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乐觉得是“都是贫穷的人,我想我们一定很有共同语言。所以我们说了一会儿了,你到底能不能告诉我卓三住哪里”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那人才憋出了卓三住的地方“前街开外第二个巷子进去,到底就是了。”
江乐谢过了这人,带着周珍前往卓三住的地。
一个想要赎姑娘的人,住的地方是不会选择太好的。不过一个自恃有才的人,住的地方也不会太差。
小巷子进去后,江乐便发现这条巷子里的每户人家都不大,正门像是京城的那些个小院的门,只有单扇。而整条巷子整洁得很,一路走过去干干净净。
走到底,江乐打量着面前的门。
门两边和上头都贴着对联,对联上的字龙飞凤舞,能看出抒写者的轻微野心,而这点野心还没有能突破这对联的限制,因为每个字都写得清清楚楚。
江乐敲了敲门“卓三”
屋里头没什么动静。
江乐又敲了敲门“卓三卓三,你江公子上门来了”
屋里这才有了声音。
没一会儿,门开了一点,卓三露出半个脑袋,眼神疑惑看着外头的江乐“江公子,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江乐很有深意说了一句“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卓三更疑惑了“江公子是什么意思”
江乐点了点屋子“进去说”
卓三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放江乐进了屋子。
江乐和周珍进了卓三屋,才发现这屋里还真是五脏俱全。进门后是内院,大小也就足够放点绿植,还有放一个石桌,没走两步就能进卧室。
卧室门此刻开着,一眼看进去,里面陈设就看得清清楚楚。
一张床,一套书桌椅,两个大柜子。
一切精简得很。
卓三开了窗户,将屋里仅有的两把椅子给了江乐和周珍,再给两人倒了两杯凉水“地方简陋。”
江乐没喝水,而是仰起头看向卓三“大家都没钱,敞开天窗说亮话,想赚钱么”
卓三顿了一下,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带有黑斑的脸“江公子这话说得未免太含糊了一些。”
他完全没想到江乐会如此直白。
江乐朝着卓三露出一个拉人下水的“友善”笑容“是这样的,我想出了一个赚钱的法子,运气好保不准能让你青云直上,成为人上人。你,做不做”
“人上人哪有那么好做的。再说赚钱的法子,以江公子的本事和人脉,并不需要卓三做什么事情。”卓三收回自己摸脸的手,坐到了床上,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他的衣服是刚匆忙套上的,如今见了客人,自然要稍微整理一下。
前一天卖诗词歌赋时还一脸谄媚,如今江乐找上了门,他却推却着,话里话外流露出的都是对江乐的不信任。
江乐看着却不生气,她自己这会儿都觉得自己是个骗子,特别不着调。别提卓三这个性子和平日里干的事情,显然是见多了人的,不会轻易相信旁人的。
在下面的人,活得久了,便是誓言也不会轻易相信的。
他们只相信他们所认定的人或者事情,至死方休。
“诗词歌赋和经论有什么差异么”江乐看向卓三,“考场和花楼有什么差异么”
卓三抬头看向江乐。
江乐笑了一下“考官和需要讨好的花楼姑娘有差异么”
卓三是个聪明人,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江乐的意思“江公子的意识是,想让卓三分门别类去整理常科内容”
江乐笑意加深“京城必然不会缺少整理常科的人。我的意思是,你是需要整理常科,但最重要的是研究进士科。”
在卓三愣神的刹那,江乐继续说着她的想法“常科便是常年都会设的科考,除了进士科之外,大多数的科考都框定好了范围,以识记为主,考出了不过便是小官。”
卓三整好衣物,认真看向江乐。
江乐手指在水碗边沿滑过“进士科,选的是这天下真正的人才,能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才。每年开春之后,不过录十来人。如果这十来人,都是得益于同一个人才考上的呢”
那这个人,就是所有进士的老师
在帝王心中,这人便是不一般的。
卓三双眼微微睁大“可我的才能不一定能助人考上进士”
“科举考什么”江乐当年问过周弘宥科举的内容,她双眼注视着卓三,“经义、论、策。经义考经书意思,论考时局评判,策考解决方法。你若是取众人所长,来专门出一本书,就像你应对花楼女子一般”
那便是,名垂千史。
卓三喃喃“可我的论、策”
江乐知道卓三在担忧什么“我前段时间被一位贵人上了一课。我对很多事不了解,做论做策时,难免看不清很多后顾之忧。”
她呼出一口气“所以这里头的话术,这里头要考虑的方方面面,你我一起研究,最好,还能再找上几人。这一本书,谁不想要而为官者,会不会也想要”
卓三还在犹豫,这点犹豫来自不自信。
江乐最后颇有深意说着“不试试,你自然永远就只能写写诗词歌赋。”
卓三手抓紧了自己的衣袖,忽然笑了出来,笑得双眼发亮,还带着轻微的颤抖“江决曹,不愧是这天下最年轻的决曹。”
第54章 人没有天真才可笑
卓三动心了。
潮州和永州相距并不算远, 距离京城,这点路程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他心情澎湃, 好似下一秒就能有所尝试。
当然,他不会现在就答应江乐, 哪怕江乐是这天下最年轻的决曹。
而江乐在卓三说完话后,愣了一下“你知道我是谁”
随后江乐反应了过来“你和崇青楼里的姑娘都是熟识,她们说了几句,你若是见多识广,便能轻易推断出来我是哪一位。”
卓三但笑不语。
江乐若有所思“来逛花楼的大多是商贾或官人,楼里的姑娘们会说话, 对当下许多事情知道的便多。”
知道的多,那么对他们要出的书,能够采用的地方就更多。
她这么琢磨了一下“有点意思。”
卓三见人就这样陷入沉思, 对着江乐拱手“江决曹所想,卓三从未想过。这么多年对科举失了念想,也没想着有朝一日会再去碰相关的东西”
他脸上的笑容中带上了一丝歉意“只这事到底不是小事, 也希望江决曹能够给我一点时间。卓三还想与花楼中的那位好好商议一下。”
“行。”江乐当然应下。
她本身就没想着让卓三当场答应下来, 心里头还想着卓三这人可真是情种。她却没想到此刻两个人说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江乐细细看了两眼卓三“你现在笑得没昨天谄媚,倒是看得顺眼了很多。”
卓三被江乐这么一说, 顿时失笑“生活所迫。低头一点能多要一点钱, 何乐不为。卓三小时命不好,钱对于卓三来说, 比这张脸皮要值钱得多。”
他看着江乐, 还有点羡慕“不像江决曹, 有一技傍身,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够得到赏识。”
江乐想了想自己的经历,摇头“卓三,你太小瞧自己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也没再往深处讲。
这会儿,有人敲响了卓三家的门。
屋里三人齐刷刷向门口看去。
卓三起身,匆匆走向门口,开了点门,朝外问话“什么事”
外头那人开口,小声又快速说了点什么。
卓三沉默片刻,才回了他一声“知道了。”
等卓三再次回来,江乐看向卓三。
卓三看起来脸上神情有些肃然。他和江乐说了一声“潮州这些天不稳。刚才有人来告诉我,出了命案,现在潮州出入口严查。”
江乐知道卓三这是在提醒她出入注意。
她对命案有点兴趣,顺着问了下去“什么命案”
卓三迟疑一下,还是告诉了江乐“潮州有一位挺有势力的人,人称丁爷。这两年都不怎么出现在人前。被发现身上被砍了无数刀,血流尽死了。”
“哦。”江乐想到了庞家,“先是庞家的庞庆被人谋杀了,再是这位丁爷被谋杀了。这个丁爷也和六年前潮州案有关”
她看着卓三,见卓三点头,顿时憋不住扶额“这一起接着一起,说不是同一个人或同一批人,我都不信。”
卓三想了想,又认同的点了点头。
江乐叹出一口气“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潮州听说过潮州六年前的事情么这丁爷又是谁”
“江决曹问题着实有些多。”卓三短促笑了下,很快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我来潮州有些日子了,自然是听说过六年前的事情的。至于这丁爷,是世家人士。”
世家的人
江乐疑惑的表情太过明显。
卓三和江乐简单说了一下“潮州有好几个传承百年以上的世家。丁家就是其中之一。这位丁爷当年在潮州随便出现一下,就算前呼后拥了。整个潮州鲜少有人不认识他。”
江乐听着。
卓三介绍着丁爷“丁爷算是丁家嫡系同辈中最小的孩子,老来得子,非常受宠。丁家做生意向来讲究忠义,后来丁爷的大哥接手了丁家的生意,做得也相当不错。可世家你也知道”
江乐眨眼“不我不知道。”
卓三顿住。
江乐想了想“我认识的几个世家子弟都还挺好。”
卓三扯了扯唇角,带上一丝笑意“不是这个意思。传统世家由长子继承主家里的产业,次子继承娘家的产业,剩下的几位,基本上都会多得些宠爱,给些立根之本。”
长幼有序,便是如此。
江乐明白过来卓三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位丁爷”
卓三点头“丁爷自小受宠,当然受不了这点委屈。早年发生的事情,现在少有人说得清楚了。只知道最后丁家就这么到了丁爷手上,从此丁爷就成了潮州最有气焰的一位。”
江乐明白了一些“这样。那后来这丁爷为什么就不怎么见人了”
“潮州六年前是一场浩劫,详细来说,这个事情该是从八年前算起的,到六年前达到了茶寇的高峰期。这丁爷明面上没有出过头,实际上暗地里动作一直不小。”卓三说得很是隐晦。
他叹了口气“六年前死了太多人,那时候丁爷侥幸得以逃脱在外,等潮州杀戮停止,丁爷再度冒头时,其他世族还好些,丁家却是则是分崩离析了。他的妻妾死的死,跑的跑。自家的部曲没剩下多少,其中一人差点将他杀死。”
部曲算是世家私兵,在和平的时候那便是家仆。
家仆试图杀主人
江乐有点琢磨不透“为什么丁家会”
卓三回她“物以类聚,气焰极高的丁爷,手下的人自然也都是那些个不轻易服软的性子,平日里又被丁爷欺压着。这一度到机会便当下反抗了。再说丁爷这人连亲兄弟都不放过,妻妾对他自然不信任,没死的当然宁愿跑了。”
周珍一直在旁听着,听到这里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望望自己师傅,再望望卓三,双手无意识抓在一起。
江乐听完了点头“嗯,反正这案子该是潮州知府该操心的事情。”
卓三点头。
江乐叮嘱着卓三正事“卓三你好好考虑,尽早把想法告诉我。你这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成的,早一天是一天。”
卓三当然明白“是。”
江乐看卓三这回答的欢快劲,知道自己今日过来的事情解决了一半,当然是心满意足“那行,我等你的消息。这和周珍这两天就会永州,潮州这事情太过乱,我们常待着也不妥当。”
卓三走到门口“是这样。要是出城,江决曹还是让庞家人送一送,那样方便很多。”
江乐和周珍跟着起身走向门口,决定和卓三告辞。
双人客气了一下,卓三送了送她们两人,随后确定人走远了,才关上了门。
他双眼发亮,兴冲冲走回了自己屋里,从床下拖出了一个木箱子。
木箱子一打开,里面是不少的书籍。
书都不是新书,从泛黄的侧面可以看出,每一本书都被翻开看了很多遍。越是黄得厉害的,说明看过的次数越是多。
一本本拿出来,有科考所需要的书,也有不少当世杰作。
诗词歌赋却是不多的,大多都被堆积在了角落,泛黄程度也不高。
卓三看着这些,鼻头有点酸。他抽了抽鼻子,咧开嘴笑了笑。
带着黑斑的脸,很丑,平常人根本看不上眼。可他此刻看不到自己,待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只觉得脸上嘴角勾起的弧度,让心里头都欢愉得要命。
他抽出了两本翻看了看,最终又放了回去。
把箱子重新塞入床下,他一抹脸,将自己头发整好,收拾妥当,正式出了门。这个时间点出门,比他往常要早一些时间。
路上碰着熟人,见到卓三还略有诧异,还有人和他开着玩笑话,说要他帮忙写两个联子。
卓三一一招呼着,还应了那联子活计。
等到了花楼,他匆匆往上走着,带着些许急促的喘息声,敲响了门“主子。”
屋里的人应了一声“进。”
听着这声音,看来并不是刚起来。卓三对唐元心中钦佩万分。
他进了门,对着唐元行礼“主子,江决曹来找了一趟我。”
“哦”唐元应了声,还在写着什么字。
卓三太过亢奋,抬起头看向唐元“江决曹说,我应付花楼客人的方式,完全可以学着用于进士科。”
唐元听了愣怔一下,抬起头看向卓三“用于进士科”
卓三重重点头,将江乐的话转述给了唐元。他还说了两句他个人的理解以及担忧。他理解江乐这种想法,可极为怕自己无法担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