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页里非刀
时间:2019-05-30 09:49:27

  翠梅捂着嘴笑:“那你今可要跟二奶奶好生学着,她煎的肉饼子可香,旁处学不到。”
  林家的阿弥陀佛一声,催旁凑热闹的粗使婆子赶紧开火炖茶。
  田姜手伸进水里拈梅干菜,纯褐色泽,手感顺滑,散股淡淡的香味儿,应是山阴的名产,做梅干菜肉饼是最好的。
  她朝林家的客气道:“还需的你帮忙,将梅干菜捞起,把水攥干,再剁得细细碎碎。”
  “这容易。”林家的唤来个婆子,指着说:“她手脚麻利心又细,稍会剁肉馅也由她,保管像样儿。”
  “说起肉馅,切块猪后臀尖的五花肉,再添两坨新挖的鹅油,混成一道再剁。”
  听田姜这话,林家的拍手笑:“二奶奶福气,我去大厨房讨梅干菜时,赶巧瞧着在杀鹅,说三奶奶晚间想吃炖鹅暖肚肠,我用簪子戳脯子很肉肥,就让扒了肚腑,挖出鹅油用碗盛来,打算混白糖蒸饺儿吃,还收在那里,干干净净不曾动哩。”
  “林嫂子有心。”田姜听得笑了,恰见个婆子端小半盆面团过来,禀道:“按二奶奶吩咐,只用酒酿甜汁搅的,已饧发好了。”
  林家的瞠目细瞧,颇服气说:“不过一块煎肉饼子,里头还有这些个筋筋道道,今算开了眼,日后我也会了。”
  众人皆笑起来,田姜挽袖勒臂拌起梅干菜肉馅,旁人自然也不好在边闲看,也净过手围簇来,烧火的烧火,揉面的揉面,包馅的包馅,还有的将口黑锅一顿洗刷,再浇上油,田姜让灶火拨的小些,才将一团团肉饼均匀摆进锅里,没会儿即听煎的油滋滋作响,一股子香味不紧不慢的溢散开来。
  田姜命采蓉把她亲手煎的肉饼,给沈荔送份去。
  恰林家的端来炖好的茶,她不驳好意,随便吃了些,再让翠梅拎着食盒子,出了小厨房。
  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庭院,怕沈二爷吃过晚饭,没胃口尝这肉饼,索性也不回房洗漱换衣,穿廊过堂,再走数步,是雕花红栏九曲桥,潭里残荷夕照,彩禽浴水,倒别有番幽雅意趣。
  九曲桥走至尽头,石子路开道,两侧几棵梧桐森森,两扇微阖红门之上有一匾,匾上书“玉棠春来”四个大字,田姜抿抿嘴唇儿……总有种淫词艳藻的感觉。
  门口两边守着侍卫,沈桓正蹲在石阶上专心拭剑。
  剑身已被他拭的寒光迸射,满意的扬起,左比划再右比划,映出田姜一张笑脸来。
  “额滴娘哩!”沈桓猝不及防,手一抖,剑身一偏,差点抹了自己脖颈……
  他倏得跳将起来,摸抚手腕戴得一串佛珠,流年不顺,流年不顺啊!
  田姜也唬了一跳,想想偏着头问他:“你从前可是对我有亏心事,否则每次见面儿,怎都是副心虚难安的样子呢?”
  注:相关409章
 
 
第肆伍壹章 讨欢心
 
  沈桓未及答,门内却“嘎”一声,飞出只百无聊赖的绿鹦鹉,见着他来劲了:“相思病害得我魂飘荡,半夜里坐起来叫喜春……喜春……喜春……”
  把沈桓的嗓音学个十成十。
  喜春是谁?田姜满脸疑惑,采蓉等几捂着嘴笑,连门边侍卫表情也心照不宣。
  沈桓糙脸泛起暗红,大臊,咬得牙关咯吱作响……丢脸简直丢到姥姥家。
  这小妖物是活得腻烦了……他心底暗咒,提剑拔腿疾追去。
  采蓉低声道:“喜春是老夫人的近身丫鬟,沈指挥使欢喜她。”她顿了顿:“喜春心里只有那个冷面侍卫沈容。”
  又是出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的戏码。
  田姜挺同情沈桓,细想喜春模样儿,端端正正,很沉稳老练的作派。
  正这时徐泾匆匆跨过槛而来,见田姜和丫鬟立在门前,忙过来作揖,说道:“沈二爷请夫人进去。”
  田姜颌首,命采蓉把手中另个食盒子递给他,徐泾忙双手接过:“这是……”他立刻笑了:“让夫人费心。”
  田姜微笑:“是梅干菜肉饼,不晓你们可吃得惯,才从锅里煎出来,里头馅油还化着,烫嘴吃最有滋味。”
  徐泾连忙应着,心里暗忖,她果然是甚么都记不得了。
  ……
  绕过门前红酸枝嵌山水云石大插屏,再过厅堂,有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带廊,门多洞开,田姜边走边朝里望,书卷堆山成海,也仅是管中窥豹。
  侍卫打起猩猩红毡帘,田姜接过采蓉手里食盒,让她候在外头,自己则进入房中。
  沈二爷坐在桌案前,手拈毛笔,微垂首,眉眼凝肃在批审卷册,田姜想开口说话,又怕打扰他公务,瞧着靠边摆六张黄花梨如意云头纹交椅,她择了最靠近沈二爷的一张椅坐了,顺手将食盒搁荷叶几上。
  侍卫捧来香茶,极快地退了出去。
  沈二爷的书房田姜未曾进过,是以好奇的四处扫瞟,很宽阔,最醒目的是杉木红漆连三橱,规整垒着各式书籍,密密叠叠。她又盯着个香炉打量半晌,是个名贵的物件,看其样貌,应称为铜胎掐丝珐琅双扳耳炉,壁身绘缠枝莲纹图案,色泽艳丽,好看极了,炉口有一缕檀烟氤氲,淡淡的散于她鼻息间。
  田姜一圈看完,窗外夕阳已斜坠,她坐在昏蒙里,桌上明亮书灯,柔和了沈二爷清隽的面庞。
  看他忽然将笔搭于架,端起手边盏慢慢吃茶。
  “……二爷!”田姜趁势唤了声:“二爷可用过饭否?”
  沈二爷这才朝她看来,神情难辨,稍顷摇摇头问:“你何时来的?可是有事来寻我?”
  田姜起身将食盒拎到桌案上、摆他面前,笑眯眯地:“我煎了梅干菜肉饼,味道忒香,想着拿来给二爷尝尝。”
  沈二爷“嗯”了一声,神情淡淡地,似乎兴趣不大。
  田姜眼波潋滟地看他,再接再励道:“我的手艺可不赖,给你拿个尝尝罢!”说着要揭食盒盖子。
  沈二爷还是拒绝:“回府时用过点心,此时腹中不饿。”
  “趁烫嘴时吃滋味最足。”田姜抿起嘴儿,扯扯他衣袖:“凉了就不好吃啦。”
  “你放那里罢,等我饿了再食。”沈二爷依旧喜怒不形于色,随手拿起书翻开一页。
  田姜有些失落,她午后忙了许久,想让他高兴的……算罢,他似乎挺烦她在这里扰他……
  “那我先回梧桐院,你记得趁热吃……”她语气讪讪,再睃沈二爷一眼,辄身真的要走了。
  倏得腰肢缠上健实有力的胳臂,旋即被拉回沈二爷身侧,田姜吃惊地睁大眼睛看他,听他温和说:“我突然想吃一个。”
  “你不是不饿吗?”田姜傻乎乎地问,还是没转过圈来。
  沈二爷叹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她笑:“你再多哄哄我不行么?我其实还挺饿的。”
  “……”田姜总算是明白过来,咬着唇瓣不想理他了……老欺负她,害她方才心里不好过……
  “不替我拿个肉饼吗?我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沈二爷笑着亲亲她的指尖。
  田姜撇过脸闹别扭:“不爱伺候你……坏人。”
  沈二爷只得抬身伸手拉过食盒,接着揭开,取出白瓷盘子,一阵热腾腾的烟气散后,见那肉饼油汪汪的,煎得两面黄澄灿亮,圆巧饱实,他就着边盆净过手,拈起个肉饼咬口慢嚼,咸鲜喷香,滋味不俗。
  再把肉饼递至田姜唇边,看她闷闷地咬了吃,不知怎得竟有些噎住,沈二爷端来盏喂她茶水,吃过两口,这气便顺畅了。
  “下次不许欺负我。”田姜戳戳他的胸膛,语气带些娇憨,给自己找台阶下。
  沈二爷笑着揽她坐在腿上,含糊“嗯”一声。
  他哪里有欺负她,都是很疼宠她才对……
  彼此挨捱的很近了,能闻到她身上的烟火气儿,沈二爷忽然有股子想把她当煎肉饼吃掉的冲动……
  田姜浑然不知处境,指着桌案那个书灯,饶有兴味道:“这铜铸的书灯市面不多见,灯盏荷叶状,绽荷花一朵,雕铸精巧考究,看着很风雅别致。”
  “寓意也好,有书生日后摘取金莲之祈。”沈二爷嗓音有些沙哑:“你若是喜欢,拿回房中用就是。”
  “谢过二爷。”正中田姜下怀,她的笑脸儿愈发如娇花明艳,实在不能多看。
  沈二爷倒盏茶吃尽,才岔开话问:“听闻你今日去过女学,把先生气跑了?”
  “哪里是我气他来着,明明是他误人子弟。”田姜遂将来龙去脉细讲一遍,听得沈二爷蹙紧眉宇,笑容敛收。
  “我就气他那番‘女子无才便为德’的说辞,即然固念根深,不来做掌塾就是,却又要贪图钱财,又不好生教习,可怜荔姐儿及其它女子弟,白耗废这两年光阴。更况二爷支出的银两,义塾那边同女学所费相当,可学所获却是天壤之别。”
  她顿了顿:“愈想愈着恼,若不是碍于三弟妹本家亲戚的面子,定把他送去见官惩处为训。”
  沈二爷眸中闪过一抹冷厉,他的银子好得,却也不是那么好得的。
 
 
第肆伍贰章 烦恼事
 
  崔氏心烦意乱吃着茶,听说二房那边的二夫人,亲自教厨婆子煎梅干菜肉饼,引得府里上下都去围观,热闹极了。
  她深不以为然,京城侯门贵女皆是金汤玉露灌养的娇花,纤指不沾阳春水的,否则那同这些个丫鬟婆子有甚区别?
  二夫人说起是从梁国公府嫁入沈家,其实不过表象,瞧,能进厨房洗手做羹汤的,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正暗念,听见院里有个丫鬟的声音:“玫云姐姐可在屋里么?”玫云坐在杌子上做针黹,忙起身掀帘看去,样貌熟又不熟的,手肘挎着红漆绘串枝番莲的食盒,便问她:“你是谁,寻我有何事?”
  丫鬟道:“我是翠香,二奶奶今煎了许多梅干菜肉饼,打发我送些来给三奶奶尝鲜。”说着垂首揭开盒盖,拿出一盘热腾腾的肉饼来。
  玫云迎上去接过,让她略等会儿,复又进房禀了崔氏,崔氏叫领她进来,翠香进房恭敬请了安,听崔氏问:“这肉饼确是二奶奶亲自煎的?”
  翠香回话:“没错儿,二奶奶忙了足有半日呢。”
  崔氏冷笑:“说谎话不脸红,二奶奶今日不是去女学了么,怎有空闲煎甚么肉饼?”
  翠香道:“二奶奶陪荔姐儿去女学,申时回的府,直接就进了厨房忙活,一刻不曾歇着。”
  “我还没说甚么,你急甚么呀!”崔氏回头瞅着玫云:“你也好生学着些,瞧人家丫头皆晓得忠心护主!”
  玫云低声称“是”,翠香淡笑道:“三奶奶言重,这倒与忠心护主无关,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又俯身告辞:“还要给大奶奶送肉饼去,三奶奶若无旁的吩咐,恕奴婢先走一步。”
  崔氏看她会儿,才道:“回去替我谢二奶奶一声。”命玫云给她几百赏钱,见她面容沉静地收钱入袖笼,挎起食盒子由个小丫头送出门去。
  待四下无人,玫云闻着肉饼香味儿,观崔氏无动于衷,忍不住问:“奶奶不尝一个么?”
  “谁要吃个,油得腻心。”崔氏满脸不屑之色,让她拿去给丫头分食,玫云心中暗喜,端起盘儿转身就走,才掀起帘子,又听得崔氏喊:“你回来,我还有话说。”玫云只得再回来,听她说:“莺歌要跟她哥嫂回去,我总觉得奇怪,记得二爷婚娶时,我曾跟她提过,要好生伺候二夫人,过个三五月,寻个机会把她明放在屋里(注:指转为妾室),她当时听后喜不自胜,怎会舍得求去?”
  玫云想想道:“如此说来,她嫂嫂那日是有些反常,只要卖身契,我同她说三奶奶好心,还会给五两银子并两匹绸子,她倒大方舍弃了,只道二老爷给过银两已知足。”
  崔氏听得发怔,半晌才低声吩咐:“你明日里出府一趟,去问莺歌是自愿出府,还是二夫人迫她走的?”
  玫云有些不敢置信:“二夫人才进门哩,应不会这般不容人罢。”
  “知人知面不知心。”崔氏面色凝冷道:“这个二夫人可会来事,瞧把二爷迷得团团转,是个有手段的,以前那个梦笙给她提鞋都不配……”
  话音还未落,外头一个丫鬟来回话:“赵管事领掌塾崔先生进来了。”
  “这般晚了,他俩来作甚?”崔氏命他们进来,只听脚步簇簇响动,赵管事掀帘子入到屋内,给她躬身作揖,颜骨肃沉,目光炯炯。
  赵炀是沈府的大管事,深得老夫人器重,崔氏亦不敢造次,即命玫云斟茶来,一面笑问:“赵管事不知为何而来?”又朝他身后张望:“崔先生与你同来,他人在哪里?”
  赵炀撩袍而坐,没有笑容,只沉声道:“我让崔先生再外间等候,是有桩事要特别禀明,至于三奶奶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崔氏的心莫名地突突往上跳,她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
  崔定亮进屋时,同赵炀擦身而过,见崔氏低眉垂眼坐在桌前,不知再想甚么,手里的帕子攥的死紧。
  玫云给他斟茶罢,很快退下。
  崔定亮端起盏吃一口,是上好的六安瓜片,带点烟火味,却最舒展心神。
  他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粗声道:“同你说一声,那名叫田姜的女子弟若还来读书,我就不教了。实在欺人太甚!”
  崔氏猛得抬头看他,铁青着脸问:“两年光阴你连《训蒙骈句》都未教完,整日里不认真教习,只顾自己玩乐,可皆属实?”
  崔定亮又吃口茶,把那套“女子无才便为德”的理念复诉一遍,只视为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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