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这位养育了自己,比先太后更加像亲妈的华阳夫人,原主展现了他唯一的一份温情,虽然是借着还政给王后的理由逼迫华阳夫人离开了王宫,但当时还算是十分客气的将华阳夫人送走的。
所以甄昊推算,或许二人的关系,应该还不算僵,而活着的人,总是因着利益而行动的,如今国难当头,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没有人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按照他的设想,拉拢后党与华国势力应该也是可行的,况且他的身上本就流着两国王族的血脉,要借着华阳夫人来拉拢华国的贵族势力,收纳后党的势力,应该也行得通吧,而照这样来看,或许阻碍不会太大?
想到这里,甄昊忍不住埋怨,前主这家伙,简直一手好牌打的稀烂,现在呢,就留下一地烂摊子给他来收拾。
说实话,先太后要痛骂原主是逆子,那还真说的没错,先王在世时有二十多位公子,好几位都曾率兵随父作战过,而原主年纪小更没有什么惊人的事迹,自然并不突出,要问为什么选立他为继承人,还不是因为他是先太后的独子,别人是母凭子贵,他是子凭母贵。
要说这先太后,那可就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先太后世称华太后,华阳夫人与她的亲姊妹,华阳是复姓,她们二人都是是华国的王族,是华国的公主,而华太后更是嫡亲的长女。
而要说这华国,到如今已经不复存在了,姜国与华国已经合为一国,至今已有四五十年了。
追祖溯源,华国与姜国皆是发源于姜水,两国本是同根,最初也本是一国,只是三百年前分裂为两国,但两国比邻,自然亦有战事,也有很多纷争矛盾。
两国势力相衡需要休养生息之时,王族就常常通婚,而两国四地也多有来往,包括两国边境和各地的子民也常常互通往来,互许婚姻,华国尚红,姜国喜黑,两族文化相互影响。
百年来姜、华两国的势力是此消彼长,而到了先王时期,姜国恃强,更是以两国本为一源为由,举国之力攻打华国,同时也不停地派使节交涉,最终,华太后以华国最尊贵大公主身份,举国下嫁给先王,至此两国再次合流,所以如今姜国王族的服饰,多是以黑红两色为主。
或许是长期的征战,消耗了这位勇猛的君王的生命力,先王十五岁即位,在位不过二十年就撒手人寰,先王逝世的早,但先王的好几位公子却正值壮年,他们的身后亦有各自的势力。
但同样年轻的,还有先王迎娶的新后,她本就是华国公主,而华国在于姜国合并后,同样有一部分人进入了姜国的政治心脏,华太后凭借家族庞大的势力,名正言顺的接手了姜国,接替她的丈夫,携幼子执政,君临天下。
华太后野心勃勃,堪称女君,对内她安抚华国的贵族,平息华国与姜国残留的内部矛盾,对外,她解决了丈夫尚未完成的遗愿,击败收服了许多小部落,她在位五年后,包括收服的各部,再加上华国的国土,故此姜国的领土远超其他四国,而至此,姜国总算是平息了战争。
甄昊实在想不出来,怎么这样彪悍的一对夫妻会养出个这样的儿子来,不过要是没有先王与华太后的努力,原主可能也没资本折腾。
外战虽然消失,内部的斗争却永远不会停止,直到华太后自己的儿子长大,迎娶新妇,羽翼渐丰,而姜国的公族和以华太后为首的后族势力,那些日益增多的矛盾,也显现到表面上来。
说到底一切都是一场政治博弈,当年怎么样,现在还是一个样,当初外政被把握在华太后手中,而后宫则由华阳夫人执掌,为了姜国,公族与后党还算能和平共处,但随着新君的长大,后党势力的日益增长,公族自然不会满意,而原主自然也要拿回手中的权柄,他自然倚靠父亲这边的公族。
甄昊偶尔会想,要是华太后他们还在,姜国或许还不至于这么难堪,想到这里,他就来气,这原主非但不好好干活,还天天瞎折腾,当然原主太年轻,所以他的执政能力,远不及先王与先太后,可扯后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之新君亲政,名正言顺,但谁也没能想到新君的性格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他不仅将亲妈给拱了下来,并且将她关到了北河,放眼四海,其实这种例子倒是也有。
据甄昊目前的了解,这个时代民风开放,华太后执政的时候,也曾豢养了男宠,时下的女贵族亦是如此,而且各国太后把持政务也是偶有发生,按照以前的例子,或许几年后,新君就会将母亲给迎回来,当然这是正常推测,结合原主的般般劣迹,甄昊觉得,决不能把原主当正常人来猜想。
或许是这位权倾朝野的华太后,太过心高气傲,毕竟她从少女时代开始就是高贵的公主,嫁人后,是尊贵的王后,再之后她是尊荣无比的太后,哪成想自己的亲生儿子,居然反咬自己一口,换谁也得气吐血,反正华太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如今,华太后正躺在陵墓里与先王共眠,可后党的势力仍在,而当年以王叔安为首的公族,意在辅佐原主,以正君威,却不成想原主一坐稳王位,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撒开蹄子,往昏君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甄昊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王叔看着这样的新君,心里有没有后悔过。
不过光凭王叔要自己把华阳夫人请回来,他就明白,王叔是做出来很大的退步,对从前的政敌服输,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他猜测叔父对姜赢不满久矣,肯定会要华阳夫人再接手后宫的一切政务,甄昊心中猜测,王叔难道是担忧有姜赢在身侧,自己会再次重蹈覆辙?
想到这里,甄昊心中不由苦笑,姜赢真是一块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有事就要骂她,而原主想干什么,也打着她的名号,比如当年借着将后权还给王后的理由,逼走了华阳夫人,从当初到现在,无非都是权利之下的斗争罢了。
甄昊拿着衣服,陷入了思考,或许这位姨母是真心的关爱着他?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好办的多了,他突然想起墨医师也是华国人,甄昊决定去请问一下他的意见,而且好不容易身体好多了,天天闷在大殿里也没意思,他也想出去走走了。
第8章
等整理好要处理的政务,便已经下午了,甄昊坐在辇御上,辇车在宽阔的辇道上奔驰,把他的长发吹起。
自从他来到这里,不是连绵的大雨,就是阴天,每天除了养病,就是应付大臣和政务,忙到现在,他连这里的朝阳都不曾有出来看过一次。
到现在好不容易出了这大殿,却已经是满天红霞,天空层次分明,白的一块,暗青的一片,薄云虽然遮住了夕阳,却遮不住那一片火红,天边的云团就好像烧起了一团火。
车轮碾在宽阔的辇道上,声音很响,但即使这么响,也阻止不了他要打架的上下眼皮,他一坐车就开始犯困,一犯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忙的时候还好,一停下来就只想睡觉。
正当他临在清醒与昏睡的分界点时,辇车突然整个抖了一下,华盖也震得索索响动,这一下,不仅把他给震醒了,只听见咚的一声,甄昊无可抑制地往后倒去,然后磕到了一个硬块上,他哀嚎地嘶了一声,一脸茫然的睁大眼睛,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后脑勺。
定睛一看,就看见驾车的辇夫,浑身打了个颤,僵硬的手臂停在半空中,随后是不住的瑟瑟发抖,而辇车也缓缓的停了下来,跟随着辇车的辇从,也立刻有序的停了下来。
在辇夫吓破胆前,甄昊立刻抢先高声喊道:“寡人无事,不要惊惶。”甄昊心中苦笑,什么是君王,君王就是老虎,会吃人的那种,尤其是他这种身上打着昏君标签的,而印象一旦烙下了,就很难再改变。
夕阳照射下来,又离得近,甄昊能清晰看见辇夫的背上已经湿了一片,因为角度刚刚好,他甚至能看到辇夫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也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吓的。
还没等到他再说出两句安抚的话,立刻就有侍从赶上前,甄昊只得板起脸来问道:“如何?”侍从立即回复:“禀大王,是这辇道上有一个石子,所以硌着了,让大王受惊,臣等该死。”
甄昊摇摇头,心下却道:原来不过是个小石头,搞的跟埋了了个炸.弹似的,这么紧张,要天天这样,他都要担心自己神经衰弱了。
他没发话,无人敢再说话,一时四周静得吓人。
甄昊只得提高嗓音,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他又尽量放缓放柔声音:“不碍事的,你们也不必害怕,不止今日,以后若是如此,你们也不必惶惶若此,寡人赏罚分明,不会为了这等小事而轻易发怒的。”
他话音落,便能感受到四周气氛明显一松,他不由怀疑,这以前是造了多少孽,才能把这一群群人,给一个个都吓得跟惊弓之鸟似的。
甄昊摇摇头,叹了口气,不由抬起头,放眼看去,是高台层榭,接屋连阁,端丽阔大,楼阁台榭被丹霞辉照,层叠巍峨,且因地就势,甚是阔大,更与那凤凰高台遥相呼应,远远还能看见粼粼的湖水,折射着光辉,美轮美奂的楼宇,雄伟壮阔的景致,尽收眼底。
这地方他认识的,这是姜国历代王后的居所,长乐宫,历经一代又一代的扩建与修缮,到今天已经非常壮丽了。
王后,甄昊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姜赢的脸,那样漂亮的姑娘,只要看一眼就忘不了。
甄昊突然就改变了注意,他指着长乐宫的方向笑道:“去那边,”于是没有片刻停留,辇车转了个方向,顺着宫道,往长乐宫的方向跑去。
辇车的速度很快,到了姜赢寝殿的不远处,甄昊想了想,阻止了想要通报的人,他让所有人都守在大殿外,自己一个人走了进来。
一路往前,甄昊突然发现,姜赢还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女人,这宽敞的大殿里,人少的出奇,很是安静,不时响起的清脆的鸟鸣,使得整个大殿更显幽静,当风拂起,树叶索索作响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姜赢这个人,难道就一点也不怕寂寞吗?他在寝殿里休息,看着那群忙碌的宫人,还会觉得安心一点呢,而且他喜欢留着鷨儿与他一起作伴,都是因为害怕孤单啊。
当甄昊踏进大殿的时候,他看到姜赢坐在大殿之上,她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寻常的衣裳,看起来也不厚,白衣红裳,两种素色之外并无半点花纹,再简单的衣服上了她的身,那也是美的。
日薄于西山,最后的夕阳,给她的身上镀上一道金色光晕,把她乌黑的头发照出一种柔和的淡棕色,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哪里,就已经是一副绝美的风景,让人见之失神,更何况那张平时冷漠到近乎毫无表情的脸,现在竟然流露出一丝鲜有的柔情。
姜赢很白,她的肌肤如冬天的新下的雪,不染半分尘埃,其实他也很白,但和姜赢相比,那就就是跟是擦了粉一样,糙。
姜赢,国色天姿。
而现在,甄昊定睛,原来她正在照看一个孩子,她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那孩子的额头,随即轻轻地笑了起来。
甄昊突然就回忆起,当初自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记得刚睁开眼,她也是这样的摸着自己的脸,那时他还觉得她的动作很温柔呢,但和这个相比,当初那副表情简直和杂了冰渣子一样冷,原来这才是姜赢真正温柔的表情。
果然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甄昊感叹,随即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他还没有思考过的问题,这位宠冠六宫的王后,应该不是不喜欢他,而是非常不喜欢他。
换位思考一下,倒是也能理解,首先没有感情基础,毕竟是把人从老家抢过来的,虽然锦衣玉食的,又给予最尊贵的封号,看起来没什么亏欠,但天天都要挨夫家人的骂,被别人戳脊梁骨,而且还要担心老公死了,自己要陪着殉葬,娘家人还扯后腿,……这要是换他,他也不高兴。
甄昊继续站着,眼前,霞光披在姜赢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像猫咪一样慵懒,好可爱,想……想多看两眼,不单说容貌,就是仪态,姜赢也是真的美的。
欣赏美人,犹如观看一朵举世稀有的名花,人观之,赏心悦目,心情愉快,甄昊觉得,他能看一下午也不嫌多。
甄昊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进一步上前,而姜赢也毫无所查,因为她低着头,而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孩子身上,她静静地看着那个孩子,如石榴子一般滋润的唇边挂着一抹浅笑。
就这样,一个看着另一个,也不知过了多久,也没有人敢上前来打扰。
甄昊站着,看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等等,这孩子?
这是打哪来的孩子?这深宫里怎么跑出一个孩子来了?
甄昊换了个姿势,他环着手臂,将彩衣随意夹在臂间,又思索了半天,再一次确定自己绝对不会记错,原主确实是一个孩子都没有了,前王后的四个孩子已经病死了,而他现在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四,虽然结婚的早,老婆也很多,但早婚早育,还想要生出一大堆孩子来,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况且据他所知,王宫中虽有别的妃嫔生了几个孩子,但不是病死了,就是因为种种原因早夭了,甄昊越想越觉得发瘆,在这深宫中,这一个病字,真是耐人寻味的很啊!
正当甄昊陷入回忆与感慨的时候,姜赢终于抬起了头,而视线相交,两人同时愣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姜赢错愕的样子诶,要是有相机就好了,他想把姜赢所以的表情都照下来,毕竟姜赢的情感变化,稀罕,真是太稀罕了,甄昊的心中第一时间是这样想到。
“大王驾临,妾有失远迎,还望大王恕妾失态。”姜赢瞬间就回过神来,她又恢复了平常寡淡的模样,随即行了一个大礼。
甄昊心中突然有些失落,他随便摆摆手,走上前去,道:“没事,寡人不过也只是随便走走的。”
甄昊走到姜赢身旁,也低下头看着那摇篮中的婴孩,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这摇篮很大,不对,准确来说,这应该已经不能称作摇篮了,这是个简单的宝宝床,而这床里的孩子已经不是个婴孩了,他目测了一下,这孩子最起码得有个三四岁吧。
这究竟哪来的孩子,孩子的爸妈呢?姜赢是肯定没有孩子的,这个他已经在王叔那边听过无数万遍了,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了,所以肯定不会是姜赢的孩子,这后宫里就一个男主人,既然他也没有孩子,那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而且姜赢也没有个兄弟姊妹,她在姜国可以说是孤身一人的,听说她入宫的时候,身旁甚至连一个赢氏族人都没有带。
所以,孩子他妈呢?一个母亲正常情况是不会舍下自己的孩子的,况且谁都孩子可以轻易养在王后的宫里?
话说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娃呀?甄昊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这孩子闭着眼,眼睫毛又黑又密又长,一个小小的红润的嘴巴,只是头发有点儿发黄,这模样虽然可爱,但却并不能看到姜赢的影子,和他长得也不像,这孩子面生的很,究竟是谁家的?他的心中突然如挠痒痒般充满了好奇。
甄昊想了想,看姜赢和宫人的反应,这孩子应该也不是个黑户,肯定是得过允许的,所以他还是装作知道的样子吧,但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猜测,这该不会是原主嫌姜赢孤单,从哪里给抢来给姜赢作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