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除净自己的衣衫,跨进浴桶中,热水漫到胸膛,侵入伤口,其实还是有些疼的,不过不要紧,这点伤着实不算什么。他将身上的绷带全部扯掉,靠在浴桶里,在水汽中回想刚才。如果她没有走的话,或许现在会跟他一起洗。说不定还会再做一次,或者好几次。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他也想问自己,如此良人何?
她问他有没有想她,一点都没有吗?如果可以回答的话,他会诚实的回答,想了,怎么想的,日思夜想。
先从身体开始想起,柔软,纤细,玲珑,他轻轻一握,就能握住,他轻轻一揉,她就会细细的喘息。再想到她的嘴唇,饱满丰盈,含住,咬一下,她嘤咛一声。想到她的舌头,灵活小巧,缠住的他的时候,像掐住了他的七寸,让他没有半分力气。
他不是未经情|事的少年,遇到女人就瘫软,他年少时,身边也花团锦簇,时有逢场作戏之举,也算得上有些经验。可现在,却像个毛头小子,被女人一勾,魂儿都没了大半。
他不清楚自己的眷恋是出自什么?是对她身体的眷恋,还是什么,他宁愿自己只是眷恋她的身体,因为眷恋一个女人的身体,是件简单的事情,而眷恋一个女人,是件要命的事情。
如果她真要成亲,那也是件好事。她是很寂寞的一个人,因为寂寞,所以跟他贴在了一起,以为可以相互做个伴。
其实他很愿意跟她一起过日子,因为跟她在一起很舒服,他说要做她的火夫是真心话。
原以为她跟他一样,已经不在意什么爱不爱了,只想着有个不错的人陪着吃吃饭,说说话,晚上能相互搂着睡觉,爱不爱的,都不重要,这么简单的日子。
后来发现她还是很在意的。
他知道她想从他这里听到什么,可那些话他不会再说了。
可能她也发现了,他们俩想要的终究不一样,所以决定放手了。
这样也好,省得最后纠成一团乱麻,两人都陷在里边自苦。
虽然他很舍不得,可他不能太自私,不能什么都不给,还要霸着她。
她成亲了,成了别人的妻,他总不至于觊觎别人的妻吧,那他就太下流了。
只是不知道她会嫁什么样的人。
卫庄洗干净自己之后,穿上衣衫,又去灶房,把锅里箅子上热好的饭菜端到屋子里去,就着烛光吃了一些,他边吃边想,她的厨艺真是一点都不好,但可能因为一个人住的关系,她吃惯了,就吃不出来了。不知道她嫁的那个人会不会嫌弃她的厨艺?
最好嫌弃她,这样她会恼羞成怒,把饭菜都扣在他头上。
这样一想,就觉得还是蛮开心的。
他特别喜欢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像只发怒的小兔子,看着恶狠狠的,其实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算了,不想了,再想如果忍不住,去坏了她的好事可怎么办。
一顿饭,细嚼慢咽的吃到了晨曦初现,他将碟子和碗洗干净,又收进食盒中,什么时候得把这个给她还回去呢。吃过饭之后,天才蒙蒙亮,他抽出剑,在院中练了一会儿。又想到之前她说冬天的时候,要跟他窝在上山,喝酒练剑。能看出她的剑法其实不错,但可能是荒废太久,也或者是无心,每次跟他交手,都打得乱七八糟。可她又很好胜,总是想赢他。又想起她小声说,你受伤了,这次就让一让我吧.....
他收了剑,停下来,去冲了一个冷水澡。
出来的时候,坐在廊下,心想,她成亲的话,送她什么贺礼呢。诚如她所说,他们好歹有点交情。
她好像还蛮喜欢那副悬零花开的屏风似的,但这个是别人送他的,不能借花献佛。不知道她的黄道吉日是哪天,允不允许他去天阙城走一趟,帮她带回来一副屏风。
他想了想,还食盒的时候,还是得把日子问清才好。
小卫在城外想送旧情人什么贺礼时,他的女杀手情人这会儿才刚到家。
到家之后,关上门,蒙上被子,准备睡一会儿,却一直没睡着。
她努力回想剑客同她说恭喜时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觉得他当时是松了口气,有点怅然若失又像是如释重负......
她咂摸了一会儿,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他是怅然若失,她越想越觉得像如释重负......
卫庄是个混蛋,她恨他,恨死他了,她捶着床,一边骂一边哭,越哭越伤心。
后来她哭累了,就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她洗漱了一下,决定做一些好吃的,给叶湛和叶荻送过去,毕竟人家兄妹俩要陪自己唱这出戏。不管这出戏那人看不看,她已经上台了,就要唱到底。如果唱完了,那人还是一点反应都无,她让他见鬼去。
她去了趟菜市场,买了一只鸡,几只鱼,一些豆腐,一些蘑菇,一些花生米,准备大干一场。
从菜市场回来之后,她先把鱼放进水里,把鸡宰了放血,然后去和面。
面活好之后,她放在床上,用被衾蒙起来,让它发。
然后开始宰鸡,宰鱼,把鸡和鱼都切成块,放在盆中待炸。
然后把豆腐切成片,待炸。
把蘑菇洗好,待炸。
最后又洗了萝卜,切成小丁,跟面放在一起,浇入温水,搅拌成丸子面,待炸。
这一忙起来,她就把风花雪月的伤心事抛到了脑后,开始搞起了柴米油盐。
搞着搞着,她高兴起来,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当她搞完上面的一堆之后,准备生火时,大门响了。
练月起身去开门,以为是蔡婆,结果开了门发现并不是,而是卫庄。
她系着围裙,脸上沾了一点面粉,却有掩饰不住轻松和自得。
卫庄愣了一下。
练月也愣了一下。
卫庄提起手中的食盒道:“这个你忘了。”
练月愣过之后,给了他一个微笑:“吃了?”
他嗯了一下。
她问:“好吃吗?”
卫庄觉得她的笑,灿烂的有点刺眼,她要成亲了,她是真开心。
练月接过食盒,道:“我就当好吃了。”顿了顿,“不过我现在有些忙,不能请你进来喝茶了。”
这是逐客的话了,卫庄却没动,而是问:“忙什么?”
她道:“炸些东西。”
卫庄皱起了眉头。
练月道:“你可能不懂,寻常百姓家的一些吃食。”
卫庄继续皱眉:“我也是寻常百姓,为什么不懂?”
练月又愣了一下,觉得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挺想留下来的,于是试探道:“那,如果你不介意,进来给我搭把手?”
卫庄一步踏进来,道:“可以。”
练月觉得神奇,卫庄好像变得亲切起来了。他什么意思,知道她要嫁人了,觉得她不会缠着他了,所以就亲切起来了?
卫庄进了灶房,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你弄这么多做什么?”
练月笑道:“我一个人肯定吃不了,主要是给叶湛和他妹妹。”
卫庄回头来看她,她有些奇怪:“怎么了?”
卫庄道:“没事。”
练月道:“你来的刚好,我一个人要顾上面,还要顾下面,难免顾此失彼,你帮我看一下火吧。”
卫庄刚在灶下坐下,正要生火,练月又听到一阵敲门声,她估摸着这次应该是蔡婆了,来的正好。
她撩开帘子出去之前,殷切的嘱咐卫庄道:“不要出声,如果是熟人,我怕会产生误会。”
卫庄顿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练月出去一看,果然是蔡婆。
她将蔡婆请进院子,两人就站在灶房的窗前说话。
蔡婆看她系着围裙,身上还沾了面粉,就知道她正在忙,也没多耽误她,简单明了的把话转达了,说小叶托她转交一个东西,然后把裹着红布的东西直接搁在了她围裙的兜中。
练月明知故问:“他有说什么话吗?”
蔡婆暧昧道:“他说你都懂。”
练月觉得好笑,这裴大神捕看起来刚正不阿的,不也挺会作戏的嘛。
蔡婆神秘道:“昨天你不是那什么了他吗,现在这是?”
练月抿嘴一笑:“大娘,这事日后我跟您详说。”
蔡婆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道:“好好好,你先忙,有时间跟大娘细细说。”
送别了蔡婆,练月回灶房,灶房已经没人了。
第三十四章
练月忙上又忙下, 忙完灶房的一摊子已经是深夜了。
她看着炸好的那一堆东西, 简直有无限的成就感。要是剑客也在就好了,这种时刻, 想搂着他,亲一把,然后烫一壶酒, 在廊下赏月, 虽然隆冬腊月,天寒地冻的,但是没关系。酒喝完之后, 他们就脱光了衣服,搂着睡过去,这样好的日子。
第二天黄昏,练月估摸着叶湛和他妹妹这会儿应该已经睡醒了, 便把昨天炸的东西,捡了一筐,送到他家去。
叶湛和叶荻正在家里做饭, 见她端着那么一大筐东西,赶紧上来接。
叶湛把东西放在灶房, 叶荻掀开上面搭着的蒸布,眼睛都亮了。
穆国偏北, 他们三个都是穆国来的,胃口都偏北方,而沛国偏南, 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难得能吃到一起去。
叶湛问她吃饭了没,她说还没,叶湛说,如果不介意,那就一起吃点,反正做得多,练月也没跟他客气,就留下一块吃了点,吃完之后还帮他们洗碗。
吃完之后,他们到堂屋去,屋里烧着炭,很暖和。
叶湛泡了一壶茶,是从穆国带来的茶,紫陶的茶具,泡茶的手法有种老道的优雅,一看就是贵族门庭里出来的世家子弟。
练月很小的时候听说过叶湛,也就是裴湛。裴氏是穆国国都的名门望族,裴湛又是少年天才,美名传遍国都。大约是她小时候吧,不知道谁评的穆国十大青年才俊,他就在其列。后来,裴氏因为通敌叛国之类的大罪,全部被打入死牢。萧珩掌管大穆刑狱,早年受过裴湛父亲的恩惠,所以就找了两个相似的人物,把裴湛和裴荻从死牢中换了出来。当时找人的这事,还是紫苏和南亭的手办的,她虽然没有参与,但也从南亭那听过那么一两句,所以有点印象。
喝茶完之后,练月让这对兄妹送她回家,并顺便把雪灵芝给他们。
叶湛接了那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打开看了看,的确是他日思夜想的雪灵芝,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就交给他们。
他看着她:“不怕我们拿了灵芝就跑?”
练月请他们在桌前坐下,给他们倒了茶,道:“雪灵芝换的是我的安稳生活,陪我作戏纯粹是附赠,只要不把我卖给萧珩,其他的,无所谓。”
叶湛道:“看来姑娘是真喜欢这个地方,宁愿冒大险,也不愿意离开。”
练月笑了:“无根之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扎根,如果再拔起来,去找另外一个地方,不枯萎也半废了,不如赌一下。”顿了顿,“再说,我觉得裴大神捕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如果不值得信任,长君不会跟你说那样的话,我相信长君。”
叶湛默了一下,道:“姑娘能别裴大神捕裴大神捕的叫么,这世上早没了裴湛,也没了神捕,叫我叶湛就成。”
练月皱眉思索了一下:“叶湛……”摇头否决了,“不亲切,叫叶大哥又太亲切,要不叫小叶吧。”
叶湛正在喝茶,一个小叶,直接把他呛到了。
他十六岁时都没人叫他小叶,却在三十三岁这样的高龄,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叫了小叶……
他放下杯子,掸了掸溅到衣襟上的茶水,稳住自己,一副任卿处置的自暴自弃模样:“姑娘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练月笑得更开心:“我开玩笑呢。”
叶湛愣了一下,失笑道:“姑娘可真爱开玩笑。”
练月道:“叶大哥也别姑娘姑娘了,大家都叫我月娘。”
叶湛若有所思的斟酌了一下,道:“月娘,你这院子里有其他人。”
叶荻立刻瞪大了眼睛:“啊,真的吗,为什么我没发现?”
叶湛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宠溺道:“是个高手,别说你没发现,你月姐姐可能也没发现。”
练月皱起眉头,问:“在哪?”
叶湛道:“东边那棵树上。”
练月诧异道:“何时发现的?”
叶湛道:“进来就发现了。”
除了卫庄那个混蛋,再没有人这么热爱她家的墙头和紫桐树了。
她冷笑道:“进来就被发现了,看来他也不是什么高手。”
叶荻骄傲道:“十丈之内,无论什么地方,无论什么样的高手,只要出现人,哥哥就一定能发现。迄今为止,能近身十丈之内还不被发现的,只有我哥哥的师父一人而已。”
虽然练月嘴上不承认,但心里是承认的,卫庄的确是个高手,叶湛这么快就能发现,也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叶湛笑了笑:“那是以前,现在不行了,年纪大了,眼睛和耳朵都退化了,不能跟年轻的时候比了。”
他一口一个年纪大了,让人觉得像个老头子,可他明明跟卫庄差不多大小,她觉得卫庄还是个少年郎呢,她才不觉得卫庄年纪大了呢,于是道:“三十几岁正是人生壮年,叶大哥这么说,有点谦虚过头了。”
叶湛道:“跟年龄无关,是心态不行了。”
练月:“……”
叶湛道:“你还小,以后慢慢就知道。”
这句话,练月以前也经常用,现在突然有人把这句话还给她了,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叶荻插话道:“你们还在这瞎聊,难道都没人关心树上的那个高手吗?”
练月无情道:“既然他喜欢待在那里,就让他待在那里好了,甭搭理他。”
叶荻愕然。
叶湛低头看了看叶荻,道:“那个人就是你月姐姐的心上人。”
叶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你们无动于衷呢。”顿了顿,又质疑道,“可月姐姐,你不是说,你的心上人不在乎你,你想气一气他,他这不是挺在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