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Yes!Your Grace——苏浅浅喵
时间:2019-08-19 08:25:39

  那女性不好意思地环视了一圈四周的人群,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我想知道的是,丘吉尔先生,这些被遗弃的孩子,您的福利院是否会考虑让其他家庭——我的意思是说,一些没有办法拥有孩子,或者渴求着能够拥有更多孩子的家庭——领养呢?”
  她满怀希望地看着伊莎贝拉,苍白细长的手指不安地在浆过的长裙前扭动着,双眼因为暴露出了自身的某个秘密而羞愧地眨动着,伊莎贝拉向人群望去,她找到了不少闪烁着同样渴望的双眼,热切的视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帽子与大衣落在她身上,紧张地等待她的回答。
  “目前,大不列颠政府还没有出具任何对领养有指导意义的法律,因此我们没有权力将收留的孩子随意便交给任何一个上门来申请的家庭。”她这句话带来了不少哀伤的叹息,也在瞬间洗刷掉了面前那名女性脸上仅余的血色,“但是,鉴于我们正在与伦敦市政府商议,希望他们能将法院从家庭中带走的孩子安顿在我们这里,并给予我们为其寻找寄养家庭的权力。我们也会将收养一事提上日程。即便政府没有给予许可,我向你们保证,这也将会是我当上议员后督促下议院尽快通过的法案之一。”
  但最后这句话仍然无法掩盖那瘦小女性脸上凄惨的失落之情,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了个身,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人群当中,伊莎贝拉看不到她的身影,只能看到几条细瘦的女性背影从熙熙攘攘的人群后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仿佛是没被选上插花,而寂寥地随风而去的几片花瓣一般。伊莎贝拉咬了咬牙,将心中涌起的同情暂时抛到了一边,回到了台子上。
  “然而,这间福利院专注照顾的并不仅仅还有孩子,我们同样也接受任何未婚先孕,无人照顾,急需一个平静并且有医疗资源的地方生下孩子的女性,不要求任何证明——”
  “Sl ut house!”伊莎贝拉还没来及说完“孩子”这个词,一个鸡蛋便擦着她的耳朵飞过,砸在了福利院的大门上,另一个——并非是在路边向伊莎贝拉提出抗议的——女性插着腰,气势汹汹地大喊了一句,“我就知道——我才不管你们打算对那些孩子们做些什么,只要不要把他们放跑到街道上偷鸡摸狗,我就没有任何意见。可是你们竟然要将妓|女,荡|妇,下三滥不守贞德的玩意儿带进来这个街区,以为我们也会容忍这一点吗?我们家里可是有着待嫁的女儿们的,你让那些登门求亲的男人看着街道上来来回回的,大着肚子,没有男人的女人,心里会怎么想?我们是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家门口的,要么你们就表明态度会拒绝接收那些见不得日光的玩意儿,要么等着瞧吧!迟早会有人把这个罪恶之地用一把火付之一炬的!”
  阿尔伯特在鸡蛋被丢出来的一刻就动了,康斯薇露迅速将这一点告知了伊莎贝拉,看上去,他似乎是想要上前来说点什么。伊莎贝拉知道,他身为公爵的高贵身份也许能让这些居民们暂时在这场仪式上闭嘴,却挡不住将来的后患,她必须要在今天就解决这件事——至少是一部分的舆论。因此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背在身后,轻轻地摆动了几下。康斯薇露让她知道阿尔伯特又站回了原地,不过,不用康斯薇露再说什么,伊莎贝拉也能感受到有一道忧虑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背上。
  “请让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是有着同样的感受的?”
  伊莎贝拉再一次提高了声音问道,这已经快要超过她嗓音的承载力了。有不少人或举手,或点头,脸上都是不屑的神情。看模样,应该都是居住在附近的,中下层阶级的人群,大部分是妇女,年纪稍长的男性也有不少。
  “能否请你们走上前来,我希望你们都能听见我所说的话。”
  伊莎贝拉呼唤着,前排的人群不情不愿地按照她的话让开了。直到那些居民走上前来,她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发现当中大多数人手上都拎着一篮子鸡蛋,亦或是一口袋蔬菜,不少人的外套口袋开口处若隐若现着番茄鲜艳的红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毕竟,要在这个季节找到新鲜的番茄,倒还没有那么容易呢。
  “我想让你们想象一个场景——一个女儿,有着惹人怜爱的模样,可爱,天真,又善良,上帝保佑她。然而她住在伦敦另一边的祖母生病了,这女儿心急如焚,想要前去照料她慈爱的奶奶,于是你们同意了。
  “她在那儿待了整整一天,端茶递水,擦拭身子,报纸,煮饭扫地,无所不做,等到了傍晚,她该回家了,却发现天下起了暴雨。她没办法留宿,因为祖母狭小的房屋里住不下第二个人,而她又是一个节俭的好孩子,不愿意花费祖母的积蓄去附近的旅馆住宿。
  “于是她等待着,直到8点雨势才渐渐变小,但这并不是一个太过于糟糕的时间,她仍然能在街道上找到一辆愿意把她带回家的马车,于是她披着斗篷出去了。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下,空着的马车很少很少,她不得不一直沿着街道行走,等待着运气的降临。
  “然而她等来的是一双从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双手,有力,强壮,不容反抗,她挣扎了,她哭叫了,然而要么就是雨声掩盖了一切罪恶,要么就是没人愿意理会从巷子中传出的呼救声,当巡逻的警察发现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女儿被送回了家,她十分痛苦,几次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你们从教堂请来的神父阻止了她这么去做,神父告诉她上帝自然会去惩罚罪人,而她的过往已经被原谅。尽管不再冰清玉洁,但是仍然会有好小伙子在未来等着她,她自然已经不能那么挑剔,哪怕是瘸了一条腿,没了几根手指,只要对方不介意她的过去,她就该同意。
  “于是一门婚事被匆匆定下,然而女儿却惊恐地发现,她的身体开始起了某种变化,种种迹象都表明那天晚上发生的侵害使得她肚子里多了一个小生命。你们很恐慌,因为这件事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而女儿也不能做任何事来摆脱这个孩子,否则在上帝的眼中,那就算是谋杀。
  “你们找了一个拙劣的理由推迟了婚期,将女儿关在家中,不容许任何人接触她。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而那关键的一天终于到来,一个孩子要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可是你们不能请接生婆,不能请医生,就连家里的女仆也得被排除帮手之外,唯有女儿的母亲能够帮助她。But sometime went horribly wrong,因为血越流越多,而女儿的呼吸也越来越弱,最终她死了,带着一个还未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的孩子。”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他们没说什么,但是那寂静告诉伊莎贝拉,她说的故事并非没有引起共鸣,在场的人群里,一定有某个母亲,或者某个父亲,曾经遭遇过一样的惨剧,有几位女性自发地握紧了彼此的手,她们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你们会称呼这样的一位女儿为妓|女,为荡|妇,为下三滥的不守贞德的玩意儿吗?难道你们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一个安全,隐秘,同时有医疗资源的地方生下这一个孩子吗?
  “我不会否认,有些女孩并非是被迫陷入了这样的局面,她们可能因为年轻,可能因为无知,可能因为轻浮,可能因为不切实际的爱情,可能因为某种愚蠢的想法,而做出了一些错误的决定,导致于她们未婚先孕。这是罪过吗?在你们及上帝的眼中,这或许的确是的。但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孩轻率间导致的错误,难道是比其他确确实实违法了法律更难以谅解的罪行吗?如果那些偷窃了珠宝,强女干了女性,纵火烧毁了房屋,甚至是犯下了谋杀罪的犯人,都能在服刑后获得第二次重生的机会,为何这些女孩不行呢?难道上帝没有教导我们,一切罪人都可获得宽恕,都可得到原谅,只要他真心忏悔吗?”
  没人回应她的话,但有些人的眼神动摇了,有些人看上去仍然十分坚定,与卸任垂下了眼睛,兴许在思考。不管怎么样,沉默也算是一种鼓舞,至少没有人阻止伊莎贝拉继续说下去。
  “倘若一个女性被迫在极端不堪的环境下生下孩子,为了养活这个孩子,她又会走上一条怎样的道路?如果我们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会发现那些被逼无奈的母亲才有可能对这个街区,对伦敦居民造成更加严重的影响。而且,未婚先孕而被从家中赶出,不得不流浪街头的女性数字远比你们想象得更多,与其去考虑她们在道德上犯的错误,她们将来有可能犯下的,确实的罪行才更加令人担忧。慈善协会之所以要建造这样一所福利院——而且我们在将来也会在其他区域建造相似的福利机构——正是为了阻拦那些女孩走上更加堕落的道路。让她们能安心地生下孩子,在我们的安排下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难道这样不比让街头诞生更多的小偷,妓|女,流浪儿更好吗?
  “我理解你们的担忧,也理解许多人并不会因为我这一番话,就轻易接受未婚先孕女孩们的存在。因此我只恳求你们,哪怕是几秒钟也好,不带偏见地去思考这件事。逼迫我们拒绝接受那些女孩们,也许能暂时保护你们的孩子一时,然而,你们当中,哪怕只有一个人的孩子遭遇了我所说的故事中的情形,都会使你们无比地后悔今日做出的决定。然而,只要人类继续存在于世界上,这样的罪行就不可能被消灭,也不可能被预见。
  “Remember, people, being kind to others, is being kind to your own children. ”
  以这句话作为结尾,有些人默默地带着他们的蔬菜离开了,有些人还站在原地,但神情柔和了不少,无论是哪一边,伊莎贝拉知道自己应该留给了他们一些值得深思的话语,也许日后福利院在接收未婚先孕的女孩们这件事上仍然会受到一些阻挠,但这些阻挠至少不会以鸡蛋,番茄,还有火把的形式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 在维多利亚时代,的确有医院像本章中提到的福利院一般,接受所谓“堕落女性”的孩子,但是条件之一是这些女性必须出具相关的身份证明,证明她们并非是妓|女,而是身世清白,品格良好的女性,怀孕只是“一时昏了头”的行为,或者是受到弓虽女干的产物。这其实是很不人道的对**的刺探,许多妇女因为不愿忍受这样的调查,或者无法拿出相关的证明,而被这些医院拒之门外。
 
 
第175章 ·Isabella·
  “我是理查德·潘克赫斯特。”
  那白发苍苍的老人伸手与伊莎贝拉握了握, 此时,福利院的落成仪式已经告一段落,人群已经稀稀落落地散开,而这位打扮体面的老绅士则走了上来,询问伊莎贝拉是否想与他一同去街角一间不错餐厅里喝上两杯热茶。
  “你听上去非常需要一杯暖和的茶水润润嗓子,丘吉尔先生,”他亲切而热心地说道, “在你扪心自问自己为何要跟一个陌生人前去喝茶以前,让我更多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也是一名律师, 就像你一样,丘吉尔先生。而我的岳母创办了《妇女选举权杂志》,我们如今居住在布鲁姆斯伯里,那儿有许多人都怀抱着与我一样的理想的人——为妇女争取选举权。”
  “但我在这之前从未听说过伦敦有任何正在为妇女争取权益的团体, ”伊莎贝拉有些羞愧地承认着,“听上去你们已经为此奋斗了许久——我真不敢相信自己。”
  “这并不奇怪, 孩子,特别考虑到你的姓氏是斯宾塞-丘吉尔时, ”潘克赫斯特先生温和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谅解的笑容,“通常, 只有那些经常行走在街道上, 而非乘坐马车的人群——也就是伦敦的中产阶级居民——会更容易注意到我们的工作。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开始主动接触向你这样,与我们有着同样抱负的, 崭露头角的政治家的原因,我们希望我们的声音能被更多人听见,因此你的帮助与支持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
  伊莎贝拉在听到“崭露头角的政治家”这几个字时,免不了地感到了一阵欣喜,随即她又警惕了起来,如今她一刻也不敢忘记库尔松夫人与路易莎小姐正埋伏在某处,蠢蠢欲动地寻找着任何可以扳倒她与阿尔伯特的机会,她可不能因为一点甜蜜的奉承就昏了头——尽管话是这么说,伊莎贝拉仍然对这个为妇女争取选举权的团体非常感兴趣,认为与眼前这位老人去喝一杯茶也不是什么坏事。此时是下午5点,伦道夫·丘吉尔夫人说过晚饭会在8点开始,她只要赶在7点以前回去更衣梳妆便可。
  康斯薇露不反对这个想法,她告诉伊莎贝拉,如果在这场谈话中能确定库尔松夫人与路易莎小姐并未在此事中插手的话,她认为甚至可以将艾娃介绍给潘克赫斯特先生,艾娃从以前就表现过对争取妇女选举权的兴趣,说不定会想要成为这个团体背后的资助人。
  于是,伊莎贝拉请潘克赫斯特先生稍等一会,自己走到在一旁等待着她的阿尔伯特身边,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她能看得出,对于受传统贵族教育长大的阿尔伯特而言,要接受自己女扮男装的妻子单独与另外一名男性去喝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挣扎了好几分钟,才似乎勉强战胜了内心的不快,点点头同意了。
  “需要我派一名男仆跟着你一块去吗?”不过,在让伊莎贝拉离开以前,阿尔伯特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地问出了口,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闪动着,像叶稍上的露珠突然坠落在了睫毛上一般,“你知道的,以防万一……”
  “你可以让马车夫在街拐角那儿的餐厅门口等着,”伊莎贝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我会坐在窗边,这样,要有什么事,他便会立刻知道。”
  她妥协了,当然她绝不会承认是为了满足阿尔伯特别扭的占有欲,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安排也算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她回到了潘克赫斯特先生身旁,老人家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仍然是那一副慈祥的模样,“那我们便走过去吧,丘吉尔先生?”他说。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全黑,一盏盏煤气灯早已亮起,在伦敦那无时无刻不弥漫的笼罩下,柔和的黄光如同水雾般从灯柱上洒下,笼罩着每一个途径的路人。潘克赫斯特先生走得慢悠悠的,因此伊莎贝拉也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您与您的杂志知道我今天要前来这场仪式吗?”伊莎贝拉率先开口了,弄清楚这一点对她而言至关重要,毕竟,她会出席仪式完全是一场意外,但是《妇女选举权杂志》的记者,潘克赫斯特先生,还有其他的一些小型的为呼吁女性权益奔走的团体,明显都是冲着她,而非福利院而来的,她得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事实上,我们并不知道,丘吉尔先生,没有任何确切的消息表明你会参加今日的仪式。但我们——我和我的妻子——从你协助创办的慈善协会刚成立不久,就开始关注它进行的活动了。当然,那时候,慈善协会的领头人物还是马尔堡公爵夫人;只是,一位贵族夫人会如此高调地参与进一些政治意味十分浓厚的慈善活动中,确实是有些奇怪的。然而,后来丘吉尔先生你宣布参加补选的消息在报纸上刊登了出来,我们便知道马尔堡公爵夫人是在为你的竞选而造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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