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猪毛早就已经痊愈了,而且随着秋收的结束,村学再度开始上课。猪毛从未有过的期待上学,恢复上课的第一天他就高高兴兴的冲出去了,灶台在后头跟着跑,怎么撵都撵不上,弄得灶台一度认为先前生病的人不是猪毛是他自己吧?
猪毛上学上得非常快乐,等他放学回来得知亲娘病了,那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他颤颤巍巍的去了亲娘那屋关怀,只是那模样,完全不像是去探望生病的母亲,倒像是被逼着走向鬼门关一般。
好在,温氏没多想,在鸡舍的事情顺利解决后,她的想法又恢复到了从前,见了猪毛只叮嘱他好好学习,吓得猪毛一叠声的点头答应,随后就跟逃出生天一般的冲回去背书写字了。
灶台:……
哥哥啊,这是秋收假结束上课的第一天,难道不是应该出去玩玩玩吗?
猪毛太好学了,灶台孤零零的站在院坝上,眼巴巴的往外头张望了好几眼,最终还是垂头丧气的回屋写字去了。有个太好学的哥哥也不好,唉!
温氏病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老朱家,到吃晚饭时,所有人都知道了。
因为时间太晚了,大郎决定明天再带温氏去镇上看大夫,当然这也是因为温氏看着情况尚好的缘故,真要是急病,再晚也赶过去了。可温氏却道,她只是太累了,早先生孩子又没休息好,其实不是什么大病,好好歇几天就没事儿了,犯不着看大夫。
这个说法,朱母也相当得赞同,只是赞同的同时又怼她:“你啥都知道,那为啥不好好坐月子?再刻薄的人家起码也会让媳妇坐个三五天月子的,你呢?你是不是故意让人知道我这个婆婆刻薄你?”
温氏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偏真相还不能说,她犹豫再三后,索性把心一横,咬牙道:“娘说的对,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该仗着身子骨好不坐月子。娘,我错了,我从今个儿开始坐月子,一定坐满一个月。”
朱母:……
老朱家的其他人:……
要说骚,还是温氏这操作最是骚。从她生完孩子到如今,虽说时间不长,统共也就才十天光景。但试问,谁家产妇会在生完孩子精神头十足的蹦跶了十天后,突然又说身子骨不适,我要补坐一个月的月子。
呃,连生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王香芹都表示,这种操作闻所未闻。
偏生温氏如今病了,看着气色也确实不太好。哪怕不是那种病重的,可明显有着气血不足的症状。还有一点,温氏早先怀孕时,补得相当好,不光孩子补得好,她自己也是如此,要不然她也没可能生完孩子就下地蹦跶了,再怎么有股子劲儿支撑着,也不可能完全违背生理的。可如今再看她,明明生完孩子才十天,她已经完全没了当初的丰腴样儿,瞧着竟是比原先还没怀孕时都要略瘦一些,尤其是脸,脸一旦瘦了,就会给人特别消瘦的感觉。
朱母尽管很想喷死这个倒霉儿媳,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坐月子就坐月子吧,权当她坐的是一个月临十天的月子好了。
连朱母都默认的事情,家里其他人就算有什么想法,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只是私底下,宁氏不止一次的同王香芹嘀咕,说大嫂这人可能脑子有问题,要不然就是天天待在鸡舍里,被鸡毛砸坏了脑壳。
按说,在如今这个时代背景下,当弟媳的是不能这么诋毁嫂子的,尤其是长嫂。不过,宁氏也就是背后嘀咕两句,而且她就算脑子简单,也知道这些话不能跟外人说,只跟王香芹嘀咕两句,连她表妹牛氏都没说。
王香芹甭管怎么掩饰自己,都无法成为真正的古人,因此对于这些话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她也就听听,没说什么。且在宁氏说了一个段落后,主动打岔,提起了烧烤摊儿的事情。
烧烤摊儿是王香芹提的建议,然而除了这个建议外,旁的事情全是宁氏搞定的,从调制腌料,到酱料的搭配,再到收购各种肉类等等,反正苦活累活全是宁氏干的,分红还是照旧。王香芹拿钱拿得欢快,有事没事就回忆当年,又提了一些小建议。
这如何腌制肉类,她是插不上嘴的。要知道,就算她上辈子没少去野外烧烤,那也是直接买现成腌制好的串串。不过,关于酱料方面,她还是能回忆起一些的,不会做还能不会吃?那些滋味她都记着呢。
除了最关键的孜然外,早先宁氏只准备了香辣酱,后来又增加了甜辣酱和麻辣酱,又因为有些人喜欢吃甜口的,宁氏增添了甜面酱和花生酱。王香芹建议她弄个烤肉酱,除了用在烧烤上,平常还能拌饭吃,辣椒油也很不错,总有人喜欢吃辣口的。
秋 收已经结束了,宁氏也该出门支烧烤摊儿了。
得了新的建议之后,宁氏认真的折腾了一天,仔细的将收购回来的羊肉、猪肉、鸡肉都腌制上,还准备了一些搭配用的素菜,数量不错,纯属是附带的,毕竟这年头的人还是觉得肉最实在,吃烧烤也是点肉串的偏多。
一切准备妥当后,宁氏带着牛氏一起赶着驴车出摊去了。
本来,宁氏的搭档一直都是朱母的,主要是宁氏这人脑子简单归简单,她性子还鸡贼得很。朱母生怕她脑子一热就贪墨钱,回头还跟你来个死不认账,因此始终不放心的跟着她出摊儿。可眼下没办法了,家里还有个小婴儿呢,温氏是病了,并非单纯的坐月子,偏家里这么多人里头,除了温氏之外,也就宁氏会带孩子,其他几个儿媳连孩子都没生过,怎么能放心的把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交给她们带呢?
不得已,朱母留守家中,也因为这个,她看向温氏的眼神愈发不善了。
温氏什么都不敢说,她很清楚原先就看她不顺眼的朱母,如今是彻底厌恶上了她。只不过,她娘家也不弱,男人把她放在心上,膝下还有一子一女,甭管从哪方面来说,朱母都不能轰她出门。
觉得自己老稳了的温氏,索性当起了鹌鹑,横竖眼下老朱家又不差钱,有吃有喝还能躺在屋里休息,猪毛又大了不需要人照看,最麻烦的小闺女也由朱母接手了,她就算偶尔听几句不得劲儿的话又怎么样呢?
……
王香芹是目送宁氏和牛氏赶着驴车走的,出发时是一大清早,她俩都兴致勃勃的,尤其是宁氏,高兴得很,一想到耽搁了一整个秋收,如今又可以出门赚钱了,宁氏怎一个神采飞扬了得。她为了来个开门大吉,昨个儿特地腌制了不少羊肉,要知道烧烤摊儿上,烤羊肉串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见宁氏她们走远了,王香芹就去隔壁猪舍干活了。农忙结束对她的好处也是很大的,起码来挑粪的人多了,除了四郎外,六郎也天天来报道,还自告奋勇的要帮着铲屎、清理。
结果,这天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王香芹就听到外头有动静,出来一看,她就惊了。
宁氏回来了,后头跟着赶驴车的牛氏。
假如说,牛氏是一脸的垂头丧气的话,那么打头的宁氏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了。
“这、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回来的那么快?都卖完……”王香芹的话尚未说完,就已经看到了驴车上的东西,走上前细细一看,她一脸的愕然,“没卖掉?怎么看着跟早上一样啊?丁点儿都没卖掉?”
宁氏泪眼朦胧的看过来,随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开了。
“没卖掉啊!一串烤肉都没卖掉啊!镇上没客人啊!一个客人都没有啊!我们在镇上等了好久好久,连一个光顾的客人都没有啊!没有啊!!”
“这下可怎么办啊?我准备了好多好多的肉串,如今天气那么热,肯定不能放过夜的!哇呜呜呜……完蛋了啊,亏本了啊,这么多肉串串啊!我的肉啊!!”
王香芹目瞪口呆的看着宁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还边拿手拍地面,这情形别提有多熟悉了!
仔细一回忆,王香芹想起了。
这不就是当初灶台得知宁氏去村学是为了认字而非去监督他的,那会儿灶台就是这么边拍打桌子边委屈的放声大哭,反反复复的念叨着:你怎么不早说啊?你为啥不说呢?你早说啊啊!
彼时,朱母等人也从屋里出来了,听了宁氏的话,俱是心头一紧。
朱母忙打断宁氏的哭声,问她:“先别哭了,你仔细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是烤串串吃腻味了?可早先秋收前,不是有好多人问你啥时候再出摊儿吗?早先鲷鱼烧买卖不行的时候,也不至于一下子没人买啊?”
正常情况下,哪怕是过气的吃食,也不至于一样都卖不出去的。像烤地瓜,多简单的食物啊,哪怕到了王香芹上辈子,销量是一般,但只要出了摊子,就肯定能卖出去一些的。同理还有烤玉米、茶叶蛋之类的小吃,没啥新意,味道也就那样,赚不来大钱,却还是有人愿意捧场的。
烧烤摊儿就更不用说了,反正王香芹吃过很多回烧烤,可只要有段时间没吃到,想起来依旧会嘴馋的。
因此,朱母问了这话之后,王香芹也凝神看向宁氏,迫切的想要听到她的回答。
宁氏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就是没客人啊!老顾客都没来,一个都没来!镇上的小吃摊儿也都不见了,酒楼也关门了,我昨晚答应了灶台要给他买一包饴糖的,结果连糖铺都没开门。”
“为啥呢?”
“不知道啊!”宁氏委屈极了,眼泪唰唰的往下落,一想到准备了那么多烤肉串,眼下全砸手里了,她简直是肝肠寸断、心如死灰,完全不想活了。
“总归有原因的,你就没问过?”朱母急了,拿眼去看后头跟着的牛氏,“你说!”
牛氏犹犹豫豫的开了口:“倒是听人说了一个事儿,就是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说啊!磨磨唧唧的,急死个人!”
“听说是这几日镇上的人都拉肚子了,好像是吃过外食的都拉肚子,弄得酒楼饭馆都没了生意,倒是医馆的生意好得很,好多人排着队买治拉肚子的药。听说有几味药都没了,咱们回来时,就碰上一辆从县城里拉药材回来的马车。”
“拉肚子?”朱母懵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又问,“那严重吗?”
这却是问倒了牛氏,她也就是听人提了那么一耳朵,哪里会知道具体的情况,迟疑了一下,只道:“吃坏东西拉肚子罢了,应该不严重吧?就只听说好多好多人闹肚子,都是一些贪嘴爱上街找东西吃的人。”
每个镇上的吃货就那么多,还要是既要吃又不差钱的,范围就更少了。要是那帮人全都病倒了,自然而然的也就没人光顾了,毕竟普通小老百姓也没那个闲钱天天买外食吃。
至于糖铺、蜜饯铺子之类的,纯属倒霉。有些事情就是以讹传讹的,本来问题不大的,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加上糖块蜜饯之类的吃食本来就不是必需品,在人云亦云之下,也就跟着凉了。
王香芹正胡思乱想着,忽的心下一动,面上的神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第049章
宁氏哭得太伤心了, 最后还是王香芹将她拉进了屋里,帮着打了清水绞了帕子, 让她先擦把脸再说。
以前其实也不是没有准备好的吃食卖不完的情况,像摆摊卖鲷鱼烧时,后期就常有剩下。通常情况下,剩下的要是不多, 宁氏和朱母就拿来填了肚子, 要是略多的话也不打紧, 横竖都是面糊糊,拿回来摊饼子也是可以的,都是精细粮食怎么摆弄都好吃。
可哪怕是生意最冷清的时候, 那肯定是卖出的占了绝大多数,剩下的哪怕再多, 也不够全家人吃一顿的。再就是, 鲷鱼烧的主要用料是面粉鸡蛋之类的,跟羊肉猪肉鸡肉这些可没法比。
宁氏心疼坏了。
待洗干净脸后, 她还是一副颓废到了极点的模样, 耷拉着脑袋委屈的直嘀咕:“咋就出了这种事儿呢?我还想着秋收结束了,是时候大干一笔了, 特地收了不少肉,费心费力的腌制好, 还有那么多酱料……唉, 这下全完了, 赔惨了。”
王香芹回忆了一下宁氏昨个儿准备的东西, 大概的估算了个价,很快就释然了:“其实也没啥的,酱料不容易坏,用密封的罐子装起来,再找个背阴的地方放着,半拉月都不带变味儿的。肉和蔬菜也没啥的,咱们家人多,放开肚子吃总能吃完的。不然,二嫂你还能拿回娘家去,都是好东西呢。再说了,总共算下来其实也就二三两银子的东西,也不算亏得太离谱。”
二三两银子……
宁氏听到王香芹说前头那番话时,都已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事实证明,王香芹确实是不会安慰人,等最后那句话落下后,宁氏肉眼可见的又颓废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生无可恋的气息。
兴许对比宁氏如今积攒的家当,这二三两银子的东西不酸什么,况且还都是可以吃下肚的。可宁氏不那么想啊,她本来就是抠门性子,赚钱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却一文钱都舍不得花,横竖吃喝用度都是家里出的,她赚来的那些钱除却给王香芹的分红外,其他的几乎全部都积攒了下来。对她来说,人生最大的幸福就存钱存钱再存钱。
结果呢?耽搁了一整个秋收时节没能赚到钱,第一天摆摊营业就亏损了二三两银子,这跟要了她的命没啥两样。
只这般,在王香芹的安慰下,宁氏再度没忍住眼泪,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王香芹懵了一下,随后想起了要紧事,也顾不得再安慰,只问宁氏:“二嫂,你觉不觉得大嫂前阵子很是有些不对劲儿?就是她生孩子前后那三五天里,莫名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早出晚归的不着家,早午饭都不来吃了,大哥也没了踪影,就连猪毛病倒了,俩人还是也不是很上心。”
很多事情本来就是细思恐极的,原先王香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眼下她静下心来深入思考之后,却是在三伏天吓出了一身冷汗。
镇上出事的源头,不会真的跟大嫂有关吧?
“嗯,这事儿我知道。”宁氏拿手背抹了下眼泪,“大嫂的鸡生病了,蔫巴巴的没个精神头,瞧着就算不立马死掉,我看也捱不过几天了。她想折价卖给我,我想着,咱们是做买卖的,哪儿能以次充好呢?就狠心拒绝了。后来也不知道她卖给谁了,大概就是为了忙活卖鸡的事情,才急得早产了。”
说起这个事儿,宁氏心里还是有些悔意的。她这人脑子简单,典型的走一步看一步。当初是想着买卖人最重要的是口碑,所以绝对不能以次充好,因此才断然拒绝了温氏的要求。结果她前脚刚回了家,温氏后脚就早产了,她就认为这事儿跟自己有些关系。但是吧,后悔归后悔,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干的。做买卖,哪儿能以次充好呢?
再抬头时,宁氏愕然发现王香芹脸色相当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