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公爵夫人,这些报纸是不能被带走的。您是知道这一点的,对吧?”
  他开口说道。
  “艾略特勋爵!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听说你去了比利时。”
  她转过身,雀跃地说道,似乎是为了出人意料地遇见一位老朋友而感到开心,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将他们最后见面那一次的谈话放在心上,甚至不见得有多么在乎自己知道了她企图掩盖的最深的秘密,更不用说将他因为无心之失而导致的一连串致命的误会与谣言放在心上。
  这意味着她非常信任自己,就如同阿尔伯特一般,而且他们并未打算因此就抛弃与他的友谊。
  艾略特看着那双深褐色的双眼,原本的笑容逐渐被自嘲的笑意而取代。
  可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再值得被如此信任了。
  “……阿尔伯特一定会非常高兴在这儿遇见你的。他今天上午要跟几个保守党的勋爵们会面,不过一会他就会回来了,下午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我的母亲为了我才成立的那个慈善协会在伦敦挑选的办事处,你知道我成立了一个慈善协会,对吗,艾略特勋爵?”
  “当然,我听说您为此而举办的慈善晚宴是一场巨大的成功,所有参加了晚宴的勋爵夫人们都对此称赞不绝。尤其是那场亨利·欧文爵士和他的团队们一同出演的即兴舞台剧——据说他们之后在伦敦再次上演的三场中,没有一场能比得上您亲自担任旁白那次的效果,惹得那些没能前往慈善晚宴观看的贵族们妒忌不已。我没来得及为此而恭喜你呢。”
  他平淡地与对方客套着,说着违心的夸奖,谁也不会知道他的波澜不惊下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是的,那场演出的确很精彩,倘若那天你也能在场观看就好了——”
  “事实上,我看了博克小姐写的那篇关于演出的详细报道。老实说,她的文字就足以使人身临其境,活灵活现想象出那天被邀请的宾客们所享受到的绝伦演出了。”
  艾略特平静地回答道,语气中的苦涩意味被他降低至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地步。
  玛德·博克。
  艾略特现在自然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她究竟是谁——他上次与康斯薇露会面后的第二天便立即启程前往了比利时,去探望他的未婚妻玛格丽特,同时也指望着这场逃离能让他的大脑恢复一点理智。
  但这并不代表他在这十几天中脱离了英国社交圈,也不代表他完全了解不到一点来自于家乡的新闻。即便在比利时,也能买到全套的英国报纸,而那些呆在这儿的来自大不列颠的贵族阶级们,则又有着自己的一套收集情报的系统,确保自己从不会落后于任何的八卦和小道消息。而这就是艾略特如何在晚宴上听说了那两起发生在伍德斯托克的案件,又是如何从只言片语中得知了博克小姐在报纸上发表的那篇文章。
  他当然翻阅了那天的报纸,但是对于有着《拯救,保护,与预防》这样无趣标题的文章,艾略特甚至都没给予它完整的一秒钟的时间。然而,尽管事后他重新再了一遍这篇文章——同时还对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这个他从未谋面过的阿尔伯特的亲戚感到了极大的好奇——艾略特仍然没有记起那个署名为玛德·博克的作者究竟是谁,公平来说,只是随意扫了那个名字一眼的艾略特甚至在之后的好几天中一直以为她是一名男性。
  在那时,一切看起来不过是浪潮上小小的一丝白边,刹那便会在触及沙滩的瞬间湮灭。那个叫做乔治·斯宾塞-丘吉尔指出的社会问题,在艾略特看来固然准确,然而却又不切实际到了极点;凭借着他不知从何而继承的姓氏,他的访谈或许能引起牛津郡人民的注意,却只让艾略特感到无聊透顶。因此他的重点只放在了解案件内容上,但是那两起案件是如此的平淡无奇,他甚至不认为自己有需要给阿尔伯特写信慰问的必要。
  当然,他也在同时听说了他正在筹备的那场慈善晚宴,以及威尔士王子将要参加的消息。因此,艾略特只是在心里祈祷了几句这一切不会影响到那场盛会的成功进行,便将一切抛到了脑后。
  在那段时间中,艾略特只想专注于做一个完美的未婚夫,以及沉浸在一个家境殷实的英国贵族子弟所应当享受的一切之中——好酒,美食,雪茄,女伴,打猎,舞会,晚宴,歌剧,欣赏风光——
  那才是艾略特·康普顿该有的模样,而不是与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妻子有着牵扯不清的感情——不仅闹到了大西洋两岸皆知的地步,还倒霉地看走了眼,错将自己的爱意寄托在了一个虚幻而不存在的形象之上。
  但事情的发展,却一天比一天更加地出乎他的意料。
  看到报道的第二天,他接到了来自父亲的一封紧急电报,严肃地询问他是否与康斯薇露发展出了情人关系,并以此保证他会利用自己父亲的人脉为阿尔伯特谋到一个更好的职位。还没等他想好该如何回复那封电报,双眼通红的玛格丽特又来到了书房,告诉他每一个在晚宴上的贵族夫人都在讨论他是如何与马尔堡公爵夫人在库尔松夫人的宅邸上私下单独会面的事情——这看似不合常理的偷情却似乎被所有人轻易便接受,皆因博克小姐曾经撰写的那篇揭露了他对康斯薇露感情的报道。
  而艾略特很快便发现,康斯薇露的名誉仅仅是他所需要担心的事物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他很清楚自己从未与康斯薇露做过任何僭越礼仪的行为,那么这很明显便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康斯薇露与阿尔伯特的阴谋,而他的父亲也随即告诉他,这个谣言——无论艾略特如何在比利时坚持否认着一切——在伦敦只愈传愈烈,到了甚至不少贵族跃跃欲试,知道自己只要出个合理的价码,就能与这位被誉为最美貌的美国女继承人共度**的地步。
  “……但似乎在此时此刻,还没有任何一位贵族勋爵有所动作,尽管从我所听说的消息而言——你知道我向来在内阁,特别是外交部门,有着广阔的人脉——的确有不少男士对公爵夫人有着非分之想。起先,我还以为是他们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明白这样的传言纯粹是无稽之谈,随即,我便从一位与你的母亲甚为交好的贵族夫人口中听说,勋爵们毫无动静的原因是因为,公爵夫人早已成为了威尔士王子殿下的情妇……”
  艾略特父亲写来的信件如此诉说着。
  而等他拿到这份信件时,威尔士王子早就到达了布伦海姆宫。知道康斯薇露绝不可能成为王子殿下的情妇,而这一切想必都是天大的误会的艾略特根本无法及时警告他们。他无法想象阿尔伯特要如何应付与威尔士王子之间的误会,他甚至不敢去想这对阿尔伯特的政治职业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他的确从父亲那里听到了风声,知道阿尔伯特似乎并没有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得到索尔兹伯里勋爵的器重。
  而他所能做的,所能补偿他在美国的无心之失,就是利用他的父亲的能力,赶在阿尔伯特前往伦敦发表他的初次演讲以前,将这个谣言完全地镇压下去,好让他能不受谣言影响地完成这场演讲。
  他是如何恳求自己的父亲,而自己父亲又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已是一个用尽天下所有的语言也无法描绘出的羞辱惭愧的过程,而他甚至不能回到伦敦帮助自己的父亲,那只会让他看起来十分心虚,从而更加助长谣言的流窜。因此艾略特只能看着父亲拖着本该在庄园中悠闲地颐养天年的身躯在上流社会中疲于奔命,拉下老脸用自己的人情说服着那些心怀邪念的勋爵们一切不过是个误会。
  而这终于让艾略特第一次明白了自己就是一个不学无术,彻头彻尾无能且无用的纨绔子弟。
  他自然想在这个过程中尽一份力,好让快被内心的内疚扼死的自己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间,因此他盯上了那个特意来到酒店勾引自己,最后从他口中套出了对康斯薇露感情的女记者,他那时已经隐约猜出了究竟是谁想要陷害阿尔伯特与康斯薇露,因此固执地认为那个女记者定然是库尔松夫人的同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一个利用了他作为道具的陷阱,似乎这样就能让他沉重的心情有所缓解。
  特别当他发现博克小姐便是那个撰写了《拯救,保护,与预防》文章的作者,很显然与康斯薇露与阿尔伯特有所来往以后,他又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几乎是疯狂地让他在伦敦雇佣的私家侦探寻找着任何一丝库尔松夫人与博克小姐牵扯的痕迹,就连他自己也特意贿赂了报童,让对方第一时间将任何刊登了博克小姐所撰写的文章报纸刊物送到他家——它们太受欢迎,几乎每次都在印出来的第一时间便被抢购一空——他仔细研究着那些文字,试图从中分析出博克小姐陷害康斯薇露与阿尔伯特的蛛丝马迹。要知道,尽管那些文章精彩至极,但人们的购买并不是因为他们赞同康斯薇露通过博克小姐的文字提出的那些观点与做法,相反,艾略特有理由相信他们只是为了能在餐桌上对白纸黑字印出的每一句话大肆嘲笑讥讽——至少,这是艾略特身边大部分购买了那些报纸刊物的贵族的做法。
  康斯薇露在她的慈善晚宴上担任了亨利·欧文爵士的舞台剧旁白只是一个开始。至少那时候喜爱她的歌喉与认为她行为太过大胆放肆的人还各占一半一半。然而,等到博克小姐详细撰写了她所创办的慈善协会,以及这个协会接下来将在牛津郡进行的一系列计划——包括建立男女混校的私立学校;将在每个城市中设立一个监控家暴的办公室,会定期对有孩子的家庭做有偿拜访;一个针对保护全年龄段遭受了暴行的女性的办公室将在伍德斯托克落地,致力于保护像艾格斯·米勒那样遭到了弓虽女干的女孩及时逃离施害者,寻求法律途径保护,以及医疗预防——便已经有大多数人认为她太过于政治化,太过于美国化,不该将范德比尔特家族仿佛是在创办分公司一般的作风搬到英国来以慈善名义实行。
  这让艾略特根本难以分辨究竟是博克小姐在刻意抹黑康斯薇露的行为,还是康斯薇露的行为本身就因为它们出身底层而会在上流社会招致争议。
  他想保护她,想呵护她——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了她的名誉受损这一个原因,艾略特知道,他从以前开始便想要将那只小鸟捧在手心呵护,让她远离任何来自于英国上流社会的伤害的想法不曾变过,无论他自身的感情如何起伏;然而,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赞同着那些贵族夫人们的看法——一个出身良好,受过教育的富家大小姐体现出了不应有的直率与鲁莽的一面在他看来是难得的可爱,但是一个本身便出身平庸的少女企图将中产阶级思想带入贵族阶级则是不可接受。
  还没等他在这摇摆不定的撕裂中找到自己的立场,他父亲表明谣言已经基本被处理的电报随着汤马斯爱德华的讣告一起到达了比利时。
  也就是那时,艾略特意识到,自己是时候该返回英国了。
  即便是为了阿尔伯特——
  作者有话要说:  对英国议会补选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看这本《By-eles in British Politics, 1832-1914 》,目前没有中文译本,但是这本的内容非常精彩,可以帮助大家更好的理解英国的补选的面貌和性质。我在这里稍谈两句,为大家今后的章节内容做一个铺垫。
  总的来说,补选发生在大选之后,英国下议会是终身制,但是各种原因可能导致议员无法继续自己的职责,比如去世,身体健康原因,犯罪,还有破产,等等。这时候就会触发补选,这是比大选更加激烈,更加尖锐,并且能够直接反应社会关注热点的选举。我上面列举的书目详细描述了几场英国政治历史上极为精彩的补选,并且表明了补选与大选之间截然不同的性质,因为补选往往发生在大选的半年之后,因此在大选过后社会上的热点议程都能在补选之中找到,不仅如此,因为补选集中体现在某几个区域的党派竞争(甚至是党派内部的竞争)之间,因此更加突出地方政治与国家政治之间的对比和紧密联系,譬如,拿伍德斯托克来说,它的竞争要点将会集中在当地的经济衰退,还有在大选后发生的艾格斯·米勒与海伦·米勒案件上,以及学校的教育问题,等等,而这些恰好又是英国社会当时面临的几大基层问题。因此,与大选时强调的国家未来发展方向和政策制定,这些宏观方面的党派间的竞选对比起来,补选反而对推动国家基本政治进步提供了一个理想的环境。
  更多的就不说了,大家可以在接下来的故事中自行体会。但对于想要研究19世纪英国的政治面貌是如何一步步发展至一战后的模样的同学,这本书真的不可错过。
 
 
第130章 ·Eliot·
  艾略特独自站在宴会的一角。
  这是由双重公爵夫人举办的晚宴, 几乎请来所有此刻都留在伦敦的英国贵族名流, 包括外国皇室成员,还有各种如今正崭露头角的政治人物。她宽敞的伦敦宅邸中充斥着上百名身着华服的宾客,热闹非凡。
  因此,像如今这样避开人群, 对艾略特来说是非常罕见的情况——通常而言,他即便不是晚宴的主角,身边也必然被不会缺少女伴与朋友。然而,或许是这段时间他实在是参加了太多类似而毫无新意的晚宴, 或许是因为他今晚有些疲累,或许是因为与阿尔伯特的那场谈话, 或许是因为他的父亲才在半个英国上流社会面前被羞辱了一通, 艾略特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兴致,只想在这还不算吵闹的窗角安静地享用完杯子里的威士忌。
  康斯薇露与阿尔伯特并不在这场晚宴上。
  倒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被邀请, 而是因为此刻他们已经动身前往了温莎城堡——似乎是希望能与马尔堡公爵夫妇好好谈谈, 女王陛下将她的邀请提前到了17号, 以便康斯薇露与阿尔伯特在城堡中能够多待几日。因此, 只待了两日, 还因为要忙碌慈善协会的事情而无暇参加任何晚宴的他们今天下午已经离开了伦敦,想必此刻正在城堡内与女王陛下一同享用着晚餐。
  没能参加任何晚宴, 在艾略特看来,固然对阿尔伯特有着一定的负面影响,毕竟——这么想着的时候,艾略特注视着库尔松夫人挽着她的丈夫满脸堆笑地从人群中走过, 如今已经知道他们对阿尔伯特与康斯薇露做出了怎样的好事的他打心里感到了一阵厌恶——与玛丽·库尔松就像扑向蜂蜜的狗熊一般与她的丈夫扎进这些聚会,贪婪地攫取任何能滋养库尔松勋爵地位的养分,盘算着有多少补选席位上的候选人能够成为未来她的丈夫晋升的踏脚石的做法相比,阿尔伯特显然是吃亏的。但这对康斯薇露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坏事,艾略特回想起她当初在饭桌上与亨利爵士为着殖民地问题针锋相对的模样,思忖她要是在晚宴上听见了其他贵族是如何评价她的慈善协会与舞台剧表演,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场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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