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玛丽看来,这个下场实在是再适合马尔堡公爵不过了。
为了这一步险着能够成功,她还带来了路易莎——当然这成了她如今十分后悔的一点——她并不希望这场慈善晚宴能获得任何意义上的成功,路易莎带来的话题能够轻易冲淡夫人小姐们对于慈善的兴趣;再说了,路易莎与马尔堡公爵这对藕断丝连的爱侣所产生的火花,说不定还能刺激康斯薇露决定与对方离婚。
实施了詹姆斯·拉瑟福德那步棋以后,玛丽可以肯定,这一世的康斯薇露,仍然是与上一世一般,对自己的丈夫毫无爱意。她的计划是促使康斯薇露认为那封写给威尔士王子的信件来自于马尔堡公爵,进而对自己的丈夫丧失所有的信心,拒绝王子,断送公爵的政治前程,并因为路易莎的到来而决定与其离婚,这在脑子里听上去着实不错,然而等到她来到花园里,想要偷听路易莎与马尔堡公爵之间的对话,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时,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捕捉到的对话——
马尔堡公爵竟然与路易莎分手了,这怎么可能?
也就是在那一刻,玛丽意识到她计划中的一个巨大漏洞——她并不了解马尔堡公爵,她对这个男人的认知只停留在浅显的政治方面,还有康斯薇露那些伴随着眼泪的诉苦,这会导致她对公爵的判断失误。如同此刻一般,她原本以为带来路易莎能加剧他与康斯薇露之间的矛盾,却没想到在情妇与妻子之间,这男人竟然选择了后者。
玛丽当时便心叫不妙起来,若是这一世马尔堡公爵爱上了自己的妻子,那么日后康斯薇露的出轨对他的打击只会更大,而随之而来的报复也会更加残忍,而谁知道那个凶手会不会仍然将此事怪罪在自己的头上?她拉拢了上一世与康斯薇露关系颇为亲密的艾德娜,就是为了在将来将真相伪造成她出于妒忌,才向媒体爆料了康斯薇露与费罗斯的私情。可看到了马尔堡公爵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的深情模样,玛丽刹那便感到这一层保险简直不可靠到了极点。
于是她在那一分钟内迅速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拉拢路易莎。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她将詹姆斯·拉瑟福德还活着这一消息告知了对方,为的便是企图力挽狂澜一把,消磨马尔堡公爵心中可能对自己妻子燃起的爱意——没有什么比告诉一个男人,他的妻子在婚礼前为了另一个男人而逃走(至少这是玛丽认为康斯薇露那么做的理由)这一点,更能羞辱他对自己妻子的感情了。
可马尔堡公爵就像是中了什么爱情魔咒一般,对自己的妻子忠贞不二,不但丝毫不为路易莎的话语所动,还亲自出马解决了威尔士王子的危机;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将慈善晚宴的气氛一举扭转。更不要说,在之后的募捐环节,康斯薇露竟然临时更改了规则,使得原本打定主意要加入那慈善协会的玛丽以一步之差被拒之门外,还白白为此花出去了一笔钱。
在那之后,一切都失控了。
她好不容易在伦敦搅起的谣言,被艾略特勋爵与他的父亲四处扑灭;路易莎的雪山谋杀失败,使得她不得不出面去收拾对方的烂摊子,还让自己的丈夫成了头号嫌疑人;而她为了消灭罪证而千辛万苦地从王子殿下手里取回的那封信件,却反而使对方怀疑到了自己的头上,联合女王陛下,还有他在政府内的心腹,让自己的丈夫甚至失去了前往南非殖民地的资格。
最后一发礼炮在水岸炸开,军舰开始缓慢地向前驶去。马尔堡公爵与公爵夫人此时来到了甲板上,微笑着向下方的人群挥舞着手臂告别。即便隔着这般远,玛丽也能看到她全身上下环绕着的珠光宝气——这时康斯薇露脱去了此前披着的海军蓝大衣,露出底下穿着的庄重优雅的regalia,象征着大不列颠的猩红毛绒坎肩镶嵌在雪白的蕾丝长裙上,垂悬着珍珠作为穗子的替代;胸口则佩戴着一条镶嵌着7块蓝宝石的项链,最小的一块也有婴儿拳头般大小,而最大的那块几乎占据去了她胸膛的半壁江山。在玛丽看来,她不啻于将大不列颠的国旗裹在了身上一般。
而她的头上,则带着那顶近几天内被全英国的贵族夫人小姐议论纷纷的精致皇冠,当它制作完毕,在巴黎展示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半个法国的惊叹——它由Boucheron de Paris制造,造型古典而雅致,上面镶嵌着1091颗完美切割的钻石,足以使世界一半的皇家收藏在它面前黯然失色。这一身的珠宝全是由威廉·范德比尔特定制并赠送给自己的女儿,以此来满足大不列颠人民对于一个完美的外交官贵族夫人所应有的形象的想象——美丽,强大,优雅,自信,而又奢华极致。
而玛丽从不记得康斯薇露的父亲可曾对她这般上心,
该死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为什么一切都与她记忆中不同?
玛丽盯着那皇冠在冬日昏昏日光下仍然反射出的耀目光彩,焦虑地思忖着。
她所剩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倘若这一次马尔堡公爵仍然与上一世一般,在处理南非外交危机上大放异彩,那么无论这中间出了多少的变数,历史仍然会朝着相似的方向滚滚而去。她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的丈夫在这一次的事务上扮演从前马尔堡公爵的角色,当公爵被德国意想不到的暗中使绊弄得手忙脚乱之际,强硬地插手这场事务,并最后将功劳揽入自己的怀中。
这是她最后的反击机会,而她决不能失败。
为此,她单方面终止了与路易莎之间的合作,将那个蛇蝎心肠,可怖至极的女人牵扯进自己的计划中,使原本就已经超出她控制的现状又增添了一个疯狂的变量,本身就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判断错误。不过,好在,她如今已经是别人的问题了——她在苏格兰场安插的间谍告诉了她,那个叫做玛德·博克的记者与艾略特勋爵已经盯上了路易莎,就在前几天,他们还在她的家中弄出了一场假的火警警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玛丽已经不在意了。从现在起,她要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如何介入南非的外交事务上,当然还有——
弄清楚康斯薇露身边潜伏着的那个杀手,究竟是谁?
所有这些被打乱的计划只带来了一个好处,那就是曾经那个无迹可寻的,宛若幽灵般的杀手终于泄露了踪迹。当路易莎受伤的时候,她还有些不确定那是否就是凶手的所作所为,但是等她听说露西·米勒是如何杀害了自己的丈夫的时候,她便迅速联系了自己在西牛津警察局的内线,弄到了对现场的详细描述,还有几张珍贵的照片——
那熟悉的场景,那干净利落的手法,都让她确信这根本不是露西·米勒,一个区区的农妇能够犯下的罪行,这是康斯薇露身边的杀手为了满足她的心愿而做出的谋杀,切斯特告诉了她康斯薇露为了这个案件做了多少的准备,付出了多少的心血,想必那杀手一定是不愿看到她的心血因为艾格斯·米勒的一句话就付诸东流,因此才陷害了露西·米勒,手刃了约翰·米勒,让结局就如同康斯薇露所期盼的那般完美。
这也是为何她并不惧怕自己的丈夫被列为雪山谋杀案的主谋一事的原因,她知道在案件背后推波助澜的并不是罗克斯堡公爵,而是丘吉尔家族,要是他们敢于拿出任何不利于她丈夫的证据,她也可以向法庭质疑露西·米勒的谋杀案是丘吉尔家族为了保护艾格斯·米勒而犯下的,到那时,为了保护那个杀手不被发现,丘吉尔家族便势必不得不收回自己对库尔松勋爵的指控。
而后来,玛丽的公寓失火一事,则更加证实了她的想法。
最终,经过层层筛选,她将目光锁定在了康斯薇露的母亲艾娃,以及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身上,前者每一次谋杀案时都在附近,也有足够的动机,不管怎么说,康斯薇露都是她的女儿,而玛丽很清楚一个母亲能为自己的孩子做出怎样疯狂的行为。
而乔治·斯宾塞-丘吉尔则是一个凭空在这一世冒出的神秘人,如果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范德比尔特家族安插在康斯薇露身边保护她的私家侦探一类的人,那么他扑朔迷离的过去,还有他那过于完美全面的学历便能解释得通了——想必是她的计划迫使了对方不得不现身出来,又急需一个能够使他合理地继续待在丘吉尔家族中的借口,因此便采取了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这个说不定是玛德·博克在自己的文章里胡诌出的名字。
而现在,艾娃·范德比尔特还留在伦敦,而乔治·斯宾塞-丘吉尔已经启程前往南非,这对玛丽来说,正是绝佳的,找出究竟谁才是那个凶手的时机。只要她在杀手与南非两件事上成功了,那么她便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不必再担心任何危险会降临在她的孩子们身上——
艾琳,辛西娅,亚丽珊卓。
她怀揣着激动之情,抑制着险些便发出声音的呢喃。
妈妈很快就可以再次见到你们了。
至于,多少性命会因为她丈夫挑起的战争而牺牲,多少命运的走向会因为她做出的不一样的选择而改变,她的未来又会因此而有何得失,这些只有上一世的玛丽才会担忧的事物,甚至不值得此时的玛丽停下一秒去思考。她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注视着阿尔伯特亲王号逐渐成为遥远地平线上的一个小小的黑点后,便轻轻用指节敲了敲车壁。马车夫即刻挥舞起了马鞭,转瞬间就踩着嘚嘚的声响,驶离了街道。
作者有话要说: 刚开始写这篇文没多久的时候,有读者询问过我康斯薇露那顶著名的镶嵌有1091颗钻石的皇冠何时会出场,我当时在评论里回复要等到1896年,现在,我终于写到了这一个情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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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alia:出席特别盛宴而穿的礼服裙,比晚宴礼服裙要更加庄重,不同地位的贵族夫人有不同的打扮要求。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第183章 ·Isabella·
“Dear lord, 那条项链和那顶皇冠实在是太重了。”
伊莎贝拉左右扭动着酸痛的脖子, 哀叹着, 看着安娜小心翼翼地将项链和皇冠收到沉甸甸, 有着丝绒衬垫的珠宝盒里, 再将珠宝盒拿到隔壁舱房的保险箱中收好。尽管在两次更衣之间只隔了4个小时,她却已经感到自己的脖子快要被那宛若铅球般沉重的项链拉断了, 更不必说那仿佛是紧箍咒一般压在她头上的千钧皇冠。小时候, 伊莎贝拉总是很羡慕电视里佩戴着高雅皇冠的公主皇后们, 但如今她自己也成了这贵族中的一员,才知道表面繁华总是要付出背后血汗的代价的。
由于这是一艘军舰,并非是一艘游轮, 所以并没有特别为伊莎贝拉这样身份的女性设立特别的船舱, 她只能如同其他海军上尉一般住在设施虽然豪华, 但远远不能与酒店套房或者是游轮上的头等舱相比的舱房中。
而且, 因为她这次出行还身兼外交职责, 舰长还必须多分配一间舱房给她,用以摆放大大小小上百个衣箱,军舰上可没有专门为女士服饰收纳而打造的更衣室。对于这次出行, 英国政府特意为此发来了一张清单供伊莎贝拉参考,上面列举出了多达20多套为不同场合准备的套装, 而每一套还必须准备4-5件, 以防止重复穿着。好在南非此时是夏天,若是还要加上大衣,围巾, 与手套,那么舰长非得为此多分配一个舱房不可。
“别忘了,等我们到达南非的时候,你还必须得穿上同样的装束,向那些布尔人们展示你身为公爵夫人的风采。”已经更换上了军人装束的阿尔伯特从书房走了出来——那间房间如今也多了一个更衣室的功能。为了这次的外交事务,阿尔伯特在临行前被女王册封为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Royal Marine Light Infantry)第42突击队的中校(Lieutenant el),这允许他被分配一名杂务兵(batman),为他打理大小事务,几乎就等于他的贴身男仆一般,让阿尔伯特很是受用——至少他不必自己穿上那繁琐的军装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在伊莎贝拉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后者有些害羞地缩了缩脸——倒不是因为她还不习惯与自己的丈夫这样亲昵的互动,要知道,伊莎贝拉可是打定了主意要让阿尔伯特见识一下现代真正的纽约女孩谈起恋爱究竟是什么模样,而是因为那身军装实在是太过于合身,勾勒出了对方全身上下纤毫无爽的线条。伊莎贝拉倒不是没有见识过阿尔伯特的身材,但是当那结实而线条流畅的腰线被包裹在鲜红的布料中,点缀着穗带与闪亮的纽扣时,不知为何却比单纯的肌肤裸露更能带来视觉上的冲击,更不要说那两腿中央的——
“我马上就要去参加外交团的会议了,”阿尔伯特直起身子,伸手轻轻帮她按着脖颈,伊莎贝拉眼角余光瞥到放首饰归来的安娜在门口停留了一秒,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温斯顿恐怕要与那些海军的小伙子们混在一起,玩那些只有士兵才知道规则的游戏,他对海军有一种莫名的热爱,一时半会是不会回到我们这儿来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这艘阿尔伯特亲王号上搭载了约莫600个人,除去400多个士兵,100多名军舰职员,剩余的则由海军士官,外交团,家属及平民组成。外交团里除了阿尔伯特以外,还有6,7位勋爵跟随着一同前来,他们都带上了自己的妻子,再加上海军士官们的家属,军舰上一共有20来位女士。在上船前,这些夫人们便已经邀请过伊莎贝拉,让她在更衣后前往小休息厅,那儿特别为女士们准备了棋牌桌,舒适的沙发,小几,还有精致的茶点供应。然而,一想到要僵笑着端坐在沙发上听着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珠宝与服饰,伊莎贝拉就有些头疼,“我原本的打算是趁着阿尔伯特亲王号前往南非的这段时期,读一读与德兰士瓦共和国殖民历史有关的内容,更多地了解到南非与英国之间的历史和恩怨,我想那会对我们抵达开普敦以后的行动很有帮助。”
说话时,她自然地看向了阿尔伯特那张脸——自从他们在珍妮姨妈(就跟阿尔伯特一样,伊莎贝拉也非常不习惯这个称呼)的府邸上互诉衷肠过后,伊莎贝拉已经对他们之间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第二天一大早就派遣安娜出门为自己购买安全套——这能在伦敦药店中轻易找到的避孕产品却难以在牛津郡见到。用康斯薇露的说法来描述,那就是除了伦敦以外的英国地区都对采用避孕措施的女性抱有着极深的偏见,因此药店与商店才不会进购这种根本不会有任何妇女敢于购买的商品。
在伊莎贝拉长大的那个时代,早在一男一女向彼此倾诉爱意,并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以前,他们的**便已做过了比那深入得多的交流。更不用说在她的高中,半数以上她认识的女孩都已经有了不少丰富的经验。因此,如果说她对这样的事情毫无半分的期待,那一定是骗人的,她甚至都准备好了,要用自己在现在掌握到的知识与技巧(当然,大部分都来自于7年级的性健康课)让阿尔伯特这个“古人”开开眼界。
然而,当他们从伦敦回到布伦海姆宫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与之前不同的地方在于阿尔伯特会在洗漱后来到主卧,靠在她的身旁,听听她讲述现代的事情,他尤其对伊莎贝拉的过去,通讯技术的发展,还有英国在未来发展感兴趣。他惊讶于未来的英国失去了如此之多的殖民地,还惊讶于这个国家会将脱欧这样严肃的事务交给人民而决定,更认为投票结果验证了他此前与伊莎贝拉争辩时的论点——不可将国家未来的发展方向交到大多数的民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