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剿山匪，杀无赦！”
“追剿山匪，杀无赦！”
第224章 不对
天蒙蒙亮，寺庙里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和尚的尸体，溅在墙壁上的血迹、和大殿前面朱红柱子上的刀痕，以及院子里浓重的桐油烧过后的气味，无一不在诉说着战斗的激烈。
苏锦泽身上穿着乞丐的衣服，负手立于大殿前。他站的笔直，全身上下虽然破破烂烂，却也掩盖不了身上浩然的正气。
一名身穿甲胄的将官神色恭谨朝他走去，心里忍不住嘀咕，这特使脸可真够黑的，快赶上腰间那块墨玉了！
不过看这通身的贵气，应该是来头不小，倘若脸稍微白一些，再换身行装，便说是哪家公侯家的公子也不为过。
“包特使，已经查清楚了，这寺中一共三十九名和尚，皆是山匪假扮。原寺中之人，已在上个月被山匪杀死。昨夜一战，山匪死十五人，剩二十四人，匪首已服毒身亡。”将官低声禀报道。
“这寺里原来有多少僧人？”苏锦泽绷着脸问道。
“在册三十人。”将官回答。
“这么多人，一夕之间被活活烧死在几十里地以外的石谷！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胆敢在寺门口毒杀乞丐！只差杀到你们府兵驻地门口了！已过去月余时间，竟然无人知情，难不成此地有官匪勾结不成？”苏锦泽怒喝道。
“特使饶命，末将不敢！”将官赶忙跪地回答。
“这么多条人命，我看你们鹿阳郡上上下下，难逃失察渎职之罪！”苏锦泽冷声说道。
将官见他脸色已经黑成锅底一般，想来已是怒极，心里七上八下，不敢贸然开口。
苏锦泽沉默一会儿，眼看着那将官头冒细汗，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命令道：“念在你们此次出力不小，我如今身负皇命，不宜出面，便饶你们这一次。只是，此地匪徒太过猖獗，要将余下匪徒严加审讯，查清楚他们究竟是如何将和尚们焚杀于石谷之中，又是受何人庇佑才会如此猖狂。务必将一干凶犯斩首示众，并将此事昭告天下，以警示各州各府加以防范，听清楚没有？！”
“是！还请包特使放心，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将官赶忙回答道，语气铿锵有力。
苏锦泽摆摆手，“把这些人带回去的时候，要声势浩大一些，剿匪是为民除害，也得让老百姓们高兴高兴。你且去吧，此间寺庙暂且封锁，待来日禀明太子殿下以后，再做安排。”
将官一听太子殿下，赶忙跪地磕了几个响头，不敢耽误，带上剿匪的官兵和余下的凶犯，命人将尸首抬上，大张旗鼓地往山下走去。
等他们一走，云初跟着容姝从角落里走出来，神色复杂地环顾四周，触目所及，满目苍夷，寺庙里面各式各样形单影只的孤魂野鬼，几乎占据了每一个角落，哀嚎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让她几欲落泪。
“欢武，带着人搜一搜，任何地方都不要错过，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云初悲声吩咐道。
欢武领命而去，带着扮成乞丐的暗卫们，细细查找起来。
苏锦泽和容姝看见她这副模样，面上都有些担心。
“这寺里……有很多？”容姝小心问道，
云初点点头。
苏锦泽缩了缩肩膀，从腰间取下玉佩，递给她道：“这些府兵虽说是刘宏武的手下，只要把这事浩浩荡荡地办了，恐怕刘大将军这一段时间都别想好过，欢武联系上的那个密使，昨夜已经将密报快马加鞭送到刺史府了。”
云初沉默地接过墨玉，点点头，不发一言往大殿里走去。
“三十个和尚，是怎么活着弄到那个石谷里去的？况且，若真要杀人占寺，只需把人先杀了，而后烧了尸体便是，为何会活活把人烧死呢？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容姝跟在云初后面，困惑地说道。
“那还不简单，鼻子下面一张嘴，身子下头两条腿，把那群和尚骗去的呗！以做法事的名义，骗和尚过去开道场，可不是要倾巢而出嘛！等把他们烧成了灰，自己的人再换上衣裳，大摇大摆走回寺里，连马车都不用安排。”苏锦泽撇撇嘴说道。
“寺庙虽说在半山腰，三十个和尚的配置可不算少了呀！再没有香火，也拦不住镇子上的香客啊！住持、知客僧……镇子里总是有相识的人吧！怎么就能说换就换了，还不被人发现？”容姝摸着下巴，斜倚在门口沉吟道。
“……”苏锦泽呆在原地。
云初听了这话，赶忙跑回院子里，仔细看那些亡魂。
衣着服饰……从冬天到春天的皆有！
她的思维一直在父亲三月份巡视观星台的时间点打转，那将官也禀报说这些匪徒是四月份进来的，可是……为何有一部分亡魂的衣着还是冬天的呢？
她猛然想起刚进肃州的时候，见到的那个饿死在路边要包子吃的乞丐来，身上破破烂烂的……也是棉衣！
“不对……不对……”云初喃喃道。
她跌跌撞撞往僧舍的方向跑去，凭着对般若寺的记忆，左拐右拐找到了一个独立的禅院。
推开禅院的木门，里面传出惨叫声：“师弟……你！”
云初直直冲进正屋，只见一个住持模样的僧人，扼着自己的脖子，面色黑青，艰难吐出这句话以后，倒地不起。
“七娘，你怎么了？”容姝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关切地问道。
“三姐，那些被活活烧死的，不是僧人！”云初笃定地回答。
容姝疑惑地看着她，正要开口相问，只见欢武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娘子，寺院门前，四个角落的土里，皆发现有画着图腾的山石。”欢武禀告道。
云初面色一凛，顾不上对容姝和苏锦泽解释，沉默地跟着欢武来到寺院的角落里。
埋在土里的石头上，凿着图腾，纹路上用毛笔勾勒出一条血线……与般若寺山下庄子上的青砖一模一样！
“这石头……还挺像那个石谷里的石头呢！”容姝惊呼出声。
云初眉心一动，低声问道：“昨夜服毒的匪首死在哪里？”
欢武将她带到一处偏殿，云初抬眼望去，那是一个瘦削的中年僧人，穿着住持的衣服，一直重复着咬毒的动作，面容坚定，犹如死士……
云初走到侧殿的香案旁，从功德薄上撕下一页纸，拿起一旁的笔，把那和尚的模样细细勾勒下来。
“拿着这个到山下的庵堂里问问，看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个人。”云初把画像递给欢武，吩咐道。
第225章 疑阵
“这个图腾究竟是什么东西？”欢武一走，容姝终于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苏锦泽慢悠悠走过来，一见到这个，神情一滞。
“前朝国巫的图腾。”云初看着容姝的眼睛，认真回答道。
“是巫术！”容姝瞪大了眼睛，转眼看到苏锦泽，指着他问道：“就是他当时中的那个？”
云初点点头，“这里七个角落里，都埋了山石，石头刻着一部分图腾的纹路，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图腾。”
“那为何会分开埋着？”容姝不解地问道。
“这应该是一个简易的锁魂阵。”云初迟疑地回答，语气带着几丝不确定。
“你是说……你见到的那些鬼魂，都是被锁在这寺里的？”苏锦泽在一旁开口问道。
“肃州的情况和华州有些不同，我也不太确定。”云初摇摇头道。
她沉默一下，又说：“之前追查杀我的那些黑衣人下落的时候，在凌山脚下发现了一个庄子，那庄子里面也和这里一样，埋着图腾，是锁魂用的。”
“这里的……”她抬起头，看着那些不停重复着被毒死那一刻的亡魂们，迟疑道：“应该不是图腾的关系。”
“他们一直在寺院里shārén，是不是就为了把这些人的灵魂束缚在这里？”苏锦泽猜测道。
云初踱着步子沉思半晌，又把那些亡魂细细看过一遍，这才回答道：“极有可能……院子里这些人大多一进寺院，就被很干脆地毒死了。有一些……甚至连手里的包袱都没放下来，整间寺庙……就像在钓鱼一样，钓来一个便杀死一个……”
“可你刚才不是说，这些图腾埋在这里没有用吗？”容姝疑惑地问道。
“她能看见的东西，别人又看不见，那布阵的人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阵有用没用吧！”苏锦泽冷笑道。
云初赞同地点点头，正要开口，只见欢武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尼姑。
“已经问明白了，画像里的和尚是寺中的住持，法号道真。”他低声回禀道，又指了指身后的小尼姑，“这位小师父自小住在山下的庵堂里，您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她。”
三个人不约而同往小尼姑身打量，瘦瘦小小的身板，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旧僧衣，却浆洗的很干净，眼神清亮，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
“小师父可知道，这画像的和尚和原先的住持是什么关系？”云初开门见山地问道。
小尼姑听见她这么问，有些意外，慢声回答：“道真法师是道缘方丈的师弟，道缘方丈病重以后，都是道真法师代为住持寺中事宜，直到道缘方丈圆寂，才接任住持之位。”
“道缘方丈是何时病重的？”云初不动声色地又问。
“去岁冬天。”小尼姑回答道，“道缘方丈病重以后，道真法师关了一个月的寺门，后来再开门，却只接济孤苦无依之人，不接待香客了。”
“怎么个接济法？”云初赶忙问道。
“施包子。重开寺门的那个月，整整施了一个月的素包子，好多人来抢呢！包子可香了！可惜只施给乞丐，别人一律不给的，临县有好多乞丐都闻讯赶了过来呢！”小尼姑一提起包子，吞了吞口水，眼神流露出几丝馋意。
“那些乞丐吃了包子以后，就没有什么……异状？”云初问道。
“当然有啊！”小尼姑使劲点点头。
容姝和苏锦泽听到这里，总算听出些头绪来，见状，面皆是一凛！
不待云初开口相问，小尼姑指着外头说道：“那些乞丐吃了不要钱白送的大包子，哪都不去了，就守在寺门口等着施包子，从这里到山脚下，排了好长的队呢！”
“后来呢？”云初继续问。
小尼姑仔细想了想，“施完一个月就不施啦，那些乞丐就各自散去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像……从那以后，就很少见到乞丐了。”
“小师父可还记得，包子是施到什么时候结束的？”云初攥紧了手心问道。
“腊月十五，那一天京城里有个大人物要路过这里，怕惊扰到贵人，把官道都给封了，乞丐们全部被官兵驱了个干净，所以包子也便施不成了。”小尼姑对那天的事记得清清楚楚。
容姝和苏锦泽听见这句，互相对视一眼，眼里皆是震惊，又见云初身子晃了晃，脸的血色瞬间褪个干净，仿佛经受了巨大的打击一样，不由得又有些迷惑起来。
云初颤声问道，“你可知道，路过的大人物姓什么？”
“不知道。只说是京城里的大人物，并不知道姓甚名谁。”小尼姑摇了摇头道。
云初话已问完，朝欢武点点头，欢武便带着小尼姑下山去了。
“七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一走，容姝云里雾里地问道。
苏锦泽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云初的神色。
“你们陪我再去趟石谷吧。”云初两眼怔怔地看着前方，低声请求道。
容姝见状，赶忙拉起她的手，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云初惨然一笑，“没事，我还有些疑问，要去石谷才能解开，到时再一并告诉你们。”
“咱们时间不多，要去便赶紧去吧。”苏锦泽转身，大步走在前面。
一行人下了山，坐马车直奔石谷而去。
山岭之中仍是寂静一片，诵经声隐隐约约，像风声一样缥缈，听不真切。
云初顺着诵经声，摸索着来到了石谷的入口，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这一次，她的视线，没有在那些和尚身多做停留，而是朝环立四周的山壁看去！
山壁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每面山壁的山腰正中，都有一块几尺见方，仿佛被刻意打磨过的石壁。
云初站在一面的山壁下，仰头朝石壁凝神细看，半晌，却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欢武，你能想办法去看一眼吗？”云初指着高处的石壁问道。
欢武仰头看了看，从暗袋里摸出一只飞爪，往石壁旁的凹凸抛去，飞爪紧紧抓在凸起，他用力一扯，便轻飘飘地像壁虎一样贴着山壁爬了去！
“娘子，这石壁刻的有极细的纹路！”欢武刚一到达石壁，就惊呼出声！
他凝神细看，更是惊讶：“是那个图腾！整面石壁，都刻着那个图腾！”
第226章 活祭
云初听见欢武的话，如有所感地转过身，瞪大双眼，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朝那群“僧人”走去。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他们哀嚎着，面目因为痛苦而扭曲。
云初走近了才发现，他们的头顶没有受戒，有一些人，甚至头皮还残留着一些没有剃干净的毛发。还有一些……头皮之隐隐有刀片剃过的血痕。
他们个个身形佝偻，面色蜡黄，因常年忍冻挨饿，风餐露宿，瘦的皮包骨头，手长满了冻疮……
“是乞丐啊……他们不是僧人，都是乞丐啊……”云初哽咽地说道，胸中的悲意直冲进她的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