要嫁给她。甥女这次来洛川,就是想为两人定下亲事。”
冯晚呆愣在那里:凌讶哥哥,你要嫁英王,这……这说的可是真的?
李后却是大吃一惊,立刻问道:“紫胤许给安城什么好处,你要把弟弟嫁入英府?”
凌讶闻言皱眉:“是小讶自己要嫁紫云瞳,不是安城与胤国联姻,您别混为一谈。”
“哼”,李后冷笑一声:“这有区别么?”
“自然是有的。”凌讶端茶慢饮,却不解释。
“什么时候你凌藏谷改了规矩?”李后见他不言,心思一转,换了声气:“儿郎做不得正夫,也嫁?”
凌讶一嗤:“我听说紫云瞳尚未娶亲,您怎么知道她身边那个位子不是给小讶留的?”
李后浑身一震。刹时想起当年机缘巧合之下所见所闻,心中乱如翻江倒海一般:“笑笑,我有一句话劝你,不可学你娘和你师傅,太惯着男人。”
“诶”,凌讶最烦听这种说教:“叔父有所不知。舍弟心性甚高,天下女子鲜有能入其眼者,我妻夫一直担心他嫁不出去。现如今好不容易他自己看上了一个,我岂能阻拦?便是想拦,嗬,凌家男人想做的事,女人拦得住么?”
李后咬牙说道:“可你别忘了,眼下你是安城城主!”
“那又怎么样?”凌讶嗤笑道:“也没谁说安城城主的弟弟不能嫁六国贵族啊?小讶若是个女孩儿,叔父不是也想收为儿媳么?”
李后瞪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凌讶不想再与他多说,拉起冯晚,起身拜辞:“怕凌霄宫主久待,我们先去小暖阁了。”
“也好。”李后命宫人们陪侍前往。待他们身影消失不见,唤过一个心腹宫监吩咐道:“速把凌笑的意思透露给葛千华……”
宫监领命而去。李后自己仍坐于偏殿之中,凝神细想。
过了一会儿,宫监前来复命:“千岁,葛相向您道谢。”说了两遍,都不见李后言声。宫监悄悄抬头,见他闭目抚额,神色极是疲累。
“千岁?”宫监不敢退走,又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