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出去吃。”他说。
清聊知道南枝失了味觉,可他害怕问斋知道真相,他想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告诉问斋南枝的事情。
“这不是......”南枝正想说这有好多菜,可看到师父们都没有动过筷子,她也不好意思说话。
清聊师父笑了笑,道:“我们此去帝朝,可能要半个月才能回来,怕你馋,就带你去外面吃。”
南枝点了点头,换作以前,她早就高兴坏了,可是现在,她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她们出去吃饭,三个人坐在雅间里,南枝闪烁的目光时不时看一眼旁边默默喝茶的问斋师父。
因为喜欢他呀,就改不掉喜欢他的毛病。她给问斋师父夹了一只鸡腿放到碗里,笑了笑:“师父最爱吃鸡腿了。”
坐在她旁边的清聊似是有些嫉妒,他说:“那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拔针可真疼。
第六十章 折南枝
南枝给师父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师父爱吃汤。”
把两个师父伺候好了, 南枝才自己吃, 其实对她来说, 这一桌菜都没有味道。
吃完了饭,南枝站在买糖人的小铺子前, 她看着问斋师父:“师父, 给我买串糖人。”
清聊笑着先问斋师父一步, 去小铺子里买了两串糖人递到南枝手里。
南枝假意笑了笑,眼底却是失落的。
问斋都看到了。
就在清聊和南枝在前面时, 他又回去买了一串糖人, 包好之后藏在了衣袖里。
盛府
盛卿欢站在门口相迎。
清聊淡淡地笑着:“借一步说话。”
盛卿欢了然, 连忙把清聊请到一旁细聊。
南枝看着不远处的清聊和盛卿欢, 不用听也知道,清聊在交代盛卿欢要好好照顾她, 毕竟, 她连味觉都没有了。
此时只有她和问斋师父待在一起,空气都像被凝住了一样。
突然, 问斋师父从衣袖中拿一串糖递到她面前:“糖吃多了对牙不好。”
也只有问斋师父才是这种性子,明明是来送糖的,却还要说一句,糖吃多了对牙不好。
南枝还是很感动, 眼眶不禁就湿润了, 她的话问斋师父还是记在心上的,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每次身体都很诚实。
南枝将师父递来的糖拿到手里,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从衣袖里掏出那张丝帕,递到师父面前:“上回师父落在我这里的。”
问斋师父看着那张丝帕,神色复杂起来。
几时落在了南枝那里?
脑子里竟浮现出这样的一副画面,他掏出这个手帕递给痛哭的南枝。
可是,那些画面又那么虚幻,现实里根本就不存在。
他也没有多想,而是接到手里,揣的那样坦然。
清冷的眸光忽然温柔起来,边揣别想,这是南枝送他的,他一直都很喜欢,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南枝送这丝帕时的样子。
很多时候她都摆出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其实怕他怕的要命。
看到师父眼底有了温柔之色,南枝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推开就推开吧,她怕再不抱抱他,到时候就没有机会了。
问斋轻叹了一口气,他也很无奈。
在她靠过来的时候,胸口也会痛。
这个徒弟,怕是带刺吧,扎得他疼死了。
这时,清聊走过来,轻咳了一声:“南枝。”
南枝这才松开问斋师父,咬了咬唇望着清聊师父,比起花问斋,她更怕花清聊。
“乖乖地等我们回来,我给你带帝朝的糖人来。”清聊笑得如沐春风。
可得知师父是她最讨厌的白莲花,南枝真提不上什么兴趣,只是点了点头。
就这样,她被两个师父送进了盛家,孤怜怜地站在门口望着那两道身影离开。
“师父!”南枝大喊一声。
两位师父同时回过头来,目光意味不明。
“快些回来。”南枝明明不想说这句的,她明明有一句‘我喜欢你。’
看着他们远去,南枝终于忍不住又吐了口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有丫鬟给她端来了药,盛卿欢也从百忙之中匆匆赶了过来。
“师姐,好点了吗?”盛卿欢站到床前,轻声询问。
“好多了。”南枝从床头坐起来。
“这是照师父给的方子帮你煎的药,快喝了。”盛卿欢把旁边的药碗端起来说。
南枝疑惑地看着盛卿欢:“师父给的方子?”
“是啊,师父说,你生病了,需要服用此药,还交代我给你安排清静的屋子,饮食要清淡,屋子要通风,反正交待了很多,我让丫鬟都记着。”盛卿欢舀起一勺药汁送到南枝嘴边。
南枝不习惯他喂自己,便接到手里,自己喝完了。
她已经没有了味觉,所以喝下这碗药也不觉得苦,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
盛卿欢还夸她:“师姐真勇敢。”
南枝也只是苦笑,不作回答。
她又躺了回去,心想,师父是不是知道她病了的,可他却不敢告诉问斋师父,想来,定是在问斋师父身上也种了锁心针。
清聊师父害怕刺激到问斋师父,所以才不提她的事。
这样也好啊,免得让师父担心。
南枝闭上眼睛,房中的人都不敢打扰,关上门,由她一个人静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几片桃花落下来,冰凉而柔软,她睁开眼睛,屋里亮着几盏灯笼,光绕昏暗。
只见一袭桃粉衣裳的少女坐在床前,单手支着头,眉头轻皱着,她描了一副极好看的桃花妆,烛火之下,更是明艳。
“花想容?”南枝从床头坐了起来。
女子转过头来,眼睛大大的,眉毛温柔的像细柳枝,眉眼之间带着丝丝傲气。
南枝还记得花想容上辈子,如何不折手段地留住幕青,最后,却又因为心底的那份喜欢,不得好死。
“是我。”她站起来,衣袖里能抖落几片桃花。
她笑着,就像当年好那个把丑恶都盖在人皮下的小姑娘,她明明生了一副毒心肠,却有天真烂漫的一张面孔。
“你看,我变成妖了。”她来到南枝的面前,挥起衣袖,指尖生出桃花。她对着自己的指尖轻轻吹了口气,花朵就掉了下来。
“桃妖?”南枝喃喃道,她终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盛婵婵的身体里看到一颗沉进水底的树了,那就是花想容的第二世,桃妖。
“是啊,上一世,我的血,我的魂魄都附在了院中一棵桃树中,所以成了妖。”她兴奋地说着,可是渐渐的,她脸上又有失落的神情。
“可惜,是树妖,我不能去找他。”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
“你是如何附在盛婵婵的身上的?”南枝不解。既然是树妖不能走,那是怎么做到附身呢?
“因为,我的道身死了,我没有依附,妖灵在开元寺飘荡的时候,见她智弱,就撞进去了。”
确实有智弱体弱者易撞上这些鬼怪。
“原来如此,那你现在......”南枝见她这副模样,似乎好不到哪儿去。
“我快要灰飞烟灭了。”她笑着说,也看不出有多伤心,反而是看得很开,将生生灭灭不放在眼中。
她凑过来,抓住南枝的手:“你也快死了。”
南枝怔了一下,被花想容握住的手颤了一下。
她知道她躲不过一死,但是被别人这样说出来,心里还是有点难过,也有点怕。
“看在我们同病相怜的份上,你渡一渡我呗。”花想容用极天真的语气说。
南枝不知所措地看着花想容,她的天真其实都是悲伤,只有太悲伤,才会用这种天真来掩饰,假装自己很坚强。
果然,她们都是同病相怜的人。
“要我如何渡你?”南枝问。
“给我一个结局让我了无牵挂,安心离开,生生世世不再轮回。”花想容紧紧地抓住南枝的手指,句句扎心。
“何苦?”南枝颤抖地问。
有什么事非得拿生生世世不得轮回来惩罚自己,不就是上一世犯了一个小错误吗?为什么要这么决绝?
“他要成为妖盟的新王了,我的存在,只会阻碍他的道。”花想容的手慢慢松开,她到现在还想着慕青,她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全他的道。
“他知道是你吗?”南枝想知道,花想容以盛婵婵的身份留住慕青时,他可认出了她。
“他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他只记得这一世的盛婵婵。”她那样说着,可神情却越来越悲伤。
“所以,你还要为他而死?”南枝不明白,眼前这个花想容根本不像前世那样霸道,她变得太大方了,这种大方让人心疼至极。
“能全了他的道,虽死无憾。”她自顾自地玩着掌心的桃花,每朵花都开得极红。
全了他的道,虽死无憾?南枝喃喃地重复着。
南枝从床上走下来,将问斋师父给她的琴取了出来,轻轻地置在了案几上。
“我再问你一遍,可后悔?”南枝坐下来,神情严肃。
“开始吧。”花想容坐在南枝的对面,红唇勾勒,她已经想的非常清楚,要一个可以心死的结局。
南枝凝神,手指轻轻放在琴弦上。
指尖凝着灵雾,琴上的鲛泪也蒸发出一点点绿光。
靡靡之音,哀哀之歌。
一串音节提上来,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了结局中。
南枝给她的结局在眼前铺开。
桃林,一片绯红的桃林。
一顶花轿缓缓穿过,前后的婚队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新郎一袭玄衣,交领滚着红边,带着庄重及喜气的味道。
桃林深处,花想容慢慢走来,每走一步,衣袖就会飘出桃花,她的妆容实在是精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新娘。
她走到一棵桃树下,看着那顶轿子和那个她爱了两世的人。
慕青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他停下来,神情里透着几分厌恶:“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新娘子有没有我美?”花想容说着,手指一掀,花轿的八片红帘都飘了起来。
盖头是很薄的纱,所以,新娘子的容颜是清晰可辨的。
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盛婵婵,她穿着大红婚袍,华丽端庄地坐在里面。
因为花想容掀开了新娘的轿帘,慕青显得很生气。
“够了!”他低吼。
花想容却并不在乎他是否生气,而是一步一步靠近盛婵婵。
慕青哪容得她靠近,从马上飞下来,挡住了花想容的路:“你到底想怎样?”
“你宁愿娶一个傻子也不愿娶我,我还想问,你到底想怎样?”花想容一直很任性,无论是人,或是此生为妖,她都很任性,让人又恨又心疼。
“滚!”他冷冷道。
他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花想容却是个喜欢用点手段的人,她嗤笑:“那花轿里本该是我。”
她又向前一步,不顾慕青的阻拦。
突然,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她再也不能往前走动半步。
“执迷不悟!”慕青的话音一落,花想容便被狠狠地扔了出去。
她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这才是真正的花想容,无论结果多么悲惨,她都以笑相迎。
“今日,我就杀了你最喜欢的人,让你永远记住我。”花想容擦着嘴角的血,大笑起来,她招来阴风。
桃林飞花起舞,地上飞沙走石,她摆出桃林迷阵,困住其他妖族,自己则飘到盛婵婵的面前。
她扯落了那薄薄的红纱,看着盛婵婵这张脸。
想起许多事,想起她变成盛婵婵的日子,想起她以盛婵婵之名留住慕青,还占了他的便宜,想起他走的那天,她越来越虚弱,最后去了靡音馆,见到了天岚飞仙,她终于找到可以渡自己的人了。
她知道后面有一把剑刺了过来,可她没有躲,反而转过身,以她的胸膛迎上那利剑。
这就是她的结果,死在慕青的手里。
慕青怔了一下,他本来只想刺穿她的肩膀,没想到她会那么准确地回头转身,并且扑上来。
所以,她算计好了吗?
花想容低头看着插在胸口里的剑,在纷纷凋落的桃花林中,她苦笑着:“终于,我不必缠你了。”
她扶着慕剑颤抖的剑,一点一点地往自己身体里捅。
“花想容!”他咬牙切齿地喊着她。
可她,却在这剑雾中,化作无所桃花吹散。
“叫我一声......容容。”
南枝睁开眼睛,琴上落几片桃花。
“听说你家的树妖散了妖灵,为了答谢你,我把它留给你去救他吧。”花想容从胸口里挖出一颗珠子,那珠子只有珍珠大小,是妖的内丹。
粉色的内丹飘到南枝面前,花想容也在笑意中灰飞烟灭了。
别人求的结局都是在一起恩恩爱爱,生生世世,她却求了这样一个结局?
南枝的眼泪从眼眶中掉下来,捧着浮在面前的内丹,心里开心着,却也沉重着。
花想容用了三种不同的身份去爱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人。
甘心成为他一人的道。
何其不值!
或许情爱便是如此,情弦一动,四命皆动。
南枝抓着掌心的珠子,看着外面的月光。说起花想容,她自己何尝不是?
红棠因她而散,何其无辜?
第六十一章 折南枝
翌日
南枝喝了药, 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 她推开了靡音馆的门, 坐在海棠树下。
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扶着树杆,上面没有花, 也没有叶子, 它彻底枯死了。
南枝从怀里掏出花想容留下的内丹, 又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在内丹中。
内丹浮在半空,无法聚集红棠的妖灵, 所以, 她要用琴弹奏极乐调招灵。
出来的时候, 她带着师父送的琴, 此刻坐在树下,轻轻地抚了抚上面的弦, 开始弹奏招灵的曲子。
其实, 她也没有那么差,她有时候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就像此时,她真的做到了招灵,在天地间寻找着红棠散落的妖灵,全部凝集于内丹中。
当内丹沉进了树杆, 随着曲子一调一调传开, 本枯萎的树忽然发了新芽,长了叶子。
这时,靡音馆的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破开。杂乱而稳健的脚步声轰轰传来。
“飞仙的徒弟果然有些本事。”一袭青袍的男子走了过来, 拍着手掌,看着正在发芽的海棠树。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君尧的声音。
身后还跟着一群紫金铠甲的士兵,南枝知道,自己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