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荣——白小圆
时间:2019-03-30 09:11:21

  她觉得有些奇怪,且不说自己贴身的四个丫鬟极少这么没规矩,如今在这洗桐院里,乐白姑姑统总着整个院子的事务,也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才对。
  “宫芷。”她轻唤出声。
  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宫芷掀开帷帐,迫不及待地笑着对她说道:“娘子,您醒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整个公主府都跑去围观了呢!”
  云初见她这副模样,倒来了几分兴致。
  “出什么事了?”她好奇地问道。
  “二公子一大早就开始在怡红院里扎马步了,从五更到现在,一声都没吭过,也没动过呢!”
  宫芷说着,圆圆的脸蛋儿上,竟出现与有荣焉的表情,让云初的眉梢扬到了天际。
  莫非这就是人常说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所以苏锦泽破天荒地做一回明白事,阖府的人就都沸腾了?!
  “所有的人都去了怡红院,围观苏锦泽扎马步?”
  云初脑补了那个画面,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人群,围着一只劈叉的牡丹花……
  她瞬间有种“青楼选秀”的即视感。
  “那当然了,长公主殿下心情大好,全府上下都打赏了一通,还允了刘喜公公开坛设赌,赌这回二公子能不能挺过十天呢!押二公子能坚持十天以上的,已经超过五百两了!”角荷在一旁眉飞色舞地说道。
  “五百两?”云初嘴角抽了抽,现在这阵仗是阖府全陪他一个人玩呐!
  突然,她眼睛放光地问道:“你说他从睡醒到现在,坚持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角荷见到自家娘子两眼放光,虽说不明白怎么回事,也跟着激动起来。
  ”快!快!快!帮我去押个注!就赌他只这半天就放弃的!“云初赶忙说道。
  众丫鬟们瞬间满头黑线……
  ……
  苏锦泽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弓箭,冷着脸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羽箭。
  上弦。
  拉弓。
  放箭!
  “咻…”的半下,箭软软落在了一丈之地,他挑了挑眉,将弓箭递给身边的暗卫,绷着脸走回了屋里。
  云初梳洗完毕,来到怡红院便看见了这一幕,朝众人摆摆手,让眼巴巴围观的人都散去,这才慢悠悠走进屋里。
  苏锦泽呲牙咧嘴地坐在地上,两条腿放平了还在打着哆嗦,两只胳膊甩的像只振翅欲飞的鹅……
  半点也没有刚才那股浪子回头、威武雄壮的模样。
  她抽了抽嘴角:“二百五十两银子,买你继续做个纨绔,干不干?”
  苏锦泽面色一滞,睨着她,冷脸道:“二百五不好听,三百两成交,不能再少了!”
  说着,继续龇牙咧嘴甩着胳膊:“我这一大早上折腾到现在,都是血泪!”
  “二百五十五两,不能再多了,你要是想继续练也行,我让楚沄的暗卫服侍你怎么样?”云初弯下腰,笑的一脸莫测。
  苏锦泽啐她一口:“我是你哥,难道你就不想让你哥给你挣个大将军玩玩?”
  云初想起了苏毅德的“辅国大将军”,嘴角又抽了抽。
  苏锦泽抬眼看见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怔了怔,随即哑然失笑:“罢了罢了,我既不能领兵,又不会打仗,倘若哪天官家听我拉弓射箭的,万一心情好也给我个这种称号……说不得,听上去确实有些滑稽。”
  云初见他提起苏毅德时,已经没有了昨天的晦涩之意,反倒吃了一惊:“你怎么突然就……”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应该就是当时在食园的时候,经历的事情。醒来以后,想了想,既然活着,就要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也为爱自己的人活着。”苏锦泽晃了晃腿,笑嘻嘻地说道。
  云初煞有介事地拍拍他的肩:“你能明白就好,可也别太勉强自己。我还等着你带我去斗鸡走马呢!”
  “嗤”的一声,苏锦泽瞪圆了眼睛,哆嗦着腿从地上站起身,扶着桌椅,大手一挥,说道:“走!小爷带你喝花酒去!”
  ……
  京城西边有个常安坊,坊里住的都是略有些家底的小官。
  这天下午,两辆骡车风尘仆仆从外头驶了进来。
  苏毅德蹲在角落里,看见骡车眼前一亮!
  却不急着站起来,反而半垂下了头……
  这几日他尝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当初做驸马时认识的那些皇亲贵胄,他自然是不敢再去招惹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连当初那些上赶着巴结他的小官,都对他冷言相向,甚至连块碎银子都不舍得给!
  难道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么?
  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唯一的包袱里,连块银子都没有,全身上下只凑出来几十两银子,连公主府的门房都不如!
  无奈之下,他只有守在这里,只要借得盘缠,即刻隐姓埋名下江南去,又是新的人生。
  正想着,远远瞧见骡车上被婢女们小心扶下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他心里一喜,赶紧站起身,迈开大步快速走了过去。
  “阿慧……你终于从光州回来了。“苏毅德惊喜地唤道。
  女子听见这个声音,脚步一顿,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苏毅德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袍,慈爱地说道:“大郎走的突然,你又怀了身子,我心里惦记着,就过来看看你,可巧,今天你就回来了。”
  阿慧身子颤抖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苏毅德知道这个儿媳妇素来贤惠又孝顺,恐怕是一见自己,想到大郎伤心不已吧!
  他搓了搓手,做出一副拘谨又凄凉的模样,温声道:“阿慧,你莫要太过伤心,大郎临走以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没别的事,就是来看看你,看你一切都好,我就能放心了。”
  说完,见对方还是不开腔,心里有些不悦。
  怎么这么没规矩,好歹是你公爹,不见礼不说,也不喊家里人出来迎一迎。
  “快!快!快!快去请爹爹出来!”阿慧高声喊道。
  苏毅德心中一喜。
  正要寒暄两声,却只见阿慧痛苦地弯下了腰,尖叫着捂住了肚子:“啊!快!快!我的肚子!”
  跟在身边的丫鬟婆子们,见到这副情势,慌慌张张将她抬了进去。
  苏毅德瞪大双眼,完全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他心里一急,正要跟着进去。
  只听得一句怒骂:“你这个畜生!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现在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放过啊!”
  阿慧的亲爹带着家丁,拎着家伙杀气腾腾地冲了出来!
 
 
第296章 生死
  苏毅德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阿慧的亲爹时任武勇郎将的王志给掀翻在地。
  “亲家!亲家!亲家这是何意?”苏毅德护着头赶忙喊道。
  “呸!你个假仁假义的狗杂碎!谁跟你是亲家!我可没有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亲家!”王志显然是气急,破口大骂着,手脚也没停,扑头盖脸对着苏毅德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苏毅德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就算当年身上没多少盘缠上京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
  可他又不敢反抗,毕竟这亲家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当初为了让大郎多少能有些助力,才选了这个五品的禁卫军小官,如今想想还真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
  王志憋着一肚子气,想要大干一场。
  结果这货非但没有半点反抗,连哼唧都不敢哼,就跟打在棉花上一样。
  动静太小,这怎么行!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没人伦的东西!”
  “骗自己亲儿子去死!还跑过来吓我女儿!打死你!”
  “空长着一副皮囊,黑了心肝的窝囊废!”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抡圆了拳头,照着打不死又能挂上彩的地方猛揍,边揍还边大声骂着,生怕邻里听不见这里的动静似得。
  待到左邻右舍的人们,纷纷从自家大门里探出头来,王志已经把苏毅德的头脸打成了一个猪头!
  眼见气也出了,人聚的差不多了,这才收住了手。
  苏毅德虽然小心护着头,可也拦不住对方疾风骤雨一顿猛揍。
  疼!脸上火辣辣的疼!
  眼睛、鼻子、嘴没一处能合上的,鼻涕、泪和口水止不住往下哗啦哗啦地落,整个头都胀得像快要爆开一样。
  他脑袋昏昏沉沉,嗡嗡直响,身上虽然挨了几处,却还勉强能站的起来。
  感觉到王志停下来,他晃晃一团浆糊的脑袋,肿着嘴说道:“亲……亲家,有话……好好说,你要是没解气,我再让你打打?”
  王志气笑了,啐他一口,朝身边的人使个眼色。
  苏毅德见他笑了,赶忙开口要提银钱的事。
  “亲……”
  他刚说出一个字,却见个婆子从院子里头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嗓音大的吓人:“老爷!大娘子被这人冲撞的小产了!”
  苏毅德嗡着脑袋,隐隐听见“小产”两个字,心里一沉!
  不好!这下秋风打不到,还着了姓王的道儿了!
  他焦急地想上前同姓王的理论,脑袋却是“嗡嗡嗡”的响个不停,晕的站都站不住!嘴巴也肿的根本就张不开!
  “什么?!小产了?!天杀的苏毅德!”
  “为了防你,我们悄悄把阿慧从光州接回来,没想到你果真是要斩草除根,连亲孙子都不放过!”
  “我要杀了你!我的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
  王志红着眼,从腰里拔出佩刀就要往苏毅德身上砍!
  却被下人们死死拦住!
  “老爷!息怒啊老爷!shārén偿命!为了这种人不值当!”一个忠仆死死抱着王志的腿,高声劝道。
  周围的人群唏嘘声一片。
  这几天长公主和驸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王家跟长公主家是姻亲,原本王阿慧回娘家这件事,大家都好奇地观望着,今天终于窥到了几丝不同寻常。
  长公主的长子暴毙,果然跟驸马有几分关系!
  这驸马,果然是个黑心的!
  “苏毅德!你这个黑心肝的!你不得好死!”王志被下人拉住,却在拼死力气挣扎着。
  忠仆赶忙吩咐小厮们:“快!快!快!快把这人叉出去!再呆在这里,被老爷砍死了,可是要犯人命官司的!”
  小厮们闻言,蜂拥上前,叉起苏毅德,风风火火地丢出了常安坊。
  苏毅德被人像破布一样丢在了坊外头,他口眼歪斜,懵着脑袋躺在地上,尘土扑进他的口鼻里,灰头土脸。粗糙的沙土黏在伤口上,火辣辣地疼。
  直到现在他的脑子还停留在,开口向亲家打秋风,借点盘缠去江南。
  可他被泄愤一样的出了气,却没能说出来那句话。
  小产?他应该早料到的,若换成是他,也会这般做,自家女儿带着孩子又怎么好嫁人?
  况且长公主养了一个大的,是那么个下场,又怎会烂好心再养个小的,她又不傻!
  把小产这事推到他的头上,既不会招人唾骂,又能卖惨,百利无一害!
  打鹰的被鹰啄瞎了眼。
  早知如此,就应该一上来指着那个毒妇,骂她为什么拿掉自己的亲孙儿。这样的话或许王家为了顾些颜面,会舍得花些银钱来堵住他的嘴。
  还真是诸事不顺!
  打从捂死解元霜开始,他日子过的虽比不上预期,大抵也算舒坦,从不相信天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而此刻,他的头脸肿胀疼痛不堪,呼吸之间全是尘土,衣衫褴褛,孤苦凄凉,不知为何,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这难不成是报应要来了?
  正想着,他那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朦胧出现了一双绣花鞋。
  青色的粗布鞋面上,绣着两朵淡粉的忍冬花,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将地上的尘土吹的扬了起来,令视线又模糊了几分。
  “德郎……”突然之间,一声熟悉的轻唤,令他浑身猛地战栗起来!
  是她!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努力睁大双眼,扬起脖子想把眼前的人看的更清楚一些,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
  是夜,风呼呼刮着,雨噼里啪啦下着,闪电飞驰,雷声轰隆。
  苏毅德在一片剧痛中睁开了双眼,看着黑漆漆的四周,辨不清身在何方。
  他这是死了吗?可是死了又怎么会疼成这样!
  突然,一道闪电将夜色劈开,照亮了不远处的人影!
  苏毅德心里大骇!
  是她!
  “德郎……”那人叹息道:“一晃二十多年,我终于等到你了。”
  苏毅德抿紧了唇。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只有人会装神弄鬼!
  “德郎……”那人悄无声息地飘到他的面前:“我的儿子呢?你拿走我的命,可有把我儿子养大chéngrén?”
  苏毅德再次看见了那双绣鞋!
  他记起来了!那是解元霜亲手绣的鞋!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了那身衣裙!
  “别!别过来!”他连滚带爬站起身,趔趄着向后退,惊惧地大吼。
  那身粗布的衣裙,裙裾和袖口上绣着忍冬花,是解元霜最喜欢的裙子!
  也是那天,他把她吊上房梁时,在他眼前晃着的那条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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