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又有人道:“此处有人同我等介绍便罢了,哪里还劳动您这一边!且忙您的去罢!”
  黄老二当这个“黄二哥”当了早有一阵子,已是十分习惯,他确实手上大把事情要做,本只是来应付郭建的,此时既是郭建走了,他也不再留,便拱了拱手,做了个回礼,叫了个亲随一同下城去了。
  等到两人都走得看不见踪影了,上头一干胥吏、差役便撩袖子的撩袖子,松腰带的松腰带,还有人把幞头都解开了,拿手做个巴掌状在扇风,呼道:“真他娘的晦气!被这人带累在此处,半日功夫都费了,走来走去的,半点正事不干!他倒是闲的,老子回去还一堆子事情等着呢!”
  旁边人便嗤笑着回道:“还去同勾院去打擂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什么样子!上回他背地里说的话你们听人传了未曾?”
  这话一说,大半人都露出意会的表情,却有一个奇道:“说的什么事,我怎的不明白?”
  有人便回道:“你昨日才从武威回来,怕是还未来得及听说,那时顾勾院不是说要在五日之中做完行抄劄济民之事?这个姓郭的站得出来,一会说不妥,一会又说行不通,到得后来索性抢着说若是勾院能做得到,他也能做得到,自接了几个地方去行抄劄。”
  另又有人接着道:“谁成想等到后来,勾院那一处正正是五日之中,把所有抄劄济民笼统都做完了,纵然有些首尾,却也不碍事——本就是为着济民,米粮发下去,也没发错,人有了吃的,便算是了结了,偏那姓郭的那一处却只做了头,最后又要咱们帮他收尾,这便罢了,你晓得他背地里头那些个京城来的新官说什么?”
  那人急道:“说了什么?”
  一群人冷笑道:“说勾院那是不照章行事,只由着性子乱来,又说勾院浪费人力,抄劄只抄那一点东西,不如不抄,还说勾院行事阴险,偷工减料,但凡早一点叫他知道只用抄劄那样一丁点,说得明白了,不要使这阴招,便是给他多管一倍的地界,或是给只给他三天时间,他也管得了!”
  那人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好一会才呼出一口气,道:“这屁放的!”
  一面说,一面大皱其鼻,似乎当真闻到了味一般。
  众人一时都大笑了起来。
  有人便道:“也不晓得这人什么时候才走,讨人嫌的很,旁的新来的,虽是也不会做事,都是上头交代什么,他们便做什么,省心得很!上回勾院派了几个人去管登记田亩,几个白生生的官,都是进士,也老老实实光着膀子跟人下地了,口中也未曾叫苦,倒是他,时时指手画脚的,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姓赵!”
  一人便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他也配!”
  一群人说了一阵,便又有人道:“也不晓得今次天使来此是领的什么差,相比是来给封赏的罢?”
  “上回封赏,陈节度同顾勾院几个大的都没有落下来,今次怕是要给了。”
  有人便皱着眉道:“这两个人在这一处,虽说样样都好,只是管得太死,想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旁人便道:“从前也就罢了,这一阵子还是老实点罢,总共不过三四年,等打完交趾,人都回京了,后头便松快了,此时家家穷成这样,人丁也不剩几个,便是找吃找喝,找点棺材本都不方便,不如帮着把州县给拉扯起来了,将来想寻摸点好处倒也便宜,一咬一口肥肉同一咬一口骨头,何等不一样,想不到你倒是这等短视了!”
  “你还找棺材本呢?前几年你那二叔从柳州拉回来那两具被你吃了?”
  众人在城墙上说笑着略巡了一圈,才各自回衙不提。
  ***
  同这些个胥吏想的却是不一样,今次天使并不仅仅是为着封赏来的。
  诸人到底是邕州城中的胥吏,地远而偏,见识自然比不得其余地方,若是京畿之地的吏员,只一听得天使到了离州城三四里的地方,却还未叫人进来知会一声,最后竟是守城的兵丁先行发现再回来通禀的,立时就会察觉出不妥来。
  ——按着颁旨的惯例,若全是封赏的好事,天使自是早早便令人来通知州衙上下官员出城相迎了,只有其中有他觉得不是好消息的,多半不是贬、便是罚,才会这般低调而入,免得抹了被贬被罚之人的面子。
  前头长长的仪仗队开道,与十余名官员一同而来的天使由邕州州衙大门进得正堂之后,等了好一会儿,才将所有应该要接旨的人聚齐了。
  他先看了一眼堂中的官员,目光在不远处一个十分年轻的官员身上停顿了两息才收得回去,展开手中诏书,道:“陈灏接旨。”
  陈灏上前,跪倒在蒲团之上。
  那天使大声将诏书念了一遍,等到读完了,笑着将手中圣旨递了过去,道:“节度接旨罢!”
  陈灏恭声道:“臣遵旨。”
  一面站起身来,将那一份圣旨双手接过。
  这一回的封赏虽然来得迟,却很丰厚,不但加了爵,赐了田,还赏了金银,因陈灏的父母一人早得了官,一人得了诰命,其余儿子及冠的都有了官身,天子只好给他那一个七岁、一个一岁的儿子又赐了官,便是才学会走路没多久的那一个,眼下也有八品官身,月月能领俸禄了。
  纵然没有升官,可大晋的官品本来就不容易升,况且还要考虑到不久之后陈灏要远征交趾,为了避免将来封无可封,此时压一压,倒也正常。
  赏赐这样多,陈灏领了圣旨,面上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只站到一旁,看着不远处的那一个人。
  世上又怎的可能有比宦官还要善于察言观色的?
  那天使也不觉得奇怪,虽然远在广南,陈灏毕竟也是两府重臣,若是这样大的变动还不能早一步知道的话,也不用在朝中混了。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郑重地打开了另一张圣旨,这一回声音却是低了不少,叫道:“顾延章接旨。”
  不远处那一个年轻的官员便走上前来。
  明明一份圣旨并不长,那天使还特把语速放快了,可不知道为何,他却觉得这一回的旨意,读了半日都没有读完,读得他出了一身的汗。
  等到最后一个字念完,他道:“顾勾院,接旨罢。”
  顾延章站起身来。
  陈灏只站在三四步开外,牢牢盯着他,叫道:“延章!”
  顾延章转过头,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复又回头,双手郑重其事地接过了那天使手中的圣旨,道:“臣领旨。”
  场中顿时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
  顾延章只做不闻,却是问道:“不知那几位接替的官人又在何处?”
  几乎是他话刚落音,从那天使身后,便同时走出了好几个人来。
  ***
  粉丝值两千以上,并且喜欢感情戏的朋友,可以将粉丝值截图发送至邮箱号:[email protected],或者去新浪微博私信发送给@一个普(无需关注)。
  现在暂时还不清楚是在【明天】还是【后天】,但是写好了我就直接发,届时会在章节当中做提示。
  另:不看那一部分内容,并不影响剧情。
  又及,我是写实派,写的感情戏可能跟大家想象的有一点点出入,不要抱太大希望:)
  么么哒=3=
 
 
第633章 惋惜
  天使来此宣诏,州中少不得要备下接风宴。
  李伯简坐在次位上,只觉得如坐针毡。
  上一回许继宗南下宣旨,接风宴上只有简薄的几个菜,连酒水都没有,相比起来,这一回的宴席可谓是色味俱佳。
  然则席间的气氛,却连上一回十之一二的热烈都没有。
  陈灏坐在首席,只祝了三回酒,便沉默地低头吃菜。
  他位高权重,官威自不必说,这一位不发话,下头人连搭腔都不好搭,都只各自默默吃着面前的菜,连互相寒暄都少有。
  这一回传召的天使唤作梁远,此人坐在席间,心中除却苦笑,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好安慰自己,往好的地方想,至少这一回陈灏同顾延章都接了旨意,纵然自己挨些冷脸,却也不算什么了。
  朝中有些能耐的臣子,一个两个都爱给天子甩脸色,但凡有些不称心的,对着天子顶牛都不是稀罕事,眼下陈灏隔着一层给自己撂脸色,也是个摆明态度的意思。
  比起从前郑莱给已故的孙首相颁旨复相,来回传诏八次,对方却是接连拒接,最后躲到茅厕里头也不肯见人,倒叫郑莱夏日里跑得两只大脚趾尖都磨出水泡,差点没中暑,自己这个已经是走了大运道了。
  做了宦官,还不是个得势的,前头郑莱也好、朱保石也罢,乃至许继宗,个个都比他得天子信任,被派来此处当这一回差,梁远心中早做好了准备,此时被人拿冷屁股对着,只好找理由晓得自我开解,又把菜往肚子里塞——他赶了半日的路,肚子早已饿了。
  酒过一巡,陈灏便找托词出了堂中,往后衙行去。
  他进得书房,里头已是坐了好几个人,见得陈灏进来,众人连忙起身相迎,纷纷唤道:“节度!”
  陈灏摆了摆手。
  一时自有亲兵进门上茶,等到众人分位坐下,便退得出去,将门掩了,守在外头。
  一名幕僚忙道:“因那顾延章要回京,我等已是将州衙中相应官员、胥吏重新编排,还请节度过目。”
  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整理好的名单递了过去。
  陈灏接过,低头看了看,又听着幕僚们一个个地给自己分析。
  众人根据州中官员的出身并籍贯,另有从前履历,给他们重新分派了接下来的差事。
  陈灏眼中看着,耳中听着,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是烦躁不已。
  虽然一直也知道顾五做了许多事,却从未像今日这样意识到对方的重要性。
  有顾延章在,城中所有杂务都可以脱开手去,便是李伯简管着的刑名,也可以叫他帮着盯着些,不用担心因为能力不足而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至于疫病营、抚济流民、难民,哪怕外头督促县乡催种桑田,更是半点都不需要自己出马。
  因顾五盯着下头的州官、胥吏,所有人员调派、差事分派,都有条不紊,哪怕自己隔上三两天再去处理一回公务,也绝不会误了事,只要好生盯着军营便可。
  可一旦顾五脱开身来,州中形势就变了样。
  自己手下多是武将,本就不擅长处理政务,更何况顾五一走,他原本身上兼着的几个职位,从广南宣抚副使,随军转运副使,到钦州知州,另有各色差遣,都会落到京城新来的几个官员身上。
  哪怕自己居中调理,把下头都换上合宜的人,也得找得出那样多得用的!
  想到这一处,陈灏心中简直是后悔不迭。
  ——早晓得会有后头这一遭,当日便不该只带些武将南下!
  可谁又料到,原本不过是平叛而已,竟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呢?!
  如今城中景况,一旦自己点兵南征,州中就要落入黄、范二党之手,谁晓得得胜之后,他们会做些什么手脚。
  直到此时,陈灏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当真是想不到,顾延章会将自己拒绝得这样彻底。
  从前在延州,自家给顾延章请功,是被范尧臣否决的,再后来又被其屡次打压,顾五也不是个傻子,哪里会看不出来?
  论及情分,论及利益攸关,自家同范尧臣相比,傻子也知道站在自己这一边罢?
  至于黄昭亮,则是更不用说了,这一回消息传过来,在朝中跳得最厉害的,就是姓黄的那一个。如果不是他闹得太狠,自家居中好生运作一番,未必不能将顾五留在邕州。
  那顾五也是个不晓事的,这可是开边扩土之功,将来青史留名,千年不朽的声名,世上哪里有人能够抗拒?
  他这是当真不放在眼中,还是另有图谋?
  可就算另有图谋,难道他会不知道,这圣旨一接,将来就再难挽回吗?
  自家不过是叫他拒接圣旨而已,这对于寻常人来说,抗旨不尊乃是重罪,可在他们这些老臣看来,却并不算什么事情。
  哪一个重臣没有抗旨过?
  远的不说,只论近的,从前的孙相公,而今的黄昭亮、范尧臣,孙卞,哪一个不是抗旨抗过来的?
  光是自家与杨平章在阵前,就拒旨不遵过不晓得多少回。
  若是照着龙椅上那一位的吩咐,时不时发个旨意过来,又带舆图,又带战术,一时要三千兵退,一时要一万兵进,又激进又孬的,那仗也不用打了!
  犹记得十余年前范尧臣抚流民,其中有人趁势造反,抓了祸首之后,天子下旨说要宽恕,姓范的硬生生拖着不肯接,这一处就在城外拦着不让进,那一处早有亲兵回得城中,手起刀落,将罪魁给宰了——这样的行事,纵然被御史台骂到现在,他还不是罚个铜便算了结了?
  那几斤铜,还不够去买多几具棺材的!
  眼下姓范的还不是参知政事的位子坐得稳稳当当!
  纵然是抗旨,却不是大事,自家要的只是顾五一个态度,难道他不将印信交出,那些个孤身而来的官员,在这邕州城中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只要拖过了这一时,顾五照做他的随军转运,广南宣抚副使,管着州城重建,后勤转运,等到自家的折子进了京,天子那个脑子,本来就容易糊弄,再有京中的人好好扇扇风,未必不能将他留下来。
  便是留不下来,当真最后还是要回去,这几番来回,少说也要四五个月,该做的事情也做得七七八八了,新接任的人手也调教得差不多,再不怕这等人在后头搅风搅雨,难道自己不会记下他这一份功劳?
  等到回了京,即便要治罪,一句“不得已”,再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就能糊弄过去不少,更何况他与顾五身上都还有着天子给的便宜行事之权!
  罚铜也好,展磨勘也罢,便是降职,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一旦自己打下交趾,将来回朝上位,最多过上两三年,哪里不能再把他给拉起来?
  可他竟是不愿意,居然宁可回去坐冷板凳,也不肯在此处帮着自己盯着后方。
  若不是自家当真寻不出合适的人选,何苦要这般费尽心思留他……
  陈灏还未想好要如何调整对待顾延章的态度与立场,自然不能同幕僚们说,他一面看着手中的名册,一面在心中默默盘算。
  众人在屋中坐着,未久,只听得外头一阵敲门声,守门的兵卒小声禀道:“节度,外头来了个人,说是顾勾院使他过来送东西的,留了东西便走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