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南看看林翊,再看看叶榕:“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因为我无话可说。”林翊觉得再憋下去不对,干脆说了,“我觉得,就这样吧。我现在挺好的。”
她朝着倪南笑笑,转身去看炉子上的炖鸡:“其实我刚才在炖鸡,差不多快好了。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吃的话坐下来吧,我盛出来。”
“我就不吃了,辟谷呢,在外头吃东西,等会儿怕被师父骂。”倪南摇摇头,胳膊肘顶了顶边上的叶榕,“我闻着挺香的,你吃不吃?”
叶榕头都不抬,她的嗓子虽然甜,但换个语气说话就没了以前那种甜腻的感觉:“师姐是不是还在怪我?”
林翊一愣:“也没……”
叶榕却自顾自说下去:“我以前做的错事,现在想明白了。但到底是伤到师姐了,师姐不原谅我也是人之常情。不敢打扰,叶榕告辞。”
倪南也愣了:“你……”
叶榕谁都不理,转身就往外走,一路低着头,居然走出点萧索的味道。
林翊顿觉自己很像个欺负人的恶毒女配,几秒后她拍了一下脑门。
她这个壳子,可不就是个恶毒女配。
“我没这个意思。”她揉揉脸,“时过境迁,我也没心思纠结以前的事情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倪南想追出去,想想又只是叹了口气,拍拍林翊的肩:“师姐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吧?我一开始也看不惯她,但她现在真的挺好的。”
“……是吗?”
倪南点头:“先前叶榕折了手,又被新任的青云峰主关了禁闭,出来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修炼认真,说话做事也不像以前那样让人讨厌。”
林翊回想一下,觉得倪南描述得比较真实:“所以你就和她关系缓和了?”
“也不算。”倪南说,“新的青云峰主不喜欢以前的那些弟子,不管他们。先前就有人堵着叶榕,大概是心里有怨,我也是一时冲动,上去拉架,拉开以后只能带着她,免得再受人欺负。”
她露出个爽朗的笑,又有点不好意思:“师姐会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不会。”林翊也笑笑,“那刚才倒是我太冷淡了。”
浪子回头反派洗白都是很让人感动的,但从内心深处讲,虽然现在叶榕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正常人,林翊也不想和她有什么进一步的关系。叶榕给她的第一印象过于深刻,她不讨厌叶榕,但也实在没法勉强自己。
林翊犹豫一会儿:“这样吧。我盛一碗炖鸡出来,你帮我拿过去给她,就说吃不吃都可以,算是我为刚才的行为道歉。我没什么别的会的,也就只能做做饭了。”
“行。”倪南点头,“想想也是……哎,以前的事,想起来就烦。”
林翊找了个小瓮,舀了大半瓮汤,再挑了几块好肉放进去,盖上盖子递给倪南:“麻烦了。”
“不麻烦。”倪南想了想,“那下回我不带她过来了。”
林翊应了一声。
倪南走后,林翊把鸡汤滤出来,再做了一锅鸡汤打底的鸡丝粥。她刚做好,慎渊就回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间却散发出十足的不爽。
林翊把粥和鸡肉端上桌,揣摩了一会儿慎渊的神色:“神君……这是不太开心?”
“还好。”慎渊在桌边坐下,“翻来覆去不过那么几句话,听着烦。”
林翊感同身受,点点头,也坐下来:“确实很烦。”
慎渊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随手拿起筷子,并不夹肉:“怎么只剩下一半了?”
林翊很想问慎渊是不是列文虎克,硬生生把话憋回去:“因为,顺便给别人送了一点啊。”
“哦?”慎渊放下筷子,“做给我吃的东西,你就随便端给别人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点许久不见的威胁:“还是说,我才是那个‘顺便’?”
林翊一听就知道慎渊这是又突发精神疾病了。他长久不发作,林翊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幸好她的脑子还残存着应对的记忆,火速三连:“没有!不是!不可能!”
“我就是给叶榕端了一点。”她犹豫一下,“叶榕,神君知道吗?就是当时那个断了手的……”
慎渊稍稍缓和:“怎么,你这是发了什么善心?”
“我觉得……也不算?”林翊想想,“是这样的,她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和以前不一样。我听别人说她现在确实改正了,但是我一开始对她态度不是特别好,我怕她想多,就让人去送了点吃的。”
慎渊冷酷无情地发表评价:“无用的怜悯与仁慈。”
林翊本能地想反驳,想想又咽回去,舀了一勺鸡丝粥塞进嘴里。她低头盯着粥碗,用勺子搅着粥,眉眼平和,看着却有点恹恹的。
慎渊越看越不爽,咳了一声:“说。”
林翊一愣:“……说什么?”
“你刚才想说的话。”慎渊闭了闭眼,“想说就说,不必遮掩。”
林翊惊了:“我现在居然拥有发言权了吗?!”
慎渊看了她一眼:“又不想说了?”
“没,想说。”林翊秒怂,“那我稍微解释一下。其实说是给她道歉,这个歉肯定是没有多诚心……我主要是怕她多心。既然她都改了,那我也不会去找她麻烦,万一她因为这个事情记恨我,那不就又麻烦了。”
“既然都改了,还会因此记恨你?”慎渊说,“提剑杀人,本就是她的过错,原不原谅是你的事情。犯错的并非是你,不原谅又如何?”
林翊想了想,觉得慎渊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哎,算啦,以和为贵,不纠结这个了。”林翊想到更要紧的事情,“那啥,神君,我可以问你一个有关当时情况的问题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一听这个句式就有点头痛,点点头:“问。”
“当时那个情况,其实神君出现的蛮及时的……”林翊微妙的沉默一下,“我可以询问一下为什么吗?”
慎渊沉默一下,眉头动了动,选择直接碾碎话题:“没什么可说的。”
话是这么说,但看他的表情,显然有很多话要说,林翊稍作犹豫,大着胆子:“神君,你合法拥有发言权。你可以,想说就说,不要遮掩。”
慎渊抛过去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你倒是学得快。”
林翊一缩脖子。
慎渊就是不说,慢条斯理地搅着碗里的鸡丝粥,明明是稀松平常的动作,却搅得林翊的心有点微妙的紧张。
林翊也不能催,只好盯着勺子,看着碗里炖得爆开的米粒和撕得细长均匀的鸡胸肉。勺子轻轻搅动,浓郁的米香和肉香混在一起,闻得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真香,香的就是好粥。
林翊思绪乱飘,已经开始在心里夸自己的优秀厨艺,慎渊却突然开口:“我在窗外。”
“……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慎渊停下搅动,重复一遍:“我在窗外。”
他那时就靠在林翊窗外,听着林翊和前去探望的人说话,他望着天空,眼瞳里空空荡荡。
他在等林翊提一句他,或者去找他,但是她没有。
于慎渊而言,此境是棋局,是偶戏,能在窗外等一等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但是林翊不知道。
他想起来就恼:“算了,昨日之事,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林翊闷闷地应了一声,还没从这个冲击中缓过来。
她一直觉得慎渊可能是刚好路过,问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慎渊居然说在他窗外,看这个架势还是默默守候的那种路数。
换个身份,换个情景,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备胎行为?
林翊都想为慎渊掬一把辛酸泪了:“喝粥吧。”
慎渊点头:“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慎渊答非所问:“散心。”
第六十章 不打架了
灯火如豆。
叶榕坐在桌边, 沉默地盯着桌上的一盏灯, 火光跳动着照亮一小片, 深深浅浅的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是光,一半是影。烛火在她的眼睛里跳着, 一下一下。
门轴转动,带进来一股风, 烛火摇晃, 倏忽熄灭。
屋子里只点了这么一盏灯, 推门进来的倪南只能点灯,顺手把托盘放在桌上:“怎么只点一盏灯?省蜡烛啊?”
叶榕刚从先前那种神思恍惚的情况中脱离出来, 愣了愣:“没有,我想着就我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了?多点几盏,总共也费不了多少蜡烛,这样亮。”倪南把边上的灯全点亮, 满意地扫视一圈亮了许多的房间,“对了,那是给你的。”
叶榕看到桌上的小瓮:“……这是什么?”
“大师姐炖的鸡汤,分了一半给你。”
“给我?”叶榕不敢相信, “她今天……”
“她说她今天有点冷淡, 不是故意的,这个算是赔礼。”倪南坐下来, 挠挠脸,“今天的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 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啊。你以前确实有点那啥,现在好,但是师姐不知道啊。”
叶榕轻轻应了一声:“我以前确实不懂事,说话做事都让人讨厌。”
倪南叹了口气,拍拍叶榕:“过去的事情就算了,现在好就行。”
她掀开小瓮的盖子,一股清炖的香气漫了出来。瓮里的鸡汤清澈见底,面上有些略微的油花,里面放的几块鸡肉都是骨少肉多的好肉,甚至还有一只完整的鸡腿。
辟谷好几天,倪南看着都有点馋:“你吃不吃?还热着呢。”
叶榕看了鸡汤一会儿,摇摇头,把盖子盖了回去,自嘲一般地笑了笑:“我不吃了。本就不是给我的东西……我吃什么呢。”
倪南不太能理解:“什么不是给你的?师姐说了是给你的呀,又不是我偷拿的。”
叶榕还是摇头。
“……真不吃?”倪南想想也不劝了,站起来,略带惋惜地端起托盘,“我闻着挺香的,看着也好,不吃就只能倒掉了。可惜。”
叶榕的眼神动了动,忽然说:“你拿去给慕时吧。”
“……这不太好吧。”倪南本能地觉得不行。
“你刚才不是说,只能倒掉吗?”叶榕抬眼看向倪南,“那不如拿去给她。她和师姐关系好,这鸡汤也是师姐的心意,还是给她吃吧。”
倪南看看鸡汤,再看看叶榕,难得露出点发愁的神色:“其实你不用……”
“你去吧,拿给慕时。”叶榕打断倪南,看着她时眼瞳微颤,隐隐有点要落泪的迹象,“就当是帮帮我。”
倪南还有什么办法,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叶榕听见关门的声音,缓缓站起来,依次吹灭了倪南点燃的几盏灯,只留下最开始的那一盏。她呆滞地看着那盏灯,忽然笑了一下,眼泪却缓缓淌下来。
**
林翊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洞里走,紧紧揪着慎渊的袖子,十分紧张地问了第三遍:“神君,你真的不是要把我卖去什么偏僻的地方吧?”
她问前两次的时候慎渊都没理她,这次终于忍不住了,脚步倒是没停,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有人会买你?”
被这么突如其来地定点打击,林翊怂了,乖乖地闭嘴跟着慎渊走。
她已经走了快五分钟,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攥着慎渊的袖子,感觉自己像一只咬着同伴的尾巴前行的小老鼠。
慎渊说带她散心,结果散到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的山洞里。林翊一开始真的是拒绝的,奈何慎渊的意志太坚定,她想反抗都不能,直接被扯进去,两眼一抹黑,只能跟着往前走。
又走了大概两分钟,林翊憋不住了:“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啊?这里太黑了,路还长……其实我有点怕。”
慎渊脚步不停:“你不是拉着我的袖子吗?怕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翊心说这就是一袖子,又不是救生索,她舔舔嘴唇,开始胡说:“这个袖子只是个袖子,是没有灵魂的袖子,并不能抚慰我一颗恐惧的心。”
慎渊忽然停下,林翊的身体还没反应过来,自行往前走了两步,脚下踩到滑腻的青苔,直接一个打滑,两条腿仿佛要追寻自由,完全不听大脑使唤。
慎渊啧了一声,手上一扯,捞起林翊:“站稳。”
林翊惊魂未定:“谢谢谢谢……这太要命了,你要是没抓着我,我恐怕得当场来个劈叉。”
“哦?”慎渊作势松手,“那你来吧。”
“别啊!”林翊看不见让她打滑的到底是什么妖怪,连忙紧紧抓住慎渊的手,“别说我这个人柔韧性不太行,就算我行,我劈个叉,神君也看不见啊。”
慎渊回头,准确无误地看了林翊一眼:“我看不见,我怎么带你走的?”
林翊:“……”
……我哪儿知道啊,我还以为你走的盲道呢。
“……真强。”林翊挤出个笑,“既然神君看得见,能不能麻烦把我带到目的地呢?我们不要纠结这种小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