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棠道:“好,这次的事,你一定都得听我的……”
段靖南见段棠说得笃定,下意识的就松了一口气:“好好好!”
段风终于露出了这段时日,第一个比较轻松的笑:“妹妹有办法就好……”
夜晚,王船的甲板上。
陈镇江扶着栏杆看向甲板:“调查的结果你也知道,明知道那些人可疑,为何不让我告诉王爷?”
徐年道:“现在当务之急,哪里是石江城的那些人?王爷年岁渐长,这番回去,不知有多少事要做,不能让王爷将心思都放在这里。”
陈镇江抿唇道:“这件事隐瞒下去,我怕将来对王爷更不利……”
徐年道:“先过了这道坎,以后的事都可以徐徐图之。”
陈镇江低声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
夜晚的船队里,一艘船的船舱内。
顾纪安闭目躺在贵妃榻上,唇角轻扬,眉宇间是这段时日难得一见的轻松。
常宁轻轻的拿走了顾纪安手中的书册,将毯子搭在了他的身上。顾纪安也随之睁开了双眼,似乎有片刻的迷茫,看了常宁一会,仿佛才真正的醒过来。
常宁小声道:“吵醒大人了。”
顾纪安看了会明明灭灭的蜡烛,轻笑着摇了摇头:“早醒晚醒都是得醒……”
常宁笑着倒杯水给顾纪安:“方才见大人在笑,可是梦见什么好事了?”
顾纪安低声道:“再好也是梦,人哪能天天的做梦?”
常宁道:“大人,皇上自上船后,叫你陪驾才两次,最近停靠大口岸,也不见他下船走走,下面的官员都早早的准备好,可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顾纪安道:“别说我现在见不到皇上,连郑王殿下都见不着,听闻皇上现在忙都紧……”
常宁担忧道:“难道静王殿下就病的那么重吗?听说他是在咱们石江地界遇刺的,这番皇上若下旨彻查,不知道那边有多少人要倒霉了。”
顾纪安轻声道:“放心,牵连不到谁,皇上不会下令彻查的……”
常宁微微一怔:“可看皇上这态度不像对静王殿下不好啊……”
顾纪安道:“王船之上,前番见了皇上从安延府带回来的那个美人儿……”
常宁忙道:“怎么样!他们都说那女子貌若天仙!皇上宠爱的紧,前番在苏州靠岸的时,从织造房那边亲自选了几匹丝绸,专门给那美人送过去。听那些人说,后宫之中连皇后竟还没有人得过这般的殊荣呢!”
顾纪安淡淡的开口道:“美不美倒是没看见,可皇上对她颇为依从……”也是那日,顾纪安知道皇上的乳名竟是叫福安……
常宁道:“大人,你这是在担忧什么?”
顾纪安看了眼被吹的摇摇晃晃的蜡烛,轻声道:“起风了……”
第83章 开始相亲啦
丰古坝,是西北的边陲小镇,因此处算不得紧靠边界,驻兵不算太多,地方倒是算的上繁荣。
虽才是入秋,可天气很快就冷了下来。东城人家都是比较富裕的,家家户户都是早早的购置了石碳,有的条件好的,一早一晚已经开始烧地龙了。
傍晚时分,段家的地龙也烧了起来,屋里便少了些许凉意。因家里人口简单,也就非常安静,有几个帮工也各忙各的。段棠在屋里看药材单子,时不时的勾上几笔,很快几张单子就弄完了。
董婆子快步走过来,敲了敲门:“姑娘,院里的饭弄好了,方才都给大家送去了,厨房我都收拾好了,老爷和大爷怎么还没有回来?”她是段家雇佣来的做饭的婆子,平时不在段家过夜。
段棠疑惑的看了一眼外面:“这个点了,爹他们还没有回来……怕是有事耽搁了吧。”
董婆子欲言又止道:“可不,天都那么晚了……”
段棠道:“他们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婶子就先回家吧。”
董婆子立即笑了起来:“哎哎,今日老何家的告了假,我本不该早些走,可不瞒姑娘说,我家那二小子从凉州回来了,我这就想早些回去,给他整治些酒菜,也接接风。”
段棠跟着笑道:“他难得回来一趟,这里你就甭管了,快回去吧!若是明天有事,便让人来告诉一声就好了。”
董婆子欢天喜地的朝外走:“不用不用,这次他在家的时间长,大部分的时候还得在营里,明天我肯定早些过来!”
段棠笑着点点头,垂着头继续勾勒其中常用的几种药材,这才走到院中看了看。
西北的天长,可昼夜温差极大,这会比刚才又冷了一些。
段棠便走到西院,进了厨房。董婆子虽是离开的早,可案板上肉、菜、饭都是准备好的,火也是埋好的。段棠添了一些柴火,将牛肉先炖上了,将玉米面的饼子贴在锅沿上,又点了另一个锅熬了点小米粥。这个时候都是地锅,得自己看着火,可饭做起来也很快。
现在段家用的人,没有一个是卖身的奴仆,做杂事的都是雇佣来的,且大多都是和段靖南认识的退下来的老弱残,便是做饭的两个人,雇佣的董婆子和何娘子都是军户家的婆娘。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段棠做好的饭刚摆在桌上,段风和段靖南便一前一后的进了门。
两个人洗漱了一番,三个人便如往日一般,坐在饭桌上了,段风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可今天段靖南似乎有些心事,看似有些食不下咽。
段靖南吃了两口便道:“你杜叔吃了吗?”
段棠道:“一早就吃过了,婶子是给他们做好了才走的,今天只有牛肉,该是吃得一样的。”
段靖南道:“那就好,最近天凉了……”
段棠道:“爹放心好了,今年的皮袄、棉袄、棉裤,还有皮靴、棉靴,一样都没有少杜叔的,你和段风用什么料子,都是原样给杜叔做了。”
段风道:“阿甜啊,这些时日你让店里多准备点跌打损伤散,今日从凉州来了个副将说什么来检阅检阅,吓得几个校尉在一起,这一天就光练兵了!我估计那个副将有些猫腻,似乎有常驻的意思。”
段棠道:“不检阅的时候,咱也没闲着,你都是真功夫,怕什么。”
段风道:“也是,可是现在谁也偷不了懒,你多准备点药,准能卖出去。”
三口人很快就吃了饭,碗放在了厨房,明早肯定有人收拾。
平日里,书房只有段棠一个人用,可今日许是那个副将来巡边,破天荒的是段靖南与段风都进了书房,一起摆弄起他们的沙盘来,一会对阵,一会在一起窃窃私语,倒是不知忙些什么。
到了今年冬天,一家三口带着杜威来到漠北,已是第六个年头了。当初段靖南离开石江城时,本是一个人都不带的,身上还背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爆炸的火药桶,哪能连累别人。可杜威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在石江城没家没业的,还跛了一只脚。
因怕有心人的打探到消息,也怕静王有人还在石江城,段家卖了一些家私,可产业都没动过。石江城的家里依旧是胡达在做主,家里便是一直养着杜威也是可以的。段靖南便没有隐瞒的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杜威,想让他留下。可杜威得知所有的事后,反而非要跟着段靖南走,直言他的命是段靖南在战场上救的,要给段家赶一辈子的车,段靖南无法办户籍的时候就多办了一个,只得带上他。
当初撇下石江城的一切就离开,时间上也没有那么快,先是要私下里去外省办了户籍路引。那三万两的粮食到了后,安置在了安延府,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胡达,并告诉他用处,又让冯桢帮忙看着,到时候如何运作。在离开时前,段棠将不显眼的奴婢都放了出去。胡达以及庄子里的人都是退下来的老弱病残,他们本就是段家雇佣的人,不是军户就是良民,便是一直在庄子里做事,是不会被牵连的。
清荣是段风的长随,给了身契与银子,让他自己找个营生。翡翠、珍珠更是给了身契与嫁妆,可丽芸确实没有去处,奴籍的事比较难办。虽是能假造身份,可是这一走,只有颠沛流离,亡命天涯。何况,丽芸天生丽质,本就是老鸨子养着要卖大价钱的,又有雪雯这个姐姐护着,便是在青楼过得也是养尊处优的日子,除了琴棋书画,连杂活都没做过。
是以,这道选择题段棠是不能帮丽芸做的,虽没告诉丽芸出了何事,可还是问了她,要不要一起走。把一个那么漂亮的姑娘独自放在石江城里,多少还是不放心,倒不如换个假身份,做个良籍重新开始。可是丽芸却放不下帽儿胡同里的人,她要留下照顾那些人。
虽然段棠已安排了人照顾帽儿胡同的人,可是那些人与丽芸的情谊到底无法相比,倒是不如托付给丽芸。段棠将丽芸的身契给了她,并拜托胡达、冯桢对丽芸多看顾几分,丽芸还是继续住在段家,想住多久都可以。
当然,段棠还是让段靖南将冯新的信物还给了冯新,顺便隐晦的劝了劝冯新。可冯家那么一大家子说离开是不可能,冯新反而觉得段靖南杞人忧天。冯玲已嫁给了林贤之,郑王那边线,冯新可没有断了,他虽也担忧东窗事发,可真的东窗事发也要等到静王能成事才可以,有太子和郑王在,这皇位怎么都不可能轮到静王。
以段冯两家的交情,段靖南不敢也不会给他交底,见劝不动反而被冯新旁敲侧击的鄙视胆小怕事,便就此丢开了手。
安置好一切,办好了新的户籍路引,这前前后后两个月都过去了,四个人九月底离开的石江城,一路辗转反侧,换了三次户籍与路引,直至腊月中旬才进了槐树庄。
槐树庄是丰古坝最西北的一个村落,段靖南早年有个属下叫岳松,犯了通匪的罪,本判了死刑。段靖南知道他也是被匪人蒙蔽了,不忍他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便上下活动了一番,最后判了流放三千里,被发配到这里做了军户。
岳松在这里扎了根,便托人带信给了段靖南,这些年都没断了联系,可有时是一年或者是两年送一封信,倒也不打眼。后来段家三口一起商量,带着杜威便来投奔岳松了。
第一个新年,四个人是在村里租赁的院落过的,次年一开春,段靖南就买了一大块地盖了一个两进的大院子,又在村里张罗着买了二十亩地。因槐树庄极靠近边界,这里的田地都非常便宜,置下家业也就花了四十多两。
这村里男丁几乎都是军户,农闲的时候便在军营里,农忙的时候便回来帮忙收秋,整个村落里只有几家段棠这样的良民。因段家是外来户,也就买了二十亩的良田,大部分也是给别人种,一家三口加上杜威便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段靖南闲来无事便带段棠、段风打猎找药材,本以为日子便是这般没滋没味过了下去,谁知才安顿好一切,才安稳了三个月便碰见了鞑靼进村抢劫。这个村落虽是靠近边界,但极为偏僻,便是鞑靼打草谷也极少会来这里,那日傍晚不知为何二十多个鞑靼便跑进了村里。
这个村落住的本就兵勇的家眷,比起别的地方富裕不少,又有不少半大不小姑娘,那些人没想到能偶遇这般的村落,当下便要疯狂的掠略,可没想到却踢了一个大铁板。
这些人来得突然,可段靖南和段风、以及杜威是村里的闲汉,那日段风和段棠在半山腰摘果子,没见人便听到了一群马蹄声,老远就看见了来人,两个人绕着小路跑了回去。段靖南得知后,便跑到里正那里,将半大的孩子和正直壮年妇人都用上,全村出动挖起了沟渠,会射箭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带了出去,做了包围圈和陷阱。
后来,段靖南带着一村的老弱妇孺,用了些计策,竟是把这个二十多人包了饺子。当然,这般的大获全胜和段靖南、段风、杜威都是有武艺的关系,可是一村人毫发无损,也是够振奋人心的。
这事以后,里正和村里的人都很感念段靖南三口的,有个百户回家听见自家婆娘说起这事,便推荐段家父子入了军中,两个人本来就是行伍出身,这里又是战事不断,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因这地方一年四季有掠略与小股的争斗,这对段靖南与段风来说,简直如鱼得水。
两年前,大金大汗御驾亲征,气势汹汹而来。大梁朝也调动了大批兵马来援,可双方战斗正酣。大金突然退兵,梁朝大军虽不明所以,但主帅下令追击,这一路将匆忙撤退的金兵截杀了一半,大金元气大伤,大金大汗病死在败北的路上,大梁朝大获全胜,而大金几个大王如今正还在抢夺汗位,只怕十年之内都无征战之力了。
段靖南与段风因赶上了这次大战,顺顺利利的升了百户,官职虽是不高,可父子两个却因在做喜欢的事,两个人倒是不怎么失落了。段棠搬到城里后,开了一家小药铺,平日多买跌打损伤与刀伤药,聘用了两个坐堂大夫,一个治病,一个治伤,虽医术平平,但医德很好。生意不好也不坏,但是这些年做下来,这药是做出来口碑来了。
相较于江南来,西北的风气更是开放,也更适合段棠的性格,最少在这里抛头露面出去做事,也不用特意换上长袍,当年战事最多的时候,段棠有几个月都在军营里帮忙治伤救人,现在也算是一把外伤的好手了,可做了这些在这里却没有受到过什么异样的眼光。
一家人便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了六年,从来不敢主动与石江城的人联系过。时间久了,有时段棠反而觉得石江城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一般,这里的生活平淡而真实。
不知何时,段靖南坐到了段棠对面,几次欲言又止。
段棠回过神来,终于发现了段靖南的奇怪之处:“爹?你今天怎么一直看我?”
段风从沙盘里抬头看向段靖南:“让我猜猜?”
段靖南不耐的瞪段风:“你闭嘴!”然后看向段棠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女儿啊,今年都二十二了吧?”
段棠道:“哪有二十二,才二十一!过了年春天才二十二,而且是虚岁啊!算起来,我才二十!”
段靖南忙打了一下嘴巴:“怪爹!还多报了一岁!”
段棠这才放下手里的医书,看向段靖南:“什么?……”
段靖南道:“今天王德喜……就是我让你叫王叔的那个,问起了你,他家的一个亲戚从凉州过来了,这次因要阅兵,可能在咱们这待的时间长一些,不行你和那个亲戚见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