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笑道:“我这只是说最坏的情况,也不一定是这样,开封有守军,不会那么容易城破。就拿太原城来说,金军攻了两个月都没有攻下了,开封稳固多了,不用担心。”
他越是说得这么轻描淡写,陆士仪越是担心,“太原军民齐心,因此才能抵抗金军,可是东京不同呀,皇上一听金军进宫,就吓得胆子都破了,只一心想求和,我担心皇帝弃城跑了,让你们留下来送死啊。”
宋淮安抚她,“别担心我,你与廷璇安全了,我才放心。再说,两国毕竟是达成和议,金国不会再打过来也说不定。”
陆士仪想了想,自己留下来反而可能是他的拖累,于是道:“我与廷璇可以先离开,但是庐州对我来说人生地不熟,我不想回庐州,我回眉州,找我爹娘去。”
宋淮点点头,“也行,这几天收拾东西起来吧。”
已经是十二月底了,天寒地冻,马上就要过年,陆士仪便决定过完年再离开。哪知道,元宵节都还没有过完,被贬传来太原城被金军攻破的消息。去年大梁与金国议和,将太原等三城割让给金国,但太原军民不肯做亡国奴,殊死抵抗,几次打退金军的进攻,坚持了好几个月,城中粮草断绝,皇帝又没有派援军过来,终于沦陷。金军并没有止步太原,继续攻下真定府。
真定府失守的消息传来,皇帝本来正在宫中与后妃们宴饮作乐,这下子连酒都喝不下去了,他扔了酒杯,把姬妾们赶出去。潘丑儿深受皇帝的宠爱,大着胆子留下来,说:“皇上,上次咱们大梁能抵抗住金军的进攻,这次也一样能够,您不如赶快下诏让李简大人回来主持防务。”
皇帝犹疑不定,这时身为皇后的萧美仙走进来,大声道:“皇上,李简仗着自己抵御金军有功,目空一切,从来不曾把能放在眼里,召他回来做什么,我们大梁又不是无人可用?”
皇帝本来看到萧美仙心里是十分厌烦的,但想想她说得有理,就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萧家的人都是主和的,萧元景与李简矛盾由来已久,萧美仙自然不希望李简被召回东京。
萧美仙继续说:“皇上您答应将太原等城割让给金国,就是因为太原太守带着军民抵抗不从,所以金国才会借口大梁言而无信,没有割让太原,再次进攻大梁,如今他们也拿到了太原城,您再派人去与金军和议,金军应该就会退兵了。”
听萧美仙的口气这是在怪太原军民不该抵抗金军了,而皇帝居然颔首,所谓的和议不过就是割地赔款罢了,潘丑儿看着这一幕,觉得这二人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皇帝寻思道:“皇后所言甚是,肯定是要派人与金军和议,只是上次派了两人去,其中有一人被当地军民所杀,这次该派何人去呢?”
萧美仙得意地看了潘丑儿一眼,道:“妾有一人推荐,妾觉得翰林院的宋翰林就不错,他是榜眼出身,素有才干。”
皇帝担任开封府尹期间,记得宋淮这个人,仔细想了想,“确实可以,不过还要与朝臣们商议一番。”
潘丑儿与萧美仙一同走出来,萧美仙斜视她一眼,道:“你最好不要跟我争什么,不然我必不会让你好过,就像陆士仪一样。”当年宋淮拒了与她的婚事,转头就娶了陆士仪,萧美仙却不得不嫁给齐王,就算如今当上了皇后,她仍然耿耿于怀。
潘丑儿冲着她妩媚一笑,“皇上宠爱、召幸我,我也没有办法,你找我撒气没用,我看你不如去找皇上算账。”
她款款离开,萧美仙看着她的背影,双手紧握,目光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给本宫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按照宋史后面的来,不然太憋屈,写文当然要爽快些。
第80章
潘丑儿头也不回, 轻声细语道:“你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难看极了, 难怪皇上从来不招幸你。”
萧美仙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她, “来人, 将这个贱婢给本宫抓起来!”然而竟无一人敢上前,侍女劝道:“皇后娘娘,潘才人得皇上的隆宠,所以才敢有恃无恐,您别上她的当, 免得她又去皇上面前嚼舌根子, 您才与皇上关系好了些。”
萧美仙冷哼一声, 只能看着潘丑儿走远。
潘丑儿回了自己的宫室,立刻就招来心腹太监, “我有一事需要你即刻出宫为我办。”她伸手附在太监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太监连连点头,“才人,您放心, 小的都知道了, 必定会给您办妥的。”
太监拿了一块出宫令牌,连夜急匆匆地出宫,直奔陆府。陆府的门房还认识他, “您是上次过来给我们家小小姐送生辰贺礼的那位。”
太监笑道:“记性不错,烦你去禀告你家主人,潘才人派我过来有重要的事情告知。”
门房去了一会儿, 然后将他带进去大厅。陆士仪与宋淮正纳闷潘丑儿深夜派人来访,太监拱拱手,道:“才人让我告诉两位,皇上无心派兵抗击金军,欲遣人议和,而皇后荐了宋大人,还请两位早做准备。我须得回宫了,两位保重。”
“等一下,”陆士仪道,“你替我谢谢你们才人,我也有一句话要送给她,东京城并不是安生之地,让她也好好保重。”
“我记住了,告辞!”太监趁着夜色又匆匆离开了。
陆士仪脸色发白,宋淮安慰她,“别担心,我职位低,出使这样的大事未必轮得到我。”
陆士仪摇摇头,喃喃道:“不,如果真像你说得这样,潘丑儿肯定不会让人来传信,十有八九是你了。和议不过是割地赔款,上一个去和议的人就是被当地的军民给杀了。”
她突然紧紧地拉住宋淮的袖子,“子平,咱们连夜离开东京,不做这个官了,以后隐姓埋名也好,怎样都好,比你去亲自做议和的人要好得多,先不说性命问题,你一旦答应了金人的条件,你就是千古罪人,替那个昏君定罪,连百姓都会唾弃你。”
陆士仪所说正是宋淮担心的事情,宋淮拉着她坐下,说:“若皇上真的派遣我去与金人议和,我到时候见机行事。我若是逃走,一定牵连家人,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不过,你却要带着廷璇离开开封,天一亮就走。”
陆士仪的脸色也慢慢凝重了,大梁有规定,官员出使,其家眷必须留在东京,这就相当于质子的意思。
宋淮道:“趁着我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你先离开,不然就走不成了。”
萧美仙对自己恶意满满,再留在东京确实危险,要是万一金军打过来,东京城破,妇孺的遭遇可想而知。陆士仪没有痛哭流涕说什么不愿意离开东京的话,她冷静地分析,“北方战事频繁,很多人逃往川蜀之地,我此刻若是回眉州,一则路途险阻,二则可能会遇到很多流民,不如我直接南下去应天府避难,我姑母嫁在那边,如果应天府的形势还不行,我就去湖州找二姐商量之后的行事。。”
陆士仪的这个姑母是陆观的亲妹,两家时常有往来,故而陆士仪才提出这个建议。
宋淮找出地图看了看,道:“可以,应天府确实比较安全,而且之后我在东京待不下去,我去找你也比较方便。”
这一晚上陆士仪与宋淮都没有睡着,两人相拥,说了很多很多话,陆士仪后来实在太累了,迷迷糊糊睡过去。天蒙蒙亮时,宋淮叫醒她,“该准备了。”
陆士仪鼻子发酸,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宋淮摸摸她的脸,柔声说:“没事的,咱们所预计的都是最坏的情况,也许事情不会这么坏。”
用过早膳,宋淮让人去准备车马,陆士仪则把女儿抱到他面前,宋淮接过女儿,忍不住亲亲她的小脸。廷璇才两岁,会喊爹娘,会说简单的话,她奶声奶气地说:“爹爹,要吃糖。”
宋淮掰了一点桂花糖喂她,陆士仪望着他,再次叮嘱:“这样的皇帝实在不值得为他丢了性命,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我与廷璇在应天府等你。”
宋淮把她与女儿搂在怀里,“好,我都记住了。”
绿梅过来说:“夫人,车马已经备好了。”
宋淮送妻女上车,廷璇伸手拉住他的袖子,“爹爹,上车呀。”
“爹爹先不上车,你与娘上去。”宋淮笑道。
廷璇天真不知事,以为是出门玩乐,兴奋地说:“上车骑大马喽!”
金军没有渡河,黄河以南还算平和,陆士仪等人扮作访亲的人出行,一路上务求低调,陆士仪、绿梅、虎儿,乳母抱着廷璇共坐一辆车,贵叔赶车,另外六个陆府的家丁护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应天府的方向行去。
……
过了两日,朝廷的任命下来,宋淮被派遣去金营议和。宋淮出了东京城,脱下官服,舍弃官车,带领随从人员骑马而行,一路上并不引入瞩目,一路所见,田地荒芜,百姓拖家带口逃难,饿死的人不计其数,众人心情沉痛,快马加鞭的赶路,到了磁州。
磁州守将章绍将他们一行人迎进府衙,道:“皇上疑心求和,但这里的百姓并不愿意做亡国奴,他们誓死抵抗金军,幸亏你们传便服,不然若是让百姓知道你们是朝廷派来议和的人,只怕你们出不了这磁州。”
宋淮遣退随从,对章绍说:“皇命难为,我其实并不愿意求和。”
章绍叹气,“有时候我真想挂印而去,可我走了,这磁州的百姓该怎么办?金军毫不任性,所到之地,奸~淫抢掠,民不聊生。我为百姓留下,朝廷只顾着和议,不肯派兵救援,等哪天磁州城破,我便自尽以报磁州的百姓吧。”
宋淮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对他敬佩极了,于是道:“您了解这边的战况,还请您告知,我是否该赴金营求和?”
章绍挥挥手,道:“和不了了,金军此次进攻本想与大梁划黄河而治,但大梁皇帝软弱,军队羸弱,金军如今的目标可不是划河而治,而是要渡河了。我的探子回报,金军已经打造了很多船只,以备渡河而用。我劝你不必做无用的事请,不用赴金营犯险。你不便回东京可先去投一支勤王之师,再图后谋。”
宋淮作长揖,“多谢您指点,我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
章绍笑道:“不用谢,我是看你与前人不同,所以才肯好心提点你,上次皇上派了礼部尚书过来议和,那人摆着好大的架子,路过我磁州时,趾高气昂,还有好酒好饭招呼,出了府衙的大门,就被反对割城的百姓所杀。”
侍从端来饭菜,章绍与宋淮用过饭后,在侍从耳边说了几句话,侍从离开,不一会儿带进来一个人。那人见到宋淮惊喜地说:“子平!”
几人叙话,赵策道:“我在金营做质子,他们行军打仗都带着我,但因其首领怀疑我不是真正的亲王,故而对我的看管有所放松,我趁机逃出来,还得多亏章将军收留。”
章绍道:“两位认识,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今日你门先休整一晚,明日一早立刻离开磁州,以楚王殿下的身份,组织领率勤王之师可对抗金军。”
宋淮与赵策劝说章绍一同离开磁州,但章绍不肯弃城,说:“老夫不愿意放弃磁州,若真被金军攻破,老夫还活着,就带着部将去与你们汇合吧。”
赵策点点头,“可,老将军千万要保重自己。”
次日一早,两人出发,南下去了相州,一路上收编流亡的军民,等到了相州,也有了一支千人队伍。就在他们去相州的同时,金军分东西两路渡过黄河,所到之处,犹如过无人之境,两支军队顺利东京会师,自此,金军包围了东京城。
宋淮与赵策到达相州后,赵策再想派人去东京城偷偷接家眷已经来不及了。赵策身为大梁楚王,是皇帝血脉极亲的侄子,他到达相州后,相州附近的勤王之师过来投靠。
直到金军开始攻城,皇帝才从歌舞享乐中清醒过来开始抵御金军,驿传李简进京,同时派人持诏去相州,封赵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让他进京勤王。
大梁自建国以来,从不是辽人的对手,金国灭了辽国,在皇帝的眼里,金军就是神一般地存在,他慌乱极了,萧美仙闯闯跌跌地跑进大殿,拉着他的袖子哭泣,“皇上,你快遣人去金营议和啊,他们开出什么条件,就全部答应下来,咱们大梁这么大,没了东京,我们可以去南边啊。”
皇帝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一把推来她,“你以为我没有遣人去吗?兵临城下,太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封城破,其实原因是宋徽宗、宋钦宗根本不想好好防御,只想着议和,然后人家打过来了,轻松就破城了,要知道金军同样是攻打太原,太原军民抵抗,九个月才破城,开封估计不到半个月就破城了,根本等不到勤王的军队赶过来。靖康之难,很多无辜的人受难,但两个皇帝真是活该啊。
第81章
金军此次进攻大梁, 皇帝根本没有想过要抵抗, 只是一次又一次派人前去议和,他本以为议和后, 金军就能上次那样退兵, 却没想到,金军竟然不接受和议,直接打到了开封。皇帝直接给懵了,他已经同意跟金国划黄河而治,为何金人还不愿意退兵?
皇帝召了宰执过来太极殿商议, 李延龄还是老话重提, “皇上, 勤王的军队正在陆陆续续地赶到开封,之后就可解开封之围, 咱们再派人去金营和议, 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帝烦躁极了,“可是金军现在就在攻城,咱们能等到勤王的军队过来吗?”
皇后之父萧元景说:“东京城也十万守备, 守住几个月不成问题。”
李延龄没办法只能把实际情况说了, “皇上,其实十万只虚数,东京只有不足两万的守备。”而且很多都是由工匠、民众充数, 在金人的铁骑面前根本毫无战斗力,当然这句话他不敢说出来。
萧元景吓得腿都软了,“李大人, 你可是枢密使,你要想办法啊,金军据说有六万,咱们怎么抵挡得住啊?”
皇帝看李延龄的目光也十分不善,李延龄说:“还不到那个份上,皇上您立刻下旨遣人去金营议和,只有满足了金与的要求,他们一定会退兵的,他们孤军深入,一旦我们的勤王之师过来了,他们也抵挡不住,李简已经领兵从夔州赶过来了。”
皇帝叹息,深深地后悔自己为何将李简贬得太远,以至于他不能及时赶来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