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父亲之前只是略略跟她提了一提,并未深谈,她只做不知,点了点头不做深究,又问道:“此番去延州,我用师兄的名字行走,师兄又去了哪里?”
“墓穴之事牵扯甚广,太子和秦王并未上奏,羽公子悄悄住进了慈云大师的禅院,守着墓穴,如有意外也好及时应对。”梅娘回答道。
“我突然身死这件事……云府里面……有没有人怀疑?”云初好奇地问。
“怀疑肯定是有,那天在皇宫门前老爷接到您,就匆匆回了府里,路上便喂您吃了药,赶回府里的时候,您的样子就已经是不行了……”
“大夫人这些日子一直把自己关在如意苑里,那天特地跑到沁芳园看您……看您确实不行了,登时痛哭出声,看样子很是伤心。”梅娘细细说道。
云初一想到周氏拉着她的手哭成泪人的模样,没来由一阵恶寒,拿帕子使劲搓了搓手。
“太夫人那边……父亲可曾实言相告?”云初低着头问道。
“因为怕走漏风声,老爷没有提前跟太夫人报备,太夫人知道您的死讯,立时昏了过去……醒来以后,被人搀扶着去见您,很是伤怀……老爷也十分为难,最后还是忍住没说……”
梅娘顿了顿,又说:“您的事情牵扯到贵妃娘娘的头上,大老爷一直催促着下葬,老爷与大老爷生了场大气,太夫人生怕兄弟阋墙,忙着居中调停,稍稍有了些精神,老爷见状便顺理成章的跟衙门告了假,和太夫人商量着把灵柩送回西南老家。”
“我死的如此突然……官家那边……”云初问道。
“老爷让奴家转告娘子,除了墓穴和顾婉柔的事,其余的都如实报了上去,因事情牵扯到前朝余孽,又沾了巫术,官家很是忌讳,直到看见长公主亲笔手书的一封信,这才同意按照秦王和太子的意思来。是以……娘子的死,官家也是知道的。”梅娘细细回答。
云初了然地点点头,眼下,太子和秦王看在各自生母的面子上,于公于私都会保下顾家,这个毋庸置疑。
苏锦泽身上的毒,来历很是蹊跷,长公主府里恐怕也不干净……
墓穴压下不报,想必是秦王争取的结果。
梅娘欲言又止地看着云初,似有些犹豫。
“梅娘若有什么事,尽管说来,莫要有顾虑。”云初温声鼓励道。
“之前咱们安插在开国伯府的钉子来报,娘子身亡的消息传到周家,周二娘子十分欢喜,还拿出银子打赏了一通。倒是周世子知道这事,狠狠将她训斥了一顿。之后便不吃不喝把自己关进屋里两天两夜……今天早上京城传来的消息,说世子得知老爷要把您的灵柩送回西南老家,特地收拾行装去了云府,想要随老爷一道护送您回去呢……”
梅娘一口气说完,垂下眼眸,不敢再看云初。
“除此之外周家就没有别的什么动静了吗?”云初神色平静地问道,无怒亦无喜,仿佛刚才梅娘说的那些与她毫无关系一样……
也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梅娘凝神想想,迟疑道:“大夫人身边的周妈妈去了几次伯府,每次去……都与伯府的太夫人说了许久的话,还把屋里伺候的全遣了出去,别的就再没什么特别的了。”
云初眉心一动,“那玉娘母子可有什么动静?”
“寿宴过后,玉娘便求着大老爷搬进了西院,整日在西院里呆着,从来不出院门一步……除了伺候大老爷以外,便是去白姨娘那里走动走动。她的母亲阮娘在胡寺旁边的富源客栈与云茂和她见了一面,当天夜里回到那所宅子就再也没有出来过……那房子里恐怕有密道,原本宅子里只她一人住在里面,没人伺候又不吃不喝的,挨不了这么久。”梅娘事无巨细地回禀道。
“会不会……死了?”云初问道。
梅娘摇摇头,“不知道,我们特地把相邻的院子租了下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云初赞赏地点点头,“这种时候确实不宜打草惊蛇。”
“娘子可知……这商队领队的是什么人?”梅娘突然问道。
“是与落爷有生意往来的胡商,具体我也不大清楚,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云初坐直身子问道。
“查出玉娘母女和大老爷有私的时候,奴特地亲自去确认过一次,当时在那巷子附近,好似见过那领队的从巷子里出来……”梅娘迟疑地说道。
云初心里猛然一惊!
虽说昨夜编苏锦泽假孕妇身份的时候,她刻意把玉娘的事情往上套,想着日后待到与这些胡商混熟了,好打探打探玉娘母女的来历。
毕竟胡寺周围的坊市里,居住的胡商大多是有些身家的人,皆非泛泛之辈。这支胡商队伍又是常年在京城与边境之间往来的,玉娘母女当时动静那么大,又自诩是胡商的妾室,他们当中必定会有人了解一些端倪。
现在想想,她陡然惊出一身冷汗,还是太过草率了!若自己贸然去打听,万一那人当真与玉娘母女相熟,他们费尽心思做的这些伪装,可就全白费了!
第212章 安排
云初暂且按下这桩事,想起之前的布置,又问道:“永福坊那边,可还有什么动静?”
梅娘凝神想了想,“苏锦泽醒来以后,同容家姐弟来了般若寺,当天晚上,长公主和苏驸马大吵了一架,动静很大。后来苏驸马便摔门而出,整日呆在画舫上借酒消愁,也没有见过什么人,长公主府里的管家时不时来看看他,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她顿了顿,又说,“苏锦泽坠崖的消息传到画舫的时候,他很是震惊,连鞋都没穿就往岸上跑,侍卫们勉强把他拦住,驾着马车去了崖边。苏驸马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神色十分恍惚,站在悬崖边一动也不动,一副生无可恋,随时想要跳下去的样子……后来皇上派兵去搜山,他也跟着下了崖。”
“李元洲李家呢?”云初突然问道。
“安插了几个粗使进去,李家人口简单,李元洲为人十分低调,极少与人往来,夫妻和睦,后宅没有小妾,是以看不出什么来……”梅娘回答。
云初眉心一动,又问:“水陆道场这么盛大的佛事,按说李朝雨和赵君洁是顾家姐妹的闺中好友,怎么偏生这一次都没有来呢?”
“渝国公府那边,咱们的人一直进不去,好容易进去的两个,轻易不敢联系,是以……赵君洁那边不太清楚。李朝雨早早便陪着平乐侯夫人去了掩梅庵小住。”
说到此,梅娘见她脸上有怀疑之色,赶忙补了一句:“平乐侯清修的道观,就在掩梅庵附近,叫清虚观。”
云初眼睛一眯,赵家究竟有什么事,竟让赵君洁留在府里,而赵飞白却来了水陆道场?
若赵君洁此次跟着顾婉容一起来般若寺,恐怕顾婉容也没有那么容易中招……
至于李朝雨那边,如果信佛的话,没道理在水陆道场这么热闹的佛事面前,偏去掩梅庵小住……若说平乐侯在清虚观,李朝雨随外祖母去探望外祖父,倒还说的过去。
上一世她被困在掩梅庵里,清虚观的事情多少有些耳闻。
不少官员得知平乐侯在那里清修,削尖脑袋想去攀附,平乐侯不堪其扰,干脆命人闭了观门,把一个不算小的道观直接变成了他自己的私观……
这件事在京城里引起了不小的争议,有说平乐侯仗势欺人,老百姓们为这道观供奉了那么多香火,说闭便闭了,让善信们如何自处?
也有说平乐侯不愧是清贵,超然于世俗之外,不结党营私,实在难得。
后来这事传到皇上耳朵里,御笔一挥,封平阳侯为清虚观的观主,号清阳真人,争议才平息下来。
云初的手指在小几上轻叩,来来回回地思索着梅娘提供的线索。
长公主和苏驸马之间肯定有些什么事情,苏驸马的身世和慧娘的那个负心人……太像了些,让人不得不怀疑……
突然,她灵机一动,对着梅娘问道:“若我想从般若寺带样东西过来,可能办到?”
“可以飞鸽传书回去,让人将东西拿了,快马加鞭走小路,提前送到咱们将要落脚的地方,不会有人发现。”梅娘想了想回答。
“我之前曾让府里的李乐帮我查了些事情,跟两个牌位有关,还请梅娘遣人去找李乐,想办法帮我把那两个牌位从般若寺里偷出来,换两个一模一样的放进去。”云初小声说道。
“娘子要那两个偷出来的牌位?”梅娘迟疑地问道。
云初点了点头,肃容说道:“此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仿的牌位务必要一模一样,此事可请师兄相助。”
梅娘垂首称是。
“父亲身边可安排的有人?”云初问道。
“因秦王随行,老爷怕露出破绽,并未安排人手。”梅娘回答,脸上有些担忧。
云初蹙眉想了想,般若寺后来发生的事情,仅是秦王单方面告知父亲,而自己又没来得及与父亲细说。
关于在般若寺里自己发现的身世、血脉等很多方面的线索,基本上他们两人都是一人只知道其中的一部分……
而秦王那里更是楚沄知道一部分,本尊知道一部分……
还真是……有些拧巴。
事情最忌讳一知半解,很容易弄巧成拙,然而此时她却鞭长莫及,与父亲不能联系,便只有在秦王那边下些功夫。
“京城和咱们之间,多久传递一次消息?”云初又问。
“为了不引人怀疑,一般都是到达一个城镇才联络一次,今天早上出宝和镇之前联系过一次……”梅娘回道。
“这样最为妥当,事情按照你们惯有的来安排,京城那几家仍是要盯住了,如果有什么消息,你随时来告知于我。”云初吩咐道。
梅娘应声称是,见她一时无话,便借机告辞出去了。
不一会儿容姝又小心翼翼地跳上马车,“怎么样?都安排好了?”
云初愣了愣,一拍脑门,只顾着问梅娘京城里的事,还真忘了安排行程的事。
容姝无奈地看着她,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爹果然算无遗策,你们家的那个管事……叫……什么来着?”
云初眉心一动,试探地问:“齐五,怎么了?”
“他都安排妥当了,你只管排戏便是。”容姝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
“排……戏?什么戏?”云初困惑地问道。
“苏锦泽和熊大的戏呀!怎么一会儿功夫不见,你脑袋就跟不上啦?”容姝眨了眨眼,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云初扶额,讪讪地笑笑,“看我这记性,方才梅娘跟我说了些家里的事,一时没缓过神,见谅!见谅!”
容姝一听她提到云府,眼睛顿时一亮!正想与她聊一聊八卦,却没想到走的好好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踏雪!踏梅!快来!快来!夫人有些不舒服!还不快来伺候着!!”马车外头传来熊大的呼唤声。
云初和容姝面面相觑。
“踏雪?”云初指着自己。
“踏梅?”容姝指着自己。
“踏雪!踏梅!死哪里去了!还不赶紧来伺候夫人!再这么偷懒,下个镇子就把你们卖了!”熊大怒声喝道。
云初和容姝赶忙抿了抿鬓角,争先恐后地下了马车,一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被卖了的模样。
“快!把夫人搀扶下来!夫人要更衣!”熊大绷着脸吩咐道。
更……衣……?两人不约而同地抖了抖肩膀……
第213章 色胆
后半截车队缓缓停了下来,落爷打马回头远远看了一眼,并不往回走,径自对着前面的车队吆喝道:“继续走!不要停!”
车队躁动几下,又缓缓朝前走去。
一时间有不少好事的人,从车窗里伸出头往后面看,纷纷用胡语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众人只远远看见一辆精致的马车上,一个大肚子的孕妇颤颤巍巍地,被两个面黄肌瘦的丫鬟搀了下来。
那孕妇戴着帷帽,看不清眉眼,两只手藏在袖子里,捧着肚子,走的十分艰难。
“你在搞什么!这才走了多远,宝和镇还看得见呢!你就开始作了?”容姝咬着牙低声问道。
“姐啊……我不是作……是真的急……”苏锦泽十分无辜地回答。
云初嘴角抽了抽,这光天化日的……这可怎么办!
“你就不能忍忍?等到了有庄子的地方,再……”容姝说到一半,隔着帷帽隐隐约约看见他皱成一坨的脸,和那直打哆嗦的身子,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兴许是真的急!
苏锦泽急的抱着肚子扭来扭去,云初和容姝两人面面相觑。
正在十分为难之时,只见胖丫鬟熊大从车上匆匆忙忙跑了下来,手里抱着胡乱团成一团帷帐,三个人眼中皆是一亮!
“熊姐姐,还是你最周道!”苏锦泽眉开眼笑地夸赞。
熊大甜甜一笑,带头往百十步远的矮草丛走去。
苏锦泽急的不行,强忍着被云初和容姝做足戏搀过去,临到地方,两条腿都快扭成麻花了!
熊大给云初和容姝一人手里分个布头,自己则两手伸开,后退几步往外头一展,一个露天的茅厕搭建完成。
“茅厕”只有半个人高,虽说简陋的很,遮羞却也尽够用了。
熊大十分干脆利落的转过身去,云初正要跟着转身,看见苏锦泽站在那里正准备撩裙子,她嘴角抽了抽,压低声音急急喊道:“快蹲下!蹲下!谁家夫人是站着……那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