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做梦都想当爹的男人——容黎
时间:2019-07-08 09:53:38

  阮青烟嗤笑一声,也懒得再开口,难道是经历过一次死亡的原因?心里有道声音再告诉她,她不会死,她会没事的。
  闵王身后侥幸活下来的人全都绷紧了神经,看着顾明照竟然真的因为一个女人,单枪匹马的走上前,只是他身后紧跟着的人马让他们不敢乱动。
  顾明照从没有想过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她的一切在他看来都陌生万分,让他连最后一点忍受都放弃。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阮青烟,好像自从他不再做她的先生以后,便再难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半点敬畏,她大概不知她此时的不动声色,一派淡然,与他来说是何等惊心动魄的美。
  世人都当女子是只能依附于男人过活的藤蔓,面对生死本应该被吓破胆子,怎知一个被看不起的小女子临危不乱,好似再看一场闹剧一般。
  顾明照却在她的目光下低下头,说到底还是他的错,是他把无辜的她牵扯进其中,若是真因他有个三长两短,他真是没脸面对。
  傅雪将顾明照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明知道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可她依旧不想放弃。
  越恨就更想看到他生不如死的样子,多难得,这天底下能折磨顾明照的只有她:“顾明照,你不是口口声声想求娶人家阮小姐?可她不相信你,更不会信你会为她死。既然这般么喜欢人家,总得好好表现,也好让我死心。你手边不缺刀子,狠狠地扎进去,让我看你真就放不下她?”
  傅雪见顾明照站在那里只是看着阮青烟发呆,她心里更加烦躁,不客气地喊道:“动手啊,再不动手,我手里的刀子可不长眼,到时候真要伤着了这么个漂亮人儿,你可别心疼。”
  顾明照这才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一把装饰精美的匕首,锋利的寒光让人看着一冷:“这把匕首是父亲在我八岁那年让匠人特地为我打造的,说男人不管去哪儿总得有个防身,我那时瞧着它花里胡哨的不情愿要,父亲到后来才说,若是在外,有个缺银子的时候,也可把它当了,这样就能早些回家。我没有拿顾家的任何东西,却唯独放不下它,它对我来说是我在顾家最好的记忆。青烟,我知道你一直厌恶我,更不会相信我对你是真心。若我把性命交给你,你愿不愿意信我?如果我还能留一条命,你愿不愿意往我身边靠近一点?就像那天,你追过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是你的傻相公,即便是傻子,我也愿意在你身边。以往是明照太过自我狂妄,多有得罪,让你心生不快,后来又被长辈刁难受了不少委屈,明照向你赔罪。”
  不知何时,挂在天空中的那抹太阳光消失不见,天变得低沉,两方人马全都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没想到最后会演变成今天这般场面。
  “王爷,您看?天色将晚,总不好干等在这里,我们要快点进城,赶紧收拾残局,早些让百姓安心。”
  靖王眯着眼看向那个站在不远处的人,摇头:“明照跟随我这么多年,从未曾对什么事情这般上心过,虽不说,但这一路上他出了多少力,众人都看在眼里。当初本王曾许诺,待这天下事了,本王让他好好的去忙他的私事。走到这一步……顾明照!快,快救他,他要是有个好歹,本王轻饶不了你们。”
  阮青烟错愕地看着他连眼都不眨一下,那把刺眼的匕首就那般没入胸间,他的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眼睛却看向一边的傅雪,眸子里散发出逼人的光:“要我的命,现在能放开她了吗?傅雪,不要让我更厌恶你。”
  傅雪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明知道是自取其辱还要尝试,连她都不愿相信顾明照会为了阮青烟真的做到这一步,抵着阮青烟脖子的手无力地垂下,轻笑一声:“行啊,别人办不到的事情,我靠自己办成了,多好。阮青烟,你说老天多不公平,我与你比什么不差,可为何偏偏要这么对我?”
  傅雪说了什么,阮青烟压根没听入耳,她木然地看着那具挺拔修长的高大身体就那么直直地跌了下去,方才与傅雪说的话好似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那些人全都围拢上来,闵王早已经是败者,靖王不过是给他最后的体面罢了,这会儿人命关天,哪儿还有心思应付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靖王翻身下马径直朝着闵王一步一步走过来,向来平静鲜少有情绪的俊容上露出几分痛心与痛恨,毫不在意杵在前面拿兵器对着他的人。
  “父皇的罪己诏句句属实,他疼你,我们忍着你,所以才让你变成今儿这般德行。你若是真能让人心服口服,我甘愿辅佐你,而你——狂妄自大,疑神疑鬼,每天只想着自己眼里的那点利益,何时将这天下百姓放在心里?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一切本该属于你?这天下君王,可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便是父皇也是先皇几番考验才定为太子。你心思肮脏,祸乱人间,不配为人,我代那些死于天罚的无辜百姓向你索命。”
  靖王的表情太过凶狠,闵王身边的那些人全都被吓着往后退,就连后面闵王的斥责都没听进去。
  甚至有些人已经将手里的兵器放下了,还有什么比说进人心坎里更让人清醒。
  靖王一路走到慌乱的闵王身边,扯着他的领口猛地揍了他一拳,这下用了十分的力气,闵王嘴角当下见了血。
  “对付你这般眼睛长到头顶上的人,压根不需要用什么手段,你甚至连那些泥腿子都比不上。我眼下不会要你的命,与我去见父皇,他老人家想要你的人头,我想你该有很多话想同他说,我暂且留你一命。”
  阮青烟不知道她是从城楼上下来的,寒风将她的血吹冷了,每走一步都很麻木,等她走到顾明照身边时,他的嘴角还带着笑,只是那双总是散发出逼人光彩的眸子此时有些无神,这人真是傻的厉害,分明疼的连脸都白了,还要挣扎着朝她伸手,满脸的渴望和小心翼翼,喃喃地说:“现在……你相信吗?我不曾和你说过,我与你在梦中已经有了缘分,只那一面就再忘不掉。你我本就是夫妻啊,到你家做教书先生,我梦未曾醒,情不自禁……我愿意把命都给你,所以,你……”
  顾明照不敢说后面的话,他这时胆怯了,生怕这一刀子要不了他的命,却被她的一句话而判死罪。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你?你知道你所谓的梦,让我有多困扰?我只想好好的过我的小日子,你凭什么来打扰?你把我的日子搅和成什么样子?”
  顾明照脸上的希望还是慢慢地退下去,其实一早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能要他的命,这一场豪赌,他最终还是输了。
  突然连正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阮青烟说的对,他凭什么因为自己的那个梦而去祸害别人?也许是真该死心了,罢罢罢。
  傅雪一直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幕,闻言大笑起来,笑得癫狂又悲凉:“顾明照,现在你明白了?谁才是对你最好的人?可惜了,一片心,最终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我们一起死吧,远离这些痛苦不是很好吗?”
  阮青烟脑海里闪现出那日他在宫中遇刺受伤时的样子,那一次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但是脸色却没有今日这般灰暗,看着好像真的要随时舍弃这世间远走一样。
  “让你的人将她抓下来,顾明照,如果你真的敢死,我会把你永远从我脑海里剔除,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愿再不会遇到你。你如果想和她做一对亡命苦鸳鸯的话,那就当我的话没说,你自便。”
  他死或者不死,都与她再无半点关系,只当是一场梦便是。
  虽然她穿进了小说中,但她也完全可以避开书中的每一条线,只过自己的日子,不需要依附与哪个角色,总不能她避在家中不见人也能碍着谁吧?
  身后的人未出声,阮青烟冷笑一声,迈步离开。
  “照,照做,我不死,你别走。”
  他怎么敢死,她的一句话让他的心彻底活过来。
  终于,他可以不用在孤身一人了吗?一人独处时的彻骨寒意总算要离他而去了吗?分明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他还是奋力地去抓她的手,哪怕胸口已经被渗出来的血给染红了,喜悦已经占据了他的脑海。
  两人之间隔了几步远的距离,他痛的连喘息都得闭眼,可是希望就在前面,从出生到如今,他何曾这般狼狈过?一下一下地爬到她身边,直到抓住那双手才笑起来。
  她肯为他驻足,这已经足够了。
 
 
第八十五章 
  不知何时寒风卷着雪粒子而来, 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
  士兵已经开始清扫战场, 逝者已去,不管生前如何,死后总得有个容身之处,来来往往的人脸上一片肃穆, 沉的就像是此时的天。
  阮青烟冻得麻木的手被那人紧紧地攥着,疼, 她闭了闭眼, 转身弯下腰来, 看着他胸口那抹刺眼的红, 声音干涩:“先去看大夫, 流了这么多血……”
  顾明照此时耗费了太多的力气,只想好好睡一觉,可又怕眼前的一切是一场虚无的梦, 固执地抬起眼皮盯着眼前的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没,没事。”说着他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阮青烟瞪了他一眼,他扯开嘴角笑了笑, 不再出声,只是依旧不愿放开她的手。
  阮青烟抬头看向站在城楼上神情凄楚的傅雪, 天幕低垂,雪越下越大,那身鲜红的嫁衣不曾有半点喜庆,反而有种莫名的惨烈, 黑发乱舞,衣袂翻飞,如花容颜有种即将凋零之感。
  “傅雪,我本不愿与你有过多交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我,如今梦碎了,滋味不好受吧?我阮青烟虽然没什么本事,可也不会让你好过。说来也多亏你,我竟不知他愿意为了我连性命都不要,如今他的命在我手里,我不会让他死,可惜了,让你白忙活一趟。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要你睁眼看着,我和他会长命百岁,白头偕老。”
  傅雪怒极:“你们欺人太甚!”
  阮青烟冷冷地笑道:“傅小姐未尝不是如此?若不是你,今儿我怎会在这里?你亲手酿的苦酒,不管多少年你都得自己喝尽,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都把她当成不会抱怨且没骨头的傻子吗?傅雪最恨的无非是顾明照全心全意向着自己,让傅雪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她偏就要让傅雪好好地尝尝什么才是生不如死的味道。
  一辈子想而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抓心挠肺的痛苦之后所剩的是漫长的寂寞。
  世人只知看着仇人死与自己的剑下才觉得解气,殊不知时间才是折磨人最好的利器。
  傅雪想要从城楼上跳下去,让她看着这辈子最恨的两个人在一起,无疑于千刀万剐一般,她早已经千疮百孔,强撑着才挺到现在,只怕再难承受。
  只是老天被没有听到她的渴望,当她被人从城楼上拖下去的时候她陡然发现自己眼前的这片天黑了,也许以后再也不可能见到太阳光了。
  后悔吗?她从不后悔。
  傅雪只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长辈肮脏的用心打乱了她的人生,慌乱无助,无人可依,她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这一辈子,她也想为了自己博一把,有什么错?为什么老天不能可怜她一回,她已经不要顾明照的爱了,只想和他葬在一起,也许下辈子他眼睛里能看到的就只有自己了。
  可是偏偏……最后还是被阮青烟给抢走了,这个该死的女人凭什么毁掉她的梦?
  她失魂落魄地被人拖着往前走,嫁衣的裙摆拖在地上,沾染了雪水变得脏兮兮地,这是她特地挑选的最亮眼的颜色,可照旧只能归于暗淡。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养你这么大,自问不曾亏待你半分,你何等用心,竟然想要我儿子的命。我真是后悔,当初怎么就被蒙了心,做出这等追悔莫及的事来。如果我儿子有个好歹,我饶不了你。”
  傅雪冷眼看着宛如疯了一般捶打自己的傅夫人,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连笑都笑不出来,许久以后,她红着眼眶,喃喃地说:“娘,我疼,疼的快死了。你看看我,在你们的眼里,我算什么?只是一颗随意摆弄的棋子吗?我的亲爹打了我一巴掌,说是永远都不会认我,我娘与我有多少情分?为的不过是想让我攀附权贵,好让她出着一口气。顾家从一开始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已经无处可去,连你都要怪罪我,我要怎么办?”
  傅夫人抹着眼泪,抱着她痛哭:“明照,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十月怀胎的苦,你怎么会明白呢?你是我带大的孩子,我纵有千般不好,也不会伤害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去动明照的心思呢?”
  傅雪嗤笑一声:“他不会认你们的。而且怎么能说是害他?我帮了他啊,他不过挨了一刀,却得到了他求而不得的。我呢?我费尽心思,不过是成全了别人,怎么看都是我更可怜,不是吗?”
  她们都明白,闵王已经成为阶下囚,一切都将回到正轨,而他们这些跟错人的人都将受到应有的惩罚。而风光没多久的傅家,只怕会是头一个。
  阮青烟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醒过来,入眼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耳畔还有妙春欣喜的声音:“小姐,您可醒了,真是吓死人了。”
  她挣扎着要起来,却不想才动了下,又重新跌回去,浑身酸痛,就连头都昏昏沉沉,张开嘴想说话,喉咙却有些疼:“我……妙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这是怎么了?”
  妙春气愤不已,从桌上端了水过来道:“奴婢昨儿就回来了,小姐那会儿发烧说胡话,自然不知道。那么冷的天,您穿得那般单薄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大夫说得亏您身体结实,不然真不好说。那傅家小姐真是心眼够坏的,不在自己身上找毛病,反倒全赖在您身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您觉得好些了吗?一会儿还得喝药。”
  阮青烟即便不问也知道,这会儿总算是安稳了。闵王就算有再多不是,他首先是皇上的儿子,多年教养,养出这般的人,皇上该是有许多话要说。
  “他呢?好些了吗?”
  妙春伺候着她喝了水,叹口气说道:“靖王爷特地备了府邸让明先生养病,也不许外人探望,这会儿也不知道如何了。之前倒是听说,第一天夜里很凶险,差点要了性命,后来再打听不到消息了。”
  妙春见小姐挣扎着要起身,急道:“您身子还没好,起来做什么?”
  阮青烟手撑着床沿坐起来,低头边穿鞋边掩着唇咳,待平复下来,略显苍白的面颊染上几抹绯红,眼睛里泛着水意,一副娇弱病美人的模样:“我去看看他,说好要活着,他不许死了。”
  阮青烟知道他不会死,可是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心口上扎刀子又流了那么多血,在十分落后的古代,稍有不甚便能送了性命。以往死咬牙不打算和这人有瓜葛,不管他遇到什么事情,她都无动于衷,可这一次在傅雪的逼迫下,她心里最后的顾虑也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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