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点头:“确实如此。魔族同仙族无法生育,能怀上阿莨应当是因为她体内的沦之力。而仙魔胎又耗损她神力,最终莲珣以为胎儿身上乃她身上游移过去的浑沦之力,怕阿莨受罪,不得不耗尽最后力量封印阿莨的魔心。”
澧兰听完,再次惊谔于真相。
“所以你从很早就隐瞒了莲珣被沦操控的事,还隐瞒了步莨魔心的事!”天帝拍案喝道。
“是。”帝君坦诚不避。
“你!!”天帝气急,大殿之上将自己错误摆出来,他怎看不出帝君的用意!坦白自己往日行径,接受惩戒,最终护住步莨。
天帝呵斥:“你身为神帝,就当以身作则,糊涂啊你!隐瞒浑沦的事,阻碍天罚之事,事事可重大,罪罚不允减!你可明白?”
帝君淡然:“我既来此言明真相,一来就是告知诸位,步莨是浑沦的事实,她极力消除浑的阴暗面,不会像祟缨那般只懂杀戮。还望天庭莫因过去的事而不愿接纳她,她并未伤过无辜生灵。”
“其次,我该受的罚,绝不为自己辩解推脱。每一条都按天刑殿条例论罪处罚。”帝君看向沅止:“尊者向来铁面无私,当不会私下乱来。”
沅止冷冷看着神情自若的帝君,心底也有气:摆明就是要来受刑的!这么若无其事,不如加刑吧!
帝君再道:“本君谨遵天条律法,自认当初隐瞒事实有错,前几日阻挡天罚也有错。本君也恳请天帝以及诸位仙家,重新慎重审视阿莨的身份。切莫因祟缨当初犯下的错误,而将责任推在阿莨身上。她并未改变性情,若是把她从未做过的事强加于她身上,因恐慌她的力量而想要预先摧毁她,如此我们又怎称为普渡众生的仙?还是说天界怕的不是邪祟,而是凌驾自己的力量?”
殿内仙家面面相觑、纷纷私语。
“这股力量如此强大,无法控制便是毁天灭地的灾难,万一她有一日显露出了杀戮的阴暗面呢?”天帝提出疑问。
“对啊对啊!”有仙附和,对未知局面必然会惶恐不安。
帝君目光冷扫:“如若她真变得嗜杀暴虐,我便亲自将她封印在天虞山山体之下!诸位还有异议?!”
仙家们莫有言论,俱看向天帝。
最终,天帝同意撤下对步莨的抓捕,但百年内,步莨不可踏出天界。倘若出现任何杀戮异动的迹象,立刻抓捕。
***
一个半月后,天虞山。
魔帝问道:“不需要爹爹陪你去吗?”
步莨抬头,小脸扬起一抹天真笑容:“阿莨是以妻子名义去恳请天帝放了我夫君,又不是天魔两界纠纷,爹爹参合进来反而更复杂。”
“可是……”魔帝踌躇,面有忧色。
一旁的漆伯察言观色,自然明白魔帝的担忧,说道:“魔帝是怕公主如今浑沦的身份不同,会被天庭的神仙为难。”
步莨道:“这不必担心。天庭不是不抓我了吗?曦华为我受了天罚雷,身子本就未痊愈,又被扣押受刑,怕他撑不住,此趟我非去不可。你们安心,我知分寸,不会率先动武的。”
魔帝一听,更愁了,不率先动武,不就表示不排除动武?“你肉身才刚重塑,要不再暂且观察几日身子状况?”
“好啦!”步莨直接腾雾,将身一跃,纵飞空中,遥遥道:“你们别担心了!我身子好得很!”
看着那眨眼就消失的小身影,速度快如疾风。漆伯捋捋胡须:“不知帝君见到公主如今的模样,有何感想。”
魔帝眉梢一挑:“还能有何感想?怎么样都是他媳妇,顶多就是……”
他清了清嗓子,含糊一句:“暂时那什么的时候不大方便。”
第六十七章
天庭东天门, 紫气盈空,祥云飘彩。天兵镇守,神将严护。
此时却传来争执声。
“为何不让我进!”被金枪挡住去路的步莨喊道:“我是魔界公主, 可随意出入天庭。”
将领打量眼前的女孩,不过七八岁女娃的身量和面容, 却自称魔界公主。
“魔界公主乃北霁帝君之妻,早已成年,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丫头!胡言乱语, 速速离开天庭, 若再执意捣乱, 金枪铜锤可不长眼!”
“我方才过了检仙镜,能过者皆能入天门,怎就非要拦着我!”步莨不服气,原本以为找天帝放过帝君会得费一番口舌, 却没想这门都进不去。
“检仙镜过了还得经过我们的目观, 我们从未见过你, 你又胆敢冒充魔界公主, 如何能允你进入。再不离开,休怪我们把你撵下界!”
守门天兵听将领之言, 各个亮出武器,一脸肃容怒目,好不悚人。
步莨嘀咕着:“本公主一百岁初次上天庭面见天帝之时,你们还不知在哪儿蹲着修炼呢!”
她收敛恼意,又耐心说道:“你们派人知会澧兰神君, 兰姐姐她认得我小时候模样。”
几人置若罔闻,瞪眼似铜铃,好似她再不离开,就得一顿好揍过来。
步莨顿时来了气,指着他们训斥:“你们怎就如此冥顽不灵!神仙能变幻模样,我也能,你们要看成年的我,我变出来就是。倘若只看表象,要检仙镜有何用!曦华费尽心思炼出来的检仙镜,莫非在你们眼里就是个摆设吗!”
天兵们被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几人愤恼,就要上前抓她。
“怎么了这是?”一道声音响起,低沉而厚实,宛若沉木琴音,十分好听。
天兵看去,忙收敛兵器,垂首拱手行礼:“见过翊圣真君!”
步莨转身,来人一袭竹青长裳,腰间别一细长的绿竹。身姿修长,墨发垂腰。
一双墨眉似扬飞扬,桃花眼畔含笑春花。
这眼……步莨细致打量一番,太像了,像极了她曾在人界遇过的人——沈霄!
可一想,也只是眼睛像而已,应当不是同一人。
翊圣真君许多年未出世,曾为冥界上一任阎王,因在任期间犯下天条,被革去阎王一职,并轮回十世受刑,之后隐于终南山,鲜少出现在天庭。
她想,沈霄就算是神仙下凡去历劫,也不可能是他,毕竟翊圣真君的十世劫早就罚过了。
翊圣真君看着这小姑娘正盯着自己,沉思蹙眉的样子,他笑问:“这位仙子可是认得我?”
步莨摇摇头:“只是觉着真君眉眼之间像个熟人。”
“哦?”翊圣真君饶有兴致问道:“像仙子哪位熟人?”从未有谁说过他像谁,他也颇为好奇。
步莨正要开口,就被将领抢先嘲弄一番:“真君莫听她瞎说。这丫头闯来就冒称是魔界公主,这会儿又同您攀亲,想必是想借您混入天庭。”
“魔界公主?”翊圣真君细细打量她。
他并未见过魔界公主,却也知其应当不是女娃样貌。不过这女娃生得标致,杏眼藏星、柳眉描烟,面若桃花粉,唇如樱桃红。仔细看来,胜过他见过的众多天庭仙子。
步莨听得就火冒三丈,吼道:“本公主极为耐性同你们解释了半天,没眼力的家伙!以后我就让曦华把这四道天门的检仙镜统统给收了,到那时就有得你们愁!”
听得她直言喊出北霁帝君的名讳,翊圣真君倒是错愕一番,六界有哪个女子敢如此无礼?除了天后和帝君之妻才能如此唤吧。
他问道:“倘若你真是魔界公主,为何不以真身示众,要幻为如此娇小身躯?”
步莨道:“ 我重塑了肉身才会如此,你们神仙也有因渡劫亦或重伤而重塑肉身的,甚至还有更改性别的,我不过肉身尚在成长,如此寻常之事,怎到了这天兵眼里,倒显得十分罕见?”
步莨说着讥讽地睇了将领一眼:“往后本公主来天庭还得捻诀摇身一变,非得幻为成年身形不成?简直可笑至极!你们怎不让那些个神仙变成猴啊,鸟啊,猪啊,飞禽走兽的真身呢?难不成就专门欺负我魔族?”
“噗!”翊圣真君没忍住,掩唇笑出声,想象天庭飞禽走兽满天飞,即壮观又好笑。
“你!”将领的脸就跟灰烟似的沉。他们是新换来守东天门的,接手的相貌册皆只有天界神仙的容貌,以前也的确没见过魔界公主的女娃长相。
另一个天兵小声凑在将领耳边道:“不是说魔界公主的确在天虞山重塑肉身吗?还被天帝下旨禁足百年不得出天界。搞不好……公主已经重塑肉身完毕了,这真是她?”
将领对这事也略有耳闻,眉头皱起,又仔细端详她的模样。虽说只是个小女娃的身量,可眉眼的确傲气十足,言语又这般嚣张,不惧天兵不畏生。若真是公主,就惨了……
翊圣真君看出天兵们的迟疑,上前劝说:“既然她通过了检仙镜,那应当不假,此镜可从未出过差错。仙官们放行就是,本君做担保如何?”
台阶给得恰到好处,天兵们感激不已,顺着就下了台,将步莨放行。
进入天庭,步莨谢过翊圣真君,腾雾就要朝天宫天宝殿飞去,却见他也飞往此方向。
“真君也去见天帝?”她随口问道。
翊圣真君笑着点头:“正是。”
步莨没再开口,毕竟初次见面,不熟络没甚好交谈。何况她心里记挂帝君的状况,丢下一句:“我有急事先行一步,真君慢步。”
她凝力催雾,快如闪电,咻地一声,瞬间只剩黑雾尾巴掠过的残影。
翊圣真君抬眼眺望早淹没在霭霭祥云中的身影,摇头失笑。魔界公主看起来就像个孩子般,逗趣又俏皮,历来稳重的北霁帝君竟真娶了她?奇哉奇哉。
***
来到天宫的步莨,并未在天宝殿见到天帝,仙侍一眼就认出了步莨,惊奇之余,告知她,天帝正在云莲殿内陪天后赏看莲花。
步莨又急匆匆飞去云莲殿。
经通报后,守卫的仙侍允她入殿。方一入殿,放眼望去,满池莲花姹紫嫣红,盈鼻莲香清新淡雅。
她未有闲情赏看,穿过缭绕仙雾,见到前方天帝和天后正站在廊道中央一处木亭边,指着池中莲花笑颜欢语。
步莨快步走上前,脚步声引得天帝侧身望去,惊讶一瞬,没想到她再次出现会是小孩的模样。
天后看着廊道上快步奔来的女娃,诧异道:“那是阿莨?怎的变小了?”
天帝道:“应当是重塑肉身的结果。”
步莨走到亭中,恭敬行礼:“见过天帝天后。”
天帝稍作打量,随即面上和蔼如往常,关心问道:“阿莨如今身子可是恢复?有何异感不适之处?”
步莨道:“多谢天帝关心,阿莨肉身已复原,只是身躯面貌为孩童,正常长大便是。”
天后走上前,牵着她手走到亭中坐下,伸手轻轻抚着她脸,慈眉温目看着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之前听天帝说了你的事,我一颗心悬得慌,那浑沦是何物,当时脑子里只想到祟缨。我当真是着急又担忧,生怕阿莨这般好的姑娘变得那样。此时见着你好端端在我面前,心里头高兴,今日陪我在这云莲殿赏花品莲宴可好?”
步莨听出她话语中的些微试探。当初浑控制祟缨心智后,祟缨因此性情大变,力量将其阴暗面扩大,暴虐无道,最终发动天魔冥大战。因此天界对浑沦会有抗拒抵触,甚至恐慌,这无可厚非。
她看向站在旁的天帝,说道:“天帝放心,当初祟缨是被浑控制,浑一直怨恨盘古开天辟地将力量斩于天地。他野心极大,才想通过祟缨统领六界,取回力量。我已将其融合,如今心智皆是步莨,并未有变。”
她视线转回天后脸上:“今日有些急事,暂不能陪天后,下次空闲一定再来。”
天后几分失落道:“你是埋怨你天帝伯伯当时出兵捉拿你,以及如今禁足百年之事吗?”
步莨摇头道:“阿莨不是这般不谙事理之人,天帝统领人仙天三界,远虑近忧都得考量,又怎能轻易讲个情字。”
“阿莨一向懂事,还是我熟知的好姑娘。”天后宽慰拍拍她手。
步莨却松开她手,起身朝天帝垂首行礼,直言:“但今日阿莨却希望天帝讲个情字,将我夫君放回天虞山。”
天帝捋捋胡子,面相庄严:“曦华犯了多重罪,隐瞒莲珣被沦之力所控而屠杀黑蛇一族之事,隐瞒你的魔心有沦之力之事,未经天界众仙商榷私自放出浑,并强行阻碍天罚。天有天规,岂能因一个情字而免除刑罚?”
步莨抬头辩护:“黑蛇一族当初要残害娘亲,难不成要等着被杀吗?她如此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我娘亲也忏悔知错,从未害过无辜者的性命。帝君是其师父,知真相已是痛苦不堪,娘亲如同他孩儿,怎堪弑孩?”
“我魔心当初被娘亲封印,帝君和我爹爹将魔心封存,也是为了保护我性命。而浑沦之力从未泄露过,也正是因为帝君的封印。庇护我免受天罚,只因他相信我不会丧失理智。他如此顾得世间苍生,又尽全力顾及师徒情、夫妻情,已是艰难抉择中最无愧的解决方式,天规不容情,但天规也不该脱离一个情字吧。”
天帝长叹一声,道:“曦华难道不是孤的心窝肉?可他身为神帝,就该以身作则,倘若事事讲情面,这天规律法又定来何用?做个样子威慑众仙吗!你不忍,我于心何忍?错就得罚,如此服众,方成规矩。”
天后见步莨小拳攥得紧,抿着唇似要发怒,忙起身劝说:“暂不论过往的小功小德,帝君曾斩杀祟缨,封印浑沦,这也是大功,天帝当该开恩宽宥,刑罚减轻些,让小两口团聚才是。”
天帝摇头为难道:“他如今在天刑殿的囚仙塔,除非刑罚结束,镇守塔门的獬豸才会开塔门,就连尊者也开不了那个门。”
“囚仙塔?!”天后吃惊不小。
囚仙塔专门施刑于神君以上仙阶的神仙。塔内四面皆封有洗仙灵,洗仙灵以吸取仙者力量为生,被囚入塔者,每日需被洗仙灵涤荡浑身仙力,生生抽拔,其痛不下除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