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说得出去,自家虽然没有大赏本人,却是特赏了顾延章的先生,倒也是一桩美谈。
惠而不费,便宜得很!
第615章 私下
这般仔细想了一回,赵芮突然之间就觉得把顾延章叫回来也不错。
他本来就不是杨党中人,虽然与陈灏走得近,头上插的牌子从来都是“赵”字。若是在广南留得久了,便是他自己持身正,未必朝中其余人不会把这一位当做杨党中人来对待。
况且两边靠得越近,牵扯越深,利益越多,将来难保不会被别人教得学坏。
邕州如今是两日往朝中送一回奏报,和着走马承受、皇城司探子、广西转运使,复又加上许继宗的折子一并看,那一处的重建已是渐渐上了轨道。
依着昨天收到的奏折所说,邕州的疫病营已经建好,疫情在扩散之后,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只要不出什么岔子,疫情的范围只会越来越小。
而今邕州州衙上下正在忙于抄劄济民。
顾延章办事,自赣州一任之后,赵芮就没有不放心过,听得是他在负责,顿时就松了口气。
按着如今的进度来算,如若此时诏令顾延章回京,待得接替的人选好,同天使一并携着调令南下,到得地方,少说也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这样久,已经足够把邕州、钦州等地的架子搭起来。
最难的事情办妥之后,新去的又是黄昭亮亲挑的人,若是做不好,他哪里有脸出来说话?届时有陈灏盯着,黄昭亮在后头帮着催促物资,广南自然也会慢慢恢复生机。
等到将来南征,若是交趾的功劳不叫黄、范两边各自沾点便宜,又如何能指望他们尽心尽力配合?
至于顾卿的功劳……
罢了,就当委屈他这一回了,等到回了京,就留在朝中,待在自家身边,难道还缺立功封赏的机会?
这个用臣,到如今得官才三年,做的事情已经比那等尸位素餐的官员三十年中做的还多,就当回来让他休息一阵罢。
况且如果为着这事一直与黄昭亮顶着,卡在中书这一处,其余人的封赏也下不去,大家一起吃亏。
眼下看着是亏了顾延章一个人,只要他好生当差,将来总有补上的机会。
等到人回来了,自家好好勉励一回,他是个踏实干事的,应当也知道自己的苦心才是。
只当做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罢。
赵芮斗不过朝臣,只好自家想了法子安慰自己,当晚翻来覆去,脑子里头想着南征、赈济等等事情,怎么都睡不着。
***
这一夜,睡不着的不只是赵芮一个人。
杨义府躺在厢房里头,转辗反侧,颇有些难耐。
范真娘肚子里的胎儿月份大了,早在前两个月,两人便已经分房睡,范府中也派了好几个婆子过来照顾,范姜氏更是一日来一回,看顾女儿。
他原本身边是颇有几个贴身丫头的,只是入京之后,一来是要准备殿试,而来本就一心要说一门好亲,便没有把人带在身边。
后来因为才同范真娘成亲,夫妻二人新婚燕尔,自然也不会做其余考虑。
等到后头去了襄州,天高皇帝远,他又是个县令,在外头应酬,倒是十分方便。
可回京之后,而今已经一年有余,日子实在不太好过。
之前在候缺,他许多地方都等着岳父搭手,整日都把心思放在了人际交往,并与妻子、岳家打好关系上,自然没有心思想其余的。
而今差事已经到手,做了这一长段时间,也称得上是游刃有余,得心应手。上官见得自己,从来只有夸,没有贬的。
虽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家做得好了,难免会有些红眼的在后头做些小动作,到底也不太要紧。
人一闲一顺,有了空档出来,便忍不住想别的。
他正当壮年,同妻子分房两个月有余——其实就算不分房,自范真娘怀孕开始算起,他也是许久没能尽兴了。
本就是个正常男子,雄姿英发的,自然会有想法,本来以为妻子不管如何,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这种时候,应当要自发自觉,不说妾室,通房丫头总该主动准备准备。
谁料得,对方竟是全然没有这个意思,仿佛没有往那个方向想一般。
好嘛,年轻人不晓事,岳母总该教一教了罢?
哪晓得范姜氏也只当这事情不存在一般,也不叫范尧臣出头,却是亲自出马,时不时把自己叫过去敲打一番,压根不提孕中二人的房事,只要他好生体贴妻子云云。
杨义府又哪里知道,范尧臣贫寒出身,哪怕后头做到宰辅之位,可在家中一直老实得很,自家这个岳母,纵然没什么拿得上台面的,也提不出什么大长处,可拿捏起丈夫来,从来是一捏一个准。
在这个农家出身的女子看来,自己压根没有必要去操心丈夫的裤裆。
范姜氏自己丈夫不纳妾,没有通房,儿子自然也教得一样,给女儿找了女婿,先前说得好好的,一定“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哪里又想得到这只是世家出身的人说的场面话,只应付过去,面子上好看而已,其实心中并不是这个意思。
她看着杨义府又体贴,又嘴甜,在外头做事还醒目,虽然也出去应酬,却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妥,便以为这一个同自家丈夫一样,当然不会去想别的,只一心照顾女儿。
杨义府自己从前装相太过,此时没有台阶,又还要靠着老丈人,自然没有脸在家中找丫头。
可京城当中处处都是人,他一个参知政事的女婿,前一阵子才闹出来一点小事,住的地方又与岳家离得近,朝中个个都盯着,更是做什么都不方便。
杨义府左思右想,学士院里头一个都靠不住,却有一人,如今已是儿女双全,行事是靠谱的,便是有什么,也绝不会往外说。
隔日下了朝,趁着中午休息的当口,他便寻个机会,去找了一趟郑时修。
郑时修听他说了来意,一时愕然,左右环顾一圈,见得无人才好道:“杨兄何以想着来问我?”
杨义府便叹道:“都是男人,场面话我也不与你说了,若是三日五日的,自然是无所谓,可这三五个月,一年半载,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泥塑的,哪里能把得住?”
第616章 特意
又道:“我如今身份尴尬,身边都是识得的人,也不好打听,只好来问你——你如今儿女都有,原来那大一年都是空着的,当时可是有相熟的去处?”
郑时修是个爱恨都往极致走、性格激烈的人,本来就自觉承了妻族的情,平日里还劳累岳家时时看顾自己那一族——凭着他而今区区一个御史,每月的俸禄在京中赁了此时住着的屋子后,连吃饭都有些勉强,哪里能养得活一家子,还不是全靠了谢氏的嫁妆。
他用着妻子的,靠着妻子的,自己本就又自卑、又自傲、又自信,有了空只一心出人头地,并无闲工夫去做其余想法,再加上在御史台中任职,一旦自家也出去,很容易便被人当做把柄。
此外,他又是个极洁癖的,嫉恶如仇不说,总觉得胡乱行事,十分不干净,是以当真没有乱来过,此时被杨义府一问,连连否认,又涨红着脸把实情说了。
杨义府哪里肯信,只道:“你莫要哄我,多年同窗之谊,有什么事情不能同我说,何必要瞒着?难道我还做得出卖了你的事不成?”
他活这许多年,就没见过男人不乱来的!
两人虽然躲在角落,到底是在公署之中,郑时修不敢在此多说,生怕被旁人听得了要误会,忙道:“我是当真不知,今日回去,且帮着打听一回,定不露你名姓。”
杨义府便把要求说了,只要找个方便干净的,其余皆不论,一个就够,最重要是嘴紧,性情好,将来不至于出去乱说。
郑时修到底已经入朝做官数载,多少知道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放在几年前在蓟县的时候,他怕是一听完,已是掉头就走了,此时倒忍着恶心听完了。
晚间回家,他便着亲信下人帮着出去打听外头有没有那些干净的地方。
才把人打发出去,他便越想越是恶心,只觉得自家这十余年书念下来,已是入朝做官,竟是越活越龌龊了。
然则复一想,当年在蓟县读书,与杨义府同窗,二人交情甚好,对方也处处照应自家,此时若是置之不理,倒是显得他好没道义,便想着只此一次,等到此回应付过去,再无下一轮。
都说什么样的主家,便有什么样的下人,郑时修这般的性子,他贴身用的,哪里又会对那些个地方有多清楚,只好四处胡乱打听。
京城本来也不大,他一圈转下来,合适的地方还没寻出几个,某些有心人便已经得了消息。
这一头人打听的人还没回到郑府,那一头,李程韦便得了人的报知。
前一科进士里头,拿得出手也就那几个,只要是看起来能有些用处的,李程韦便人人都盯着,一个不曾放过,白日黑夜都警醒得很。
他知道极得天子器重的御史郑时修在外头找妓伶之后,立时便蠢蠢欲动起来。
这一日那下仆寻了许多酒肆、酒楼、茶楼,其中恰好有一家是李程韦的产业,因不晓得其中缘故,害怕会错了意,他便特等到看着人回了郑府,确定没有认错之后,才把酒楼里头接待的跑堂给叫了过来。
那跑堂立在下首,十分熟练地答道:“是过了亥时才来的,身上穿得普通,行事倒是规规矩矩的,极是小心,处处避着人。”
又道:“听说话像是蓟州口音,只四处打听除了小甜水巷,可有哪一处寻得到进出方便的地方。”
跑堂的都讲究一个眼明耳利,每日在酒楼里头问这些话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可都是些什么人,又值不值得关注,他们却是一听便能辨认出来。此时听得李程韦问,这跑堂的虽然猜不中其中缘故,却也能琢磨出一星半点的来,猜着自己主家想知道的都细细说了。
“说是银钱不打紧,最要紧是干净,最好是那等外地的,因家里头穷,不得已卖了出来,有妈妈在一旁带着也行——还要离金梁桥街、浚仪桥坊、小甜水巷这些地方远些。”
李程韦旁的没有,手下的男男女女最多,因郑时修已是有了妻室,女儿是不可能舍出去了——他还丢不起那个脸,可原本族中那些个,却也不是找不出合适的。
他这一厢叫下头人守着郑时修,只等看他这几日的动作,那一厢却很快从族中寻出了个将将满了十九的女子,比照着那下人说的地点,赁了间小小的屋子住了进去,又找了个口才出众却又看着十分村的老妇跟着,另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在旁照应。
盖因知道郑时修素来在朝中性子极悍,是个随时随地就要咬人的,他出身不好,娶的妻是高娶,想来出得外头,便要寻个妥帖的,李程韦便特意照着“郑御史”这般性子找了个他应当喜欢的。
那女子相貌虽只是清秀,却是李程韦花了大力气调教的,算得上通文晓字,连诗也会做,温柔似水不说,人还极放得开。
一时这一处收拾妥当了,他便叫人守着,候那一位御史上钩。
郑时修又哪里知道会有这一遭,他叫下头人出去打听,等到人回来,只拢出几个差不离的报给杨义府,这一桩事情便算了了。
他一时不劳二主,因不愿意自家再去搭理,更不愿意叫人看到,便差了那亲信去与杨义府报信。
李家安排的人守了许多日,没见到郑时修有什么动静,却见到那外打听的小厮去寻了杨义府,自是连忙回去把事情一一说了。
李程韦是什么心计?说一句难听的,只要是有用的人,像黄昭亮这般,便是他新纳的小妾每月几时要洗了带子挂出去,他都能撕了脸去打听清楚,像杨义府这样有个得力丈人的,哪里会不知道。
他顿时便想起来,这一位家中的正身怀六甲,着人一问,果然没有纳妾之事,也未听说这一家曾经摆过席面。
只要是得用的,李程韦从来都不挑,他想了想,寻出来那一个,一般能搭得上杨义府这样的性子,便也不劳神换,便设了局,特等着这一位来钻。
第617章 偶遇
杨义府自是不知道竟然会有全然不相干的人这样操心自己的身体。
他此时的差遣在学士院,平日里都与诗、书打交道,只有朝中另有诏令,才会被抽去做其余事项。
然则他在外任官不到两年,无论刑名也好、治事也罢,乃至经济之道,都不算是顶尖的,连考功也只是中等。
当日顾延章转官回京去修赦令,有天子亲自下的诏,他又自身做事够踏实,在赣州更是饱有令名,就这样,见得权知大理寺少卿的董希颜时,起初还被对方嫌弃,并不愿意大用,更何况甲次不高,政绩也不出挑的杨义府。
修赦修令轮不到,他能做的就只剩下修书修史,偏还连挂名都挂不上——主持的往往不是黄昭亮,便是孙卞,详订的更有其余翰林高官,像他这样的新进,哪怕岳父是范尧臣,刚进去的时候,也要讲究论资排辈,至少要候得一二年,才好出头。
杨义府学问是做得足够扎实的,因上峰交代他管事,便把差事分成几份,叫下头人帮着自己分做,他只收上来时检查一回。
本来学士院就不是什么要害之处,这般一来,他整个人便腾了出来,有了功夫,不是去寻这这一位,就是去访那一位。
这日刚过午时,署衙里的差役便悄悄过来敲了他的公厅的门,见左右无人,进得来小声禀道:“官人,曹翰林回来了。”
那差役报过,也不多说话,老老实实地就退了出去。
不用杨义府交代,立在后头的随从便跟了出去,自从荷包中取了一小块散碎银子,趁着两人一并出门的时候,塞到了对方手中,笑道:“平日里也要多谢田哥照应。”
那田哥也跟着推让了一会,见得四处无人注意,顺手便收下了,笑道:“哪里的话,是我等的本分。”
杨义府坐在里头,等到二人走远了,才打铃叫了吏员进来,把自家负责汇总结果的几人一个一个唤了来,问了这阵子修书的进度。
他问得清楚,自收拾仪表,特去寻了那才回来的曹翰林,给对方将这一阵子办的差事交代了一回。
杨义府口才得当,仪表非凡,说话行事皆是极为妥帖,曹翰林一面听,一面点头,只道:“既是进度得宜,我便也不管了,你帮着好好管一管——你做事,我一惯是放心的。”
两人未说多久话,外头便有人来寻,曹翰林自有差事在身,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