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斋不发一言地看着南枝收拾东西,清冷的目光却多看了几眼南枝的琴。
“师父,再过七天就是我的生辰了。”南枝收拾好东西,突然想到这一茬。
能不能先给个生日礼物?
“嗯。”他淡淡地嗯了声,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今日的花问斋穿了件紫色的宽袍,南枝总觉得这是一颗葡萄妖站在面前。
别看问斋师父这么高冷,其实闷骚霸道的不得了,听说当年因为抢魅阁居住权,他样样都要压清聊一头,比如穿衣服,除了白色,其他颜色他都有,逼得清聊不敢跟他撞衫。
南枝不由感叹,要不是问斋师父肤白颜好身材棒,各种红黑绿紫都能驾驭,恐怕,世界真的会崩坏。
“你会去靡音馆给我过十五岁生辰么?”南枝绞着手指,有些紧张地问。
想让花问斋去靡音馆是不可能的,他可是很讨厌双胞胎哥哥清聊的。
“不去。”冷冷的,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么,能不能提前给个礼物?”南枝的头越埋越低,手指越绞越狠,声音也有些含糊。
花问斋走过去,衣袖一挥,南枝收拾的东西全部被扔出魅阁。
“赶紧走!”他冷冷道。
南枝的眼泪都要憋出来了,她抬头看了问斋一眼,很快就被那淡漠如霜的眼神吓退,她只能埋着头,匆匆地离开。
魅阁外的杏花林中,南枝背着一把琴,提着一包衣物,边走边哭。
这么多年了,花问斋还是不喜欢她,无论她怎么努力学习,他就是看她不顺眼。每次离开都是扔她行礼,让她心中好委屈。
杏林之外,只见一顶白色的蓬车停在草坪中,车子四面都有白色的飘纱,非常轻薄,可从车里看清外面的一切,但从外面看不见里面。
一阵灵风从车里飘出,白色的两帘飘纱飞起来,只见车中坐着一袭白衣,绝美俊丽之人。
他面色温和,气质如兰,眉眼五官与魅阁里的花问斋一模一样,除了神情各异,站一起是真的分不出谁是谁。
“师父!”南枝抹着眼泪扑进蓬车里。
槐琴和包袱一扔,整个人就扑进了清聊的怀中,汪汪大哭起来。
花清聊每次来接南枝都看到她哭泣,每次都让他觉得南枝好可怜。
“是他又扔你的东西了?”好像每次都是这个原因让南枝委屈大哭。
“问斋师父他讨厌我,无论我怎么听话,他都不喜欢我。”南枝哽咽道。
“他就那性子,你不必记在心上。”花清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柔和地安抚着她。
“不管怎么说,我跟他一住就是三个月,给他洗衣做饭,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每次离开的时候扔我东西!”南枝离开清聊的胸怀,小手抹了抹眼泪,委屈地说着。
“下回你再从他那里出来就别收拾东西了,你差什么,我给你买。”清聊抬起手,温暖的指尖穿过南枝的发丝,轻柔地抚摸着。
“万一他把我的人给扔下来......”南枝吃了一惊,本能地后退一步,坐在旁边的软坐上。
花清聊优雅地笑了起来:“他除了有扔东西的习惯,目前还没有发现扔人。万一他真的扔人,我便在下面接着。”
南枝哭笑不得,看着同样的一张脸,这行为态度实在是相差太大了。
“来,给你买的玉米酥。”清聊从旁边拿起一只盒子递过来。
南枝接到手中,打开一看,里面盛着摆得整整齐齐的金色玉米酥。
清聊师父向来体贴,每次接她都会带点东西让她在车上吃。
“谢谢师父。”南枝笑着吃起来,有吃的就不伤心了。
清聊只是淡淡地笑着,玉手一抬,一道灵风挥出去,落在地上的蓬车突然飞起来,慢慢地飘到上空,再飞向南湘国的梨州城。
这是飞仙特有飞车,在天上全靠飞仙的灵力操控,问斋师父也有一顶蓬车,像个没有船蓬的小舟,而且上面画着各种花滕,随着灵力的发挥,上面还会长出花朵来,飞在天上特别浪漫。
每次被问斋接回去的时候,南枝都很兴奋,因为他的蓬车好看又好玩。
当然,清聊师父的也不差,就是有蓬的车,有帘子,白色的,飘在天上特别大气的那一种。
从东凉飞往南湘国其实不远,两柱香的地间就到了。蓬车落下来的时候,会隐形,所以没有人会发现天上掉下一辆神仙专用的车。
靡音馆座落在一条小巷子里,平时不起眼,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开了一家修琴的店铺。两旁的墙比较高,走进去的时候略感压抑,这条巷子比较紧窄,平常只能过一顶轿子。
南枝走在前面,背着琴,提着一个包袱,熟门熟路地拐进这条巷子,大概三百步的距离,门前站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靡音馆,旁边还有小字,修琴、换弦、刻花。
“这是...铜做的?”南枝走过去抹了抹上面的字,手指再敲了敲牌板。
她记得三个月前,这个招牌是块木板,上面的字迹也淡色,有的更是模糊的看不清楚。南枝还建议清聊师父换一块新的,可师父说,不过是掩饰他身份的一个幌子,不重要!
没想到三个月后,这里居然搁了一块黄铜招牌!
有情况。
“嗯。”清聊师父笑着点点头。
“黄铜确实够气派!”南枝又按了按上面的铜。
清聊但笑不语,挥了挥衣袖,门就自动扇开了。
南枝没有再摸招牌,提了提背上的琴,跟着清聊走进里面。
里面有个正厅,取名为琴堂,两侧各有一室,左室叫茶堂,右室叫香堂,从香堂侧门出去就是后院,后院有四间房,厨房,客房,清聊卧房,南枝卧房。
“师父,师姐,你们来的正好,我让小尤做好了饭菜。”一位身姿俊秀的蓝衫少年从香堂走出来。
他的笑容像初生的太阳,他的声音像高山的流泉,温润好听。
“师父?师姐?”南枝有点懵。
这少年她第一次见,南枝表示,自己没有师弟,而且,这个少年明显比她大一两岁。
“师姐,我叫盛云字卿欢,是师父刚收的弟子。”少年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一番。
“师父收的弟子?”南枝更懵了。
不说飞仙不会收凡人做徒弟吗?咳咳,当然,她是个例外,她就是来缓解师父们的紧张情绪的。
还说这飞仙连恋爱也不会跟凡人谈的,这是不是有点玄妙?
“卿欢是我收的弟子,以后就是你的师弟了。”清聊温和地说。
南枝看着盛卿欢,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涌上心头。清聊擅自收了徒弟,不知道问斋师父会不会弄死他!
他们来到后院,一棵百年以上的海棠树,花开正茂,如此看上一眼,倒像走进了另一片洞。
海棠前面有一片竹子搭建的露台,上面放着一张桌子,这张桌子平时是吃饭用的,不管是晴天或是下雨,她们吃饭都是露天的。
第十章 与妻书
桌上做了几样可口的小菜,南枝腿软地移过去坐下,盛卿欢献殷勤地给清聊布了菜,又给南枝布好了菜。
“昨天师父说,今天会接师姐回来,我便带着小尤来做了这顿饭给师姐接风。”盛卿欢笑盈盈地给南枝倒了杯酒递上。
这个‘师弟’可真是个好师弟,很会做人,很会讨人欢心。
厨房里走出一位劲装少女,头发也是干净利落的一个马尾,看上去像个武功高强的侠女,她就是小尤,盛卿欢的贴身护卫兼丫鬟。
她将最后一盘鱼端上来,表情冷冷地说:“少爷慢用。”
“嗯,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避,等我们吃完饭了,你再来收拾!”盛卿欢摆手吩咐道。
小尤很听话,转身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南枝夹着一块豆角直接掉在了桌子上,砸砸嘴巴,心想:这个小尤的功夫也太厉害了吧。再看看对面的盛卿欢小师弟,他身带华服,腰挂金玉,一看就是富家少爷。
明明很有钱,却跑来拜‘修琴’的美男当师父,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或者是......他贪图清聊师父的美颜?
“师姐,听说你最爱吃鸡腿。”盛卿欢突然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南枝的碗里。
南枝这才把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对着‘师弟’微微一笑,埋头吃起自己的鸡腿来。
清聊师父和问斋师父虽然很像,但他们的细节却极为不同,比如吃饭,清聊吃的是真清淡,连酒都不吃。
南枝才开始吃,清聊便已经吃完了。
他平时是个安静的人,吃完饭便会去池子里捞一条锦鲤放在掌心玩。
飞仙的手掌是有灵力的,即使手心没有水,锦鲤也能在掌心畅游。
南枝与师弟还在吃饭,两个看上去都像吃货,他们边吃边聊。
“师弟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南枝咬了口鸡腿,又瞥一眼总是面带微笑的盛卿欢,这小子肯定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
盛卿欢笑盈盈地,倒也不脸红,坦荡地说“我家有块地盛产铜矿。”
南枝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有点笑不出来哭不出来。
有个家里产矿的师弟,实在是控制不住想要抱大腿。可是,她可是飞仙唯一的弟子,现在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来抢她的师父,不用想也要怼他才是!
“你家有矿为何不去打理家中,跑来这里学琴?”南枝端肃地看着这位少年,从他说话做事,也不像个傻子。
不是有句话说的极好么,地主家的傻儿子。
“我白天打理家中,晚上就过来向师父学琴的。”盛卿欢笑着放下碗筷,他说:“今日是因为师姐要回来,我特意向父亲告了假。”
南枝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合着这根本不是什么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而是聪明能干又管大事儿的优秀少爷。
“师姐,改日我便请你到我府中一坐,今日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盛卿欢站了起来,面带笑容地朝一旁掌心喂鱼的清聊。
“师父,弟子先行告辞了。”
“好。”
盛卿欢刚要从香堂出去,小尤就从屋顶上翻下来,跟在盛卿欢的身后。
盛卿欢突然回头,不曾想小尤会撞到他的胸前,差一点就把他撞倒在地,还好小尤的身手灵活,手臂一伸就将盛卿带了回来。
盛卿欢推开她:“你跟来做什么,我不是交待你,要把这里收拾好么?”
“可是公子.....”小尤为难道。她的使命就是守护好盛卿欢,寸步不离。
“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吗?”盛卿欢严肃道。
“是。”小尤很不情愿地埋头应了一声。
正在喂鱼的清聊看过来,温柔地说:“让小尤跟你回去,这里的事情南枝处理便可。”
“师姐舟车劳顿,这怎么好?”盛卿欢看了一眼还在吃鸡腿的南枝,有些过意不去地说。
“我不累,你带着她回去吧。”南枝连忙擦了擦嘴角回答。
盛卿欢看看清聊,又看看一脸为难的小尤,最后只能对着南枝勉强地笑了笑“辛苦师姐了。”
“没事,你回去吧!”南枝摇了摇手。她可没有那么娇弱,从九岁起,她就肩负起了两位师父的洗衣做饭,这根本谈不上什么辛苦,都是她应该做的。
盛卿欢和小尤走后,南枝也把桌上收拾干干净,伸了个懒腰从厨房里走来,看着一汪水池,盆口大小,水色湛蓝。
九岁时,南枝从这里掉下去过。别看只有盆口那么大,这下面深不可测,最底下好像连通了一片大江。
看到这个池子,南枝依旧心有余悸。她站在一旁,道:“师父,这个盛卿欢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吗?”
他们可是打着修琴的晃子,专门对付鬼怪的人。
“不知道。”清聊将掌心的鱼抛了起来,鱼儿在一个灵力的泡泡里自由自在地畅游着。
“他不是晚上过来学琴吗?难道不知道师父晚上要干嘛?”南枝抬起一根手指,对着半空中的灵泡戳了两下。
结果用力太猛,灵泡被她戳破,里面的小锦鲤暴露在空气中,弹了两下就掉进了水池里。
水花溅了南枝一脸,她拧着衣服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两下。
“不知道。”清聊惜字如金,但神情却极其缓和。
“那师父还敢收他做徒弟,让他晚上来学琴?”南枝惶恐道。
不是说飞仙的身份要掩饰好么?不是说不能接触凡人么?不是说干什么渡鬼怪的事情都要悄悄来么?
“因为他家有钱。”清聊突然拿起一块手帕,温柔地替南枝擦了擦眉心的水渍。
清聊师父一直都很体贴,对她擦水什么的也并不惊奇,毕竟南枝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来月经都是清聊买的月事带,煮的糖水鸡蛋......
总之,清聊在她心中就是师父,有父爱的那种。
虽然叫这么漂亮又年轻的男人做爸爸很可耻,但是,这里有满满的父爱,不像问斋那个混蛋,从九岁起欺负她到现在,别说父爱了,连爱心都没有!
“师父,你差钱吗?”南枝突然捉住了清聊的手,认真地问。
她无法想象,心中像神明一样神圣的师父,他居然为了钱,连原则都没有了,原则还是其次,关键是飞仙有禁令,不许与凡人走得太亲近,或暴露身份。
“差钱。”清聊认真道。
南枝的手突然松开,不可思议地看着清聊师父。这个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飞仙,他,他居然差钱!
“师父,你差钱跟我说啊,我去问斋师父那里支一笔出来呀!”
看把师父给委屈的,真是可怜。
“你放心,师父这么做自有道理。”他又抬起手,温润如玉的指尖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他温声道“你也累了,先去睡一觉,晚上要出任务。”
“好吧。反正师父天下无敌,就算盛卿欢真的发现了什么,师父也不用害怕,我直接把他弄成哑巴!”
“弄死岂不干脆?”清聊笑着说。
嗯?
南枝有点懵。
“哑了还能写字揭发你我。”清聊轻轻地捏了捏南枝的脸,语气柔柔地说。
南枝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紧忙后退一步,啧,这个师父看起来温良无害,其实非常毒辣。
“开玩笑的,快去睡吧。”清聊笑着说。
南枝勉强笑了笑,手脚发麻不利索,只能慢慢地往自己的房间移动。
南枝的房间布置的非常雅致,里面的东西大多都是清聊给她挑选的,粉粉嫩嫩的,很少女。比起在魅阁的环境,这才像个闺房。
南枝躺到床上,看着床顶挂着一枝杏花,那是去年从魅阁摘回来的。
因为师父的灵力在,所以没有凋谢。
记得问斋师父说过,想成为飞仙除了会弹极乐调,还得会用一花一世界的幻术,她苦练了六年,除了口诀,啥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