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的通道被捂住,孩子竭力张嘴,却吸不到一口气。他的脸渐渐憋红,再渐渐变深成紫色,小手小脚不受控得抽搐挣扎。
夏悔感觉到襁褓里小小的身体在抽搐颤抖,他的手也在抖,甚至浑身都在发抖,但看着那个孩子渐渐涨紫的脸,他有种异样的兴奋,瞳孔都微微放大。
他闷着这个孩子的口鼻,一时却有点分不清楚,他是闷住的,还是被闷的那个。
夏悔记得他刚到归一宗的时候才十二岁,身为外门弟子,又长了张秀丽的脸,自然而然地被几个塞钱进内门的纨绔子弟欺负。
一开始只是踢打,后来就把他按在地上,顺着衣服上撕裂的口子伸手进去乱摸。
十二岁的男孩也知道羞耻,他拼命反抗,脸上就挨了两巴掌。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口鼻,呼吸不畅,肺部生疼,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他连那些人到底干了什么都忘了。
他浑身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臂弯里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夏悔松开手,襁褓里的孩子早就没动静了,小脸憋成紫红色,嘴角流下一丝唾液。
“……不要怪我。”夏悔说,“你母亲将死,你本来就不该活。”
他颤着手,把孩子往火里一丢。大火熊熊,火场边上的空气里一阵阵热浪,夏悔的五官都在热气里扭曲。
夏悔看着火舔上花布做的襁褓,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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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去没几步,他忽然扭腰往边上一扑,险险避开,一团蠕动的黑雾又向他扑来。
夏悔到底也除魔收妖这么多年,一看就知道这团黑雾不是他能驾驭的,手腕一震,细细的碎片脱袖而出。
魔神看到碎片,居然发出一声欢喜的尖叫,径直朝着碎片撞过去。
夏悔大惊,下一瞬听见一声极其锐利的琴声,像是完全不会弹琴的人强行用指甲勾弦。
他一愣,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血喷了魔神满头。魔神比他惨,头部的黑雾被整个切了下来,而碎片也被震出很远。
那声琴音太凶了,分明是针对魔神,仅仅是余波,都震得夏悔胸口剧痛,经脉寸断,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
夏悔向着碎片伸手,手指握成爪状:“回来!”
“松手!”一道剑气扑面而来,持着双剑的人如同虚影一样极速接近他,“否则我斩了你的手臂!”
夏悔又吐出一口血,紧紧盯着来人:“那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掌心狠狠一推,碎片猛地向着对方袭去,碎片里云雾涌动。
慎渊猛地侧身避开,一剑斩向扑向碎片的魔神:“扶疏!”
扶疏会意,铮然的琴音再起。这次的琴曲仍然铮铮然有战意,但没有那么尖锐,更像是随军的曲子,在出战前鼓舞士气。
魔神被砍了一剑,一声尖叫,避开慎渊的剑锋,继续朝碎片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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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渊迅速追击,在琴曲的作用下他挥斩的速度更快,一瞬三击,生生斩断了魔神的路。
最后那一下他狠狠地切过隐藏在深处的内核,剑光寒凉,黑色的雾气猛地膨胀,然后又渐渐消散。
魔神太着急了,它急着想获得那片碎片,忘了隐藏自己。
内核被切碎的魔神无力重聚身体,只是一团蠕动的黑雾,让仙门中人恐惧百年的东西,在此和随手就能捏死的低等邪魔也没什么两样。
夏悔猛地扑过去,在地上滚了几下,一把掐住那片碎片。
碎片过于细长,边缘又厚薄不均,最薄的地方近乎透明,就像极薄的刀刃,他这么狠狠一握,边缘割开他的掌心,鲜红的血喷了出来。
“我说过的话都是作数的。”慎渊低头看着已经站不起来的夏悔,收起剑落,生生斩断了他握住碎片的那只胳膊,鲜血飞溅。
夏悔目眦欲裂,胸口剧烈起伏,居然又扑了过去,刚好落在自己的断臂上。
剑光乍亮,夏悔感觉到剩下的一只手臂一凉,剧痛中手臂滚出去一截。
他张嘴,狠狠咬住了碎片,锋利的边缘割开他的嘴角,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和森白的牙。血淋淋漓漓地淌下来,但他紧紧咬着,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真可怜啊。”扶疏一声轻叹,“你以为咬在嘴里,这东西就是你的吗?”
他轻轻地说:“须臾镜,回来。”
一直随意操纵的碎片忽然躁动起来,一瞬就从齿间脱出了大半,夏悔不顾疼痛死死咬住,尚在口中的碎片疯狂震动,把他的舌头割成一截截细肉。
血从齿间流出来,夏悔却完全不想松口。
他不能没有这片碎片。
有了这片碎片,他是归一宗备受尊敬的弟子,降妖除魔,排除邪道。但若是没有,他就还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孩子。
他紧紧皱眉,咬得更死。
扶疏又是一声叹息:“何至于此。”
“有什么可感慨的?”慎渊看都不看,“你若是怜悯,大可直接杀了他,也免得痛苦。”
“须臾镜见不得‘主人’的‘死’。它毁了,不是你怕的事情么?”扶疏笑笑,稍加了一点牵引的力气,“我的怜悯只给此世生者,臆造的东西,与我无关啊。”
碎片在口中搅动,夏悔满口牙都因此松动。他咬得更紧,碎片终于崩断了他的牙,划开已经血迹斑斑的嘴唇,向着扶疏飞过去。
血和断牙一起流出来,夏悔楞楞地看着那片碎片飞到远处那个男人手里。
扶疏一手抱着七弦琴,另一只手托着碎片。须臾镜的碎片到他手里早就洗去了血,乖顺地旋转,冰从末端一点点冻上去,冻住里面的云雾。
“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慎渊垂眼看他,“当年塔塌,你靠得是这片碎片吧。”
夏悔满口是血,舌头断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扶疏手里被冰封住的碎片,那东西他小心谨慎,藏着掖着,简直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但在扶疏手里,碎片却草草地由冰雪冻起来。
原来只是碎片而已,根本不是什么法宝。
血快流尽了,夏悔浑身发冷,眼皮也一点点耷拉下来。
失去意识之前,他一直盯着碎片,到最后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
原来是叫做……须臾镜。
作者有话要说:
慎渊是红卡单体宝具(确信)
魔神:我还会回来的。等我。
没有哪个boss会死得这么快,除非boss被魂穿了(……)
林翊:我觉得你仿佛在针对我?
夏悔不是好人啦……他只能说是个“复杂”的人,从仙门大会那时候他冒出杀老林证道闻名的想法开始,他就注定GG。
唉,有种不合时宜的残忍,感觉这么一写我要更糊了……
第五十七章 此剑
“只剩下最后一片了吧?”扶疏右手虚握, 被封在冰里的碎片和臂弯里的琴一起化作光点。
“大概如此, 但我不知道那一片在哪里。”慎渊收剑, “我回去了。”
“回哪里?”
慎渊懒得理扶疏,三两下跳上屋脊,背后的扶疏忽然又开口, 语气寡淡:“去找她吗?”
慎渊脚步一顿,微微侧身, 低头看向扶疏。大火熊熊, 热浪里他的长发和大袖起落, 火光烫出凛冽的线条。
他垂眼看着扶疏,眼瞳里褪去的金色再度亮起来, 倒映着煌煌燎燃的大火:“不要想着打她的注意。”
扶疏完全不管这句话里威胁的意思,轻轻笑笑,直接拈了个新的话题:“当日六爻的结果,你猜是什么?”
不说还好, 说起来慎渊就气,他嗤了一声:“算的是你什么时候能骗到人么?”
扶疏又笑了一下:“不过一时兴起,逗她玩玩而已,若不是看见她怀里抱着太都, 我也不会在意。须臾镜又不在她身上。”
“知道就好。”扶疏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 慎渊稍微舒服一点,他收回视线, “碎片之间会互相吸引,最后的那一片应该也快要找到了。”
“我劝你现在下来, 和我一起去找最后那片,趁早脱身。”
“为什么?”
扶疏的语气太笃定,明明尾音里还带着点一贯的笑意,听起来却像是什么警告。
慎渊下意识地再度去看他,发现他脸上一点笑都没有,眼瞳深邃,微微垂着眼帘,眉眼间苍苍茫茫,居然仿佛悲悯。
“游鱼涸泽,白鹿失林。卦象大凶,是个不可解的死局,此境将破,她必死无疑。”他轻轻地说,“你难道要冒这个险,留在这里吗?”
慎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下:“当年你给殊归卜卦的时候,不也是大凶吗?”
“他侥幸保住了命,但是此生盲眼,是自天地初开以后第一个在白日下瞎了的东君。”扶疏轻轻叹息,“东君尚有太阳的庇护,你呢?”
他抬眼,隔着屋檐擦出的锋利线条和慎渊对视。慎渊眼睛里的金色在瞬间褪去,只剩下温顺柔软的黑色,他看起来居然很轻松,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他微微一笑:“不过此身。”
扶疏一窒:“……你疯了?臆造的游戏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既是游戏,我认真玩玩又如何?”
扶疏难以置信,片刻后闭上眼睛,一声叹息:“……慎渊,你入局了。”
“于世间生者的爱怜就不用给我了,听着都有点恶心。”慎渊淡淡地说,“我在局中,难道你在局外吗?”
扶疏只是沉默,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至少我想要的,握在我手里。”慎渊说,“而你想要的,是你生生世世的求不得。”
“……这样说话可真是难听啊。”扶疏又叹了一声,这次的叹息极尽轻柔,仿佛微风拂过河畔的芦苇,“那我也无话可说。慎渊,想清楚,你为何会如此。”
慎渊话都不回,几次飞跃,身影很快消失在屋脊之间。
扶疏还站在原地,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向几步开外夏悔的尸体,开口如同感叹:“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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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遵纪守法,游戏世界菜的抠脚,林翊一直觉得自己玩什么竞技类游戏都属于给敌方送温暖,但现在她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竞技的快乐。
邪魔源源不断地扑上来,她握着寒霜挥斩,轻轻一划就能把邪魔劈开,仿佛用加热后的餐刀切开黄油。重复练过的剑式在脑内融会贯通,她的动作越来越圆融,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先前的恐惧一扫而空,甚至恨不得寒霜是把电锯,她去拍个德州电锯杀人狂的续集。
林翊随手画出完满的弧,听着邪魔被破开的声音,还有点美滋滋,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小天才。
……然后她就发现她还是太天真,和慎渊相比,她一点都不天才,放到恐怖片里果然还是被锯的那个。
慎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路数比林翊凶得多,林翊到后来纯粹是用剑砍,但他是直接用剑气开路,双剑交错,发出的剑气一瞬间就清了全场的邪魔。
两边的屋子墙壁上割出深深的两道断痕,轰然倒塌。砖石结构的房子还行,木结构的在倒地的瞬间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大。
慎渊站在火场前,手持双剑,热浪滚滚,他却站得笔直,像是一杆修竹。他身后是大火,身前是烟尘,衣服上沾着血渍和黑灰,但他那么淡然,眉眼平和。
他活着回来了。
微妙的情绪翻上来,林翊憋了半天,艰难地憋出一句:“……真强。”
“不过是剑气而已。”慎渊收剑,走近林翊,“你还好?”
他的语气太淡,配合那个持剑的姿势,关心的话说出来就有点变味,林翊总觉得慎渊的问话更像是狭路相逢,她敢点头,慎渊就敢让她不好。
“我……我适当地好?”她权衡一番,想出来的答案却很傻,她只好把问题抛回去,试图补救,“那,神君,你好吗?”
问完她就觉得这个对话真实降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应该出现在英语课本上。
好在慎渊不走寻常路,他看了林翊一眼,还是淡淡的,说了林翊根本想不到的话:“尚可。杀魔神花了点力气。”
祝武运昌隆是另一回事,林翊其实压根没想过慎渊真的能杀魔神,她一时不敢相信,开口时舌头都有点不好使:“你……你杀了魔神?”
慎渊应了一声:“比我想得麻烦一点,但还好。”
林翊腿上一软,退后半步,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魔神死了,原书最终的反派boss死了,她的千里眼也就正式宣告失效。
这次魔神不在问玄门,也不是由慕时杀的,剧情彻底偏离了林翊所知。
她吞咽一下,声音都有点颤:“……那神君是要去做国师了?”
慎渊皱眉,不理解林翊为什么问这种蠢话:“不去。我不愿和皇族有什么牵扯。”
“那可是国师之位,还有万金,基本上就相当于站到权钱的巅峰了吧?”林翊犹豫着,“神君,真的不要?”
慎渊十分淡泊名利:“不是我所求。”
林翊想了想,觉得这样确实是你好我也好。
慎渊的的脸和本事当个国师绰绰有余,搞不好还能招来一两个公主的爱慕,但是他的性格实在是比较残缺。林翊想了一下,如果皇帝真打算赐个婚什么的,如果慎渊不乐意,他还真有可能把皇宫掀了。
她想着想着,表情就比较微妙,围观全程的慎渊啧了一声:“怎么,你想要?”
林翊一听这个陡然冷肃的语气,连忙摇头:“不要不要,我没这个本事,不干不干。”
“伴君如伴虎。”慎渊嗤笑,“今日能重用你,明日就能让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