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在朝堂上讨论了半个月,最终定下来,皇帝听从了沈知正的谏言。宋淮告诉陆士仪这个消息后,陆士仪道:“幸好我只有两家铺子,即使不做了,影响也不大。”
宋淮道:“那就好,今日我遇到江通判,他脸上都是焦虑担心,他的夫人陈氏出身商贾,一身的经商本事,听说在东京城里有很多铺子,开封县春风楼也投过钱,这次命令禁止官员经商,江通判的损失可谓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35章
陆士仪倒不觉得禁止官员从商能有什么大的用处, “朝廷出了这样的禁令, 下边的人自然有应对的法子,自己不能经商, 完全可以把铺子交给亲信去经营。”
“聊胜于无, 有总比没有好,至少可以遏制一部分人。而且钱帛动人心,交给亲信未必可靠。”宋淮说。
陆士仪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过几日就将掌柜召过来, 将名下的两家铺子盘出去。”
她提笔写写画画, 宋淮凑过来看, “咦,你在写帖子?”
“对, 上次通判夫人宴请我去做客, 我总要回请她一回,我看着这院子里的玉兰花开的正盛,香气袭人, 正好设一个玉兰宴回请她, 然后再请丁夫人、柳夫人等人作陪。”
宋淮道:“好,我正好有了一坛流香酒,送给你们助兴。”
流香酒出自御库, 宋淮中榜眼时,皇帝御赐给他的。她说:“流香酒味道太烈,不太适合女子, 你还是给我找两坛金华酒吧。”
宋淮笑道:“我倒忘了,皇上应该经常赏赐岳父,这流香酒对你不是什么稀奇之物,行,那便宜我了,我替你准备金华酒。”
陆士仪写完了帖子,吩咐青桃明日送给众位夫人,然后亲自清洗毛笔,顺口问道:“金珠刚才找你什么事啊,我看她这几天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宋淮道:“嫁妆的事情,金珠知道爹娘只准备了六十贯的嫁妆,而韩家送过来两百贯的聘礼,她心中惶恐不安,私下让我去退了这门亲事。她是个懂事的姑娘,怕我难做。”
“你告诉她,嫁妆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啊。”
“我跟她说了,她问我钱是从哪里来的,我说是找人借的,她又哭,我劝了好久才止住哭。”
金珠的嫁妆陆士仪出了两百贯,但宋淮对宋渭夫妇及金珠则说,是找了朋友借的。
陆士仪感叹,“金珠这是为你着想呢!”
“嗯,先前在老家时,也有一些人家上门提亲,因为嫁妆的事情谈不妥,都不了了之。我看韩毅还不错,韩家也没有提嫁妆的事情,但金珠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顺顺当当把她嫁过去,尽力让她日后过得好些。”
陆士仪觉得他的样子好笑,“我觉得你都快成金珠的父亲了。”
“我总是要当父亲的,以后也要为女儿送嫁,金珠的婚事就当是预演了,以后办起女儿的婚事就熟稔了。”
陆士仪瞪大眼睛到处看,“女儿在哪里,还是没影子的事情。”
宋淮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陆士仪大笑,“你想的可真美!”
……
转眼到了宴客的日子,天气极好,春暖花开,江通判的夫人陈氏是第一个过来的,其次是主簿夫人丁氏与县尉夫人何氏,县丞夫人柳氏因病没有过来,让人送一坛好酒过来。
陈氏笑道:“柳家妹子好美,急急的换上了春衫,受了凉,才不能过来,真是可惜了。我却是不敢,你们看,我还穿着薄袄。”
丁氏接口说:“听说陆夫人家的厨子是从东京带过来的,以往是侍奉陆丞相的,这是我们的运气,正好尝尝厨子的手艺。”
陆士仪谦虚,“我家这两个厨子的手艺确实还可以,但比起东京醉仙楼的厨子那还差一些。”
她这话一说,陈氏的眉毛就皱在一起了,何氏指着她,道:“陈夫人在醉仙楼投了不少钱,醉仙楼是东京城第一酒楼,每日财源广进,如今朝廷下了禁令不许官员经商,这可不是少了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么?”
丁氏目光探究地望着陆士仪,“光靠朝廷的那点俸禄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人,真是愁人,想必陆夫人也有不少产业铺子吧?”
她们你一眼我一语说着禁令的事情,陆士仪笑了,看来大家都不甘心啊,今日与其说是过来赴宴,还不如说是大家一起探讨该怎么做才能继续赚钱。宋淮作为开封县的知县,若与他们同流合污起来,私底下照样做生意,想必也不会有人发现。
对于陈氏她们明里暗里的试探,她只是装作不懂,笑道:“我也不懂什么经商之道,我出家时,家中陪嫁之物都是田产之类的。”
陈氏语重心长说道:“陆娘子,我长你几岁,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几句,咱们现在确实是衣食无忧,但要替子孙着想啊,没钱寸步难行,你以后生儿育女,男孩子需要聘礼,女孩子需要嫁妆,没有足够的钱,女孩子嫁到婆家是会被人欺负的。夫君虽说是有俸禄,但这些俸禄对于嫁妆来说朕不算什么。现在朝廷下这么一道禁令,这让我们可怎么过啊。”
陈氏确实心急,她有四个女儿,这些年是攒了不少钱,但不能经商,家中进项少了一大半。而且她过惯了侈靡的日子,总不能从现在起省钱度日吧。
陆士仪装作懵懂的样子,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为他们操心是一辈子都操不完的,不如放开手,让自己好过些。”
陈氏干笑几声,“陆娘子想的真开。”
正好这时厨娘们端着菜上来,陆士仪转移话题,指着其中一道菜说:“这是炸玉兰花片,把新鲜的玉兰花洗干净,裹上面粉,放在油锅里炸的金黄,快尝尝,趁热才好吃。”众人尝过之后,都夸味道好。
陈氏等人试探陆士仪无果,心里觉得无趣,于是不去想这事,转而专心赏花用点心。金氏与金珠也一同出来陪客,众人听说金珠定给了韩家,何氏点点头,道:“我家老爷与韩家有几分交情,韩毅是个极上进的年轻人,韩家父母也是老实厚道的人,嫁到这样的人家,金珠妹子有福气了。”
金珠红着脸说:“承您的吉言。”
陈氏与金氏似乎挺合得来,两人靠在一起说说笑笑。陆士仪组织她们打叶子牌,她作为主人家,让陈氏等三人坐下,然后又拉着金氏坐下来。
金氏虽然心痒想打叶子牌,但陈氏等人都是富贵人,打牌不肯能太小,她担心自己输钱,坚持不肯入座。陆士仪也不多劝,推着金珠坐下来,笑道:“你带嫂子们陪几位夫人们玩。”
金珠小声说:“二嫂,我不太会呀。”
“没关系,你就当练练手,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陆士仪让绿梅拿了两贯钱过来,放在金珠身边。
她轻轻松松就拿了两贯钱,金氏看着眼红,心里直怪陆士仪偏心,金珠一个小丫头片子打什么牌,只有输的份,还不如让她自己上。
金珠运气极好,赢了不少钱。最后何氏都打趣说:“金珠妹子这运气不错,可能借着你的运道,韩家小子都能中进士,给你挣个凤冠霞被戴呢。”
金珠害羞地说:“何夫人,你说笑了。”
众人打完牌,又用了膳,纷纷告辞,陆士仪带着金氏、金珠送她们到门口,陈氏等人向她道谢,然后陈氏握着金氏的手,说:“金娘子,今日人多,倒没顾得上与你好好说话,改日我专门请你过府叙话,你可不要推辞。”
金氏很高兴,忙说:“那我就先多谢您了。”
等人走了之后,金珠要把钱还给陆士仪,陆士仪推过去,“你留着买胭脂水粉用。”
金珠推不过,只好收了下来。
今日的宴会,金氏觉得不太爽快,陆士仪分明是没有把她当嫂子看,只有遇到陈氏让她高兴些。陈氏有钱,又会做生意,自己若是跟她学几招,以后可能会用得上。
金氏与陈氏往来起来,有一次,她从江通判家回来,朱婶手上抱着一块布料。正好青桃看见了,就问了一声。朱婶抬着下巴,得意地说:“这是通判夫人送给大少夫人的一匹蜀锦,说是给我们夫人裁衣裳。”
青桃把事情对陆士仪说了,然后问说:“小姐,你说陈娘子会不会使坏,可大少夫人身上也没有什么她可以图的啊?”
绿梅脑子灵光些,“大少夫人虽说没有什么好图的,但是可以图我们姑爷啊。”
绿梅说到了陆士仪的心上,宋淮为官清正,但如果家人收了不该收的钱,难免会连累她,金氏把钱看得重,陆士仪很有些担心金氏会着了陈氏的道。
宋淮知晓后,对陆士仪说:“江通判不干净,最近也是明里暗里跟我说禁令的事情,陈夫人的产业多,交给别人难免不放心,江通判大概就想转明为暗,对外说已经不经商了,但私下还是经商,想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士仪道:“那你得提醒下大哥,让大哥劝劝大嫂,不要与陈氏往来太多,陈氏精明,万一大嫂着了金氏的道就不好了。”
宋淮颔首,“我会提醒大哥的。再过几日,大哥就要去贡院参加省试,索性让嫂子去东京住几天,先把她与陈氏隔开再说,之后大哥考完了,不管结果怎么样,他们也不会长久留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6章 (捉虫)
陆士仪所料没错, 陈氏结交金氏确实另有目的。金氏是宋淮的大嫂, 金氏的所作所为,宋淮是撇不开关系的。
江通判道:“宋家不缺钱, 金氏肯跟着我们一起经商吗?我觉得还是不妥当, 不如把家里的铺子都交给我大哥管吧?”
“呸!”陈氏啐了他一口,“你那大哥是个什么货色,你比我更清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除了吃喝嫖赌精通外, 我就没见他做过什么人事!你时常暗地里接济他, 我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想要我把铺子交给他,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陈氏把江通判的大哥骂的狗血淋头, 江通判面子挂不住, 讪讪道:“这又是何必呢,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谁跟他是一家人,他这些年不知连累了我们多少, 填进去我多少银子, 居然妄想我的铺子,这脸皮也忒厚了,为老不修。”
“你骂够了没有?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来, 他毕竟是我大哥,你这么骂他将我置于何处啊,我这些年当官自有俸禄, 还有别人的孝敬,我拿自己的钱给我大哥还不行吗?”江通判红着脸,梗着脖子说。
陈氏是商户女,自幼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粗话俗话都学了不少,嫁给江通判做了官夫人之后才学着文雅起来,江通判与她顶着干,当下她就气恼了,伸手指着江通判的头,冷笑道:“呵呵,我嫁给你时,你不过是微末小官,上赶着奉承别人,能有几个俸禄,要不是我拿出嫁妆钱来支持你,你能有今日的地位,我告诉你,江福贵,你别在我面前拿大,老娘可不怕你!”
陈氏一点不怕江通判,江通判却非常怕陈氏,夫妻俩这些年挣的钱大多都归在陈氏名下,而且江通判做事不避陈氏,他的把柄在陈氏手上,更重要的是夫妻多年,陈氏性子强硬,有主见,江通判依赖陈氏。是以陈氏说话毫不留情面,江通判气急了只能拂袖而去,待气一消,就开始好言好语哄着陈氏。
陈氏思来想去,她名下的铺子是决计不能交给江大伯,但交个她的娘家人也不能放心,她娘家弟弟娇生惯养,丝毫没有跟父亲学到经商的本事,若是交给他,只怕要亏损,只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才能放心。
江通判道:“官员禁止经商的禁令到了咱们县里,是以知县的名义发,宋淮不肯通融,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真出了事,他是第一个追究责任的。实在没法子的话,我看就把生意交给你乳娘的儿子胡山吧,咱们把卖身契给了胡山,让他以良民的身份明面上帮咱们经营铺子。”官员禁止经商,包括妻子、子女以及家奴等人。
陈氏心一横,“还是再想想办法吧,那金氏都快上钩了。”
陈氏遣人去宋家送帖子邀请金氏过来做客。门房收到请帖后首先是拿过来给陆士仪,陆士仪则让青桃送到前衙给宋淮,宋淮拿到帖子之后就没有然后了,金氏肯定是连看到看不到这个帖子的。
绿梅笑道:“小姐这一招高明,就算到时候大少夫妇知道陈夫人的请帖被瞒住了,那也是二少爷做的,牵扯不到您身上,免得被人说您不敬长嫂。”
宋淮是宋家唯一一个做官的,在宋家有足够的话语权,凡是牵扯到宋家人的事情,陆士仪只管把他推在前头,别人也无可奈何。
金氏那边正在纳闷,前些时候通判夫人与她好得不得了,怎么最近都请她过府叙话,通判府家大业大,她担心主动上门被人看轻,因为达官贵人之间拜访,首先要派下人送了帖子去,然后才能上门拜访。
于是明里暗里向陆士仪打听,陆士仪道:“我近来也没有与陈夫人往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金氏建议道:“陈夫人热情好客,前段日子常请我她府上游玩,不如我们也请她过来吧。”
陆士仪好心建议:“陈夫人只请了嫂子,按理说,应该是嫂子你来做个东道。”
金氏以为她同意了,心里一喜,“好,就由我做东宴请陈夫人。”
金氏回去与朱婶合计,宴客需要备酒食,以陈夫人的奢侈程度,东西差了惹了笑话,她让朱婶去让厨房准备,哪知朱婶哭丧着脸,无功而返,“夫人,厨房不给办,厨房每日的米菜是有定数的,如果是单独宴请客人要自己掏钱,之前少夫人宴请都是自己出钱办的。”
金氏狠狠心,“多少钱可以办一桌?”
朱婶板着指头算了算,道:“最少也要三贯吧。”
“三贯?抢钱啊,这么多!”金氏惊呼。在庐州老家,这些钱可以摆三天的流水宴了。
朱婶唉声叹气,“这里离着京城近,物价跟咱们老家不能比,而且你也去过陈夫人家,那吃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这没有三贯钱办不下来呀。”
金氏心疼兼肉疼,立刻打消了宴请的念头,她从陈氏身上还没有弄到过什么钱呢,眨眼让她花出去三贯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加上她本就在陈氏面前有些自卑,陈氏现在不理她,她索性不再去理陈氏。宋渭省试在即,金氏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宋渭身上,为他准备各种省试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