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儿垂眼看了看包,得意的笑着说:“雪风,老实点,别乱动。”
一听到她的声音,雪风立刻就老老实实的不动了。这反倒更让站在她身旁的下人感到恐惧不安。
梁显扬冷冷一哼,阴沉着脸挥了挥手:“怕就先别管那包,将人带出去。再将老爷的床上收拾干净。”他刚要走出去,忽然转过头定身看向屏风后面,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绝儿生怕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即便自己被绑得跟粽子似的无法动弹,也竭尽全力挣脱开看着她的下人,蹦蹦跳跳的撞到了他面前叫喊了起来:“你凭什么对我用私刑!?”
梁显扬看着她冷笑了一声,幽幽的说:“就凭那床上的血。”
他将手里的木棍往门外一扔,迈着步子就走了出去,刚踏出门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对下人吩咐道:“去南厢看看,将跟这位小姐一起的‘客人们’也一同请过来。”
绝儿被下人押到了东厢大厅,梁家所有的下人都从各自的房里赶了过来,诚惶诚恐的排站在了门外。
梁显扬高高的坐在主人座上,后来的二叔和二嫂则一起坐在他右手边的上座,看热闹似的打量着正在大厅正中的绝儿。梁显扬两手搭在椅子的把手上,只是死死盯着绝儿,也没开口说话,像是想将她看透一般。
绝儿不卑不亢与他对视着,眼中没有半分的畏惧。
“你倒是胆子大,沉得住气。”梁显扬拿起下人端来的热茶小啜了一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时一名下人匆匆从院子外跑了进来,垂着头吞吞吐吐的对他说:“南、南厢一个人也没在……”
“一个人也没有!?”梁显扬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已经坐不住将身体从椅坐上微微抬了起来。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下人惶恐的摇了摇头。
绝儿对此也感到十分困惑,馒头和张先生应该在南厢等着她才对,难道出了什么事?可她不能将这份担忧显露出来,否则绝对逃不过梁显扬的眼睛,让他以此来借题发挥。
梁显扬悄悄观察着绝儿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见她似是不以为然,便又缓缓坐回到了椅子上,酝酿片刻后突然发问:“你们来我们梁家,到底是想做什么?”
“买玉啊。”绝儿从容的笑了笑,洒脱的冲他扬了扬下巴,“定钱不都给你了,说起来可真不便宜呀。”
梁显扬被她轻描淡写的态度激怒了,忍不住握起拳头往桌上重重一锤,姿态全无的怒斥道:“别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鬼话!买玉难道就是你出现在岳父房里的借口!?还有他胸前的那口血,你对他老人家做了什么?”
“好像该提这个问题的应该是我才对吧。”绝儿看着他冷冷一笑,“你这个上门女婿到底对你的岳父干了什么?”
二叔听着她的话好像有些不对劲,便将身体往她的位置探了探,先是得意的瞥了梁显扬一眼,然后皮笑肉不笑的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显扬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措手不及,加上他做贼心虚,生怕绝儿知道了什么,便重重咳了一嗓子,对二叔说:“天还没亮,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你和二嫂先回房睡吧。”
二叔看着他微微一怔,虽说他平日里对梁显扬颇为忌惮,但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让他对他的性情为人了如指掌,此时他的反应和态度绝对不寻常。难得有这么一场好戏看,自己又占了一回上风,他怎么会轻易作罢。
“你还真拿我当不孝子看啊,我爹都那样,我这个亲生儿子难道还能睡得着觉?”他嘲讽般扫了梁显扬一眼,望了望外边有些泛白的天,“再说,天哪儿还没亮呐,外面的公鸡都打鸣了!”
梁显扬脸上所浮现出来的不悦让二叔觉得痛快,他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将身子往椅背上一歪,轻飘飘的说:“你们接着说,我就听着,今天倒是要看看这个丫头片子到底想做什么。”
“对对对,您是个孝子,这个时候千万别回房睡觉,好好看戏。”绝儿挑起嘴角冲二叔笑了笑。
二叔听出她的揶揄与嘲讽,抱起胳膊狠狠瞪了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说起来倒也是凑巧,咱们家之前平平静静的,可自打这帮子人来了咱们家,老太太就不见了。”二嫂看向梁显扬,十分难得的开了回口,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与二叔不同的是她的语气倒是诚诚恳恳,没有一点儿的阴阳怪气,倒真像是在替梁显扬排忧解难。
她的话提醒了梁显扬,他望着绝儿长长的出了口气,脸上恢复了平日的从容,语气阴冷的向绝儿下了最后通牒:
“你要是不愿意说实话,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等到警察局开门了,让他们来审你。据我所知,他们审人的法子可是十分‘别具一格’,绝对不会因为你是个女人家就手下留情。”说着他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说不定对付女人还有些什么更加‘特别’的办法也不一定。”
绝儿被他的口气说得心里一怵,虽说她身正不怕影子歪,可自己所知道的内情警察局的人却不知道,更是没有证据,万一被抓了,她便真是百口莫辩了。可这个时候除了硬抗下来,她也别无他法,眼下她能做的就是替徐恩予争取时间,让他在梁老爷身上想办法。
“你要等便等,反正我什么也没做过。”她硬气的回了一句,不甘示弱的说:“只怕警察要真查起来了,第一个洗不清干系的是你。”
她的行为和表现让梁显扬的心里更加笃定了,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可眼下他与绝儿的对峙就像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他对她的背景一无所知,可她却像是有备而来,让他感到十分的被动。
“既然如此,那就等着吧。”梁显扬自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隐忍不发,再怎么说现在是梁家,这个家是他说得算。就算绝儿嘴硬,他一时拿她没办法,但她好歹是个年轻小姑娘,就不信这样的场面不能让她的心态瓦解。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放在了桌上,拿出火柴盒从中取出一根悠然的抽了起来。
二叔看着被他吐出的那些烟,自己的烟瘾也跟着犯了,忙要二嫂将他的鸦片枪从房里拿了过来,将腿盘在椅座上,像一滩软泥似的抽了起来。
梁显扬眯缝着眼睛透过面前的烟雾淡淡的瞥了二叔一眼,看着他这副颓丧样冷冷一笑,心想就算是二叔想起哄架秧子找麻烦,就凭他这副德行,收拾起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大厅里很快就烟雾缭绕了起来,绝儿被烟熏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更是因为浑浊的空气感到头晕目眩,加之被麻绳捆绑太久无法动弹,身体支撑不住,脚下不自觉的就微微晃动了起来。
梁显扬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便装作好心的劝说了起来:“看你年纪轻轻,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只要你老老实实交待了,将我娘送回来,我便不计前嫌,也不喊警察来了,你看怎么样?”
绝儿昏昏沉沉的瞪了他一眼,强打着精神,断断续续的说:“我……我不知道老太太的下落,也不明白你想要我交待什么。我……我只是去梁老爷房里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做过。”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梁显扬恼羞成怒,没想到她这样也不松口,天正好也亮了,他已然没了耐性,索性他在警察局里也有些关系,干脆就给她点颜色尝尝。
他将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上一抛,起身站起来用鞋底将冒着烟的烟头给用力踩熄,然后向门外的下人一招手:“将她关到柴房去,然后派人去喊警察局的秦队长带人来!”
下人们点了点头,上来两个人将绝儿从大厅带了出去,另外使了个腿脚麻利的匆匆忙忙往梁家大门外去了。
准备去警察局请人的下人刚跑到大门外,就冷不丁被一个人伸出的手给拦住了去路。
第128章
“小哥, 天还这么早, 这么慌忙要去哪里?”
下人埋头迈着疾步, 没工夫搭理,一把推开了来人:“别挡路, 赶着去警察局呢!”
面前的人没有挪动, 仍挡着他的去路。
“不必请了, 警察局的人已经被我喊来了。”
下人惊讶的抬头一看, 张先生和馒头后面果然跟着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梁显扬所说的秦队长也在其中,而在张先生和馒头的中间还驾着一个人。
“王大夫……你怎么……”下人困惑的看着王大夫, 他的头发凌乱的搅成一团, 面颊和眼眶周围有几块乌青, 两条腿耷拉在地上,无力地曲着,整个身体全凭张先生和馒头托着才能支撑起来,正战战兢兢的与他对视着。
馒头和张先生费了不少工夫溜到了王大夫的家里, 守了大半天, 趁着他起夜上茅房的时候将人给掳了, 在各种“循循善诱”之下终于让他将与梁显扬私底下的勾当全都抖了出来。几乎与张先生跟徐恩予的猜测没有任何出入。
梁显扬正准备离开大厅回自己的屋里歇一会儿, 谁知他刚目送着绝儿被押下去,就看到去请警察的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三、三爷……南厢的客人回来了两个,他们还、还带警察和王大夫过来了……”下人慌慌张张的说。
梁显扬闻言脸色大变, 不等他细细问清楚, 张先生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这么一大清早,都在啊。”
他看到了正准备往柴房送的绝儿,忽然厉声喝道:“你们疯了吗想对梁老爷的长孙女做什么!?”
梁显扬以为自己听错,瞪大眼睛看着向他大步走来的张先生,惊恐的指着绝儿问他:
“你刚才喊她什么?长孙女?”
“梁家大爷的独生女,难道不是梁老爷的长孙女?”张先生不容置疑的说。
馒头见绝儿被五花大绑,眼皮还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便连忙撇下王大夫,焦急的冲到了押着她的两个下人面前,一把将绝儿揽到了自己怀里。一边替她解开身上的麻绳,一边恨恨的咬着牙对他们说:“要是我媳妇身上少了一根汗毛,我就将你们的手都砍下来!”
“我没事……”绝儿轻轻靠在馒头的胸膛上,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身心才踏实下来。
她扫了一眼王大夫和那几名警察,心头忽然一惊,抓起馒头的手说:“你和张先生去哪儿了?带那些人来做什么?”
馒头心疼的看了她一眼,将解下来的绳子重重往地上一扔,“当然是来收拾坏人的。”
他搂着绝儿,走到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们的梁显扬面前,示威般说道:“你对绝儿他爷爷做的事,这位王大夫已经都吐出来了。”
梁显扬的嘴唇微张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直到后来的秦队长到了,他才殷勤的上前问道:“秦队长,这是?”
“三爷,我也是没辙啊。他们带着签字画押的口供还有人证找到局子里来,我不能不办事啊。”秦队长为难的抱着手,都没敢拿正眼去看梁显扬。这些年,他们警察局可没少拿梁家的孝敬,梁家生意上发生的纠纷,还有遇到的大小麻烦,都是靠着这些孝敬让秦队长一手摆平的。
他一说完,便从口袋里面取出了一张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的供词放到了梁显扬面前,供词下方赫然签着王大夫的全名还有他摁下的手印。
梁显扬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刚想将供词拿过去看,没想到秦队长却很快将它收了回去,“不好意思,三爷,这是供词不能随便交给您,上面写了您让王大夫往梁老爷的药里加了许多不该加的东西,还让他给您弄来了市面上严令禁止售卖的罂粟壳。”
梁显扬脚下一晃,脑中忽然一片空白,他刚想替自己申辩,就看到去请大夫的梁婉儿满头大汗的赶了回来,在她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
“显扬,王大夫家里没人,我去另外找了个大夫过来……”
梁婉儿的话没说完便愣住了,院子里这些人,还有梁显扬脸上从未见过的惊惶恐惧的神色,以及独自颓坐在地上的王大夫,眼前所看到的这些都让她感到很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她急忙走到了梁显扬的身边,迷茫的看了他一眼,用手绢将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擦了擦,“你怎么了?”
即使她明明就感觉到了现场气氛的不寻常,可梁显扬这二十年来在她心中所树立出的无所不能的顶梁柱形象,却仍让她坚信这一切他能妥善的处理并且掌握。她不安,却并没有那么害怕。
梁显扬双唇紧闭,腮帮子咬得鼓鼓的,将梁婉儿擦汗的手轻轻按住,勉强挤出一个笑:“出了点小麻烦,别担心。”
他看了一眼梁婉儿身后惶惑的四处打望着的大夫,柔声对她说:“你先将大夫请到偏厅里招待一下,我……我解决完这边的事就过去找你们。”
“偏厅?不是应该尽快让大夫去给爹看看吗?”梁婉儿不解的看着他。
秦队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似乎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两口子的拉家常上,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梁显扬沉着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张先生他们,一刹那间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待宰的羔羊,所有人正虎视眈眈的等着拿他的骨肉变现。这让他觉得羞辱和怒火中烧,再也无法在梁婉儿面前摆出一副好丈夫、好女婿的姿态,登时向她露出了狰狞可怕的一面。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那我再说一遍,你——带着那位大夫去偏厅等着。”他一字一句的、以近乎恐吓的语气和神态再次向梁婉儿重申了一遍自己的命令。
梁婉儿从没见过他这副面孔,这样的他比眼前的状况更让她感到恐惧和不安。她痛苦失望的垂下了头,什么话也没说,只对身后的大夫招了招手,便朝着偏厅走了过去。
绝儿看着梁婉儿离开的样子,打心底同情起了她,那句“小姑”几度呼之欲出,想让她摆脱梁显扬的控制,回到自己这边的阵营。
秦队长见梁婉儿走了,便将梁显扬拉到了一旁,避着张先生他们,小声问道:“三爷,这事我很为难,您看该怎么办?”说完他又将那张供纸往他面前打开抖了两下,“这回,您的事办得可真不够干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