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婆的民国记事——猫不狸
时间:2019-03-24 10:02:19

  赵笙舟和徐恩予去的是西厢,要经过他们来时小坐过的厅堂和绝儿二叔的房间。他们本以为这个时候了,梁家的人应该都已经歇下了,没想到在路过厨房和绝儿二叔的房外时,发现里面竟还有光亮。厨房门外更是能听到勺子与碗口的碰撞声,好像有人正在里面盛东西。
  赵笙舟并不在意这些,刚要继续往别的其他房里查探,就忽然被徐恩予不动声色的按住了肩膀。
  他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徐恩予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厨房内,附到他耳边低声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赵笙舟耸着鼻子往厨房内细细闻了闻,摇起了头。
  徐恩予无奈的蹙了蹙眉,可能是厨房里的那股中药气味太淡,赵笙舟不敏感所以没闻出来。可他不一样,回国的半年里整日跟各式各样的中草药打交道,可以说每天都是泡在这些气味里,什么样的中草药熬煮出来是什么味道,就算是将他的鼻子塞起来也能立刻辨识出来。
  熬煮中草药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在这个时间熬。徐恩予心想梁家应该也只有梁老爷这么一个病患,这中药难道是替他熬的?他垂眼细细思索,忍不住又重重往鼻子里吸了吸气味,以准确的辨别出厨房里到底熬的是什么中药,是不是中风病人所需。
  赵笙舟没有他那份心思,一直注意着四下的动静,见二叔房里有人影晃动起来,觉得形势不利,连忙将徐恩予拉到了厨房侧面墙边的阴影里驻足观望。
  还好他们离开的及时,他们刚躲过去,厨房的门就被打开了,只是没想到出来的人不是梁家的下人,而是梁显扬。
  他在厨房门外警惕的看了两眼,然后端着两碗飘腾着热气的东西走向了二叔的门外。
  他站在门外轻轻拍了拍门,赵笙舟发现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弯腰将那两碗东西放在了门边的小木桌上,便转身离开了。
  门内的二叔探出半个身子,焦急的将桌上的两碗东西端了进去。紧接着他的房里就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轮廓身形,两人相对站着,快速不断的将碗里的勺子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从他们映在窗子上身影和动作来看,仿佛就像是两个饥饿已久的人在疯狂的进食。
 
 
第118章 
  赵笙舟与徐恩予看到这样奇怪诡异的场景不禁面面相觑, 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房里的那两人应该是绝儿他二叔与他的夫人,晚上饿了煮点东西吃不出奇,可为什么是梁显扬这个一家之主亲自下厨?还要这样神神秘秘像进行着什么仪式一样?
  太过蹊跷了, 两人都捉摸不透。
  梁显扬又回到了厨房里,将锅里剩下的食物残渣谨慎的处理干净之后,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在他回房不久之后,绝儿二叔房里的灯才熄灭,彻底没了声响。
  徐恩予想弄清楚刚才梁显扬端出去的是什么, 正想摸进厨房一探究竟,就被赵笙舟拉住了, “还有正事要办。”他压低着嗓门说。
  徐恩予不死心的往厨房里看了一眼, 纠结一阵之后还是听从了赵笙舟的劝告,与他一同去到了其他的厢房里查探。
  过了约莫一个钟头, 两人听到绝儿所在的西厢那边传来了“布谷布谷”的叫声。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谁找到了梁老爷的房间,就学布谷鸟叫两声, 给另外一边的人发个信号。
  赵笙舟听到叫声便松了口气, 既然是绝儿自己找到了,那他和徐恩予便可功成身退了。
  “你自己先回我师父那边吧。”徐恩予撇下了他, 独自朝着声音传来的位置寻了过去。他并不是不放心绝儿和馒头, 只是对梁老爷的病情有些疑惑,想亲自去看看这位中风如此严重, 这么多年却又那么幸运没有一命呜呼的病人。
  馒头焦急的站在梁老爷的门外左顾右盼, 生怕被人发现。门虽然只被打开了一道缝, 可床上一动不动躺着的那位老人的银须与白发实在太多明显,绝儿一看便识出了他正是自己的亲爷爷——梁彦亭。
  他们站在门外已经不久了,可绝儿仍迟迟没有进去,或者说是不敢进去。即使床上那位老人已经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不能对他们的出现产生任何的威胁。可馒头仍然因心虚而不断的紧张着,毕竟他们的行为跟小偷没什么两样,总是怕被人撞破的。
  “绝儿,想看就进去看,这样站在外面太打眼了。”他不安的对绝儿说,声音听起来都在发抖。
  “不是我不想进去……”绝儿死死咬着嘴唇,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大腿根,痛苦的说:“只是腿不听使唤……”
  馒头往她身上低头一看,发现她的两条腿正在打颤,左脚虽然往前微微曲着,却没有迈出步子。虽然过了这么多年,这位老人在绝儿小时候给她留下的那副冷漠无情的面孔,仍然阴魂不散的纠缠着她,哪怕她心中尚存有对亲情和亲人的执着渴望与眷念,也无法说服自己的身体产生行动。
  “没事,有我在,我带你进去。”馒头快刀斩乱麻,做了一回及时雨,走到绝儿身旁轻轻将门推得半开,然后弯下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背,一手将她僵硬着的两条腿抱离了地面,侧着身从半开的门缝中进到了房里。
  他正准备用肩头将门轻轻合上,门外就伸过一只手将门板给拦在了原地。馒头惊魂不定的往门边一看,见来人是徐恩予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也来了?”他铁青着脸看了看徐恩予又看了看赵笙舟,掐着嗓门问。
  徐恩予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只是谨慎又迅速的带着赵笙舟一起进到了门内,然后将房门关严实这才回答,“看看病人。”
  绝儿顺着他的话一想,欣慰的点了点头,“对,你医术这么好,正好看看我爷爷……梁老爷的病还能不能治。”
  徐恩予默默点了点头,突然后知后觉的看着他俩问:“你们这姿势,干嘛呢?洞房的瘾还没过足”
  他的话将馒头和绝儿臊得脸跟熟透的樱桃一样红,还好四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绝儿赶紧从馒头身上跳了下来。她两脚落地时的力度没掌握好,重重“砰”了两声,在场的四人均被吓得不轻,不约而同往床上看了过去。梁老爷仍静静的躺着,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屋外也什么动静。
  “真可怜,看样子是全身都瘫了。”徐恩予静静的走到了床边,以眼前看到的梁老爷的情形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他没有绝儿那些心障与顾忌,十分坦然淡定的向床上的老人靠近。先是以指腹在他四肢的肌肉上轻轻按压了两下,通过判断他肌肉的僵化与萎缩程度来推测他瘫在床上的时间有多久,看样子应该也有三五载了。
  通常像梁老爷这样长期瘫痪在床上的老人,因为便溺无法自理,房间里的气味会很难闻,可能是梁家人意识到了这一点,梁老爷床脚的地上放着一只青玉托盘,盘子上方冒着一点红光,一卷檀香正在缓慢燃烧着,十分完美的掩盖掉了这股气味。
  绝儿是最后一个走到床边的,她神情复杂的盯着床上的这个人。他安详平静的躺着,脸上已经完全看不见当年的神采,岁月和重病消磨掉了他所有的戾气与锋芒,只在他的眼角末梢和脸颊边上留下了一道道永远也无法抚平的皱纹。这样看起来,他倒与绝儿平日里见到过的其他老人没什么两样,不再威严,不再冷酷,更不会将她拒之千里,视若眼中钉,肉中刺,避之都唯恐不及。
  徐恩予握起他的手腕,循例先替他把了把脉。他闭着眼睛,仔细感受着指腹下脉搏的跳动,期望从中能有所发现。其他人伫立在旁边静静看着,与其说是在等徐恩予,不如说是在等绝儿。
  “怎么样?”过了许久绝儿才开腔,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忐忑不安——是为了得到梁家的传家宝好像并不全是这样。即使她不愿意承认,在她内心的某个角落,可能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个老人能醒过来,好好看上她一眼。
  “不对。”徐恩予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好像有什么重大发现,连忙掀开梁老爷身上的被子,将他的上衣解开看了看他的胸口。他将身子前倾压低,借着光仔细一看,脸色大变,赶紧将绝儿叫到了床边,“你来看看。”
  绝儿连忙探身往梁老爷身上看了看,好像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不解的问他:“看什么?”
  徐恩予轻轻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好取出了一盒火柴,点燃之后用手掌挡着光往梁老爷胸口晃了两下,“看到了吗?”
  有了明亮的光线,绝儿这才清楚的看见他指的是什么——梁老爷的胸口上不均匀的分布着许多乌青的斑点,斑点不是很显眼,最大的不过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小一点的只有芝麻粒的大小,有些像墨迹。
  绝儿努力想了想,不确定的问:“这些不是老人斑吗?”
  “老人斑不这样长。这是毒斑”徐恩予赶紧吹灭了火柴,生怕被其他房里的人发现,“这是慢性中毒才会有的症状。刚才我替他把脉,诊出的也是这么个结果,他中了毒。至于中风的脉象,远不该是全身瘫痪这么严重,顶多也就是半身不遂,即使说不了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外界的声响没有任何反应。”
  “中毒?”绝儿惊讶的看着他,不假思索的问:“能解吗?
  “得知道中的是什么毒才行。”徐恩予忧愁的看着面前的病人,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梁老爷身上的病症如此明显,难道来上门给他诊治的大夫就没有一个发现?以这些毒斑的数量和深浅来看,中毒日子应该有些久了,而且肯定是某种□□,所以到现在梁老爷才能还有这么一口气续着。
  他下意识的掏出了常备在了内兜里的针灸包,赵笙舟一看,立刻按住他准备施针的手,“你准备干什么!?”
  “给他针灸。”徐恩予打开了他的手,“虽然这位老爷身体里的毒一时无法解,但中风还是可以继续治疗的。”
  “你怕是没搞清楚现在我们面临的是什么状况吧。”赵笙舟强行将他手里的针灸包给夺了过来,瞥了绝儿一眼,“该看的既然已经看了,我们必须得回去了,迟则生变。”
  “对,这回我同意赵笙舟说的。”馒头紧张的咽了口吐沫,不知发现了什么,两眼一直盯着窗外,将声音压到极低:“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刚才窗户外面好像有个影子闪过去了。”他顿了顿,紧张的补充道,“不是很高,弓着背,长头发,好像是个女人……”
 
 
第119章 
  赵笙舟闻言一惊, 什么话也没说,冲其他人压了压手示意让他们不要吭声,自己则将侧着身子缓慢地朝着门边走了过去。
  绝儿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中握着什么东西, 一端露在外面,闪着锋利的银光。她陡然想起起火那夜他用来将木箱救出火海的峨眉刺,一个恐怖的念头快速从心头掠过,来不及细想就冲到了他的背后,扼住了他握着武器的手腕。
  赵笙舟吃惊的回过头看着她。
  两人之间没发生任何的对话, 只是四目相对着,通过对方的眼神揣测着意图。僵持一阵之后, 赵笙舟妥协的笑了笑, 掰开绝儿的手腕将峨眉刺收进了袖中,“这样你放心了吧, 我不会随便伤人的。”
  绝儿后怕的看着他,谨慎并且迅速的将他刚才说的话回味了一番。刚才他只是说他不会“随便伤人”,这便意味着如果在迫不得已的时候, 他肯定会手下不留情。
  绝儿忽然觉得从脊背后窜起一股冰冷的寒意, 一瞬间只觉得赵笙舟陌生又可怕,就好像是一个有着两幅面孔的双面人, 阳光下温柔体贴的他, 和此时面对危急状况无情狠决的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也分不清了。
  赵笙舟确定绝儿冷静了下来, 才轻轻打开房门, 探出半边身子往门前走廊的左右两侧都看了看。
  他没有看到馒头所说的那个身影,只是在走廊尽头的转角处看到一抹飘荡着的衣摆迅速消失在了墙后。
  “我想我们必须现在就离开了。”赵笙舟收回身子,关上房门,一脸严峻的看着房里的其他人,“或许刚才馒头没看错,外面确实有人来过。”
  “所以那人没发现我们在这里?”绝儿想了想,又觉得说不过去,这间房里虽然没有光亮,可夜里这么静,仅仅隔着一扇门,他们刚才讨论的声音就算不明显也应该会被察觉到才对。
  “你们先回去。”徐恩予执拗的从赵笙舟那里拿回了自己的针灸包,“我施完针灸就离开,最多半个钟头。”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的风险,可这是他的老毛病,遇到这样的病人就想上手一试,赵笙舟自不用说,肯定不赞同他这样一意孤行。但是他知道,这间房里不是只有自己想治好梁老爷。
  “绝儿,你亲爷爷身上发生这么奇怪的事,难道你不想治好他弄清是怎么回事吗?”
  “亲爷爷”这三个字的分量很重,即是那是绝儿心头的刺,却也是无法逃避和矢口否认的事实。
  “馒头,你和赵笙舟先回去。我在这里帮徐大夫放风。”绝儿神情坚定的注视着馒头。别的人她要求不了,最起码他希望馒头能明白自己的心情和立场。
  馒头没有让她失望。洞房那夜,他们所紧密交融的并不只有身体,心也是。默默的成全对方,这是两人才有的默契。
  “好。”馒头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轻轻自己的手往将绝儿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便让赵笙舟与自己一起离开了房间。
  张先生一直在南厢的院子门口焦急的踱着步,不断往院外打望,直到看到馒头和赵笙舟的身影从黑暗中露了出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回来了?”他奇怪的看了看两人的身后,绝儿和赵笙舟确实没在。
  “你问他吧。”赵笙舟看向心事重重的馒头,“难道你就不怕他们被人发现了?”
  “怕。”馒头毫不犹豫的说,“但是我不会让绝儿出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卷铺盖走人。”
  赵笙舟先是一愣,尔后像是被他说服了一样,淡淡的笑了笑,独自朝着自己的房内走了过去。
  “我说你们两个人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打哑谜?想急死我是不是?”张先生急得额头上的川字纹都挤了出来。
  馒头无奈的耸了耸肩,将前因后果和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张先生。本以为他会因为他们的胡来而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却异常镇定的搓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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