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手公主(清)——小香竹
时间:2019-02-24 09:29:10

  眼瞅着父亲垂目望向桌子, 福隆安这才发觉方才雕刻之时有些碎屑飘在桌上,一时情急竟忘了清理, 生怕父亲怪罪,福隆安立即将桌上的书拿过来,
  “方才看书之际有几句不是很懂,还请阿玛为孩儿解惑。”
  不就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嘛!傅恒焉能不懂他的小心思, 也罢, 都是从少时过来的,偶尔做自个儿喜欢之事也不为过,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当做没看到吧!
  为他解惑后,傅恒又深深的看他一眼,福隆安只觉父亲来此另有目的,难道他关押于松岩一事被传开了?
  没等他问,傅恒已然开门见山,“整件事情为父已然明了,公主现下如何?你们没发生什么吧?”
  摇了摇头,福隆安尴尬一笑,“孩儿有隐疾,自然不会欺负公主,已用针灸之法解了药力,公主并无大碍,阿玛尽管放心。”
  没事就好,否则傅恒如何跟皇上交代啊!捏了把虚汗,他才道出过来的真正目的,“他们狼狈为奸的确有错,但此事非同一般,你千万不可带于松岩入宫。”
  虽然抓他的手段有些不够磊落,但福隆安认为对待这些小人无需讲什么道义,并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错,不明白父亲何故拦阻,急切的寻求一个答案,
  “为何不能告知皇上?他下药谋害孩儿,连累公主受那样的罪,孩儿岂能饶他?”
  他能为公主考虑,傅恒深感欣慰,但此事没他想得那么简单,牵连甚广,是以不可轻举妄动,
  “终究公主化险为夷,没有酿成悲剧,此乃万幸,你可有想过,倘若你将此事闹到皇上那儿,那么于松岩肯定也会反咬你一口,说你与他妹妹有私情,你觉得皇上会作何感想?咱们家就能全身而退吗?”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于松岩已没有退路,逼急了他什么都敢说,但若就此饶了他,福隆安实在不甘心,可在父亲面前又不敢太放肆,强压着愤慨轻锤桌面,
  “难道就任由他和纲图逍遥法外?”
  “此事我会跟于敏中说,相信他定会教训自己的儿子,而纲图……还是放他一马吧!”傅恒之所以选择隐忍,是因为清楚皇帝的心思,
  “当年他阿玛讷亲因指挥金川之战失利惹的龙颜大怒,皇上下令命其自尽,实则此事过后,皇上亦觉后悔,毕竟讷亲自小便是皇上的玩伴,尚未登基之前便与讷亲是挚友,一怒之下所做的决定,令皇上深感遗憾,这才想弥补他的儿子,
  若将此事宣告,皇上还要再下令惩治纲图,他其心何安?怕是又会觉得愧对讷亲,咱们又何必让皇上为难呢?”
  话虽有理,可福隆安始终无法接受,不甘的垂着眸子,闷声怨怪,“阿玛您最会体恤圣意,我只想为容璃报仇。”
  他年纪尚小,不能理解大人的顾虑,仍怀有一颗愤世嫉俗之心,实乃人之常情,傅恒大半夜过来,苦口婆心的解释了那么久,只希望他能听进去,暂忍委屈,
  “你认为阿玛畏事也好,理解阿玛的苦衷也好,不管你怎么想,这事儿都得押下去,身为富察家的子孙,凡事都该以大局为重,不能只顾一己之念,那于松岩,关一夜也就罢了!明儿个我会让于敏中亲自来一趟,到时候你顺水推舟把人放了,也算给你师傅一个颜面。”
  父亲再三要求,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福隆安还能如何?终究他有把柄抓在于松岩手中,即便方才于松岩没提,可此人阴险狡诈,难保他见了皇上不会全部抖出来,到时候再连累父亲被皇上训责可就麻烦了!
  为今之计,似乎只有忍一时风平浪静,答应父亲放了于松岩。
  送父亲出去后,福隆安越想越憋屈,总觉着对不住容璃,毕竟他曾承诺过为其报仇,而今却食言了,她肯定对他很失望吧?
  怎奈他身处世家,需要顾忌的太多,且他的确有把柄抓于人手,才不敢如此强硬,妥协是唯一的选择。
  那于松岩被关一夜十分惶恐,想着福隆安无情就休怪他无义,方才他一直忍着没说,一是装可怜希望福隆安大发慈悲之心饶了他,二是想着毕竟还在他的地盘儿,倘若撕破脸,万一被他灭口又该如何是好?是以于松岩一直隐忍着,就等着看明日,假如福隆安真带他入宫,他就当着皇上的面揭发他!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次日上午,他父亲居然来了,一见面就痛斥怒骂,最后拉下老脸请求傅中堂宽恕,傅恒念及两人相交多年的份儿上,最终点头,答应放他回家,不再提此事,但同时警告他,莫要拿他父亲辛苦经营多年的声誉冒险,
  “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于敏中拉着儿子感激道谢,福隆安心中不畅快,也就没露面。关于此事,他始终耿耿于怀,不管结果如何,都得跟她说一声,次日入宫当值之际,福隆安趁着空闲去找容璃,向她讲明此事,面带愧色的向她道歉,
  “答应你的事没能做到,我很抱歉。”
  岂料容璃只是笑笑,并未责怪他什么,“那日你出宫之后,我左思右想,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做,便是捏准了你和于家姑娘的过往才如此放肆,所以我们只能吃个哑巴亏。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保三家安稳,何乐而不为呢?”
  虽说她善解人意不怪罪,但他深感沮丧,有些担心容璃对他的看法,“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连给你报仇这样的小事都无法做到。”
  他那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的眼神落在她眼底,竟令她生出一丝不解的恍然,他也会在乎她的感受吗?除非触及底线或原则,否则她真的很难去怨怪旁人,只因她时常用温和的目光去看待尘事,自然也就没那么偏执,
  “做官做到你阿玛这份儿上,尚得有所顾虑,所以你也不必觉得委屈,生而为人,都不可能世事尽如人意,问心无愧即可。”
  静立在腊梅树下的容璃心态平和,从容的与他讲着利弊,并无他想象中的抱怨或是气愤,冬月的风在日头的照耀下尚有一丝难得的温暖,吹拂于面,轻缓而温和,一如她说话间唇角流露出的一丝笑容,看于他眼,溢于他心,自然而然的灭了他心底那不停流窜的火焰,不再愧疚难安,
  但他并没有因为她的不责怪而庆幸,而是由心而发的渴望自己变强大,变机敏,不再被人所骗,不再被抓把柄,那样才有保护她的底气和实力,不再让她被欺负,
  “往后我不再吃药,可以喝酒,再不必让你为我挡酒。”
  仔细一想,这话似乎别有含义,容璃那淡然的笑容逐渐消失,惆怅满怀,“你……真的不打算退婚了?”那日他也曾说过,容璃只当他是一时冲动的玩笑话,不想居然当了真,他连药也不肯再喝,那就是打算配合太医针灸,一旦他复原,那这婚事又无法退了!
  郑重点头,福隆安很确定,没有任何犹疑,“不退了,我要娶你,对你负责。”
  “可是……”容璃还想再劝,他却不敢多待,“有话咱们改日再说,我是抽空跑出来见你的,让人替我顶着呢!耽误太久不大好,我先去当值,先这么说着。”
  随后不等她应声,冁然一笑,先走一步,徒留容璃在身后哀叹怅然,雪茶只觉好笑,“闹来闹去还是退不了,额驸可真能折腾,那药竟是白吃了呢!”
  她还有心思说笑,殊不知容璃早已气结,满怀期待之事突然变卦,她怎能不生气?可这会子人已走,她也不晓得该如何劝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再做打算。
  京城内锦衣玉食多生风花雪月,战场边疆却是出生入死全凭热血满腔,历经三年艰辛作战,霍集占身亡,大小和卓叛乱总算得以平定,定边将军兆惠功不可没,战后又在回部安置其他事宜,年关将至才率军启程回京,只是山高水远,待他入京,大约得到年后了。
  兆惠此次战功赫赫,回京后必得封赏,此乃众所周知之事,乌雅家总算因他而扬眉吐气,府中的主母也因儿子的功绩感到骄傲,收到家书的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更加期待的便是孙儿景越的终身大事,
  “兆惠出征五六载,越儿早到了婚配的年纪,却因他阿玛不在家而一直将婚事往后推,等年后兆惠回来,终于可以好好安排越儿的婚事。”
  实则景越还是很庆幸,自个儿清气了那么多年,而今他阿玛将归京,那么他的婚事便不能再拖下去,反倒令他怅然若失。
  景越的叔父兆安捋着胡须朗笑道:“额娘多虑了,不必咱们忧心,孩儿听皇上那意思,好似正在物色合适的姑娘,准备给越儿赐婚呢!”
  老太太一听这话惊喜不已,双手合十,直叹着祖宗保佑,“若有皇上赐婚,那更是天大的荣幸啊!”
  一家人都在乐呵呵的为他的婚事做打算,唯有景越听着那欢声笑语,越发觉得孤寂悲哀,
  心知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但真到了这一日,他仍旧有些无法接受,浓密的睫毛轻垂着,遮掩深沉的心事,纵然心塞,仍得微笑面对众人,此时的他尚未料到,不久后的某一日,老天会给他怎样的惊喜和意外。
 
  ☆、第三十八章
 
  在此期间, 容璃一直没再见过福隆安, 原本还期待着年后退婚, 如今竟是没了指望,求人不如求己, 还是得她自个儿想办法。
  半个月后的一日清晨, 苏尔辛入宫请安, 说后日是他家九夫人的生辰之喜,特来请公主过去欢聚, 九夫人有请她不好拒绝, 总得给长辈面子, 便顺口应下了。
  而她之所以答应过去, 实则也是想借机见一见福隆安,再次向他表明态度, 希望能有转机。
  虽说她不愿嫁过去, 但对九夫人尊敬依旧,特地亲自挑了一套红宝石的戒子, 耳坠和项链,又挑了紫檀木的礼盒来装,以表心意。这红宝石只有一品以上官员及其诰命夫人有资格佩戴,而傅恒早在十年前就被封为忠勇公, 九夫人的身份足以佩戴红宝石, 也不算浪费。
  当天上午之宴,没有于家人到场,总算可以安心享用, 那拉氏瞧着公主到场为她贺寿,甭提有多欣慰,她还生怕公主不肯过来呢!看样子公主还是很给她面子的,年近四十的她只盼着二儿子能够快些恢复,明年依照婚约把公主娶回来,便算少担一份心,接下来就剩三儿子福康安了。
  因着今日那拉氏生辰,乾隆特准福康安出宫回府向她母亲贺寿,以尽孝道,是以福康安跟着五阿哥一道乘坐马车回了家,不到六岁的他远离父母入了宫,虽说皇上待他极好,可他还是时常想念父母,每日总在想着何时才能回家与家人团聚,今日总算如愿,他格外开怀,一路都笑容满面,回到家先给祖母行了礼,而后便往母亲怀里扑,小手紧抱着母亲,久久不舍得松开,傅恒瞧着心里不平衡,
  “难道就不想为父?”
  窝在母亲怀中的福康安露出小脑袋,嘻嘻笑道:“孩儿在宫中时常得见阿玛和兄长,却不能见额娘,自是更想额娘一些。”
  怀抱着儿子的感觉如此真实,盼了许久的那拉氏终于见到他,忍不住红了眼眶,被眼尖的福康安瞧见,忙抬起小手为母亲拭泪,“额娘您怎么了?今日可是您的寿诞,您不能哭,要开开心心的才好。”
  有着如此乖巧的孩儿,那拉氏心满意足,破涕为笑,“没什么,喜极而泣罢了!娘见到你太高兴了才会如此。”
  看着她们母子情深,一旁的容璃不由想起前世的孩子,大儿子八岁那年她便去了,也不晓得这孩子后来如何,心中涩涩的她怅然垂目空余叹。
  方才还见她跟晴柔说笑,这会子骤然变了面色,却不知是为何,福隆安本想过去问问,可他大哥正与他说着话,他这般走开不太好,只能等得空再说。
  九夫人寿宴,宾朋众多,容璃来此也躲不过应酬,一晌午都不得空闲,最后实在无法,便请晴柔帮忙,只道有些话想跟福隆安说,看她能否帮忙安排一下。
  晴柔还以为两人已然和好,想说悄悄话呢!巴不得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拍着心口保证,“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且稍候片刻!”随即便跑开了!
  已然成亲的她走路还是这么莽撞,蹦蹦跳跳的,看得容璃都觉心惊,扬声提醒她小心一些。没等多久,一刻钟后她便跑了回来,说是已然安排妥当,
  “才刚跟额娘说了,午宴结束后咱们去西郊玩儿,到时候你们想说什么尽管说。”
  这结果着实出乎容璃的预料,一脸惊诧的望向她,“啊?去西郊?呃……其实不需要出府,就在府中跟他说即可,没几句话,不必大费周章。”
  晴柔却拉着她言之凿凿的怂恿道:“府中人来人往,说话不方便。还是出去说更自在,西郊那边风景好啊!趁着还未下雪,咱们去逛逛多自在。”
  思来想去,容璃总觉不妥,“可今日是你额娘的寿宴,午后不是还有戏台唱戏吗?咱们不该陪着她吗?这样离开不大好吧?”
  “无妨,我已与额娘说过,她只要有三弟陪着就足够,我和珊林不去烦她她就阿弥陀佛了!还是额娘主动开口让咱们出去玩儿的呢!晚上赶回来用晚宴即可。”
  想着公主可能会难为情,晴柔还将景越和永琪他们都叫上,说是人多她应该没那么紧张,而今那几位都到了,容璃也不好扫众人的兴,惟有答应同去。
  这西郊美就美在山上有片红枫林,除却香山的红枫,这边是最美的,可香山那边有人守卫,他们一行人不便过去那边游玩,而西郊便是最佳之选。
  此时的湖边尚未结冰,晴柔想去游湖,邀他们一道,福隆安本也想去,却被姐姐拦住,
  “你不能去,容璃晕船,你留下陪她,我们去玩儿。”
  福隆安暗暗竖起大拇指,心道不愧是亲姐,想得太周到!容璃还能说什么?只能按着晴柔的安排来,反正她也有话跟福隆安说,倒也没什么可难为情的。
  待众人上船之后,福隆安邀着容璃到南边的亭间坐坐,抬眼是满山的红枫,侧眉是如水佳人,两人历经各种误会,时常起争执,难得这么悠闲的到郊外游玩,自在舒畅的福隆安不由忆起小时候的场景,歪头看向她时,他那微弯的眉眼间承载着难得的温柔与甜蜜,
  “那时你住在宫中,顶多去趟避暑山庄,其他的地儿都没去过,一直跟我说想到宫外见识一番,我本打断抽机会带你去的,后来有一次带永琪出去被皇上发现,我和永琪都挨了罚,你再也不敢有这样的念头,说是怕连累我呢!那时的你,胆小又爱哭,但却说自己是公主,不可以在外人面前哭,总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伤心。”
  年少之事,他竟还记得,倔强的她不愿在旁人面前掉眼泪,有一回被福隆安发现她落泪,容璃慌忙擦拭,却被他笑,说是她手脏了,再擦就成大花脸了,可她的手帕已经湿透,也没法儿再擦,他便嘱咐她别动,将自个儿的袖子垫于手指间,帮她擦干面上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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