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她被迫下嫁是悲苦,还好萨喇善对她情深义重,温柔又耐心的赢得她的心,也算苍天怜见,不知不觉间,你我都开始变老,可看着儿女们各自成家,又觉得这希望会延续在下一代也挺好。”
说话间,那拉氏抚着自己的小腹,十分期待这颗新芽的萌发,今年刚好四十,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为富察家延续香火了。
老一辈人的日子渐渐归于平淡温馨,这一代的孩子们却是各有心结与坎坷,需要他们自个儿跨过。
今日出来的不止晴柔夫妇,福灵安也带着郡主出来散心,老四傅文家的奎林一向与福灵安交好,今儿个也带着心上人春凌出来走走。
瞧见春凌,容璃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春凌本是伺候四夫人的丫鬟,四夫人一直都是旁人口中的大善人,后来竟被人揭发曾谋害过九夫人的孩子,种种恶行难以原谅,太夫人便暗中将其毒死,这奎林受其母挑唆,认为是九夫人陷害他母亲,对九夫人恨之入骨,但看在堂兄福灵安的面上才暂时压住怨气,
而春凌心善,在他最困苦之际一直陪着他,还劝他不要怨恨九夫人,虽说四夫人已去,且那还是她的主子,她不该说人家的坏话,但为了奎林能够认清真相,春凌不得已只好将四夫人曾谋害九夫人的罪证皆指给奎林,至此,奎林才明白他母亲一直在撒谎误导他,终得以清醒,决定放下恩怨。
奈何春凌出身低微,太夫人不喜欢她,借口说奎林他娘才去,婚事暂且搁置,不肯给她名分,后来春凌有孕,太夫人又觉得奎林尚未成亲,身边的丫头却有了他的孩子,传出去不好听,便命人端了碗堕胎药给她灌下去,
得知此事的奎林与太夫人大闹一场,导致她老人家更加痛恨春凌,认为是她挑拨离间,于是使了计将春凌迷晕,抬至府中一个护卫房中,那护卫与她是同乡,曾对她有意,如此便造成两人有苟且的假象,败坏春凌的名声,
那时的奎林虽信任春凌,可春凌是个顾忌声誉的女人,觉得即使她没跟那护卫发生什么,但旁人都已这么认为,她再也没脸活下去,也不想让人看奎林的笑话,于是趁他不注意直接一头撞死!
当时这件事对容璃触动很大,是以她记忆犹新,很为春凌感到可惜,而今春凌还在,前世之事容璃也只记得大概,记不清到底是几月发生的意外,这个时候的春凌究竟有没有身孕她也不清楚,
既然她有前世的记忆,晓得两人后来是悲剧,就很想尽自己所能去改变他们的命运,很希望春凌能安稳活下去,可她又不能贸然跑去告知他们即将发生之事,究竟如何做才能阻止呢?
☆、第五十八章
眼看她一直盯着奎林和春凌, 好奇的福隆安在她面前摆了摆手, 被打岔的容璃这才回过神来, 不懂他为何这般,“你这是做什么?”
“只是奇怪你为何盯着春凌连眼都不眨, 她有那么好看吗?”
春凌倒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惊艳的姑娘, 但她说话温和且清晰, 不矫揉造作,容璃对她印象颇佳, 却不知太夫人为何这般不待见她, 偏偏奎林如今仍在军营之中受训, 并不是每日都在府中, 根本无法时刻保护春凌,容璃本想着让她远离富察府, 兴许能避过灾难, 可若明着将她送至别院,万一太夫人暗中下手, 谁也没法子啊!
思来想去,容璃眸光顿亮,终于想到一个办法,于是跟福隆安商议着, “我瞧着春凌总有种熟悉感, 她长得很像一位曾经伺候过我额娘的宫女,只是后来被放出宫去,我便再未见过, 而今看着春凌总容易想起那位姑姑,我想让春凌过来伺候,你觉着如何?”
道罢却不听他回应,容璃侧首一看,但见他正瞪大双眼盯着她看,说来这还是福隆安头一回听到容璃跟他说这么多话,是以才会如此惊诧!
虽说房中不缺下人,可容璃难得开口,他必须答应,“我倒是没意见,只是奎林十分疼爱她,怕是不舍得指给谁使唤。”
“咱们屋里也不缺人手,我让她过来也不是让她做活儿,陪我说说话打发光阴就好。”
福隆安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方才居然听到她说“咱们”,这两个字听来十分亲切,有种一家人的感觉,看来容璃的内心深处并没有把他当外人,已经当成自己人了呢!
正美滋滋的想着,忽听她不悦道:“你在想什么?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回过神来的福隆安赶紧接口道:“很认真的听,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跟奎林说。”
点了点头,容璃怕他不以为意,又交代道:“你也晓得春凌不被祖母接受,奎林又很少回府,她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务必说服奎林,将春凌带过来!”
她说话一向温和,留有余地,甚少像今日这般强势的要求某种结果,福隆安当然愿意竭尽全力满足她的心愿,但同时也很疑惑,不知容璃为何这般执着的要让春凌过来,总不可能真的只是因为和某个人相似。
不过现下在外头看桃花,也不好多问这些,先想法子满足她的心愿再问因由。
明媚春光里,西郊的桃花开得正盛,放眼望去,北边成片的桃林灼灼艳艳,灿若云霞,而南边则是一大片油菜田,暖风拂过的瞬间,真似一群身着鹅黄衣裳绿罗裙的少女在翩翩起舞,
如此景致令人心醉神迷,望过去便舍不得再收回目光。晴柔拉着容璃去桃林转悠,福隆安则去往奎林那边,先探探他的口风。
起先奎林是不愿的,虽未给春凌名分,但他已在心底将她当成自家人,不愿她再做丫鬟伺候旁人。
想起容璃交代之言,福隆安又笑道:“你的心头肉,我自不会使唤,实则是公主觉着与春凌有眼缘,再者说,你去军营受训,时常不在府中,春凌一个人也寂寥,
更重要的是,祖母对她一直有意见,你不在家时没少为难她,祖母的手段你也晓得,万一趁你不在家对她下毒手,你可是后悔晚矣啊!”
这一点奎林深信不疑,只因他母亲就是被太夫人毒杀,虽说母亲的确有罪,但他阿玛已答应休妻,太夫人仍不满意,总怕她再做坏事,定要赶尽杀绝,由此及彼,难保太夫人不会谋害春凌。
“不如我将她送出府去吧!”
“那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夫人想对付她更是易如反掌,赶巧公主喜欢春凌这姑娘,不如将她留在公主身边,祖母自不敢动公主身边之人,如此才能确保她的安全,待他日你受训期满,入宫当值之后每日能回府时,再让她回到你身边,你意下如何?”
奎林一向与福灵安交好,福隆安则在宫中长大,这两位堂兄弟交情本一般,且奎林因为九夫人与他额娘的恩怨对他们一家人多有怨怪,而今福隆安突然找他说这些,奎林既震惊又感动,没想到他们还会为他和春凌考虑,但仍有一丝不放心,实在想不明白他们夫妻平白无故的为何要帮他。
心有防备的他并未一口应下,“多谢堂兄一番好意,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但还是尊重春凌的意思,这样,今晚回去我跟她说说,明儿个给你回复。”
看来奎林是真心喜欢她,才会顾及她的感受,商量也是应该的,但愿春凌会应承,若办不成此事,福隆安可不好跟容璃交差。
道罢此事,福隆安准备回去找容璃,路过油菜花田时,突生一念,于是拐了个弯往南边走去。
这边厢,心情大好的晴柔正抱着儿子让他闻桃花,容璃看着他们母子乐也融融,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孩子,难免失落,但转念一想,一切皆有定数,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她再怎么追悔伤感也无济于事,干脆也就不再多想,专心陪晴柔和她的孩子好好玩耍,才不辜负这大好春景。
抱了一会儿胳膊有些酸,晴柔便将孩子放下,让他阿玛抱,而她则挽着容璃的胳膊向前走着。
晓得今日出来得多行路,两人特意商量好,没穿花盆鞋,换了双平底绣花鞋,这般走着才不累脚。
想起一事,晴柔望向她的目光笑意盈盈,“听额娘说,你和珊林圆房了呀?”
“啊?”愣怔片刻,容璃才想起那日福隆安与她所说之事,那晚他的鼻血不小心滴落在床铺之上,被香茹看到,便以为那是落红,这才告知她婆婆,导致九夫人以为他两人圆了房,本是个误会,可福隆安说既然误会了那就甭解释,免得他额娘又要想其他的招数。
容璃也赞同将错就错,就没跟晴柔澄清,顺水推舟的羞赧一笑,权当默认。
欣慰的晴柔抚掌赞叹,“我就说珊林还年轻,肯定会痊愈,这不才成亲没多久就有成效了嘛!肯定是身边躺个大美人他就心猿意马胡思乱想,然后有了意念,再然后就有了反应吧?”
几句猜测说得容璃红了脸,再不敢听下去,就差捂她的嘴,“哎呀姐姐就甭取笑我了,明白就好,莫要说出来,多害臊啊!”
两人正打趣逗乐,忽闻一声呼唤自背后响起,“容璃!”
一看是自家弟弟,晴柔很自觉的准备离开,“转了这么久有些口渴,我去那边喝点茶,珊林你再陪公主走走。”
“好嘞!你去吧!”他就喜欢大姐这般有眼色之人,这样他才能和容璃说几句悄悄话。
容璃正想问他与奎林商议的如何,尚未出声,他已笑嘻嘻的自背后拿出一物,说要送给她,低眸一看,原是油菜花所编的花环,黄绿相间,青翠娇嫩。
没等她应声,他就把花环放于她乌黑的云鬓之上,因着今日出来游玩,容璃没让下人给她梳两把头,而是简单的梳了个发髻盘于头顶,这花环正好围于发间,油菜花的清香沁人心脾,戴着花环的容璃更是有种素雅灵动之美,看得福隆安微恍神,微弯的眉眼间尽是欣赏和爱慕。
微风流窜在两人周身的瞬间,耳畔响起他小心翼翼的询问,“许多年没编,有些手生,你喜不喜欢?”
曾经也有个少年将花环戴于她发间,为她捋着鬓边的碎发,笑容灿烂的问她喜不喜欢,“一定要说喜欢啊!不然往后我再不给你做。”
时隔两世,恩怨纠葛,今日竟又看到他这样纯粹的对她笑,再次给她编花环,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可她的心竟觉无比疼痛,仿佛被人狠狠揪扯一般,无限感慨排山倒海的袭来,呛得她眼泪夺眶而出,汹涌落下,猝不及防的她想掩饰也晚了,
满怀期待她能笑一笑的福隆安骤然瞧见她那如断线珠的泪花,顿时吓傻了,惶恐无措的望着她,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璃你……你这是怎么了?不喜欢这花,还是不喜欢这味道?”惊吓的他赶紧帮她取下花环,“你别哭,不喜欢咱不戴,扔了吧!”
刚要扔掉,却被她一把拦住,夺走了花环,哽咽轻嗤,“谁让你扔了?好好的花被你采摘,转眼就丢掉,你也太不负责了吧!”
呃……只是花朵而已,这也叫不负责吗?福隆安甚感委屈,可又不明白她这举动是何意,“那你为何会哭?一看到你哭我就慌张,还以为是花的问题呢!”
花是无辜的,她才不会怪罪,要怪也该怪他,“是你的问题。”
“我?我有什么问题?”福隆安自觉今日表现良好,没什么过分之举,不应该惹她生气啊!“你直说,我一定改正!”
想了半晌,她也说不出他哪里错了,今生成亲之后他并未再做错事,一直礼待她,除却那晚中药才冒犯之外,其他时候并无不妥,反观自己,总是对他爱搭不理,似乎错的真不是他,黯然低眉,容璃轻声叹着气,
“你也没问题,是我自个儿的问题,心病无可医。”
“其实我也时常感觉到你有心事,”当然只是一种感觉,他并不敢肯定,也不敢多问,怕她不高兴,今日她主动说自己有心病,他才趁机将自己的想法道出,
“容璃,我总感觉你有事瞒着我,如今咱们已是夫妻,我真的很想替你分担,也许你会觉着自个儿的心事旁人无法理解,但我不是旁人,我是你的丈夫,是你后半生的依靠,夫妻间唯有信任彼此,才能和和美美的走过后半生,就像我阿玛和额娘,他们曾经也有很深的矛盾,但当误会解除之后,两人便是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
你若肯说,我还不理解,那真是我的问题,但你若连提都不愿与我提,那我……我会很失落。虽然同床共枕,却总觉得你把我当外人看,走不近你的心,离你再近又如何?终是相望不相亲。”
☆、第五十九章
福隆安的一番肺腑之言听得容璃有一丝动容, 明明想做一块顽石, 坚持自我, 不被动摇,偏偏心是血肉, 它有感知, 惊觉心在变软的她又猛然想起前世, 迅速擦干面上的泪珠,不想被他看到软弱的一面,
然而她的恨是无言的, 前世的恨转移到今生, 对福隆安来说的确不公平, 可她又该如何?放下曾经的一切恩怨,就当那些伤害不曾发生过, 好好跟他过日子?
不是她不想, 而是心不允许,每当她有所动摇反省自己的冷漠态度时, 旧事就会从心底跳出来,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辙,她也很彷徨很痛苦,找不到一个平衡的点, 不知该如何处理两人的关系才算正确。
但他似乎已经察觉出她的不正常, 一再追问,她又不能什么都不说,便模棱两可的问了句, “假如有个人曾经伤害过你,可后来她失忆,根本不记得曾对你做过什么,还反过来对你很好,你……会原谅她吗?”
容璃一向话少,突然这么问他,应该是意有所指吧?福隆安不禁在想,这话究竟是在指谁?他是伤害过容璃,这无可否认,可后面的似乎对不上,“我没有失忆啊!过去的一切我都记得,也明白那些伤害已然造成无法抹去,但我是真心悔改,想和你重新开始。”
“只是说假如,如果对方已经不记得那些伤害,你会如何面对?”
思量半晌,福隆安也体会不到她说的那种情形是什么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伤害让我耿耿于怀,我难以想象哎!”
“譬如于姑娘,她若是突然失忆,又变得善良,真心待你,你会原谅她吗?”
他对她的恨意还真没那么强烈,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但若真有那种情况发生的话,他觉得好马不吃回头草,且于蕊茵贪慕虚荣的行径是他最鄙视的,“当然不会原谅,就算她不记得,我还记得清楚,根本没办法再喜欢她!”
实则福隆安也只是想当然的回答,根本没意识到这答案已在无形之中断了自己的后路。
容璃不禁苦笑,他都无法原谅,她做不到也正常吧?道罢这些,她没再说什么,可苦了福隆安,一直苦思冥想,也不明白她这话到底在暗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