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令绯若有所思。
“自从贵人和段贵人同等位份入宫,段四夫妇便将贵人视为段贵人的对手。”谢游硬着头皮讲下去,“想必是爱女心切,这两人径自做下了这种事。”
“找上柳四,是因柳四曾求、求娶段贵人,对段贵人有求必应,是什么都肯做的。”
“据他们的说法,原是想做局让虞二老爷将画带回去,万一虞贵人得势,此举便是极好的必杀之局,万万没想到这么早就被揪了出来。”
“若是时间再久些,想必也无从查起了。”谢游面不改色地奉承道,“幸得皇上龙气庇佑,让真相得以大白。”
虞令绯静了静,偷偷觑了眼皇上的神色,听到有人对自己的后妃痴心不改,也不知道这皇上心里什么滋味。
她不敢多看,生怕被逮个正着,转回来又想,怪不得计划这么粗糙,原是背着太后和段含月做下的。
她倒没想到,这事还是合两家之力做下的。
若是这局真成了,便是悬在虞家头顶的一把铡刀,阖家生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实在恶毒。
虞令绯掩去心中翻滚的怒气和杀意,对着燕澜娇声道:“照这么说,他们一个是父母慈心,一个是为心上人,俱是没错的,臣妾是只能受下这份委屈了?”
燕澜耐心道:“爱妃想如何?”
“做错了事当然要罚。”虞令绯大着胆子,伸手摸向了皇上领口的盘扣,她一边伸手一边偷眼看皇上的神色,见他不曾露出厌恶之感才碰了上去。
她扣弄着那小小的盘扣,娇娇怯怯,委委屈屈:“臣妾都听皇上的。”
下面的谢游眼睛不敢乱动,只听着这虞贵人的莺声燕语便不难想象现在是怎样的情景,他大着胆子瞥了一眼上面,只看到两个身形都要叠在一起了。
他暗暗咋舌,都说皇帝不近女色,看来这虞贵人就要博得头筹了。
没想到皇上喜欢乖巧柔顺的。
谢游刚浮出这个念头,就听虞令绯道:“他们构陷安西伯府事小,不值当皇上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只臣妾方才听了又听,也没听那谢游提起柳四是如何得来前朝印记的,想必是臣妾听漏了罢。”
虞令绯歪了歪头,一派懵懂的模样,好像当真疑惑般。
下面的谢游面无表情,心情复杂,刚觉得虞贵人是小白兔,原来是吃人不眨眼的,这话说着好听,不就是引皇上查段柳两家和前朝的关系吗!
构陷后妃,对一般人来说是重罪,可段家是后戚,柳家根深蒂固,在天下文人心目中便是执牛耳的,这点事儿还真难不倒他们。
更何况如今朝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也为难。
可牵扯到前朝之事,那便不一样了。
地位越高,摔得越惨。
虞贵人果真不是吃素的兔子,这是狐狸转世吧!
第10章
谢游退出养心殿后,迎面就遇上了同僚,许英阙。
见许英阙对他拱拱手便要往养心殿去,他忙把人拉到一边:“欸,你等等,等会儿再进去。”
许英阙心中疑惑:“是有大臣在里面?”
谢游摆了摆手:“不是不是。”他挤眉弄眼道,“是后妃,正跟皇上浓情蜜意的,你要是不急,就等后妃走了再去吧。”
外臣与后妃自是该避嫌的,他们虽是御前侍卫在御前侍奉,但又不是无根的太监,能避则避。
许英阙眉目俊朗,又带着儒雅之气,闻言舒展眉头,拱手道:“多谢谢兄提点了。”
两人便一起往外走,谢游道:“你这一次离宫这么久,听闻是去悟县了?”
许英阙“嗯”了一声:“遇上些麻烦事,又盘桓了好几日方得脱身。”
谢游没再问,倒是想起方才的事有些感慨:“你离开上京之时这后宫还是风平浪静,如今我看是要动一动了。”
后宫与前朝本就休戚相关,不少人盯着呢。
许英阙一直挂在面上的温和笑意收敛了些,沉默一瞬后,他问:“莫非是与养心殿里的后妃有关?”
“可不是吗!”左右无人,谢游怪叫一声,又压低了声儿道:“咱们也算跟在皇上身后时候不短了,我倒第一次见皇上对女子如此宽让呢。”
“养心殿里……是谁在那?”许英阙问出这话时,语气轻到他自己都听不明晰。
“是虞贵人。”
许英阙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想,若是后宫里能有女子博得头筹,也应是她这样的。
也应是她的。
可心里到底苦涩难言,便如一块黄连硬生生塞在了嗓子眼,舌根都是苦的。
闷声好久,方囫囵吐出两个字:“也好。”
触目所及之处尽是朱红的宫墙,绵延不绝,他第一次觉得,这颜色如此灼人眼。
殿外的事虞令绯是不知的,她此时正尝着养心殿这边的糕点。
皇上是有小厨房的,更别提她位份不高,许多糕点是不在份例内的,来养心殿这虽不是什么好去处,但能饱饱口福也不错。
人生在世,不就是及时行乐么。
活了这么多遭,虞令绯早就活明白了,什么都没有享乐重要。
她捏起一块芸豆卷,轻轻咬了口,享受地眯起了眼,像只馋嘴又极易满足的猫儿。
燕澜看着她这般模样,轻笑一声道:“你现在倒是胆大了。”
虞令绯眨了眨眼,吞咽下细密的糕点,讨巧道:“臣妾只是讨了块糕吃,算不上胆大,臣妾胆子很小的。”
燕澜看着她小口小口吃着东西,就像一只被自己饲养了的小宠物,他眸色幽深了些,道:“好吃吗?”
“皇上这里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了。”虞令绯道。
“去给虞贵人的宫里送上点。”燕澜吩咐下去,卢德新不敢耽搁,当即喊了人吩咐下去。
“谢皇上。”
虞令绯抿完一块糕点,借着净手的功夫捋了捋方才的表现。
据皇上的反应来看,她的举动并未招来厌恶,皇上虽心机深沉,但自己身上何曾有他能看上的东西,想必对着她,皇上连敷衍都懒得。
那看来皇上还是喜欢自己拿出这样一副面孔面对他的。
毕竟按照他们的关系来说,没有哪个夫君喜欢自己的妻妾一味地惧怕自己。
娇憨可人些,说不得还能讨些好处。
虞令绯心里一片平静。
只不过换一种伪装罢了,算不得什么。
至少皇上未曾因这桩事直接发难虞家,而是给了虞家生路,这便让虞令绯足够知足了。
她心思转得快,不多时也就回了养心殿。
燕澜见她回来,又招了招手。
虞令绯顺从地走过去,就听皇上道:“你这馋猫,馋也馋过了,可还有话要与朕说。”
语气颇为宠溺,听得殿里除了他的人都是一抖。
真不习惯皇上突然有了人气般。
虞令绯抿唇道:“皇上乃明君,又何须臣妾多说什么。”不等燕澜说话,她又道,“若是臣妾能为皇上分忧,便是臣妾的幸事了。”
眼看皇上是要将她把持在掌中,虞令绯这两日也思索过自己的价值,倒是有了头绪。
既然躲不过,不如主动提出,也能博得几分情。
燕澜看她一眼,勾了勾唇角道:“爱妃机灵,朕很喜欢。”
虞令绯羞地偏了偏头。
“做宠妃,你可愿?”
虽是在问她,但两人都知道,虞令绯没有拒绝的份。
“这是臣妾的几世修来的福气。”虞令绯笑眼弯弯,给出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第11章
打那日虞令绯从养心殿出来后,能看出虞贵人独揽圣心的,便不止是寥寥几个聪明人了。
那流水般送入倚竹斋的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由皇上面前的卢德新亲送来的芸豆卷,当真打眼。
并非人人馋的是这口子点心、人人都看得上御赐的物什,这些死物背后的意思才让宫里的女人看红了眼。
贤妃在宫里摔了一套上好的琉璃杯,太后则唤了段含月去说话。
皇上几乎不曾踏足后宫,可当天,倚竹斋便接了圣驾,据传倚竹斋内笑语不断,那虞贵人将皇上哄的龙颜大悦,当场又赏了她不少好东西,连带着晚上也就歇在那了。
这下子,这波新人的头筹已是虞贵人夺得了。
段含月被太后留了晚膳,又陪着消食诵经,待出来时残月挂天,星子漫天。
她扶着宫人的手走在黑压压的宫墙中,听得一声猫儿叫,不知是受惊了还是怎么,听着很是凄厉。
她停下了脚步,点了个太监去那处看看。
“回贵人,没见着什么猫儿,许是见人来躲起来了吧。”
段含月喃喃自语道:“不知好歹的。”
她从宫外带进来的心腹春华道:“不过是个没人要的落魄玩意,小主别气坏了身子,明儿吩咐下去,多的是好猫儿送到咱们宫里。”
段含月睨她一眼:“主子肯宠着的惯着的,才是好猫。”
“也才能得人高看一眼。”
“至于出身,嗤。”
段含月慢慢走远了,她凉薄的话被风吹着散在了漫漫宫道中,也被有心人传进了太后耳中。
太后便如这个年纪的许多老太君般,收拾了个小佛堂,手上也有串从不离身的佛珠。
只不过她很少跪在佛像面前罢了。
听得段含月富有深意的几句话,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本宫最看中的,便是含月这份自知之明。”
宁嬷嬷赔笑道:“太后娘娘的后辈,自是极好的。”
“若真是个个玉洁松贞,又岂能轮得到含月入宫。”太后不紧不慢道,“段家受本宫庇护太久,早就失了本心了。”
想起不成样的嫡系,太后心里也是厌烦的。
可她是段家倾全族之力送入宫的,再如何,她也是段家的嫡女,段家的支柱。
当年老族长——也是她的祖父送她入宫前的一席话,在之后成了她面对其他后妃时的底气,如今时过境迁,却成了她的枷锁。
太后踱步离开小佛堂,将佛珠撂到了紫檀木桌案上。
“若含月一直聪慧下去,也不枉本宫为她打算。”
“是。”宁嬷嬷低声应道。
……
旁人的心思在今夜都传不到倚竹斋来。
虞令绯着了银红长衫,这是宫里新造的式样,说是长衫也不尽然,材质便如罩衫般轻薄,似隐似现地透着里面的肤色,极撩人魂魄,是特特为了增添闺房之趣制成的。
又让黛绿梳了个松散慵懒的发式,面上只拍了玫瑰花露,唇不描而红。
一身艳色,又不带丝毫脂粉气,恍如花凝精气神而造的精灵,色秾而清丽。
宫人都已退下了,只留他们两人。
“陛下在看什么书?”
燕澜靠在榻上看书,闻声抬目,就见虞令绯如此妆扮缓步走到自己面前。
他目光定在了虞令绯的脸上,又轻轻下划,划到了她锁骨下袒露的一片白嫩上,夺人心魄。
虞令绯便也不动,站着给他瞧。
起初她尚算淡然,但当燕澜沉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犹如实质在她身上游走,便如一双手,顺着她的额头、鼻梁、下颚,一路往下而去——
虞令绯身子微颤,咬了咬唇。
“陛下,安歇吧。”
燕澜放下书,走上前去。
虞令绯听见他俯下身来,凑到自己耳边:“爱妃盛情,却之不恭。”
虞令绯眼前一晃,脚下一空,便被眼前的男子打横抱了起来。
他双臂有力,脚下极稳,一步步抱着她往床帐而去。
动作间,红烛晃花了虞令绯的眼,直到她的脊背贴到锦被上,燕澜附身看她,将她一缕碎发绕到了耳后,又顺着捏了捏她肉肉的耳垂。
“陛下。”虞令绯往另一边躲去,却被捏着下巴逮了回来,他眉眼锐利、姿态强势,吐出的话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滋味:
“乖一点。”
虞令绯心想,我真没见过比我还乖巧的了。
已经这样了,虞令绯也不矫情,毕竟皇帝虽然凶了点冷了点,但这身皮相还是不输任何人的,是足以入人梦的俊美精致。
这样想,自己也不亏。
虞令绯胡乱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儿,但很快她就没空想这些了。
燕澜倾身,唇从她面上轻轻擦过,舔舐了下自己的唇,嘟哝:“甜的。”
虞令绯酡红着脸,见他低低一笑,又压了过来,含住了她的唇瓣。
外面的卢德新和时嬷嬷直守到后半夜,才听得皇上唤水的声儿。
时嬷嬷熬了大半宿,却满面红光,哪儿还有前几日当差时的懈怠。
只看着茫茫夜色,就像看到往后的荣光般,她心中得意,这好日子可算来了!
待虞令绯转醒后,已是晨光大亮,透着床帐映了进来。
“谁在?”
“小主醒了。”是雪青的声音。
虞令绯问:“怎的不喊我起来?”
“皇上走时吩咐的。”雪青道,“说是如今后位空悬,小主承宠后不必去请甚子安,便尽管睡就是。”
“他倒是洒脱。”虞令绯轻声念了一句,动作间浑身都疼,低头一看,身上也是满身的印子,尤其锁骨往下的一片白嫩皮肤,直叫雪青看红了脸。
“属狗吗。”虞令绯抱怨。
这三个字没头没尾,主仆两人都知道是在说谁,雪青不敢接话,搀扶着虞令绯下了床帐、穿衣洗漱。
用了膳后,卢德新也来了,又是一串子赏赐入了倚竹斋,倚竹斋的人面上俱是喜气,眼瞅着好日子已经来了,连今天出门的时候旁的宫里的对自己都热络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