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姝凝神听了听,一脸惊疑地看着她:“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诵经声!你可别吓我!”说完,她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云初松开她的手,顺着声音往一侧走去,约莫走了半炷香的时间,一直走到山林尽头,用石头堆积而成的低矮石坡处。
“七娘,你怎么了……”容姝在她身后担忧地轻唤。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云初跟着诵经声念道,“这是心经的最后一句。”
容姝古怪地看着她,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使劲摇了摇,焦急地唤道:“七娘!回神!”
云初反手抓住她,转头对她说道:“三姐,你陪我去看看,有些古怪。”
“我看你才古怪!”容姝嘟囔道,却仍是任由她拉着往石坡上爬去。
云初来不及解释,拉着她一起费力地爬上石坡,两人这才发现,石坡的另一面往下,是一个四面环山的乱石谷。
以容姝的眼光看去,那石谷除了乱石以外,空空如也。只是……谷中草木深深,叶子无风自动,让人感觉有些阴气森森的……
她不由打了个寒噤,转头问道:“这里有什么好……”
话说到一半,只见云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谷底,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不已。
“七娘,你怎么了!”容姝赶忙扳过她的身子,关切地问道。
云初看着她,眼泪大滴大滴像滚珠一样落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第220章 僧魂
容姝一把将云初搂进怀里,轻轻拍着,温声哄道:“不怕了!不怕了!有我在呢……我在呢……”
一边说着,一边赶忙搂着她往回走。
苏锦泽两只手抱着肚子,和熊大一起走过来寻她们,一见到云初那张哭得像泥里捞出来一样的蜡黄脸,他瞪大了眼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面前,一脸幸灾乐祸。
“哈哈!你这是怎么了?见鬼了?若真是见鬼,也该是鬼哭,你是鬼见愁啊鬼见愁!你哭什么?”
云初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突然,“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你这个女人!”苏锦泽抱着肚子跳了几丈远,浑身上下配上那张皱成一团的脸,整个变成了一颗大酸菜。
所谓乐极生悲就是苏锦泽现在的心情,原本好不容易幸灾乐祸一回,却摊上一个……全身酸臭的下场……
云初被他这么一搅和,方才见到那一幕时的情绪,瞬间平复下来,她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满怀歉意地朝苏锦泽走了两步。
“别过来!千万!别过来!”苏锦泽提高了声音警告道,一脸嫌弃的模样。
原本想帮他擦擦裙子的云初,嘴角抽了抽,转身对着容姝说道:“三姐,我没事了,咱们回去吧!”
容姝见她神色恢复正常,按下心中的疑惑,点点头,上前一步挽着她的手臂,赶忙朝马车停驻的方向走去。
苏锦泽嫌恶地扯了扯裙子,想找熊大求助,却没想到,熊大早就趁他不备,跑的远远的,手里还防备地拿着那把明晃晃的菜刀,仿佛苏锦泽胆敢走近她一步,就不介意把他当成烤肥羊给宰了!
“三姐!我觉得你说的没错!咱们不如集体跳崖,换个身份!再这么下去,我那玉树临风的形象就彻底完了!”苏锦泽远远地走在她们后面,哀嚎道。
回到驻地,天色已经全黑,整个山岭更显出几分阴森,有夜幕做掩护,容姝和云初乐得不用搀扶苏锦泽。
熊大从马车里摸出一套衣衫,递给苏锦泽,而后便无声地上了云初他们的马车。
暗卫们点亮了气死风灯,驾着马车徐徐往前方走去。
虽然车里坐了三个人,云初想起白天见到的情景,仍是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在夜里,突然冒出个什么东西来,恐怕以她现在的承受能力,会忍不住尖叫出声!
所幸一路下山,除了路边的惨叫和呻吟声以外,车厢里倒没出现什么状况,让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刚走到全石镇的东郊,远远看见落爷独自一人,骑着马飞驰而来。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晚?”落爷对着掀开帘子的容姝问道。
“‘小夫人’孕吐,耽误了些功夫。”容姝利索地回答。
此话一出,暗卫们无不侧目以对……
苏锦泽还在马车里,对着他那一身繁琐至极的襦裙扯来扯去,听见这话,“呲啦”一声,襦裙瞬间被他扯了道口子。
掀起车帘的落爷,刚好看见这一幕,呆愣一下,随即问道:“你这是孕吐了,还是遇见山匪了?”
“爷不玩了!”苏锦泽愤愤地说道,“再不换身份,爷真的不玩了!”
落爷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调转马头走到云初她们面前,说道:“前头客栈已经住满,商队在西郊打了帐篷住下了,驿站里面还有空房,只是住了许多官兵,不如往前再走半个时辰,山脚下有间寺庙并一个尼姑庵,咱们可以投宿在寺里,我已经让人安排去了!”
“就按落爷安排的办吧。”容姝笑着说道。
云初听见寺庙两个字,眉心一动,赶忙说道:“不如……咱们也跟着商队一起扎帐篷,或者……住在驿站里吧!寺庙太远不说,若让有心人知道,咱们一见官兵住在驿站,就躲远了,岂不是做贼心虚?”
欢武在一旁突然开口。禀报道:“官兵拿的画像,是您的……”
云初听见这话,扯了扯嘴角,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如此一来就更好办了,落爷、苏公子、三姐和熊大住进驿站里,我与商队住在一处,可好?”她建议道。
反正今天这样的状态,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睡着,万一房间里有个什么东西,那岂不是……她不敢往下想。
还不如住在荒郊野外呢!
“索性大家都住在外头,还热闹一些,总归有帐篷,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容姝不放心云初一个人在外头,赶忙说道。
落爷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商量定了,一行人便绕过镇子直接来到西郊,那是一片邻水又空旷的开阔地,正适合安营扎寨,胡商们把帐篷扎的十分密集,整个营地的外围放了一圈灯火,远远看去,热闹非凡。
云初找了块“僻静”的地方一指,暗卫们便利落地点燃篝火扎起帐篷来。
她坐在篝火前,看着熊熊燃烧的火苗,直到这一刻,心才落到了实地,与此同时,也猛然明白,石谷里的那些人,怕是被火活活烧死的吧!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心经,念到最后一句,不由得悲从中来。
石谷里面,约有几十个僧人,齐齐盘腿坐在乱石上,双目紧闭着,身体一寸一寸干枯,最后变成飞灰……
那种身在炼狱一般的绝望和痛苦,已经无法用惨叫来抒发,只能一遍一遍,哀嚎地念着心经,仿佛这样便能跨过生死的大劫,往生极乐……
他们究竟为何而死?死在这样的地方,不能转生,亦不能轮回,只能重复着死前这一幕?
“你刚才……究竟怎么了?”容姝在她身边坐下,关切地问道。
云初看着篝火,神情悲悯,她沉默一下,低声回答:“三姐,我能看见鬼魂。”
容姝惊了一跳,见她神情不似作假,又想到她的家里净出神棍,不由得信了几分,赶忙又问:“那石谷里可是有东西?”
“有一群僧人……应该是身上被浇了桐油,活活……烧死的……”云初哽咽地说。
“可是前面的那座寺庙里的和尚!?”容姝想起她刚才出声制止落爷投宿寺庙的打算,不由得低呼出声。
云初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若附近有寺庙,恐怕不会太平便是了。”
“你今天一整天都奇奇怪怪的,可是这一路上都有……”容姝想起云初白天与往日十分不同,惊疑不定地看着她问道。
第221章 观星
“打从进了肃州的地界,就不断能看见……有时候路中间就有,马车碾过去……就会突然出现在车厢里。”云初不再隐瞒,如实回答。
容姝抓住她的手,安慰道:“莫怕,莫怕,咱们想想,明天不坐马车了,行不行?”
苏锦泽抱着肚子从她们身边经过,听见这句,一屁股坐到她们身边,哀求道:“三姐,你也想想办法,把这肚子给我去了吧!我也不想坐马车了,左右那些人找的是七娘,要不然……让七娘扮成孕妇好了!”
“虽说落爷亮出了康王府的身份,但那些人既然要查,想必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咱们跟着商队走,一来速度太慢,二来目标太大,等于是坐以待毙,不如……在商队上做个幌子,另寻小路,快马赶过去,反正带的人多,又都是精锐,若小道上还有他们的人,狭路相逢,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便是!”容姝斟酌到最后,当机立断道。
既已决定,她便立马寻落爷安排去了,苏锦泽坐在她旁边,犹犹豫豫半晌,不自在地问道:“那个……你没事了吧?”
云初沉默一下,知道他在关心自己,发自肺腑地道声:“多谢你。”
……
又是夜晚,距京城一百多里的沧州境内,虽没有下雨,空气里却尽是潮湿的气味。
秦王坐在乡野小庙的地藏殿门口,心事重重想着刚才收到的密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您这副模样,可是京城里出了什么事?”云颂试探道。
自从离京以后,他们一路风平浪静,连个探子都没发现,他不禁有些怀疑,这次费了这么大的功夫,那些人究竟会不会上钩?
“赵飞白从京兆尹府出来,就独自一人出了城,失去踪迹。原先老渝国公手下的那些将军们,受人所托,在华州各个相邻的州府全都设了关卡,秘密盘查客栈和驿站,以及来往商队……”秦王皱眉说道。
“那她们……”云颂有些担心。
“有雨落郡主,想来没有太大关系,我已将信物命人带给令爱,如有需要,可调动附近的密使。”
秦王见他脸上仍是担忧的神色,宽慰道:“渝国公的那些老部下,帮赵飞白寻个人倒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他们也不敢做。”
云颂抬眼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站起身拱手施礼道:“当真是皇恩浩荡!得官家与您如此费心庇佑小女,老朽实在是无以为报……”
秦王站起身,将云颂扶起,嘴唇动了动,却是没有出声。
云颂见他没有再开口,心里暗暗放松下来,沉吟一下,开口说道:“老朽不才,夜观星象,发现您的主星旁边有一异星相伴,若假以时日,恐怕会危及性命,还请王爷擅自珍重才是。”
“云老……可否看见我的红鸾星在何方?”秦王挑了挑眉,嘴角噙上一抹笑意,虚心求教。
云颂煞有介事的掐指一算,摇头晃脑地回答:“王爷尽可放心,王妃必是出身极为显贵之人,且与您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秦王笑容僵了僵,“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云老还是早些歇息吧,这些天……阴雨连绵,天上的星星恐怕是看不清楚的。”
“王爷多虑了,阴雨皆是一时之气象,星象却不会因天气而有所改变。”云颂脸不红气不喘地解释道。
秦王见他意犹未尽的又掐指算起来,赶忙打岔:“云老若有空,可修书一封给令爱,我命人代为转交,可好?”
云颂放下手指,故作沉思一番,点点头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老朽这便去修书一封。”
说罢,拱手施礼往偏殿走去,秦王暗暗松了口气。
云颂走到一半,似想到什么,突然又转过身来,对他认真说道:“王爷似对星象很感兴趣,不过是雕虫小技,明日赶路时,老朽可以教教您,这样您自己亲眼所见,必会相信老朽说的话,绝非虚言……”
说完,不待秦王开口,呵呵一笑走进了偏殿里,只留秦王哭笑不得立在原地……
……
翌日一早,云初、容姝和苏锦泽扮成乞丐,远远瞧见梅娘扮成的孕妇,被两个新买的小丫鬟搀扶着上了马车,落爷不动声色地朝他们摆了摆手,这才擦了擦手里的破碗,沿着河堤往延州的方向走去。
“说好要快马加鞭赶路的!为何又要做成这副打扮!穿着这双破鞋……得走到何年何月才能到延州!”苏锦泽花猫一般的脸上,皆是愤愤之色。
“让你跟着商队走,你偏要跟着我们,既跟着我们,就要按照我们的行程来,如今又在这抱怨什么?”容姝嗤道。
“苏二公子得庆幸,这肃州的地界,算的上富足,且现在是春末夏初,要不然你身上穿这身乞丐的衣服……恐怕就不是这么齐整的了。”
云初说着,又指了指他脚上那双草鞋,“这鞋也是好的,起码鞋底没穿洞,否则,还没走到地方,你的脚都要血淋淋的!”
“你们打扮成这样,究竟是要做什么?难不成真要走到延州去?爷在京城里,好歹也是个身娇肉贵的霸王,何至于沦落成乞丐……在这荒山野岭里行走?”苏锦泽把手里那根打狗棒敲的“咚咚”响,一副随时打算掉头走人的模样。
“前头有座庙,我们去看一眼就走。”云初边走边说道。
“……一早上爬起来就扮成这副鬼样子,连口包子都没混上,还要走那么远?起码……不进去混顿斋饭再走?看一眼能顶什么用!”苏锦泽说着,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