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湛道:“我学追踪术,是为了抓贼,不是为了害人,答应别人拿姑娘换灵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姑娘能帮我保住妹妹的命,那我没必要白白害了姑娘。”
练月将抵着他妹妹的长剑松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叶湛的确没必要绕这个圈子。
练月道:“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跟你妹妹?”
叶湛将自己妹妹护到身后,道:“我跟盗匪山贼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一个人有没有杀心,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姑娘若是想杀我们兄妹,早该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姑娘第一次来我们家的那个晚上就动手了。姑娘没有动手,是因为害怕滥杀无辜,一个人只要还知道不能滥杀无辜,我想她就是个不错的人,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
练月轻笑道:“裴大神捕要是这么说,那我就好奇了,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给你开口的机会,而是直接动手了,会怎么样?”
叶湛道:“姑娘不会。”
练月道:“就是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
叶湛道:“我们早在姑娘没外出之前就到了太平城,我们盯了姑娘很久,一个想过太平日子的人,她不会想徒生事端,也不会想玉石俱焚,这也是我为什么跟姑娘做交易,而不是回头跟姑娘的旧主做交易。”
练月笑了一声,是自嘲:“你们盯了我很久,我竟然一点没发现,这可真是让人挫败。”
叶湛的妹妹从叶湛身后探出头来,骄傲道:“哥哥虽然打不过姐姐,但哥哥追人和盯梢的本领,天下无人能及,姐姐没发现很正常。”
叶湛将她摁回去,道:“别听她胡说,姑娘身手不凡,只是当时心有所系而已。”
练月一愣,接着苦笑了一声,是了,那段时间,她正被卫庄迷得神魂颠倒,后来卫庄走了,她着实失魂落魄过一段时间,幸好叶湛没什么杀心,否则她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练月道:“雪灵芝给你们可以,但我要怎么相信你们不会拿了灵芝之后,就翻脸不认人,把我给卖了呢?”
叶湛道:“依姑娘看呢?”
练月道:“成亲吧,跟我成亲,我就雪灵芝送给你。”
叶湛一愣,叶湛的妹妹也愣住了。
第三十二章
练月从叶湛家里出来之后,又拐去蔡婆家,问她家里有没有食盒,她想借用一下。蔡婆有些奇怪,说她在太平城也没有其他亲戚,要给谁送饭,练月笑而不语,拿了食盒,就告辞了。
回到家之后,她洗漱了一番,又做了几样饭菜,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出了城。
自从上次不冷不热的把剑客送走之后,她已经好几天没见他了,不知道剑客有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冷不热而感觉到受伤,要是能就好了。
她摸黑将马拴在竹林里时,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家里盖个马棚,养匹马了,毕竟城内城外的往返,也几十里路呢,每次都去租马,还挺不方便的。
剑客的院子,竹门紧闭,她就从篱笆墙上翻了进去。
院子里也是黑漆漆的,竹屋也是黑漆漆的,灶房也黑漆漆的,难道剑客不在?又外出了?平昌君又把他派出去了?他走了,又不跟自己打招呼?练月有些小沮丧。她将食盒放在廊下,走到窗户前,这才发现窗户是撑开的,心头又涌上一阵窃喜,窗户都没关,或许剑客没走,是她想多了,可没走的话,他去哪了呢,是在平昌府,还在去找师妹了?还是已经睡下了?想到最后一种可能,她的心就狂跳起来,人也迫不及待的从开着的窗户翻了进去。
结果,好家伙,她才刚一落地,黑暗中长剑携裹着劲风,就削到了她颈边。
不过对方好像知道翻窗的乃是熟人,所以并没有伤到她,只是用剑制住了她,让她别乱动。
屋里好重的酒味。
练月刚动了一下,他的剑就贴得紧了一些,他的声音也冷漠无情:“别动。”
练月忽视了他的话,正欲往前走,要离他近一些,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愠怒:“我说了,别动。”
练月皱眉道:“你怕我?”
黑暗中传来剑客的冷笑:“你说什么?”
练月被他的冷笑弄得有些心烦意燥,她赌气似的扯着嗓子喊:“我说——你——是不是——怕我——”
剑客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是聋子。”
练月顿了一下,用手指捏住他的剑,将冷剑从自己颈上移开,朝他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跟前,像个小狗似的,在他身上来回嗅,他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她轻声问:“你喝酒了?”
他将长剑收回,绕过她,把剑插入架子上的剑鞘中,冷漠道:“不劳贵驾挂心。”
她从背后抱住了他,委屈道:“不管,你随便说,反正我不会被吓跑。”
他不为所动,继续冷漠冷淡,真个郎心如铁:“放手。”
她放开了,但他没来得走开,她就移到了他前面,又伸手抱住了他。
她把脸贴在他胸膛上,紧紧的搂着他的腰,又委屈又苦闷的模样:“别喝酒了,再这么喝,你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
卫庄握住她的手臂,想推开她,她感受到了之后,抱得更紧了,小声道:“这么久没见,一点都不想我吗?”
卫庄没说话,但没再用力,结果她感受到他的顺从之后,就变本加厉起来,她踮起脚尖,似乎想亲他,但他比她高太多,他又刻意不给她亲,故意偏了角度,导致她踮起脚尖都亲不着,她有点生气了,就把手从他腰上抽出来,勾住他的脖颈,将嘴唇贴了上去。
卫庄握住她的上臂,似乎是有些害怕她胡来,又想推她,所以她亲这一下,不仅要克服身高的问题,还要克服卫庄试图拒绝她的这个问题,她就亲了一下,就气喘吁吁了。但是,她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都受不住他的一个推拒,可是却非常有韧性,他不让她亲,她非要亲,她这次蛮横的将他拉下来,含住了他的唇。
卫庄喝了许多酒,这会儿酒劲上头,他觉得有些晕,便只好扶住了她的腰,本来只是想扶住她稳定自己,结果她的腰太细了,也太好握了,他不自觉的就搂住了,搂得紧紧的,等他自己有所察觉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吻她了,他猛地推开了她。
她又走上前,掰正他的脸,贴上去,含住他的嘴唇,轻轻的咬了一下,含糊道:“真的一点都没想么?”
剑客的脑子轰地一声,把什么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他顺势含住了她的唇,双手箍住她的腰,将他往自己身上带。
练月觉得剑客今天很热烈,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因为以前剑客就算与她共赴巫山,也很沉着,今天好像有点不一点,或者说有点乱。不过她很喜欢,她喜欢他卸下防备,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她。干吗要那么防备她呢,她又不要他的命,也不要他的剑,也不要他的钱,只想要他的心而已。
她喜欢他失去理智的这个瞬间。
她像丝萝缠住大树一样,紧紧的将他缠住。她的剑客,其实应该是个轻狂的少年,轻狂而热烈,对任何人都不设防。可这个少年被伤害之后已不在相信任何人,他的轻狂和热烈只有在酒后失去理智的瞬间才会出现。
他的热烈,带得她也热烈起来,今天晚上两人都有些热烈。
如此热烈的折腾了几个回合之后,两人筋疲力尽了,才搂着睡了一会儿。
等练月醒时,剑客早醒了,正在垂眸瞧她呢,见她醒了,便收了目光,去看其他地方。
屋子里黑漆漆的,四周都静悄悄的,看样子还是夜里。她摸了摸他的胸口,那里还缠着绷带呢,她问:“还会疼吗?”
他的声音带了一点惯常的冷淡,不似刚才那般热烈了:“无妨。”
练月缩了一下,心想,剑客恢复理智的样子真讨厌,她不想跟他说话了,于是就没说话了。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默不作声的待着。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了,打破沉默,道:“身上黏黏腻腻的,不觉得难受么,我去烧些热水,咱们洗一洗吧。”
他“嗯”了一下,就要起来,练月握住他的手臂,道:“我去吧,等好了,我叫你。”
他仍是淡淡的:“一起吧,反正也睡不着了。”
练月的手松了下来。
卫庄穿衣服时,练月躺着没动,等他穿完之后,点了灯,出去了,才开始穿。
卫庄出去之后,见廊下有个食盒,就掂着回屋来,刚巧看见她从床上下来,就问:“这是你带过来的?”
练月点了点头:“不是什么好东西,随便做的。”
他道:“你饿吗?”
她摇了摇头:“不饿。”
他道:“我倒是有些饿了,热一热,一起吃点。”
她走到他跟前,问:“你为什么一直不看我?”
他本来正在开食盒,闻言便瞧了她一眼:“怎么了?”
她笑了一下,但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刚才太暗了,没看清。”
卫庄把开了一半的食盒又合了上,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这样能看清么?”
她认真仔细的看了看,脸是能看清的,是张好看的脸,但其他的就看不清了,她把下巴从他手上拿下来,对着他笑了一下,算是回答了,然后掂起食盒,走了出去。
灶台是并排垒起来的两个灶洞,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两个锅里都添了水,她在里侧,他在外侧,一个人守着一个。
灶洞里的火光映着两个人,他们沉默的坐在灶下,也不说话,好像下了床,他们之间的气氛自动就冷淡了下来。
练月把灶洞里填得很满,火势又大又旺,火舌都蹿到了灶洞外面,将她的脸都映红了。而卫庄这边,仍是中火,火在灶洞里,稳稳当当的,其实也不小。
这隆冬腊月,天寒地冻的,灶下如此温暖,他们本该抱在一起抵御寂寞。可现在呢,他们却各自抱着自己取暖,真不甘心。练月想了想,是不甘心。她扭过头去看他,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扭头去瞧她。
她又亲了上去,先是轻轻的亲了一下,见他一点反应也没,就使蛮力将他掰过来,亲了进去,她亲着亲着就坐到了他腿上,他终于被她亲得有反应了,开始回应她。两人亲着亲着就到了。他们身后是干草,干草柔软,下面压着干柴,他们跌在柴草上。
灶洞里的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烧,可不及身体的温暖,冬夜里,再没有比身体更温暖的所在了。
她紧紧的抵着他,干草下面的干柴噼里啪啦的断裂,碎成一段一段的。情到深处,她低低的唤了他的名字,欲语还休,于是那两个字像软绵绵的锤子一样,重重的砸在了他心上,他忍不住将她搂得更紧了。
她有满腹委屈,还在执着于那个问题:“真的一点都没想我么,一点都没有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低头含住了她的唇,不让她再问。
灶洞里的火柴渐渐的小了,可灶房里全是缭绕的水气,他们身上也汗涔涔的湿淋淋的,她抱着他,忽然吃吃的笑了:“想起了一首诗来。”
他亲了一下她的肩窝,闷声问:“什么?”
她念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他问:“什么意思?”
她轻声解释道:“把柴草捆得更紧一些吧,看那三颗星星高高的挂在天空,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啊,让我见到如此美丽的人?”
她想夜空里一定有星星,只可惜灶房的门窗都关着,她看不到,可是她能想象到,那漫天星辉的灿烂,像良人一样灿烂。
如果是萧珩的话,他一定会反问回来,她不会回答,但会反问他,他的良人是谁,他会说在眼前,她就说不信,他说信不信是你的事。
萧珩特别会哄,尤其女人,只是他的哄是技巧性的,有时候,她常常想,如果他没有真心,能不说话么?说那样漂亮的话蛊惑人心,真令人讨厌。
如今她碰到一个跟萧珩完全相反的人,他倒是真的一句话都不说,可她也觉得讨厌。她宁愿他哄她两句,那怕是假的呢,可他不,他连骗她都不屑于。
他忽然问:“后面还有吗?”
她愣了一下,念道:“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他问:“什么意思?”
她轻声道:“我想问问你,好好的问问你,这么美的人,你准备如何对待他呢?”
他闷了一会儿,也问:“你觉得应该如何对待他?”
她没有回答,而是推了推他,拉好衣衫,趴在他上面瞧着他,又低头吻了他一阵,替他合好衣衫,笑道:“这次来,是告诉你一件喜事,我要成亲了。”
第三十三章
卫庄似乎是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她笑吟吟道:“咱们好歹相识一场, 我觉得这事怎么都应该告诉你一声, 如果到时你还在城里,一定要去喝我的喜酒。”
她说完就想站起来, 他攥住她的手腕,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她仍是笑着,道:“他叫叶湛, 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她想, 只要他问,那我呢,我算是你的什么人?或者破口大骂, 骂她水性杨花,始乱终弃也行。只要他说出一句与此相关的话,她就告诉他,她是开玩笑的。
她不用他娶她, 她只想听一句话,证明一下他不是嫖客,她也不是妓|女, 她在他心里有位置,不要很多, 只要一点就可以,给她那么一点希望, 让她知道她有机会走到他心里去,她会回以十倍乃至百倍的耐心。
他松开了她的手,眼睛逐渐冷淡下去, 道:“恭喜。”
看,她用尽浑身解数,都换不到他一句话。
她回道:“同喜。”
她站起来,打开灶房的门,接着打开院子的竹门,牵了自己的马,抬头看了看天空,果然星辉灿烂,可哪又怎么样呢?
练月走后,卫庄从柴草中坐起来,合了合凌乱的衣衫,又抓了些干草放进灶洞中,火势起来了之后,放了干柴进去,火势渐渐的旺了起来。锅中的热水很快就沸腾了,他提来木桶,将热水舀出来,倒进浴桶里去,然后又添了一些水到锅中去,放上箅子,把她提来的食盒打开,把饭菜放到箅子上,又往灶里添了几把干柴,热一热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