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姨娘不满道:“我看你就是故意针对我,我生有大公子,就是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你也不能给我准备这么一份薄礼。”
周婉翻了翻账本子,道:“周氏,账本上的旧例就是这个定数,明氏处理并无不妥。”
胡姨娘一口一个大公子,说道:“那是大公子的亲外婆,夫人,大公子虽然不是您亲生的,但您是他的嫡母,不能折了他的面子。”
明氏抓住她话里的把柄,笑道:“胡氏,大公子的亲外家乃是翰林学士周家,跟明家有什么关系,况且大公子身为人子,就该尊敬嫡母,怎么可能反过来怪罪嫡母折他的面子呢?”
胡氏被气得脸色通红,周婉不欲跟她们多说,道:“此事无须多言,按旧例办。”
周姨娘不满,哭天喊地,“夫人不公,妾要请公爷做主。”
赵策原配性子柔和,加上多病,很多事情顾及不来,再加上赵策对后宅之事向来不太放在心上,妾室们没有规矩惯了,自周婉进府后,凡事按规矩来,大公子之母周姨娘日子就没以往好过了,总想着找个事情闹一闹,最后闹到赵策面前,让赵策知道新夫人苛待妾室庶子。
周婉脸色铁青,喝道:“来人,周氏无礼,不敬主母,将她关在禁室,好好反省。”
立刻就有侍卫进来将周氏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明氏在一边看着瑟瑟发抖,忙说:“夫人,您没有别的事情,妾就告辞了。”
等人都走了,陆士仪才出来,担忧地问:“胡氏陪伴赵策多年,更生了长子,你这样赵策会不会怪你?”
周婉道:“若是以前,他可能会觉得我处置太重,可现在他根本没有心思管后宅之事。”
“这是为何?”
周婉笑了笑,“男人么,当然是外面的事情更重要些,再说,胡氏这所以这么没规没矩,都是他放纵出来的,后宅之事,他们越参合进来就越乱,我按规矩来,就是他知道了也不能再说什么。”
赵策与宋淮是至交好友,对于陆士仪也很熟悉,以往陆士仪来,他都会亲自过来见一见,这次没见到人,陆士仪问道:“宣国公怎么没看见?”
周婉道:“皇上召他进宫了,我真担心,本来做个宗正卿挺好的,可新皇登基后仿佛就记起他来,这次进宫是商议派遣他与金国谈盟约的事情。大梁与金一同攻打辽国,事成之后,大梁收回燕云之地,可金人只交接了燕京、朔州,另有几州没有交接,后金帝过世,继续的新帝不肯履行盟约,因此皇上打算派人出使金国。”
陆士仪听宋淮说过这事,“大梁在伐辽之战中,本就没有什么战绩,拿什么去给金国说,这可不是好差事啊。”
周婉叹气,“是啊,赵王、陈王等人都是皇上的兄长,皇上不便派兄长去,这倒霉的差事就落到了夫君头上,夫君的意思的皇上也不是平白故意讨要生下的几州,主要是与金国商议,看能不能用白银赎买回来。”
陆士仪道:“封禅大典花了不少钱吧,这赎地的钱有吗?难道再加税吗,方腊起兵才平定没多久,加税的话,百姓的负担太重,这怎么受得了啊。”
“谁说不是?”周婉也很发愁,“夫君不想理朝廷这些事,但皇上召见,又推辞不得,真叫人发愁。”
身为深闺妇人,原本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可她们开始隐隐觉得时局不稳,或许动荡的日子就要来了。
陆士仪回府后,陆府的人一派喜气洋洋,她好奇地问虎儿,“今日大家是怎么了,遇到什么好事了?”
虎儿笑道:“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大人高升了,皇上提拔大人为翰林院学士翰林院知制诰。”
翰林院清要显贵,负责起草制诰、赦敕等等,离皇帝近,极易升迁,很多宰执都是出自翰林院。若是以前陆士仪或许会高兴,但如今的形势下,她心中并没有喜悦之情。
宋淮回来后,说:“翰林院人才济济,我在其中不显眼,如今只做一些抄抄书的工作,真正接触皇上的事情还轮不到我做。”
陆士仪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升迁?不会是后宫的潘才人说了什么吧。”
宋淮失笑,“若是因为她的关系,台谏就不会允许,是李参政在皇上面前提了我,再加上皇上任开封府尹期间,知道我这个人,所以才顺势提拔起来。皇上新登基,想要培养自己的人吧。”
两人正说着话,门房过来禀告:“大人,夫人,宋大老爷携家眷过来给大人贺喜。”
宋淮听说兄长过来,忙站起来,“我去迎接大哥。”陆士仪同他一起出去迎接宋渭。
宋渭带着菁娘过来,笑道:“二弟,我特地来贺喜你高升,今晚我们兄弟一定要好好喝一杯。”他效劳于李参政,自然很快就能知道宋淮的情况。
菁娘给陆士仪行礼,陆士仪受了半礼。宋淮问道:“大哥,嫂子怎么不见过来?”
宋渭的脸色变了变,道:“你嫂子身子不舒服,在家休养。”
哪有主母身子不适,带妾室出门做客的,陆士仪的目光在宋渭身上转了转,大概就知道他这段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了,妻妾争锋,齐人之福不是人人都享受得了的、
陆士仪懒得吩咐厨房准备晚膳,直接让人去醉仙楼定了席面回来。宋淮兄弟、陆士仪坐着用膳,菁娘站在一边伺候宋渭。
兄弟俩说些仕途经济,酒过三巡,宋渭开始诉苦起来,“子平,你大嫂这次来东京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掐尖好强,又爱拈酸吃醋,以往的温柔贤淑都没有了,真让人失望,我想让她回庐州照顾爹娘与廷瑞,她就跟我大哭大闹,唉。”
黄脸婆一般的原配金氏,再对比着能诗会画,还生了一个幼子的爱妾菁娘,宋渭眼里再看不到金氏的好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大概三十万字数,其实一本买下来最多一杯奶茶钱,码字是作者的劳动与心血,盗文太伤作者了,希望大家能支持正版。
晚上还有一更。
第77章
宋渭内宅的事情, 宋淮作为兄弟根本不好说什么。说到底, 当初如果宋渭能管住自己,不纳菁娘, 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 金氏虽有不足,但是大面上是不错的,没有菁娘之前,宋渭与金氏感情非常好,现在就是明摆着喜新厌旧。
宋淮想了想, 说:“饮酒伤身, 大哥, 你多吃点菜,不要再喝了。”然后吩咐人把酒撤下去。
陆士仪冷眼旁观, 丝毫不同情宋渭, 不过有宋渭这个前车之鉴,估计宋淮以后就是想纳妾,也要考虑下能不能承受家宅不宁的后果。
菁娘给宋渭布菜, 小声地劝慰宋渭, 宋渭的脸色好了许多。用过晚膳,宋渭对宋淮说:“二弟,走, 去书房,哥哥有话同你说。”
两兄弟走后,只剩下陆士仪与菁娘, 陆士仪本打算让虎儿陪着菁娘,她回房休息,菁娘却突然说起话来,“二夫人,前年奴刚来京城时,承蒙您多加照顾,实在感激不尽。”
陆士仪道:“不用道谢,子平与你家老爷是兄弟,照顾一番没什么。”
菁娘极力恭维她:“您是个慈悲的人,待人极好。”
陆士仪不想听她说这些话,于是道:“我还有事,虎儿,你陪着菁姨娘。”说完她直接离开了。
菁娘抿抿嘴巴,眼里闪过一丝忧虑。虎儿给她叙了一杯茶,说:“姨娘,你喝茶呀。”
“多谢你。”菁娘心里不安,只盼望着宋渭能够成事。
书房,宋淮兄弟俩喝茶闲聊半响,宋渭道:“二弟,你成婚也有三年了,至今无子,难道不觉得遗憾吗?”
“生男生女乃是命中注定之事,廷璇很好,我没有什么遗憾的,再说我们夫妻都年轻,来日方长。”宋淮不软不硬地反驳他。
宋渭有些讪讪的,道:“我只是关心你。”
宋淮见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到正题上,于是道:“大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若是有能力替大哥解决,那我在所不辞,若不能,索性也把话说清楚。”
宋渭叹气,“那我就直说了,你嫂子与菁娘不和,她更加不喜廷英,廷英无故受到嫡母的厌恶,实在可怜。二弟,你没有子嗣,我看不如把廷英过继给你。”
宋淮没想到他说出这番话来,“大哥,廷英是你的亲生儿子,你难到舍得把他送人吗?”
“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的人品我决定信得过,廷英交给你抚养我放心。”
过继廷英的事情是宋渭与菁娘商量过作出的决定,陆士仪生产时,菁娘私下问了稳婆,知道她伤了身子,虽说可以好好调理,但仍然影响日后怀孕,她总需要一个孩子傍身,其次则是宋淮前途无量,孩子过继给他,那就是嫡子,以后的前途会更好些,就算考不中进士,也可以走荫恩之路,最后才是金氏不喜庶子这个原因。
宋淮断然拒绝,“不可,大哥,于情于理我能不能过继廷英。”
“你是担心弟妹不同意吗?她一定会同意的,她生不出儿子来,你迟早会纳妾,廷英成了她的儿子后,以后就是她的依靠,也是廷璇的依靠。”
“廷璇自有我与她娘,不需要仰仗他人,我与士仪都还年轻,退一步说,就算以后真没有儿子,那也无妨,有廷璇就够了。”宋淮说道。
宋渭见说不服弟弟,颇有些恼羞成怒,“二弟,没错,你现在是官了,我不过是白身,你看不起我也是有的。”
“大哥,”宋淮无奈道,“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是亲兄弟,我从未看轻过你。”
“好,既然你看重我这个亲兄弟,那么就请你为我分忧解难,过继了廷英,你嫂子实在不喜他,我真担心廷英有什么不测。”
“若是廷英无父母,我责无旁贷的抚养他,可是他父母俱全,我没有理由过继他,既然嫂子不待见廷英,你不如把廷英送回庐州让爹娘抚养,在爹娘眼里,廷瑞、廷英都是孙子,不会存在偏见。”
宋渭被说的哑口无言,他本以为过继廷英对两方都有好处,但没想到宋淮这边不肯松口,羞恼极了,“你不愿意过继就算了,扯到爹娘身上做什么!”
宋渭与菁娘离开了,宋淮回了房,陆士仪正在逗廷璇玩,见他脸色不渝,笑道:“难得见宋大人生气,是什么事呀?”
宋淮不想瞒着她,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过继的事情,犹自生气,“大哥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陆士仪想起之前菁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倒有些明白,“大哥后宅不宁,夹在金氏与菁娘之间左右为难,又想着为心爱的庶子谋一份好前途,因才说要过继给我们。”
“可是这是亲生骨肉,他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舍给别人了。”宋淮实在想不通。
“我猜大嫂可能想以嫡母的身份让廷英养在自己名下,隔断廷英与菁娘的关系,菁娘这是没法办了,才鼓动大哥这么做。反正你们是亲兄弟,什么时候想看孩子了,随时过来看就行,难道我们还能阻止孩子不让见亲爹娘吗?”陆士仪想来想去,也只有金氏想要夺子,不然谁能舍下十月怀胎,舍命生下的孩子。
“大嫂是正妻,庶子交给她抚养也是应当的,若是让人知道廷英是由菁娘养大的,反而会让外面的人笑话廷英。大哥他看来真是叫菁娘迷住了眼睛,如今弄的家宅不宁。”宋淮不禁感叹。
“问题是大嫂不喜菁娘,大哥根本就不放心把廷英交给大嫂,担心她迁怒廷英,对他不好。”
宋淮扶额叹息,“我时常听人说某达官贵人有妻妾无数,那这后宅该乱什么什么样子了,我大哥这才一妻一妾,家里就已经乱成这个样子,甚至快到了夫妻失和的地步。”
“哼,就拿先帝后宫来说,萧贵妃将田皇后压得透不过气来,只差没进冷宫了,后宅之事也差不多,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现在明白了吧?”陆士仪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宋淮扶着她的肩膀,“娘子,我知道了,我想日后我们若是有儿子,就定一条家规,除非年过四十无子,否则不能纳妾。”
陆士仪没想到他会说这话,扑哧笑了,“儿子还是没影子的事情呢!”
“规矩先行,我先把规矩定下来,不过你不要多想,我有廷璇就很知足,就算以后是天生的岳父命也无妨,但万一我们有儿子,他的想法跟我们不同,他就想要个儿子,我们总不能去限制他,所以才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一说。”
陆士仪点点头,“行,那就按你说的办。”
过继的事情不成,宋渭最终却不过金氏的压力,将廷英送回了庐州老家,他将事情怪罪在宋淮身上,自此两家很少往来。宋淮为兄弟生分而难过,陆士仪却说:“这事分明与你我无关,大哥不过是迁怒而已,等他自己想通了就没事了,兄弟大了,都有各自的心思,肯定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你要看开些。”
宋淮道:“你说话总是一针见血,其实我早已经想开,只是有些惆怅罢了。”
陆士仪拉他起来,“换身衣服,你不是与赵策有约吗,收拾一下去见见朋友吧。皇上派他为使者,他也快离开东京了吧?”
宋淮摇摇头,脸色凝重起来,“他不会离开了,金国以大梁背弃盟约,没有及时交付白银为由,起兵攻打大梁。”
又大战了,陆士仪本能觉得这次不同于以前了,大梁连辽国都打不过,该怎么面对比辽国更强的金国,她问道:“怎么京中没有传出消息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这是檀州太守千里加急让人送回来的消息,昨日才传到京中,檀州、蓟州告急,皇上已经下旨派西北监军魏贺领兵前去求援,过不了三日,东京城中就会传遍。”
陆士仪仍然忧心忡忡,自高祖、太宗之后,大梁的军队几乎很少打胜仗,特别是与夷人对抗,只怕这次又是割地赔款求和了。
她所料没错,大梁根本不是草原铁骑的对手,檀州、蓟州相继失守。所谓监军魏贺,名字是威赫了,但胆小如鼠,见形势不妙,竟然逃到了太原。金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一般,竟攻占信德府。
局势危险,皇帝却还有心思去骑马打猎,振振有词道:“有黄河天险在,金军没法渡过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