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泽知道他误会了,也没有多做解释,“此事不急。”
“不急?你也不怕人家姑娘跑了?”再说了,莫离毕竟是西凉人士,人家定国公同不同意将女儿嫁给他还是一个问题呢。
秦修泽倒是淡定一笑:“跑不了。”一双上挑的长眸里,幽亮的光芒闪现,看起来自信十足。萧焕成暗自揣测,这是已经私定过终身了?
若是为了终身大事,萧焕成也不好强迫人家跟自己回西凉。虽然难言内心失望,但他还是面带微笑,说:“此行不虚,先生能觅得佳偶确是人生一件美事。焕成先在这里提前祝贺先生了。只是无缘一见先生的意中人,终是有些遗憾。”除了这些,他最遗憾的还是莫离不能跟在他的身边,亲眼见证他登上那个大位了。
直到萧焕成脸上的笑意渐渐勉强,秦修泽才温声开口:“有父亲的帮助,殿下不必担心继承王位一事,若是回了西凉遇上什么不能决定的事都可以找我父亲商量,相国府是全心全意站在殿下这一边的。莫离就在大魏等着殿下的好消息了。”
萧焕成眼眶一热,心中顿生豪情万千,下次见面,他就不再是小小的西凉王子了。他从小到大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萧焕成有些感动,他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拜莫离为师。“先生,我……”
“我要出去了。”秦修泽淡淡出声,打断他的声情并茂。
萧焕成神情带着疑惑,他准备好的感激之词一句都还没说呢。
“你要去哪儿?”
秦修泽没有答话,递给他一个显而易见的眼神。
应该就是去见他未来的媳妇了,这么急不可耐嘛......萧焕成嘴角挤出一个苦笑,假装大方道:“先生若有事,大可不必顾忌我……”
话音还未落,一阵风从他眼前飘过,卷起他青色的衣衫,划开一个淡淡的涟漪,空气中只留下一点清冷的药香。
……
快把他的感动还回来!
……
萧焕成猜得不错,他确实是去见林清的。林清的小侄儿临近满月,她要回定国公府一趟。最重要的是西南水患的威胁消失了,在工部尚书钱文征的带领下,能工巧匠齐出,通过修堤坝,改河道,将水引到低洼处疏通等等方式成功治水。西凉军队也从绥合撤走,大魏的边境暂时能安稳一段日子了。而林深,时隔四年,终于要回京了。
虽然林深赶不上他儿子的满月酒,但是能回家一趟,已是天大的惊喜了。左薇激动的语无伦次,还是周娅代笔,递来了消息,说要林清回府一趟。这还是三年来左薇第一次要求她回去呢,林深的面子也忒大了点。
正好要出宫,林清第一时间想到了秦修泽,叫他在宫门外等着她。这会儿她已经收拾妥当,换上低调不起眼的宫女装束走出了宫门。
远处一辆灰色楠木马车停靠在街边行人稀少的角落里,马车顶端挂着几片竹叶子,正是林清和秦修泽定下的暗号,和约好的时辰不同,她提前出来了,没想到他这会就已经来了。
林清快步走上前,掀开马车的帘子,玉冠蓝衫,姿态闲适地倚躺在马车里,脸上盖了卷经卷,双手枕在脑后,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林清咧嘴一笑,心中存了吓他一跳的心思,遂蹑手蹑脚地靠近,尽量不发出声音来,这过程十分顺畅,丝毫没有惊动到熟睡中的人,离得近了,她渐渐将手移到经卷上方,屏住呼吸就要掀开,还在心中酝酿了下,待会儿该用多大的声音吓醒他。
她莹白如玉的指尖在马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亮,她极专注的盯着那经卷,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眼看着就要得逞之际,闭目养神的人突然抬起头,脸上经卷几乎贴着她的脸孔滑落,掉在车内柔软的毯子上,下一秒,她惊叫出声。
“啊——”
她被吓得腿一软,直直往前跌下去,车内空间极小,避无可避就要落在秦修泽身上,与其说是落,不如说是砸,她清楚的听见身下的秦修泽发出了一声闷哼,一定很疼吧。
她担忧地撑起身子,想要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一只手却轻轻一带,她再次趴在他的身上。依稀可以听见他笑了一声。
她没好气儿地道:“让你吓我,现在难受了吧?”
身下胸膛一抖一抖的,他似乎笑得更厉害了。她跟着这动作,身子也轻轻颤抖起来。前胸有种怪异的感觉袭来,因了这个姿势,她的柔软紧紧贴着他胸前的轮廓,压得她有些难受,胸闷又气短,似乎还有些痒痒的,这感觉让她渐渐红了脸颊。
抬起头,发丝轻触他的喉结,从他下巴的弧线里望上去,秦修泽弯着眼角笑了笑。
林清看一眼便重新低下了头,蹭着他的肩窝,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嘟囔声,“有什么好笑的。”
秦修泽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撑住身下的坐垫,居然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胸腔轻微震动,低低的嗓音从她头顶上传来,“你刚刚是想做什么?”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低回萦绕,真是要命的性感。
她抠弄着他胸前的竹纹刺绣,小小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语气里娇软的意味十足,跟她平时说话的样子很不一样,她却完全没有察觉。
“我还以为,你要偷亲我。”
“谁、谁要亲你了?就算我要亲你,那也是光明正大的,偷袭这一套,向来不是我的作……唔……”林清急急抬起头解释,不防身下人这时候突然弯着脖子,低下头来,他的薄唇正正好好贴住她的,分毫不差,是一个完美的接吻的角度,他们竟如此相衬。
她睁的大大的眼睛,慢慢浮起一层水雾,一边感受着唇上的柔软,一边分着心思数着他长长的睫毛。
“嘶……”唇上被轻轻咬了一口,全身上下顿时涌起一阵难言的刺激,她蜷缩着脚尖,渐渐在他大腿上蹭弄,似乎这样就可以减轻那酥酥麻麻,醉意熏熏的感觉。
身下人一僵,有一瞬间,她感到他的呼吸都是停住的,贴着她的胸膛没有一丝起伏,像是一具只有温度的尸体,她吓了一跳,分开紧贴的唇,就要去瞅他的表情。这动作还没到一半,就被脑后一只手止住了,以不容回绝的力道重新将她扣向他。
渐渐加深的吻。
良久,当车厢里充满了氤氲的湿气时,二人终于分开,他用手轻轻擦拭着她的唇,她则趴在他的胸前大口喘气,空气里都是她呼吸间香甜的味道。
“刚刚计算失误了,原本你摔下来该直接扑到我唇上的。”一场温存结束,秦修泽如是开口。
林清听得一窒,彻底歇了捉弄他的心思。真是,自讨苦吃。
第83章
艳阳天, 和风荡荡,杨柳抽枝。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早, 整个京城草木萌动,繁花初绽, 还未到三月,空气里一冬的寒意俱已消散,暖风和熙,融融春意袭来,迎春花开放的这一天,福安公主终于要出嫁了。
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十里红妆, 一路蜿蜒至万阁老府门前,马车从长宁街头排到街尾,浩浩荡荡, 道路两旁铺洒着颜色鲜艳的花瓣,树上系着无数条红绸带, 喜庆的氛围渲染了整个皇城, 引得路上百姓频频观望。队伍前面穿着绯红礼服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 胸前戴着大红花球,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不停向周围的人挥手致意。
队伍后面跟着雕鸾画凤的八抬花桥, 精致华丽的样子看的一众少女好生羡慕。迎亲车队在众人或称羡,或惊叹的目光中慢慢驶向阁老府。
四海楼的三楼雅间里,临窗坐着的绿衣女子瞅着这样的盛景, 啧啧称叹着。
“据说西凉退兵,萧焕成的功劳是头一份,看来秦驰对他很满意啊,外族男子在大魏迎亲,还能有这么体面的排场。”边说话边捏了两粒花生米,往上方一抛,仰着脖子去接。方向不对,那花生米没进到女子的口中,反而掉落到地上。
绿衣女子不无遗憾的摇摇头,又伸手去拿面前的一叠坚果。边拿边道:“这种场合,你不用出现吗?”
坐在对面的男子从她手中取走坚果盘子,换上另一个白玉碟子,上面盛满了剥好壳的坚果。“吃这个。”
绿衣女子从善如流的接过,一一送往嘴里。含糊道:“你真的不去?”堂堂西凉的太傅,居然潇洒悠闲地坐在这里给她剥坚果。
“那好歹是你的弟子吧?”林清望着他,神色越来越奇异。
“前些日子我们已经告了别。”意即是他今日不需要出现在萧焕成的面前了。
林清望着他格外淡泊的神色,还是有些好奇:“萧焕成和万怡今日就要回西凉了,你真的不同他们一起走?”
秦修泽修长的手指还在剥着坚果,手中动作不停,头也不抬道:“你希望我走?”
话到此处,林清略有几分踌躇,“突然觉得挺对不住萧焕成的,娶了个妻子,却丢了个师傅,我看他平时那么依赖你,想必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足够长了。你这下突然从他身边消失,不会觉得遗憾吗?”
“依赖我?比起萧焕成,依赖我的另有其人吧。”秦修泽抬起头,含笑地望她,话中意味不言而喻。
林清凝目瞧了片刻,见他神色如常,并无失落,便垂落眼睫,放下心来。“我只是不想让你后悔。”
秦修泽闻言放下手中的坚果,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很是突然的探身亲了亲她的嘴角,顺带尝了尝自己亲手剥的坚果的味道,果真,又香又甜。
林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手搞得有些凌乱,虽说二人独处时偶尔会有些亲密举动,但他时不时的行为总是让她心跳漏了半拍,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他会做什么,真是,惊心动魄。
“你下次亲我之前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啊?”她有些不满,明明刚重逢的那段日子,他还是很尊重自己的意见的。
秦修泽笑着坐回去,“告诉你的话就看不到你受惊之后急速变得粉红的耳垂了。”
是吗?林清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等一下,他是不是又在转移话题了?她狐疑的眼神对着他上下打量起来。
“你这么漂亮,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他这话说的极其随意,听不出一点真心实意来。这是糊弄她呢吧。
“成,记得你今天的话,以后想后悔都不成了啊。”她也这么随后一说,又低下头去摆弄面前的碟子,“这碟子是怎么烧制的啊,釉色这么鲜亮……”
错过了他眼中那一点深意。怎么可能后悔呢,他用了那么长时间重新走到她的面前。
鼓乐声,吆喝声,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混和在一起,繁杂又喧闹。这间不高的雅间里,却仿佛与世隔绝,宁静又安然,阳光倾洒下来,落在林清脸庞上,像盛放的迎春,热烈,肆意,炫耀着旺盛的生命力。秦修泽托着腮,静静地瞧着她。周围也是静悄悄的,针落可闻,依稀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争吵声。
“说了要你们这儿最烈的酒,你这端上来的是什么玩意,白水吗?对得起你这京城第一酒楼的称号吗?你们掌柜的在哪儿,让他上来,小爷我要亲自问问。”这顽劣任性的语调,没来由的熟悉,听得林清皱起了眉。
赔笑声紧跟着响起,“这位公子,小的真没骗您,这已经是咱们这儿最烈的花雕了,寻常人一杯下去就倒了,这这这……”
“这什么?没看到小爷身边这位公子吗?两壶下去,比进来时候还清醒。你这不是假酒是什么?还不快去叫你们掌柜的。”
“小的就是这里的掌柜,说了多少遍了,这位公子也不曾听进去,想必应该是醉的不清了......”
“醉什么醉,滚一边儿去,小爷我可是千杯不倒,七哥,来来来,小弟再陪你喝一杯,什么女人,都是浮云……”
哐当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
紧接着又是一阵混乱的声响,胡言乱语中夹杂着店家无奈的劝慰。很是一番大动静。
林清望着对面正饮着茶的秦修泽,试探的问了一句,“你知道隔壁是谁吗?”
秦修泽神色淡淡:“三个人,睿王,成王,还有掌柜。你问的是哪一个?”
果然,不止自己一个人听出来了。她斟酌道:“我去打个招呼,你……你就在这等我一会儿?”眼下的状况,他也不适合出面。
意料之外的,秦修泽没有听她的话,反而站起身:“撒酒疯的男人,指不定会伤了你,还是我去吧。”拿起桌上的银色面具,缓缓覆于脸上。
这样也好,四海楼里不乏名流权贵,她一个深宫贵妃,还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的。她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上下眨动,看着颇为乖巧,不像个成年人,倒像是个孩童。
笑意顿生,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我去去就回。”
足音渐消,秦修泽推开门,很快来到隔壁雅间,也是临窗的位置,此刻却房门大敞着,里面正乱作一团。
面色潮红地躺在地上抱着椅子腿不撒手的正是大魏尊贵的睿王爷,嘴里不清不楚的嚷嚷着,一旁的矮个子掌柜搓着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房中唯一一位坐着的,对着酒壶牛饮,双眼死死还盯着楼下迎亲的队伍,对身边的混乱充耳不闻。
秦修泽迈着步子走进来,第一个看见他的是矮个子掌柜,见惊动了别的客人,面带愧疚,“这里我一会儿就能处理好,扰了公子的兴致真是对不住,今日的酒水通通免单,还请公子见谅。”
秦修泽笑着安抚面有急色的掌柜,身上释放出的善意令掌柜定了定心,这位公子周身气质柔和,看着不像是来找事的。
“见过睿王爷,成王爷。”
掌柜的一惊,虽然看穿着打扮知道这二位公子地位不凡,可也没想到会是皇亲国戚,还是皇上的弟弟,所幸他没有贸然得罪人家。
秦昕自顾自喝酒,秦吉倒是朦胧的睁开眼睛,“谁叫我?”
秦修泽缓缓来到秦吉身边,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稳稳地搀扶到椅子上,才开口:“睿王爷恐怕是醉了。”
秦吉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有点清醒了。视线开始聚焦,落在那一张面具上,有些疑惑,“你是谁?如何知道小爷的身份。”他与西凉的使者团并无接触,是以不知道面前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