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一行人来时花了半日,回去的时候慢悠悠的,却是走了快一整天。
  认真算起来,这一回出门不过七八日,等回到邕州,季清菱竟是有了中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偎在顾延章怀里,撩起帘子看着车厢外的街景,莫名其妙的,总觉得怅然若失。
  这感觉其实前几日开始便有了,只是一直总被他领着要学习,两人更是日日夜夜有许多情话要说,是以被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过去。
  此时回得邕州,那感觉便又涌了上来,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延章立时便察觉到了,将她的双手握住搓揉了一会,柔声问道:“怎的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季清菱摇了摇头,只是面上恹恹的。
  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心底里空荡荡的。
  顾延章却是皱起了眉,轻声道:“是不是晚上闹你闹得狠了?若是这般,今晚且先缓一缓,我去请个大夫来好不好?”
  季清菱不禁啐了他一口。
  夜间虽然行事频密得有些过,可也只是这几日而已,哪里就到了要请大夫的地步了。
  被他这样一打岔,她倒是从那情绪当中半脱了出来。
  顾延章看在眼里,心中若有所思,想了想,将她半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坐了,又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问道:“清菱,你是不是怕我?”
  季清菱愣了一下,转念一想,竟是呆住了。
  顾延章又道:“你我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说的?”
  季清菱心中反复思量了半日,方才点了点头,承认道:“是有一点怕。”
  顾延章便问道:“怕我什么?”
  他见季清菱犹有些不愿意说,复又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怕我的?”
  再道:“是不是自圆房那日?”
  季清菱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低声道:“那日并没有,是后头才……五哥,你莫要理我,是我自己想转不过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只是圆房次日还未有什么,到得后头,总觉得自己做了坏事,每每看着五哥,还觉得他是个坏人。
  纵然总是用两人是夫妻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可是有时候那念头总是挥之不去。
  顾延章便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她拥得紧了,轻声道:“是我没有做好。”
  他思索了片刻,道:“怕是我行事有些凶,有时候还把控不住,与平日里头大不相同,叫你看了怕……”说着顿了顿,柔声提议道,“圆房那日……清菱,不若今后你来罢……”
  季清菱一时没有听懂。
  他又道:“头一回全是靠你,也不见你怕我……既如此,今后我便不那样凶,只随着你的性子来,你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只老老实实躺着不动,只要你不发话,我便不胡来,好不好?”
  季清菱一呆,不晓得自己当是要点头,还是要摇头。
  她总觉得好像这的确是个解决的办法,却又似乎哪里有些不对一般,心中还在琢磨着,那马车已经慢慢地停了下来,只听得车夫在外头道:“官人,夫人,咱们回府了。”
  仓促之间,季清菱只胡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且将此事揭过,只先要回屋打理行囊,收拾回京的首尾要紧。
  顾延章也不为难她,自先跳下马车,牵着人的手进了院子。
  两人一路上没怎么正经吃东西,此时回了府,自是连忙叫厨房把吃食送过来先垫了肚子。
  堪堪将晚饭吃完,两人还未来得及说几句话,松节便从外头飞也似地跑了进来,同顾延章禀道:“官人,李通判叫人来问话,只说想来拜会,打听您这一处眼下便不便宜。”
  顾、季二人同时愣了一下。
  季清菱奇道:“什么事情这样着急?”
  人才回来,交椅都没有坐热,竟是急急忙忙上门拜访。
  顾延章只摇了摇头。
  他也拿不准其中愿意,只好站起身来,同季清菱交代了两句,自去偏厅见客去了。
  短短数日未见,李伯简原本便不太好看的脸色,此时更是难看得发绿,他见得顾延章出来,连忙迎上前同他寒暄了两句,等到寒暄完毕,竟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延章,不知你何时启程回京?”
  这话单刀直入,听着竟是有些催人快些走的意思。
  顾延章听得有些莫名,便笑道:“陛下着我自接旨之日起六十天内回京,我原本算着时间,预备下月初八那天启程……不过这事却不单是在我,还要看众位来接任的官人何时查账点收完毕,交接过后,才好定得下来。”
  李伯简忙道:“我已是去问过了,他们昨日已是全数清点查账妥当,并没有什么问题。”
  又道:“若是如此,你是不是便定下了是下月初八启程?”
  顾延章点了点头。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瞒着的事。
  天子留给他的时间还算宽裕,更何况他在这一处也有些首尾要处理,再兼届时要同季清菱一同回京,少不得路上要好好准备,二十八启程,路上慢慢行走,等到得京城去流内铨登了名,再等着天子召见,安排刚刚好。
  听得他这般答复,李伯简的的脸色已经由青转黑,简直叫人没眼看。
  他咬着牙,握着拳头在顾延章面前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转,终于一狠心,抬头道:“延章,有一桩事情,我实是不晓得如何才好同你说。”
  他说到此处,犹豫了一下,复又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延章,你那一处交接的事项已是妥当,待明日你回得衙门,最多半日功夫便能将首尾收拾好,此事办完,今旬尚有三个日子好挑,不晓得你中意哪一个?”
  说着竟是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页来,上头果然竖着写了三个日子,又把宜、忌之事都誊抄了。
  那李伯简将纸页递到顾延章面前,眼睁睁看着他,仿佛着急等着回话一般。
  顾延章接了过来扫了一眼。
  果然三个日子都在当月不说,还一个比一个挨得近,最近的那一个,竟是就在六天后。
  这样仓促,虽然也不是不能出发,可顾延章却不是随意便能敷衍过去的,他将那纸张放下,挑了挑眉,等着李伯简答话。
  两人在一处也共事了不短的时间,他很清楚面前这一个虽然能力有限,却不是乱来的,此时对方特来找寻自己,行此等奇事,其中必然有原因。
  果然,李伯简见他看着自己,连忙道:“延章,在你面前我也不说旁的话了,此事全当是帮我一个忙!若是来不及收拾,你这一处要丫头也好、要小厮也罢,哪怕差役、亲兵,只要说一声,我便帮你送得过来,只盼莫要下月初八那一日走!”
  他见顾延章满脸不解,一时面上表情竟是十分奇怪,其中仿佛有着六七分的羡慕,又有着一二分的嫉妒,还有着几分说不上来的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也不晓得衙门里头哪一处捅出去,说你下月初八要走,城中已经传遍了,男女老少,人人私下闹着说要去送——眼下城中人力你也晓得,无论兵卒也好、差役也罢,个个都有要紧事,但凡哪一处少了些人,便要运转不开,若是你当真那日走,一城上下,便是出动得十之三四百姓,哪里又能找得出那样多人去维护安稳?”
  又道:“当真闹出事情来,我手上一团乱麻,本就吃力得紧,巡铺眼下也还在我手上,你是晓得的,一旦百姓乱起来,谁晓得会生出踩踏,还是又有其余乱事,为安稳计,延章,只请你可怜可怜哥哥我,看在咱们这大半年的交情份上,委屈一遭,先走几日罢!”
  竟是在此称兄道弟,扯起交情来。
  纵然李伯简本也不是个靠谱的,可此时沦落到如此行事,着实是半点面子都不要了。
  顾延章听得他这般解释,并不需要再多的话,已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从前在赣州的情况还历历在目,人一多,就容易生乱,虽不晓得邕州这一处是个什么样子,可赣州与邕州情况不同,人力少不说,百姓的脾气也大不一样,哪怕只有当日一半人,怕是都要管控不住。
  这一回,哪怕事后发现是自作多情,其实并没有几个人来送也不要紧,他一样会小心谨慎地离开,不被百姓知道,免得滋生事端。
  ***
  且不说这一处李伯简将一番心思摊在顾延章面前,只求他早走几日,莫要叫城中百姓拥挤相送,另一处,便在邕州城西一处小小的酒肆中,也有不少人在议论纷纷。
  也不晓得是谁先起的头,众人已是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这话咱们邕州人说没用,到底没名没分的,说出话来也不硬气!却不妨叫钦州人联名起来,给京城里头送封请愿书去——世间哪里听说有过这样的事情!这一趟知州才任了多久?从头到尾,统共也就两个月!喊钦州人写个万民书,大家一齐凑了钱给送信的买马,三匹四匹不嫌多!不是有人说,给天子送信的人,一路要用三四匹马换着骑?这般从邕州到京城,最多也就十来天便能到得,一来一回,说不得还能来得及赶上!”
  此人话刚落音,便有人接着嚷道:“咱们也叫那送信的四匹马换着骑,不够的话五匹马也行,一路往京城去,敲那京都府衙门口的鸣冤鼓,叫天子也晓得,咱们邕州、钦州、廉州三州一体,着实可怜!才遭了交趾的苦,不单是银钱重要,赈济重要,总得留个得用的官给我们罢?”
  此话一出,人人便附和起来。
  有人便叫道:“是了!难道只京城的人是人,咱们邕州、钦州、廉州的便不是人了?怪道老人说姓不是白姓的,才给一个姓‘误’的过来,果然误事,害得州中这般惨,却足足也坐在位子上一年多,好容易求得来一个姓‘顾’的,样样都顾得周全,却是只一二个月,屁股都没坐热,便要将人抢走,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欺负咱们隔得远,说话没人听吗?”
  一时旁边有人对他横眉相对,骂道:“你骂那狗官便骂,怎的扯到姓去!我们姓吴的,个个都是好的,只出了那一个杂种,也不晓得是怎的生进来的,我们是不肯叫他姓这个姓的,凭白污了我们姓吴的名声!”
 
 
第639章 提前
  那人话刚落音,旁边有人便阴阳怪气地道:“怎的那狗官旁的不姓,偏只姓‘吴’?都说同个姓的五百年前是一家,都是一根藤生的果子,为何天底下只吴姓养出这样一个毒瓜?可见这一宗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的!”
  一时那姓吴的拍着桌子,倏地便站了起来,对着那说话的人喝骂道:“姓刘的,你他妈骂谁?”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却忽见得一人身形魁梧,浓眉大眼,大步自外头风风火火地跨步进来。
  有人叫道:“庆叔来了!”
  这一处酒肆并不大,里头坐着三四十人,已经满满当当,听得二人吵架,本来人人都在看着,此时听得那人叫,个个都把头转了过去。
  吴、刘两个原本争得同斗鸡似的,此时也立时偃旗息鼓,一齐转头看得过去,一人把自家椅子拉了出去,让道:“庆叔来这处坐!”另一人却是打擂台一般,擦了擦自家坐过的条凳,喊道:“庆叔这一处来!”
  又朝里头叫道:“店家,给庆叔上壶好茶!”
  那庆叔却是摇了摇头,脸色十分凝重,进得来先也不坐,只拿眼睛往里头扫了一圈,见得这样多人聚在此处,皱着眉道:“青天白日的,城墙上头大把事情要做,怎的一个个围在此处!”
  说着转头拿眼睛瞪那姓吴的,喝道:“我早间叫你把路边那一处水坑拿砖块去填了,填了不曾?”
  姓吴的忙道:“填了填了!待俺一会再去弄些碎石子来填一回!”
  那庆叔脸上却并不好看,复又转头对着那姓刘的道:“昨日分派你拢二十个弟兄出得城,帮那南平村的孤寡把田里草除了,怎的还在此处!”
  那姓刘的面上颇有些讪讪,一咬牙,拼着没脸,指着那姓吴的道:“本是拢够了的,只被他硬拉走了两个,说是领了差官的命,要把那水坑填了才将人还于我……”
  不等那姓吴的说话,庆叔登时把脸一翻,骂道:“少两个就少两个,你不晓得带着剩下的人先把事情做了?穿条裤子少个裤脚,合着你就不出门了?!”
  又把眼睛一扫,对着满铺子的人喝道:“还不上工去!大白日的竟是在此喝酒,叫人逮着了同新来的上官告状,你们挨罚便罢了,若是怪到勾院头上去,就休要怪我手辣!”
  登时酒肆里头一阵鸡飞狗跳,人人催着叫店家来结账。
  那姓吴的听得话音不对,便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小声问道:“庆叔,不是听说四个城头人都合起来要去同勾院求情,请他缓一缓走,您才打衙门里头回来,可是有信了?勾院怎的说?”
  听得他问话,酒肆里原还一片嘈杂,此时一人拍一人,一人又拉另一人,忽然便慢慢安静下来,一个都不说话,结了账的也不肯走了,只拿眼睛望着此处。
  那庆叔皱着眉望了过去,问道:“你管这个作甚?”
  那姓吴的道:“怎好这般说话,我虽只是个卖力气的,却也是邕州人,恰才咱们还在此处说着要凑钱买马叫人去京城,敲那登闻鼓,请天家把勾院留下来!”
  又道:“庆叔,这却不独是你们的事,一般也是咱们的事,大伙有银钱的出银钱,有人力的出人力,做事哪有嫌搭手的多的!不晓得眼下遇得什么难处了?只千万不能叫勾院走啊!”
  那庆叔瞪着眼睛不说话。
  姓吴的又道:“一离了邕州去得京城,便再难回来!上回不是有人说朝中估摸着要打交贼?将来陈节度带着人往南打仗去了,州中又能靠谁打理?还不是只有勾院才好抵得住?旁人哪里信得过?若是遇得再一个狗官来,咱们去哪里讨活路?”
  他话刚落音,不远处便有人插嘴道:“好叫天家知晓,咱们邕州旁人也不要!听说今次朝中派了好几个官来接管勾院手中的差事?叫我说,使生不如使熟,便把勾院留给我们,下一回想要把他派去哪一处,便把那些个官给过去罢!我们也不同那一处抢,他们要四五个,我们只要一个,论起数量来,他们那一处还占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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