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却轻轻摇头:“长矛斜扫,似乎威力有欠。”
韩宜闻言叹道:“若使三尖两刃戟,这一招可就天衣无缝了。”
刀矛再次一架,二马盘旋。陈烺压低声音问道:“郎君可是姓樊?”
沈莫一惊,未敢答话。
陈烺了然一笑:“能以‘出云落雨’避开‘惊鸿掠影’而反攻的,陈某所知,天下仅有一人。”
沈莫更是心惊,长矛一点,数道锋芒缭绕,将陈烺困在了其中。
“小郎君兵器不顺手,想胜陈某,怕不容易呢!”陈烺不管其它,只拿花刀直击沈莫右肩。
沈莫不得已回矛自救,一招“百花纷谢”顿化无形。
武德帝皱了皱眉,低声吩咐梁铸:“将这个陈烺的一应文书档料综理了来。”
“是!”梁铸低声回禀:“才辩会此人一言未发,狩猎也未建旗。”
武德帝眸光深沉,先往恭王处一扫。
激战已达百合,云瞳不动声色的看着,忽见沈莫使了一招“笔走龙蛇”,陈烺竟以刀背相挡,刀刃从自家鼻尖处险险滑过。
“咦,这是什么招式?”凌讶觉出奇怪来:“不能损敌,反累自己。”
说时迟,那是快,陈烺刀刃抽出,竟以一个诡异得不能想象的角度推向了沈莫。
场中众人尚不及惊呼出声,云瞳已一把摘下了射日弓。
“小┄┄”孙兰仕只见沈莫座下骏马忽折前蹄,马身向前倾倒,激起一片烟尘。大惊之下,瞳孔骤缩。
“啊!”韩越几人都是一叫闭眼,实不忍见沈莫血溅当场。
场中惊声一片。
云瞳举起射日弓却又放下,忽然喝道:“起!”
就见沈莫弃蹬甩缰,一跃腾空,长矛直挑陈烺盔缨。
“啊?”这一下猝不及防,陈烺大惊失色,偏头欲躲。哪知沈莫仍是虚招,随着马起身落,重心变换,坐回鞍桥的刹那,矛杆正打在陈烺腰上。力只五分,不为其觉,却收奇效。
陈烺刀不及收,身又未正,错马之际还看不见那神出鬼没的小郎,方待回身,已被长矛扫落坠马。她却也了得,下降中狠拧腰身,左手聚起了一股真气,向沈莫头顶打去。
沈莫只道功成,不想困兽犹斗,略一松懈,便受挂累,只听“啪”的一声,面具被真气拂中,裂为两截。
惊鸿一瞥,如遇平生。张耀奇堪堪瞧见沈莫的样貌,不禁愣在当地。
浮生若梦,犹忆故人。陈烺也瞧了个清楚,一怔之余真气泄尽,摔倒地上。
沈莫动作极快,抱马伏倒,急速撕下一条袍襟,整个裹在了脸上。连番处置,一气呵成。等众人回过神来,玉面已不可见。
“哎呀!”和王连声嗟叹:“可惜,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端王不解。
“位置再转过来一些就好了。”和王顿足:“不知是不是个美人!”
恭王暗问老内监:“看见了么?”
老内监微微摇头:“王主可询陈烺。”
恭王转了转眼珠,故意朝云瞳笑道:“七妹怎不着急看美人呢?小心让二姐占先。”
云瞳早已悄摸的挂回了射日弓,此时淡淡回她:“英雄儿郎,岂可随意调笑?云瞳谨遵圣命,不敢胡闹。”
武德帝瞥了她一眼,沉声言道:“看来胜负已定。”
“赢,赢了?”沁阳握着心口,直到这会儿了气还没有喘匀:“怎,怎么赢的?”
“没看见。”顾崇懊恼的一“嘿”,暗道:我跟着闭什么眼睛啊,倒让他们笑话了。
场上响起雷鸣般的喝彩之声:小郎连胜三阵,竟成此界真武盛会中第一人。
沈莫再次下马,向陈烺抱拳行礼:“得罪娘子了。”
陈烺一阵恍惚。
依稀当年明月夜,短松岗,那英武少年跳下马背,也是这般向自己抱拳行礼:“得罪娘子了。”
┄┄
剑眉星目,冰神玉骨。他在御前摘下层层厚纱,重新奉上玉牌:“王主金安!大人万福!”
她们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心跳却皆漏过了一拍。
花香袅袅的长春殿里,只余先帝爽朗的大笑和皇贵君娇婉的揶揄:“呆住了呢!”
┄┄
一晃廿年,生死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泪千行。
┄┄
只道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不想一朝还乡,仍可期,小轩窗,正梳妆。
┄┄
最怕重逢已不识,容色改,鬓发霜。相顾无言,两心犹伤。
┄┄
恨当日,别沈郎!
┄┄
“娘子?”沈莫见她坐地不起,面现凄切,遂好心问道:“您伤到哪里没有?”
陈烺幽然一叹。忽而间,不知又想到何事,振衣即起,展眉低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令尊(这里指母亲)泉下有知,定感欣慰。”
“┄┄”沈莫狐疑的瞧了她两眼,没有答话。
“小郎君武功高强,陈某甘拜下风。前程珍重,后会有期。”陈烺朗声答礼,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云瞳望着她渐远的背影,面色无比凝重:此人方才所使的那招镂月雕日,赫然就是归元大法中的第十二式,姿势稍有偏差,气韵精髓宛在,怎不令人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赶出一章,献给大家。
未来四天,春晓有重要工作,不能写作。下章二盗真武令,只能六月再更,不能保证儿童节当天,可能二号,看进度吧。
先祝大家六一愉快,永葆童心。
文中引用了苏轼《江城子》,大家一定很熟悉,略有改动,特此注明。
第495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继韩越五胜之后,孙兰仕、谢晴瑶、张耀奇均顺利入围,日暮西山之时,出身紫胤清寒之家的董岩松计赚颍川校佐徐谓,从韩宜手中抢到了最后一块参加决战的令牌。
当晚,武德帝再于行营大宴,为参加斗战的各旗将士庆功。和王见那个连胜三阵的小郎未有出席,大感遗憾,拽着韩飞问个不停。
韩飞笑道:“小弟不说,我也不知道他姓字名谁。等回头问准了消息,再向王驾禀告。”
张耀奇闻言暗生惝恍,想那英俊男子藏头匿尾,如此神秘,恐为天女禁脔,再见难期。
恭王也在猜测之中,逮着机会同孙兰仕密语:“他到底是何人?”
孙兰仕故作棘手:“我还在查。”
“圣上可有垂询?”
“没有。”孙兰仕摇了摇头。
“这就昭然若揭了。”恭王自以为看的明白:“人出宫中,又非暗卫,要么是清流子弟,要么是挂衔铁卫,总之必为帝后亲信。”
“那还继续查么?”孙兰仕谨慎问道。
恭王想了片刻:“总要留意一下。”
座中诸将,就数韩越最为意气风发,他笑嘻嘻来向帝后敬酒:“谢圣上准许奴才建旗领军,立身扬名。”
武德帝慢条斯理的言道:“再有五日,你交不来真武大令,还是不能入围最后决战。”
“知道。”韩越瞟了云瞳一眼:“届时,奴才一定交令。”
“这般笃定?”清澄凤眸闪动,也看向云瞳:“英王若有舞弊,处罚亦不容情!”
云瞳“嘿嘿”笑答:“臣妹几时欺瞒过圣上!”
“没有就好。”武德帝冷声言道。
云瞳本是玩笑,谁知见皇姐面色沉凝,语气寡淡,想到暗卫一事,心里忽就“咯噔”一下。留到晚宴结束,单独请见御驾,足等了小半时辰,才见梁铸出来告诉。
“凤后千岁玉体欠安,圣上说若无军国大事,请您明日再来。”
“是┄┄”云瞳吃了闭门羹,心中越发不安,拉着梁铸低声盘问:“圣上可有查今日韩旗下那小郎来历?”
梁铸笑回:“一字未问。”
“这┄┄”云瞳想了一想,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去:“公公请代为回禀,本王已替圣上查清楚啦!”
梁铸忍不住回她:“您这会儿才查清楚,不觉得晚了点么?”
“啊!”云瞳一呆。
梁铸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垂袖而去。
云瞳悻悻出了御帐,走不几步,迎头撞上李慕:“堂主这是要往哪里去?”
“哦,毓庆宫主邀我过来闲话。”李慕朝她拱了拱手:“王驾好像心事重重?可有在下能予相助的?”
“哦,我没什么事。”云瞳随口敷衍道:“就是有些累了。”
“既然佳人不能为卿分忧,有一艳鬼足可解颐。”李慕笑道:“不打扰王驾良宵了。告辞。”
艳鬼?云瞳只觉脑仁骤疼,下意识摸了摸藏在怀中的真武令:良宵┄┄真他奶奶的扯淡!
李慕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暗自皱眉:沈莫替卫一事,胤皇何以不问?恭王何以不查?紫云瞳你都不想一想?你那英王府也乱七八糟的,上至总管,下至小奴,不知混进了各方各派多少细作,你都不管一管?看来不下猛药,你就醒悟不了。
御帐之内,孙兰仕久久不闻武德帝开口,心跳渐急,后背上都隐隐漫出了冷汗。
武德帝审视她半晌,缓缓问道:“今日场中那小郎,便是你表弟吧?”
“是!”孙兰仕低头应下。
“他的武功和谁学的?”
“其父。”
“其父何人?”武德帝盯着她问道:“难道是个乡野村夫?”
孙兰仕一凛,知道武德帝自来眼里不揉沙子,哪敢再行隐瞒:“臣舅父孙氏,是故睿王亲卫统领樊璐之弃夫。”
“孙氏何以通晓樊家功法?”
“舅父与樊璐先是师兄妹,后为妻夫。”孙兰仕谨慎答道:“俱学于瑶山、神仙顶。”
原来如此┄┄武德帝眯了眯眼睛。
“当年舅父死里逃生,回到娘家,为掩人耳目,再嫁一妇,又抱养了一子。”孙兰仕垂下眼帘:“现与沈莫兄弟相称,也住在臣家。”
为何要掩人耳目,武德帝心知肚明,此时便不再问。孙兰仕却在豪赌当年见过沈励真面目的人已然死绝。饶她胆大,公然在御前造假,以诡辩欺君,也不免汗流浃背。
“沈莫擅弓马,能征战。”武德帝放过前事,回想日间所见,又冷笑了一声:“破绽如此之大,如何能替身暗卫?你以为恭王是个傻子?”
“圣上明鉴:当夜事发紧急,除此小郎,臣无人可用。”孙兰仕答道:“恭王因此事绝密,不愿身涉其中,故全委臣下一人。彼先有破绽,臣方敢就计。”
武德帝暗暗掂量。
“今日场中,若非英王指命,臣弟何敢出战?”孙兰仕话锋一转,把事泄的责任全推到了紫云瞳身上:“臣实不明英王之意。已知暗卫有假,何故不禀圣上?若是为赚恭王,何不反用其计?却于众目之下使沈莫连胜三阵,无端惹人揣测,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武德帝沉吟半晌,又问:“雪璃所遣细作和恭府替卫你是如何处置的?”
“替卫是在激斗中身死,细作是于流亡中格杀。”孙兰仕又补了一句:“恭王尚不晓内情。”
“她对此小郎身份,是如何猜测的?”
“如圣上所愿,她以为沈莫出自宫中。”
武德帝勾唇一笑。
“现今除了英王,众臣都作此想。”孙兰仕压下一口气:“圣上,臣恐英王再出事端,是否┄┄”
“朕自会警告于她。”武德帝凛冽的目光又落到了孙兰仕身上:“今日你在围场出言劝阻沈莫应战,实属不智。”
“┄┄是!”孙兰仕只觉头顶有巍峨山峰压来:“臣一时情急┄┄”
“情急?”武德帝冷冷一笑:“你该记着沈莫现在的身份。若能瞒过恭王,为朕所用,他这一生便安安稳稳。否则┄┄哼,后果如何,你心里清楚。”
“┄┄”孙兰仕浑身一凛。
“朕就是想放过谁,也得有个能放过的理由。”武德帝盯她一眼:“明白吗?”
“明白!”孙兰仕任由额上冷汗滴滴滚落,一动也不敢动。
“那就下去吧。”武德帝一挥袍袖。
“圣上┄┄”孙兰仕忽然磕下头去。
“还有何事?”
别说,不能说;试一试,万一┄┄孙兰仕听得心中两个声音在打架,迟疑许久,还是咬牙言道:“它日搬倒恭王,臣请┄┄臣请将表弟带回┄┄臣,不要别的赏赐了┄┄”
空气瞬间凝滞。
孙兰仕匍匐在地,只觉一颗心被看不见、摸不着的一只大手捏的跳动不能。
渐渐的,行帐内响起了武德帝森寒而低沉的笑声:“兰仕,你说想要什么?”
“臣┄┄臣┄┄”孙兰仕的声音抖颤起来。
“你以为自己恋着沈莫?”武德帝居高临下,把她看的清清楚楚:“要是真恋着,就不会使他去替换暗卫了!”
孙兰仕的心狠狠一疼。
“当初既然舍弃了,现下还说什么挽回?”武德帝一字一顿:“你与沈莫自小一起长大,亲情浓厚,令他行此九死一生之事,心有歉疚,想做补偿。朕能体谅。”
孙兰仕已经咬破了内唇,尝到丝丝血腥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