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御膳房的阿满今儿请姑姑煲了上好的人参乌鸡汤,御膳房收银子加菜都是惯习,姑姑也不多问,安排厨娘腾个灶坐上了,整整炖了小半天,熬的喷香扑鼻,阿满满意地用食盒装了,送到了谢宝林那。
阿满常在御膳房跑腿,对宫里路都熟,她从一个岔路口溜过,正巧见了昭仪娘娘的仪仗从这过。
现在宫里就数昭仪娘娘名声最大,他们这些奴才没人敢不知的,生怕哪天不长眼冒犯了。
阿满远远看了眼,只觉娘娘满身道不尽的风韵,亭亭玉立,款款而行,端的是绝色佳人。
她不敢耽搁,收回艳羡的目光就往谢宝林那继续前行。
到了谢宝林的风得轩,阿满叫了几声才见有人出来,一看竟是打扮的极精致鲜活的人儿,扶着她的正是给自己银钱的宫人,想必这个就是谢宝林本人了。
阿满精乖,立刻行礼道:“给谢宝林请安。”
谢恬双不同以往和善性子,难得有些责怪之意:“怎的送来这么迟?”
阿满道:“这补身子的汤要小火慢炖,否则贵人吃下去恐怕不喜。”
谢恬双平复了下心头的焦急,和缓语气道:“原是如此,快起身吧。”
她身后的宫人自觉接了食盒过去,提着的姿势很是小心谨慎,随后谢恬双未再管阿满,带着人急匆匆地去了。
一阵风吹过,正巧把谢宝林身上浓郁的脂粉香气吹到了阿满脸上,她打了个喷嚏,想起方才看到的谢宝林,一身藕荷色暗纹齐腰襦裙,梳堕马髻,细节配饰也样样精致。
只是一眼看上去……
“怎么和刚刚见的昭仪娘娘感觉上有些相似呢……”阿满自言自语。
没记错的话,昭仪娘娘也爱着藕荷色衣裳,她替绣房的姑姑跑腿时也是听说过的,为了这个绣房的绣娘挖空了心思去做这个颜色的衣裳,就盼着昭仪娘娘喜欢了多给些赏赐。
说到底也不关她一个跑腿宫人的事,阿满摸了摸袖中的银钱,哼着歌就离开了。
谢恬双着人在宫中仔细打听,才得知皇上每日中午都要歇息的,原本她就打算在皇上午歇起身时送这吃食过去,不曾想估错了御膳房炖汤的时间,差点没赶上。
所幸她收拾的齐全,带上食盒匆匆往养心殿去了,一路倒还顺遂,未遇见什么人。
谢恬双心中忐忑,又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做这样关怀备至的事,若是放以前,她指定不会主动靠近皇上,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那日见了才知皇上性子并非无情狠毒,他也是会袒护人的。
既如此,为何不是自己呢?
谢恬双心头一阵火热。
她从虞令绯身上学了她的神韵,她惯常的举动,举手投足间镜中的人已然有了她的风姿。
未免举措惹皇上不喜,为求稳当,她便走了虞令绯的老路子,学她给皇上送吃食。
滋补身体的汤水,不比只是新奇的劳什子樱桃好吗。
谢恬双想起那日请安路上自己遇到虞令绯,她提起樱桃时羞赧的神情,唇角向下一撇。
以色事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远远见了养心殿的大门,谢恬双心头涌现期待,与即将见那人的欢喜雀跃,带着宫人走上前去。
守门的是小昀子,卢德新在里头伺候。
日头大,小昀子站在廊下昏昏欲睡,猛地被唤醒,眼还没睁完全,隐隐约约见着个身形,下意识道:
“娘娘不是刚走,怎的又回来了,可是落下了东西——”
说到这,他才看清楚眼前不是昭仪娘娘,而是一个眼生的小主,所幸他机灵,迅速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哎哟”一声:
“原是谢宝林,奴才一时眼拙,竟认错人了!奴才给您请罪。”
谢恬双说不清什么滋味,有些满足自己的“成果”,又不甘心只能成为虞令绯的影子,脸上的笑在两个念头的拉扯下有些不自然:
“不妨事。”她往紧闭着的殿门处望了一眼,“皇上现下起了吗?可否劳公公通报一声?”
小昀子咂摸了一下这句话,又看了遍眼前小主的打扮,心下惊觉这是有备而来。
可他只是个奴才,该通报的要通报进去,至于让不让人进去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小昀子挂上笑:“小主稍候,奴才这就替您问问皇上的意思。”
“有劳公公。”见公公好说话,谢恬双心中松了口气,虽说她入宫有段时间了,可她向来软弱,位份不高,无宠无名,对着皇上身边有体面的公公还是有些没底气。
小昀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过了会儿从门后转了出来,道:“实在不巧,皇上现下正为前朝事忧心,小主请回吧。”
谢恬双脸上一白,攥着团扇柄的手紧了紧,涩声道:“可是皇上不愿见我?”
小昀子哪会说得罪人的话,摸了摸鼻梁道:“皇上日理万机,小主切勿多思。”
这是宫里常见的托辞,谢恬双却仿佛捉到了救命稻草,真说服自己信了,道:“那我便先回去,这汤便劳烦公公送进去。”
宫人将红木食盒递与小昀子,谢恬双才带着满心失落离去。
小昀子目送她,见她转过身后因身形与昭仪娘娘相似,看着更像娘娘了,撇了撇嘴。
见过这么多小主,唯独这个最异想天开,昭仪娘娘的品貌和情致岂是一个冒牌货能仿出来的。
也只能在外物上下下功夫了。
小昀子掂了掂手上的食盒,到底还是送进去了。
燕澜正转着手上的佛珠闭目养神,皇上常常如此思索大事,殿内无人敢惊扰,只有香炉上一缕青烟飘荡在空中。
卢德新见他又进来了,拉着他走远了些,声音压成了一丝气送出去:“怎么又进来了,方才皇上被扰了心神,已是很不悦了。”
小昀子满脸冤枉:“这主子让我送汤水,我也不敢昧下啊。”
“昭仪娘娘让人送来的?”卢德新眼睛一亮,若是娘娘送来的,皇上一定受用,连带着心情都好上许多,底下伺候的他们也能松快些。
小昀子道:“哪是,是方才那谢宝林带来的。”
卢德新白了他一眼:“没眼力劲的,拿下去吧。”
“欸!皇上不会怪罪吧?”以前也没出过这种别的小主往这递吃食的事,小昀子还真拿不准。
卢德新老辣道:“你真送进去了,扰了皇上心神,才是要你的命!”
小昀子听得这话立刻就出去了,他不稀罕自己吃,便随手赏给了别的小太监。
原本他还只是从师父那听得的,没亲眼见过,待得几日后那谢宝林又送来了汤水,皇上正批阅奏折,见小昀子提进来了,第一句就道:
“虞昭仪送的?”
小昀子小心道:“是谢宝林。”
燕澜皱起了眉头,显然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头也不抬,挥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到晚间景阳宫内,燕澜想起这茬,动作都凶狠了不少,捞着虞令绯的腰不让她睡,虞令绯被翻来覆去地折腾,腰肢软的不成样。
虞令绯模模糊糊间被他凑到耳边咬了一口,他呼吸灼热,烫地虞令绯嘤咛出声,忍不住想往后躲,又被他扣着头按入了怀里,随着他的动作沉浮。
等到一切结束,虞令绯上下眼皮都粘在一起、终于能舒舒服服地窝在燕澜怀里睡觉时,想起那句隐约的、带着低喘的话:
“你近日怎么不往养心殿里送东西了,让别人钻了空子。”
虞令绯留了个心眼,第二日就召人问了。
找来的自然是小昀子。
小昀子将谢宝林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领着赏银走了,留虞令绯在那沉思。
黛绿在旁听了过程,怒道:“没想到谢宝林往日对娘娘亲亲热热的,竟是要照娘娘的样子去讨皇上欢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看她是本分的,现下却……”江嬷嬷冷面道。
只有雪青早有预感,那日她和虞令绯在竹林里见到一张羞红的脸,已初现征兆。
只是谢恬双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博皇上的心,实在恶心人。
虞令绯心里也不舒服,任谁被恶意模仿也不会觉得可乐。
不过想起昨日燕澜的意思,倒是怪她这个宠妃不做事、没给他拦住人了?
虞令绯心里倏然舒坦许多。
她露出一抹笑来,眸子里似有微光跳跃,面如桃灼其华:“好了,她做下此事,也是为了争宠,后妃么,争的不就是皇上心里的一亩三分地。”
听着如此善解人意的话,黛绿一急:“娘娘!”
虞令绯抬了抬手,鎏金镶宝护甲在空中划了道轻柔的弧:“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利用本宫来做这档子事。”
说这话时,虞令绯还是笑模样,可身上散发出一股厚重的威仪来,让人不敢轻易插话,连积年已久的江嬷嬷都低下了头。
虞令绯主家多年,早练就一身慑人气势,此刻她便携着这气势缓缓道:
“看来本宫还是性子太好了,才被人骑到头上来。”
她心中暗自补充,更何况,你有意的那人,对你很是无情呢。
第26章
得知谢恬双小动作的人不在少数,可她并未得到什么好,反而吃了两次闭门羹,小昀子认错人的那句话不知怎的也传出来了,明眼人都懂谢恬双在使什么招数。
为了这个,卢德新把小昀子骂了又骂:“这种话你放心里嚼碎了,还敢吐出来!”
小昀子苦着脸道:“徒弟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其他几位尚好,只等着看谢恬双下一次笑话,只有贤妃坐不稳了。
第一次谢恬双敢去招惹皇上,她好不容易才忍下这口气。第二次又来这套,她怒上心头,心像火燎般:
“这下贱胚子,上赶着的眼巴巴的往里送东西,没的脸皮的小娼妇!”
屋里只留了她的大宫女素雪,素雪伺候她最久,深知贤妃遇到有关皇上的事就宛如疯魔,现下屏住呼吸,轻轻道:“娘娘息怒,气急伤身啊。”
贤妃转头看她,冷笑一声,伸手就打了上去,长长的指甲刮在了素雪的脸上,素雪吃痛地叫出声,反而让贤妃眸中的兴奋更浓了。
她声音从牙缝里迸出来,咬牙切齿道:“本宫每次说要去给皇上送点物什,都是你这个贱婢在旁边劝着不让去,本宫看你就是存心让本宫失宠!”
素雪捂着脸跪在地上,单薄的肩膀颤的厉害,声音随之不稳:“娘娘明鉴啊,奴婢劝您,是因着皇上曾对您说的话,您还记得吗——”
“皇上也是你能提的!”贤妃双目闪着恶毒的光,仔细打量素雪,像是在思索如何折磨她更好。
素雪知她现下没有理智可说,狠狠心直接喊道:“娘娘可还记得!册贤妃时,皇上对您和庄妃说,若是以后再靠近他一步便是死,尸骨都无存的!”
“庄妃就是这么没的啊!娘娘难道要步她的后尘不成!”素雪泣声道。
眼前浮现庄妃在廷杖下被血浸透的下半身,那敲筋打骨的棍子直直把她肉都打碎了,看的人见之欲呕、肝胆俱裂。
这人间地狱的一幕终将贤妃的理智唤醒了些,她胆怯地往后退了两步,腿挨到桌椅,她触到实物,手往后摸索着坐了下来。
贤妃瘫坐在椅子上,怔怔道:“皇上如此心狠,我不过是爱他——不过是爱极了他,为何要如此对我——”
“庄妃也是个蠢的,不知自己最受厌恶,她可是太后的棋子,还当皇上成事后会留下她,胆敢用下作手段勾皇上——可我呢?我又未做什么!”
素雪见她好歹安静下来,疯魔样子尽去,只是一个人喃喃自语,素雪抹了抹脸上混着血痕的泪,轻声道:
“娘娘醒了,奴婢去给娘娘端安神汤。”
申时一刻,柳语珂的饮雪阁来了位景阳宫的宫人。
薄雾心里看不上小宫人,又听说是那日看着自己小主受罚的,心里更是怄的慌,躲屋里去了。
浓霜无奈,亲迎了上来:“星斗姐姐来了。”
如今,景阳宫里的人走哪儿都是为尊长的,便是星斗这个小宫女在她们这些贴身宫女前也不落下风。
更何况听闻星斗是个得了赏识的,不能怠慢。
星斗面带笑意,一双眼从饮雪阁绕了圈回到浓霜身上,慢声细语道:“奉昭仪娘娘的话,来请柳才人明日小宴。”
浓霜心下警惕,知推拒不得,便问:“娘娘有心。可曾定了地点时辰?”
星斗知她顾虑什么,照着昭仪娘娘的交代道:“明日午时,择了御花园的水榭,就在春满亭不远那,有花有水的好去处。”
“娘娘说了,就是许久未见各位小主,心里念的慌,这次都请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浓霜听得各宫都有份,不是单刀赴会,心下松快不少,抿唇笑道:“劳星斗姐姐亲自走一趟,我这就去跟小主说。”
言罢好声好气地送走了星斗。
同样的话传到了其他宫里,各宫反应不一,只等着明天的小宴再看风头。
除了贤妃和那潜邸来的余才人称病外,各宫都到齐了,齐齐聚在一起倒让虞令绯想起选秀时的那场赏花宴。
可那时众人都是一般颜色的秀女,如今已然分出了三六九等,阶级分明。
虞令绯今日作为宴会主人,又是来欺压人的宠妃,自是收拾的不同以往素净。
她梳凌云髻,着海棠红绣满袖牡丹的襦裙,挽金丝暗纹披帛,眉心贴一朵极生动的莲花金钿,端的是桃腮杏脸,千娇百媚。
她少有打扮的如此华贵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她如此装扮更有一番滋味,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程曼妮久不出现在人前,如今一来照样跟在柳语珂身边,见虞昭仪气势独大,身旁的柳语珂指骨都泛白了,眸中涌现笑意,故作不屑道:
“真是满身铜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