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荣宠记——漫步长安
时间:2019-03-09 09:44:16

  金娘很满意,拍了两下绿衣的手,扭着身子又出去了。
  绿衣翘一下嘴角,道:“娘必是又去寻花婶了,依我看,近日定有大户人家来挑人。”
  碧姜看了她一眼,这姑娘是个玲珑的。倒是少有的明白人,为人处事也够圆滑,若不是出身低贱,只怕进了高门大户,真能开出一片天地。
  “花婶也是命苦,好不容易养大黛霜姐姐,哪里知道黛霜姐姐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竟是越发的不出彩。好在揽月阁的柳妈妈收下她,给她一个容身之所。这落花巷里,谁不知咱们姐妹,论长相,无人能及。”
  所以能卖个大价钱,碧姜心里说着。
  金娘确实怕夜长梦多,生怕自家的姑娘再出什么事,急着替她们寻人家。她急匆匆地出了门,隔壁的花娘正在等她,一把将她拉进屋,“怎么样,你们家的碧姜丫头好些了吗?”
  “好了,可没把我给吓死。要是她真的一病不起,这件买卖就便宜别人了。”
  “可不是,虽说碧姜年纪对不上,但她显小,加上那副勾人的小模样。我敢打赌,汪大人一定会看上她的。”
  谁不知道汪大人爱姿色不凡的幼女,而且出手十分的大方。
  早在两年前,金娘就有意搭上这根线,无奈彼时被别人捷足先登,白白错失好机会。本想着怕是赚不到那五百两银子,哪成想着,两年后,机会又送上门来。
  金娘脸露喜色,“要真能入汪大人的眼,那敢情好,妹妹我一定不会忘记姐姐的好处。”
  “咱们姐妹,相互帮衬是应该的。”花婶说着,叹了一口气,“我呀,没你眼力劲好。当初左挑右挑,挑了几个女儿,看着都是美人胚子的模样。哪成想着,没有一个拔尖的。倒是你,图便宜,买了几个黄不拉叽的丫头,却愣是个个天姿国色。”
  “我也是误打误撞。”金娘谦虚着,心里实则得意。得意自己的好眼光,会挑人。“也是我们碧姜会长,明明满了十五,看着就像是十二三。不是我吹,整个落花巷里都挑不出比她更出色的姑娘。我现在只盼着,汪大人能看上她。我呀,后半生养老的银子就有了着落。”
  “可不是嘛,汪府前两年进的姑娘都长成了人,自然失宠。你是不知道,多少人想进汪府都进不了,不是长相不行,就是身段太粗壮,也就你家碧姜,我看着,必会令汪大人满意。”
  “若真是能选上,是她的造化。前些日子听风声,永忠侯府那边……”
  花娘轻唾她一声,“你个贪心的,倒还真是什么都不放过。你放心,我都替你留意着。越是世家大户,越要挑姿色出众的。我家的青云没福气,身段虽行,长相比不上绿衣。我看哪,待侯府来挑人时,你家绿衣跑不掉。”
  “那敢情好,她们俩若都能落到好人家,我这颗当娘的心,可就算瓷实了。”金娘抚着胸口,与花娘相视一笑。
  她们这样的人,要说真心,或许是有一两分的,更多的是看银子。只要银子给得够,其它的哪会计较。至于姑娘送过去是死是活,得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金娘告辞。
  正走到自家门口,最里面的那家门打开,出来一位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妇人。
  “金娘姐姐,妹妹有事找你。”
  开门的妇人正是郑婶子,她名唤美娘,当年她与花娘还有金娘一起从揽翠阁里自赎。美娘选择嫁了一位穷汉,而金娘和花娘则住进落花巷里,各自买了几个女儿。
  美娘则是前几年丈夫死后才搬来的,带着自己的儿子。
  “什么事啊?”
  美娘有些张不开嘴,都怪金娘姐姐养的姑娘,把自己的儿子勾得神魂颠倒。
  金娘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又是因为她的宝贝儿子,不由得撇一下嘴,“美娘,虽说我们是姐妹,但明人不说暗话。我家的绿衣或是碧姜,无论哪一个,将来可都是要进大户人家享福的。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想得到的,你说是不是啊?”
  美娘脸上讪讪,“姐姐说的是,妹妹知道。我们明天就要搬走,来谢谢你们这些年对我们母子的照顾。”
  “哎哟,我都差点忘了,旭哥儿可是要考秀才的人,咱们这腌臜地方确实不能再住。行咧,我知道了,今晚就替你们饯行。”
  “谢谢姐姐,最近巷子里传有大户人家上门,你家姑娘有着落了吗?”
  她这一问,金娘就得意起来,“可不是嘛,有人出大价钱,我正琢磨着送去呢。不和你闲,我得好好替她们把把关。”
  金娘说着,扭着腰进屋。
  美娘松口气,她身后传来郑旭的声音,“娘,方才金大娘说绿衣和碧姜要出门子?”
  “你这孩子,快些进去。”美娘把儿子往院子里推,一把将门关上。
  “娘,你还没有回答儿子。”
  “姑娘大了就要给人家,你金姨养育她们十几年,就盼着今天。”
  郑旭的脸越发的难看,虽然猜想会有这么一天,但他的心还是止不住的难受。若是他是富人家的公子,金姨是不是就不会把碧姜送给别人?
  那样仙人般的姑娘,难道要沦为别人的玩物不成?
 
 
第4章 
  夜里,金娘几人替美娘饯行。
  席面就摆在花娘的屋里,碧姜与绿衣自是不能参加的。不光是她们,几家姑娘们都不许陪同。她们歇在屋子里,一个婆子送来两碗羊乳,这就是她们的晚饭。
  绿衣习以为常,碧姜不动声色。
  待喝完羊乳,婆子把碗收下去,离开院子。
  一日食量,还不够养只猫多,怪不得原主身体弱到走几步都累得慌。男人们偏爱女子的弱柳扶风,娇不胜羞,怎知她们的无奈。
  隔壁那边,几人已入了席,今日的主角是美娘。美娘被金娘和花娘拥坐在中间,她们几乎是同时入的揽月阁,虽说早年有过些许间隙。但时过境迁,那些争风吃醋的往事已不愿再提。
  金娘和花娘先敬美娘,花娘在三人中最年长,在落花巷里是能说得上话的。
  “美娘,姐姐敬你一杯,将来旭哥儿若是出人头地,你可别忘了我们姐妹。”
  “哪能忘记你们,若不是你们相帮,我与旭哥儿哪有容身之处。”
  当年美娘的相公死后,郑家人嫌美娘是烟花女子,将他们母子赶出门。走投无路之际,美娘只得投靠昔日的姐妹,得一隅安身。
  这些年,是花娘照顾她,让她替巷子里的人浆洗衣物,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咱们哪,熬了这么多年,只盼云开月明,能有出头之日。”金娘感慨着,率先饮下手中的酒。
  “金娘说得对,眼看着我们两家姑娘都长大,美娘生的哥儿也要考秀才,可不是熬出了头。”花娘接着喝酒,与美娘一此干了手中的杯子。
  推杯换盏,一番知心话说过后,花娘取了十两银子,交给美娘,“你们在外,处处打点用钱,这些你拿着。”
  “花娘姐姐……”美娘确实囊中羞涩,若不是怕儿子沉迷男女之情,她哪里会搬得如此着急?
  “收下吧。”
  “谢花娘姐姐。”
  此时,金娘也拿出十两银子,递到美娘的手上。
  美娘捏着银子,郑重保证,“两位姐姐放心,将来旭哥儿若是能有功名在身,光宗耀祖,必会好好报答两位姐姐。”
  “报答就不用了,我与美娘送完姑娘们出门,说不定会离开落花巷,到时候还请旭哥儿拂照一二。”
  “那自是应该的。”
  美娘现在虽是过得最苦的,在金娘和花娘看来,虽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羡慕。当年金娘不解美娘为何要嫁给郑老大,跟着他在外面受苦,现在恍然有些明白。
  三人都已是妇人模样,忆起当年在阁里花枝招展,日日歌舞升平的日子,金娘不由得哼起歌来。
  接着,花娘也跟着吟唱。
  纵使多年不曾取悦他人,她们的功力还在,歌声如娇啼,婉转动人。伴着酒意,夹杂着媚气和一丝凄楚。
  传到这边的院子,入了碧姜和绿衣的耳。绿衣靠在床头,听得出神。
  “美人迟暮,最是可悲。纵是能有安身之所,却终是孤苦。碧姜姐姐,你我二人若能入高门大户,当切记,所有的身外之物都是虚的。还不如有个儿子傍身,方能脱离一世为奴的命运。”
  比如金娘,再养女赚钱子,看着风光,实则离开揽月阁的庇护,什么都不是。揽月阁也不是白白庇护她们。不说是能收巷子里的姑娘入阁,单说卖出去的姑娘,按规矩,揽月阁要抽成一半。这是暗地里早就定下的,所有的花娘都要遵循。
  而美娘,因为有个要考秀才的儿子,以后能堂堂正正地过日子。要是郑旭争气,她以后还能当上老夫人,岂是金娘和花娘能比的。
  碧姜听到绿衣的感叹,没有说话。
  “碧姜姐姐,我知你心里苦。若是郑公子能娶你为妻,自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他说了不算,郑婶子一辈子都想摆脱自己的命运,怎么可能会让儿子再娶一个贱籍女子为妻?说到底,都是因为咱们的身份。”
  贫贱夫妻百事哀,郑公子没有真正在外面生活过,不知市井流言。若是将来他的左邻右舍都知道他的妻子是一名瘦马,只怕会招来不少风言风语。
  此中道理,或许之前的原身也是明白的,所以才会有痛苦,加上郑公子的娘反对,才会突发急病。
  碧姜想着,心内却并没有多大感觉。她不是原主,那郑公子是去是留,她没有半点伤心。自己眼下都在想的是,接下来要如何做,才能摆脱沦为玩物的命运?
  她轻轻地下床,穿好花头鞋,走出门去。
  “碧姜姐姐,这么晚了,你做什么?”
  “透个气。”
  “哦。”绿衣不以为然地应着,想着她可能心里苦闷,或是趁着最后一次机会去寻郑公子。无论哪般,注定两人有缘无份。
  碧姜出了门,先停留片刻,听着隔壁的声音。看情形,她们几人正在兴头上,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她望着黑黑的天幕,脚步轻移到后院,悄悄地打开后门。外面漆黑一片,像是吞噬万物的黑洞。她倒是不怕,荒郊野岭乱坟岗子都曾闯过,无所畏惧,只恨这副身子太过体弱。
  白天与郑公子见面时,她就发现,后门有路出去。虽不知道通到哪里,看着应该是街市。夜色中,远处有街市的地方灯火阑珊。
  为免裙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怕自己弱小的身子会被绊倒,她提起裙摆,朝那灯火之处走去。
  她脚上穿的鞋子是软底的,想来脚底的皮肤也十分的娇嫩,走了几步,不免觉得硌得生疼。她咬着牙,拼尽全力走着。
  一路上,各家后院都有声音传出来,或是琴声,或是歌声。偶尔传来几声女子的声音,奴啊奴的,温香软语一般。
  绿衣说得没错,想来也是,瘦马是什么,那是连奴籍都比上的贱籍,不自称为奴,还能称什么?
  还未走到灯火处,空气中有异样的气息。她停下来,侧耳细听。
  那灯火通明之处是一座花楼,隐隐传来男女的调笑声,应是揽月阁所在。耳傍有风吹过,风声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黑暗中,她的神色看不清。若是能看见,就会发现她此时是无比的严肃。
  她慢慢地转身,依她多年行军布阵的经验,不远处应有至少五人守在暗处。
  落花巷,是有主的,就不知暗中的主子是谁。以前的她,高高在上,何曾把一座小小的花楼放在眼里,更不屑去打听那些光鲜背后的污浊。
  她的目光越过黑黑的夜色,凭着记忆,望着皇宫的方向。想着那金鸾殿上的年轻帝王,忆起他少年老成的面容,轻叹出声。
  再然后,略为收回,看着另一个方向。那里是她的公主府所在,不知府里的另一个“她”,此时在做什么,会不会想到还有一个自己流落在外?
  应该不会的,若是“她们”之间真有感应,自己就能感受到“她”现在的情形,反之亦然。
  她已不是她,一个人走在寂夜中,前路迷茫,不知归处。她恍惚觉得是自己是孤魂野鬼,不能轮回,无处栖身。就这么飘荡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临近后门,里面的郑家传来读书声。若不是离得近,只怕都听不到。突兀的男声,早就湮灭在女子们的琴歌声中。
  原主生前,必是把希望都寄托着郑家公子身上。可惜等到香消玉殒,也没得如愿。
  她轻轻地推开虚掩的后门,绕过后院,若无其事地进屋。绿衣美目一抬,扫到她脚底的泥,意味深长,心里想着碧姜姐姐应是去见郑公子了。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对方的表情,默不作声地去外面抖落泥土,脱鞋上床。
  一夜难眠,辗转反侧。
  金娘她们的歌声渐渐不成调子,但更加伤感,隐带哽咽。生如浮萍,随波逐流,不知何处是归宿,不知哪时能终寝。
  烟花女子,最是可悲。
  不知过了多久,碧姜听到外面的梆子一慢三快,天已近四更。隔壁已没了歌声,没多久院门响起吱嘎声,想是那妇人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一股酒味扑面而来。碧姜闭目装睡,金娘未点灯,就那样立在她的床前,用手探她的鼻息。
  只听见长长的一声舒气,金娘叹息着,“谁人不想嫁做良妇,无奈命似江边柳。郑哥儿不是良配,你必是在心里骂娘狠心,挡了你的好日子。可是你年纪还小,不知世事。你看不到,读书最多薄情郎,男人哪,都是靠不住的。”
  金娘的手,扯了一下她的被子,替她掖紧,“你呀,要认命。不认命,以后只会吃苦头。”
  寂静的夜里,金娘微醺的语气略带伤感,听着还有几分真情流露。
 
 
第5章 
  郑家搬走后,隔壁又新搬进一位自赎自身的花娘,名唤玉春,称为春娘。因为刚赎身不久,买了两个女童,约五六岁的样子,模样瘦小,眉眼却是清秀。
  春娘安顿好,就带着两个女儿登了门。金娘很是热情,把人请进来。
  两个小女童,之前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要不是穷,谁会把女儿卖到落花巷?春娘给她们娶了新名字,一个叫幽香,一个叫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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