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贵人和海贵人你一言我一语,芳常在也插不上嘴,只能干坐着,眼瞅着那两个还有许多体几话没说的样子,芳常在忍不了了,甩甩帕子咬着牙道:“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
说完头也不抬地径直走了,一点不给婉贵人面子。
说实在的,芳常在自打进了延禧宫,就没把婉贵人和海贵人放在眼里过,一则芳常在本就不甘心做一个小常在,她眼界可高着呢,再则延禧宫中又没主位,两个贵人可镇不住她。
芳常在扭着腰走了,婉贵人靠在床头看着她的背影,无奈道:“如今她是厉害了,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海贵人也瞧不惯芳常在这幅样子,皱着眉道:“她是仗着延禧宫没人管她。”
芳常在从前刚进延禧宫的时候还好些,还知道低调做人,如今是越来越张狂了,海贵人也有些厌烦她。
海贵人和婉贵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起身回自己寝宫了,一出门,却看见芳常在带着小宫女在院子里踢毽子。
芳常在玩得正在兴头上,没看见海贵人,嘴里欢快地叫着,“我这是第三十个啦!”
啪!
毽子掉在地上,芳常在停了动作低头去拣毽子,眼角的余光看见一片青绿的衣摆,抬头一看,海贵人正站在她面前。
“芳常在不是说身子不适吗?这么快就好了?”海贵人走近讥讽道。
芳常在缩着脖子有些不自在,也不说话,拿着毽子就想直接走。
“站住。”海贵人冷声唤她,这个芳常在,再不让她长点记性,往后该更狂妄了。
海贵人上辈子也是做了几十年愉妃的,久居高位,她生的永琪又极得皇上宠爱,若不是永琪去的早,皇上是有意拿他当即位人选的,那些年她过的也是养尊处优位高权重的日子,何曾受过一个小小常在的气,她自己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从前不找芳常在麻烦那是不想惹人注意,可这芳常在实在过分,一点不把她和婉贵人放在眼里。
“芳常在,”海贵人转过身来,眼角带着嘲讽的意味,“如今你是越发没规矩了,见到我不行礼请安,撒腿就想跑是什么意思?”
芳常在扭身转过来,满脸不乐意,甩甩帕子随意道:“见过海贵人。”腿都没弯一下,也不等海贵人叫起就自顾自起身走了,嘴里还嘟囔抱怨道:“不过一个贵人罢了,拿什么架子?还真当自己是娘娘了?”
海贵人就站边上呢,能听不见吗?再者芳常在也没小心说话的意思,她就是要叫海贵人听见,就是要叫她难堪。
“呵!”海贵人的眉头都拧在一起了,唇边冷笑不已,“芳常在,你可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海贵人走近,“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我之间的差别。”说罢直接扬手扇了芳常在一个耳刮子。
清脆的一声,芳常在捂着脸不可思议道:“你,你敢打我?”
“那又如何,”海贵人讥讽笑道:“的确,我就是个小小贵人,但是我能打你,你却不能打我,芳常在往后说话做事,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你,你。”芳常在气得哆嗦。
海贵人斜睨了一眼气得要疯的芳常在,勾起笑意,翩然远去。
芳常在吃了个闷亏,气地跳脚却也没处说理去,这几日突然开始低调起来了,整日安安静静地缩在西配殿里,再不出去张扬了。
海贵人和婉贵人闲聊时还说起来,这芳常在可算是乖觉了。
西配殿里,芳常在躺在榻上,眼泪水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心里难受得要命,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在家里的时候阿玛和额娘都不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海贵人,她算个什么东西,小门小户出来的贱秧子,也敢在她面前拿威风,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打她的脸。
芳常在翻了个身,挨了海贵人的打,真是丢死人了,她都没脸出去见人了,外头那些奴才怕是都在笑话她呢!
不过纵然芳常在再不想出去见人,给皇后请安还是不得不去的,前几日她都是特意早去好避开海贵人,要不然跟海贵人同走一条宫道,她得膈应死,现在她一看到海贵人就想到被打的那一巴掌,心里那是又气又委屈又不甘心。
芳常在左右辗转,心里憋着气,陡然一下子坐起来了,穿上鞋,披着外套出了门,好巧不巧,正碰上从对面东配殿出来的海贵人,芳常在立刻就想装没看见掉头回去,奈何又怕海贵人像上次一样找她麻烦,想了想,硬着头皮走过去,低头垂眸,耷拉着眼皮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芳常在觉得有些屈辱,有声无气道:“给海贵人请安。”
谁料海贵人直接忽视了她,就跟没见这么个人似的,施然从半蹲着的芳常在边上走过去了。
芳常在登时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前面的海贵人已经走远了,芳常在站直身子,恨恨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淬,作怪的东西,给脸不要脸!
芳常在盯着大门口心里骂个不停,外头走过来几个小太监,捧着盒子进了延禧宫,芳常在正疑惑,却瞧见那几个小太监转了个弯往海贵人的东配殿过去了。
“喂,那边几个,过来。”芳常在叫道。
小太监们回过头,有些不解,但也没有过来的意思,芳常在急了,直接自己走过去了,“叫你们呢,拿的什么东西?”
小太监们也慌了,这位主子看着不大高兴啊,这是要来找麻烦的?
他们也是叫苦不迭,好好的送个东西本来也没什么事,像他们这种没品级的小太监,好差事是轮不上的,只能去这些冷僻的宫里办差,就总是碰上些失宠的深宫怨妇,自己过得不舒心没地方发泄就来找奴才们麻烦,天降横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他们这样的人,挨了主子骂挨了主子打又能怎么样呢,只得自认倒霉呗!
那几个小太监互相看看,低着头谁也不说话,枪打出头鸟,谁先接话谁倒霉。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芳常在快要抑郁了,得,她现在连奴才都使唤不动了!
“问你们话呢,都哑巴了?”芳常在眼神凌厉,越发恼怒。
为首的太监觉得不能再不开口了,后面几个崽子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只好自己上前回话,“回主子,这是海常在从太医院要的药材。”
“药材?”芳常在冷声哼道:“她还要吃药,我瞧她活蹦乱跳的很!”
“这,奴才不知。”那太监不知道怎么接,只能避开话。
“送的些什么药材?”芳常在又问。
“奴才,奴才不知。”小太监讪笑道。
“你有脑子吗?没用的东西,一问三不知。”芳常在语气不忿,“拿过来我瞅瞅。”
“这,这恐怕不行吧,海贵人知道该责罚奴才们了。”小太监有些僵硬。
芳常在哪会听他的,直接就掀了盖子,上手翻起来。
“唉呦,唉呦,常在,这真不行,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饶了奴才们吧,海贵人知道要生气的。”
芳常在上来就是一通翻,那小太监差点没抱稳盒子,又怕海贵人生气,又不敢伸手阻拦芳常在,急得抓耳挠腮,“常在,常在,别啊,您行行好,别叫奴才们难做。”
芳常在翻着也就是些常见的黄芪,党参,连翘,枸杞,紫苏之类的,冷冷一哼,把盒盖子直接砸在了地上,小太监呦的一声,着急忙慌地去捡,皱着眉苦着脸暗叫倒霉。
芳常在神色不屑,目光随意扫过,突然在那盒子看见几株药草,觉得有些熟悉,走过去一看,哈!果然,就是那个,她小时候见过的。
芳常在偷着抽了一根塞进衣襟里,得意狞笑,哈哈,海贵人,这回是老天爷都不帮你,偏叫我抓住你的把柄了,等着吧,非得一棍子把你打进十八层地狱不可。
第五十二章
翌日的长春宫里,众嫔妃正在热闹地说话。
海贵人和婉贵人相邻坐着,说起要做药膳补身子的事,婉贵人是常年吃药膳的,她觉得这样既养生又健康,也跟海贵人说起药膳的方子来,叫海贵人也试试,婉贵人从潜邸就开始吃药膳,大病是没有,不过小病不断,常常头疼,阴雨天又犯腿疼,且身上轻轻磕着一点就要青紫一大片,越是这样,婉贵人越不敢放弃药膳,总觉得要是不吃药膳,她这身子骨得坏透,多亏她有远见吃了药膳,才没酿成大病在身。
芳常在坐在海贵人和婉贵人的对面,思绪繁杂,有些按耐不住。
皇后坐在凤椅上,神思倦怠,身子绵软,这几日照顾永琏,她几乎衣不解带不离半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好不容易永琏好转了一些,她却累得快要倒下了。
殿内声音嘈杂,皇后有些心烦,按按眉心,看见婉贵人坐在下面,便随口问了一句:“婉贵人的头疼可好些了?”
婉贵人被皇后叫的一愣,有些受宠若惊,蹭一下站了起来,交手回道:“劳娘娘关心了,嫔妾已经好多了。”
皇后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婉贵人不必多礼,本宫身为皇后,体恤嫔妃是应当的。”
婉贵人坐回椅子上,脸上遮不住的高兴,毕竟她在谁那儿关注度都不高,没想到皇后还能想起来她。
皇后歪歪靠在椅扶上,有些头晕,心里还担心着永琏,便准备叫嫔妃们回去,还未开口,芳常在突然从座位上起来,直直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嫔妾有要事请娘娘决断。”
皇后不解,“芳常在这是做什么?”
“皇后娘娘,”芳常在心里紧张又害怕,她想要把海贵人的事揭发出来,但是又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是皇上厌恶她惹是生非,那不是反拖累了自己,可她实在讨厌海贵人,好不容易逮到扳倒海贵人的机会,若是就这么轻轻放过岂不是太可惜了?
想了许久,芳常在下了狠决心,左右本来就没什么宠爱,还怕什么呢?叫海贵人倒大霉才是她眼前最要紧最心心念念的事。
芳常在笔直跪着,“皇后娘娘,嫔妾要揭发海贵人私存情秽之药,嫔妾是有有真凭实据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一副磊落光明,正义使者的样子。
众嫔妃哗然,海贵人,平日里那么温顺的人,也干的出这种腌臜秽乱的事?
媚药?众人啧叹,会玩!
茉雅奇拧着眉,海贵人,私存媚药?感觉在说小绵羊咬了狼,海贵人这样文静内敛的性子,实在不像!
芳常在抬着头颅,得意地看着神色苍白的海贵人,哼,再敢狂呐,这回就叫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纯妃和娴妃坐着看戏,真凭实据呢?你倒是拿出来啊?光说不做是王八!
皇后感觉头胀的更加难受了,忍着不适问道:“芳常在慎言。”
芳常在嘴角噙着胜利者的微笑,胸有成竹道:“嫔妾这里有根草药,是从海贵人那里拿到的。”说着便从衣襟里掏出一株绒白毛细根的草药,扬声道:“皇后娘娘,这药材名叫羊红膻,嫔妾幼年曾经见过,这药有催情之效,嫔妾问了太医院里,海贵人已经多次要这羊红膻了,但每次只要一点,且和其他药材混在一起送过去,为的是避人耳目。”
芳常在对着海贵人嘲弄一笑,“海贵人私存催情之药,意欲何为?”
海贵人神色惨白,僵硬起身跪在地上,悲戚道:“皇后娘娘,嫔妾冤枉,嫔妾只是用来做药膳而已,嫔妾并不知道这药有催情之效。”
“皇后娘娘,”芳常在大叫道:“若是您不相信,便让人去搜宫,嫔妾断定,海贵人寝宫中必定存着许多羊红膻,而这东西是有毒性的,服用过多会致死,嫔妾不信,海贵人要拿这草药入膳,太医院的人会不提醒几句?还是海贵人你准备把自己给吃死?”
海贵人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皇后面色不悦,冷声道:“去延禧宫搜宫。”这个海贵人,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这么能搅事!
芳常在像只打赢了架的斗鸡,骄傲地扬起脖子,海贵人,我倒要看看你这下怎么翻身!
至于芳常在为何对这草药如此熟悉,她是不会说出来的。芳常在幼年的时候,她额娘曾拿这草药给她阿玛吃过,借催情之效与府里的众多妾侍争宠,她额娘是把草药碾成粉末加进茶水里给她阿玛喝,但是不常用,每次只加一小点,用指甲盖挑一下就行了,这药可是有毒性的,不能多吃。
没过一会,搜延禧宫的人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乌漆楠木盒子,她们也没费多大劲,海贵人的寝宫一共就那么扣扣大的地方,一找就找到了。
董嬷嬷接过盒子一掀开,皇后往那瞥了一眼,果然,全是那草药,满满一匣子,皇后怒道:“送去太医院,叫太医们看看,还有,把太医院的取药册子拿过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批的注,哪个太医这么大胆敢拿这种药给宫里的嫔妃。”
娴妃坐在上首,凉凉开口:“海贵人可真是胆子大,这带毒性催情之物也敢留着,怎么,你是想给皇上下毒?”
海贵人不说话,跪在那跟木头一样。
嘉嫔轻蔑一笑,怪道这个海贵人怎么得宠起来了呢,原来是用这种恶心人的法子。
殿内吵闹不已,皇后嫌烦,直接道:“海贵人的事等着皇上下朝再说吧,你们先回去吧,娴妃,纯妃,懿妃留下。”
嘉嫔恼火地咬嘴巴,真讨厌,还想看看好戏呢!
茉雅奇急啊,她想走啊,本来她就不愿掺和这些事,这种戏还是少看的好,皇后还非把她留下,唉,安安静静地坐着吧,她不会发表任何言论的,别扯上这事就行。
皇后想想又道:“嘉嫔留下。”
嘉嫔都已经起身准备走了,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地坐回去了,皇后看她一脸喜色,立刻就后悔没把踹她出去了。
芳常在叫嚷道:“皇后娘娘,嫔妾要留下。”
皇后横了她一眼,“芳常在先回去吧。”
芳常在还是不想走,她怎么能错过看海贵人万劫不复的机会呢?然而再不想走,也得走,芳常在面色纠结,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长春宫,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弘历下朝过来,太医院判左太医也跟来了,抱着那个装草药的盒子,胳膊里夹着拿着厚厚的取药册子。
众人起身行礼,太医上前回禀,“回皇上,回皇后娘娘,这药材确实是羊红膻,有催情之效,且大量服用可致中毒,不过海贵人之前一直是以治疗咳疾为由向太医院拿取此药,从去年就开始了,臣等也多番提醒,只是实在是没有想到海贵人会把这药积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