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棠挑了挑眉头:“爹,我都二十二了,现在除了要填房的老头子,谁会娶我啊!”
段风点点头:“对啊!我都二十五了,也没见爹着急啊,阿甜在家待得好好的,爹怎么就嫌了?阿甜药铺挣的钱可比咱俩的俸禄加在一起都多……”
段靖南又瞪了段风一眼:“去去去!你懂什么!别添乱,等过两年再看看,爹也给你娶媳妇儿,你一个男人四十岁都能生儿子,有什么可着急的!”
段靖南又扭头看段棠,笑道:“女儿,你王叔的亲戚今年二十七了,听说媳妇儿病死好几年了,有个女儿十一了,好在没有儿子,不行你去见见人,看一眼再说?”
段风道:“二十七了,还有女儿……”
段靖南道:“你闭嘴!我和你妹妹说呢!”
段棠皱眉道:“爹,我不想见……”
段靖南看了段棠一会,斟酌道:“爹知道你的心思,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就是再喜欢也该过去了……那事怪爹,爹不知道你中意他,不知道你俩有了牵扯,不然凭那郑王再有权势,爹也不会动手的,爹也不想你嫁人,可是爹年纪大了,总有一天会……就怕没人照顾你……”
当年段靖南去还冯新信物时,顺便劝了劝冯新,只告诉他可能静王已经知道两家就是动手的人了。冯新倒是反而劝段靖南得想开,不必要吓成那样,只要郑王那条线没断,皇上不追究这事,便是静王想要私下追究也是不能的。
冯新确实缜密,不知看出了什么端倪,竟是告诉段靖南,一家人一起失踪才会惹来嫌疑,何况这石江城的神射手可不止一个,段风可是出了名的好手,若段家三口都不见了,那么刺杀之事等于不打自招了,冯家反而会因此洗脱了嫌疑。
段靖南也能看出来说出这番的冯新是好意,可惜他不光是因为刺杀的事,还有段棠的事,若只是刺杀静王,这倒也不必惶惶如丧家之犬。段靖南绸缪了一场精彩的刺杀,且差点成功的杀死自己的女儿,这就够让段靖南心悸后怕的了,觉得这是遭了报应。
最可怕的是,因这场刺杀,静王还救了女儿的性命,这还不是最糟心的。最糟心的是段风说得段棠似乎对静王情根深种,只怕两个人已有了亲密关系……
段风与段棠一起长大的,若说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只怕便是自己这对儿女了。段风那么笃定,又有段棠那段时日的反常在,段靖南根本无法怀疑。
是以,当段棠得知一切后,提议离开石江城,隐姓埋名过下半生的时候,段靖南心里有多少舍不得,这汲汲营营了半生,才有了六品的官职和万贯家业……
如此,在当时看来,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了。若没有刺杀这件事,段棠真的已经是静王的人了,便是做了王爷的侍妾,段靖南和段风也会投靠过去,出生入死的给女儿争一席之地便是,可是有了那一系列的事……
段棠沉吟了许久,低声道:“爹,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西北比江南好,最少这里的女子能做很多事,也少了规矩,便是自立门户也不是不成的……”
段靖南道:“什么自立门户,自立门户也还是家中得有男丁!就因为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爹才让你提前见一见,你喜欢了,咱们就再说,你要是不喜欢,咱们也没有损失,又不是立即让你谈婚论嫁,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心里还在怪爹坏了你的……”
段棠深吸了一口气:“好好好,打住!我去见就是了,不过明天没空啊,明天我都去药铺……”
段靖南道:“没事没事,明天我让他去药铺找你。”
段棠语重心长道:“爹,就咱们家这情况,你觉得我嫁人好吗?万一有一天被查出来……”
段靖南忙道:“查什么查,身份都换了四次了,咱们与石江城也彻底断了联系。这里离京城何止千里,这些年都过去了,不是没事吗!再说了,事情都是我做的,同你和段风也没有关系!……”
“不过,爹也是怕株连,一直没给段风说亲事,就让他再等两年便是,等差不多真的安全了,到时候咱家再娶媳妇儿也不迟。可你不一样,你是真的无辜,到时候便是查起来,你那时也是和……总之,许多事都是不株连出嫁女的,你嫁了人,爹才能彻底放心。”
现在段靖南所做的一切与前世其实异曲同工,前世他跟着郑王那么久,只怕不光是参与刺杀之事,他既是投了郑王,父子同心,段风必然也参与了许多事,肯定是两个人都摘不出来了,大概两个人也是想着若先寻了死,怎么也连累不到已经出嫁到顾家的段棠,这才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段棠看了段靖南一会:“好,你明早约个地方,明天不拘什么时候,我去见他就是了。”
段靖南大喜:“好好好,一会爹就让段风去说一声……不不不,还是我亲自去,我先去看看那小子到底如何,今日在军营里就晃了一眼,也没看太清楚!”
段棠道:“爹也不光想着我,段风真得该娶妻了,你没事也该帮着物色物色了。”
“哎哎哎?……”段风急忙道,“我真的一点不想成亲,现在多好,多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回家有吃有喝又有穿的,那些成亲的人,老婆孩子热炕头,看着是热闹,可好多人在外喝了酒,还怕回家挨打呢!”
段棠‘扑哧’笑出声来:“这倒也是,上次我真的看见一个大婶追着自家相公一条街,手里拿着那么粗的擀面杖啊!满头满脸的抽啊!”
段风心有余悸:“这西北哪里都好,就是女子太彪悍了,好歹咱也读了两年的书,哪里能和女子动手,可到时候真挨了打,必然也不情愿,我倒是想打一辈子光棍了!”
段棠抿唇一笑:“也不见得,也许能遇见一个让你心甘情愿挨打的,挨了打你也开心的,不就成了?”
段风冷笑了一声:“我还真没有这癖好!你可别乱给我点鸳鸯谱了!明天见那个人,我送你过去吧,正好我休沐……”
第84章 桃花有啦
秋日的西北,总也是有风,便是中午也没有多暖和。
段棠好不容易打发了段风离开,这才朝城里最大最好的酒楼走去。
虽西北民风极为开放,女子抛头露面的比比皆是,当家做主都不稀奇。可是在这里住了五六年了,段棠竟是一次都没去过这般的好酒楼。
刚开始,段棠是真的惧怕,她前世在现代,觉得想要找一个人特别容易,有一张照片便就够了。前一年的时候,看见人都是躲躲闪闪的,甚至不愿意从村里搬到城里来,可过了两三年才明白,在这个时代想找人,抓逃犯,无意于大海捞针。莫说私下里被找到,便是大张旗鼓在城墙上,贴着告示抓人都不是那么容易。
便是如此,段家人也越发的低调,尤其是段棠与段风几乎都改了性情,当初在石江城有多招摇,现在就有多低调。段棠除了药铺与家中,几乎不出门。这些年也改了习惯,不在喜欢扎堆,和小姑娘玩耍的心也淡了。学会了做饭、做衣服、纳鞋底,练了一手的好字,对药材更是熟识。唯一做的出格的事,便是两年前的大战,因有些外科手艺,在后方帮了几天的忙。
段风更是老实,除了军营,就是回家,平日除了练剑、打猎,竟是没有别的消遣了。在军营里的应酬能推就推,几年下来推习惯了,大家喝酒也不怎么叫他了。他比以前孤僻多了,几乎不和人称兄道弟了,也就两三个常来常往的朋友。
段靖南年纪越大,却越发的想做事了,就是每日操练,巡逻,安排那百是来个人,可从不和人多掺和,就是埋头做事,似乎心里有了几分惧怕,现在看钱也没有那么重要了。许是又自觉亡命天涯的意思,抠门的习气也改了,基本上就是该吃吃该花花,也不再说攒多少钱的事。
六年来,段棠整体来说还是非常平静的,除了有时闲暇下来,心里依旧空落落的。时过经年,可不知是内疚还是别的缘故,那人的模样在记忆里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褪色。当初有多真心的想要补偿,后来便有多内疚,偶尔也会想他如今在作甚,过得好不好,身上的伤该大好了吧。
虽是走的匆忙,可临走之前将所有的复健事宜,做成了小册子,以及各种注意事项,都再次的给沈池从驿站送了过去,他年纪那么小,双腿该是恢复了吧。
可思念也好,内疚也好,其实都已经该放下了。最少,不管如何,当初的选择都让段靖南、段风逃开了原本的结局。这一生,两个人的缘分也尽了,余年尚长,日子总还得按步就班的过下去。
推开了雅间的门,段棠快步走了进去,只见一个男子坐在靠窗的位置,时不时的朝下张望,神色里竟是还有几分紧张。
段棠脚步微微一顿,因想事想得太过出神了,竟是忘了敲门了,如今已经走了进来,进退都显得有些蠢了,她只有敲了敲推开的门:“那个……”
男子似乎十分专注的看街上,回头看了一眼道:“饭菜先不着……”
段棠忍不住笑了一声:“失礼了,时间尚早,我以为里面没人……”
男子立即站起身来,笑道:“段姑娘,快请进快请进!”
段棠走了进来,顿时有些后悔没带段风一起来,这样孤男寡女互不熟悉,相处起来还真是尴尬:“你好……”
男子忙道:“好好!段姑娘近来可好?……有什么喜欢吃的吗?这里的鱼和虾做得最好,蒸羊肉也不错,牛肉炖的也不错,还有烤乳猪,这时节吃写青菜更好,还有一道豆腐……”
男子虽说已经二十七了,可看起来不过比实际年纪要小得多,竟像二十出头的样子。虽是军营出身,可今日穿得竟是对襟的长袍,可难得白白净净的,气质纯净,五官竟是长得难得俊美,个子也不低,看起来竟是满身的儒雅。
来漠北日久,便是在段风身上也已看不到读过书的影子,这里军汉随处可见,可这个人竟是难得见了一个儒将,长得还很好看,实属难得,且他似乎比自己还紧张,这倒是让段棠放松了下来。
段棠敛眉垂眸道:“昨日忘记问父亲了,敢问您贵姓?”
男子恍然大悟的笑了笑,忙道:“鄙人姓赵,名越,字子卓。”
段棠福了福身道:“在下段棠,今日前来,实属应家父的要求,饭就不吃,人也见过了,这就告辞了。”
赵越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段棠如此干脆,几乎是下意识的挡住了门:“段姑娘留步,我、我……”
段棠微微一愣,眉头微动:“赵大人这是何意?”
赵越忙放下了手,轻声道:“姑娘不必害怕,我没有恶意。姑娘许是不记得了,两年前,我曾受了重伤,是姑娘给我医治的,救了我的命,这两年我一直挂念着……”
段棠回忆了一下,两年前那般的忙乱,对这个人完全没有记忆:“你可能记错了,若你是个校尉,你这般的职位,是论不到我救的。那时我也不过是给一些士兵包扎用药,上面的人都是要军中的大夫处理的。”
赵越摇头道:“两年前,我因……也是个没有职位的人,当时胳膊与腿上有两处刀伤,又深又长。大夫根本顾不上我,是姑娘帮我止血,缝合的伤口,救下了我的性命。”赵越说着话,便将长袍拽了起来,露出了手臂上缝过的伤口。
段棠看了一眼伤口,便知道这人没说谎。那伤口平整,虽还有些缝针的痕迹,可斑痕却不显眼。这缝合术还是段棠教给别人的,当时除了段棠有这般的针脚,别人还真缝不成这样平整。
赵越见段棠沉默了下来,低声道:“姑娘许是不记得,缝合伤口后,我便起了高烧,昏昏沉沉的,是姑娘带着人将我们几个起了高烧的人送回城的。当时我躺的车,还是姑娘亲自推的。那时,我虽是半睡半醒,还记得姑娘一直不停的和我说话,姑娘说,我家中定然还有父母等着,看我年纪还不大,该是还没有娶妻生子,若在坚持坚持人就能活过来了,活下来才可以做这些事……”
段棠挑眉,真不好接这话,因为当初重症的人都是要送回城里安置的,那时马匹根本不可能供应后方,每个重病的人都是用人力推回城里,段棠这般雇佣过的医童,主要做的事就是将这些还能救治的人推回去,安置在临时征用的大宅子里。
战时,段棠这些人就在战场后面救人,停战时,便在那个大宅里和大夫一起护理重症病人。当时,那种情况,段棠推回去的人那就多了去了,对重症病人说话都是千篇一律的。
大年纪的就说,家中必然有妻儿等着,父母无人赡养。年纪小便说还有父母等着,没有娶妻生子,人生还不完整……
段棠斟酌了片刻:“赵大人这番作为,若是特地为了感谢我,当真没必要。大人当年浴血奋战,身受重伤,还不是为了护佑大梁与这城池。我等习医救人,为朝廷征用,本就是职责所在,说什么救命之恩就有些太郑重了。”
赵越低声道:“我知道这番……是我唐突了姑娘,不过实在是……敬佩姑娘的为人,也是想当面给段姑娘道一声谢。”
朝廷征用是真的,因战时太需要人手了,虽征用了医童,可段棠是个女子,是不在此列的,若非是自愿,不管朝廷如何征用,都是不用女子跟着上战场。
今天这事根本不是巧合,赵越当年伤重后,家中得知后就直接将人接走了。因当时段棠正好去了前线,连个告别和相互认识的时间都没有。手臂因为伤到了筋脉,伤好后,还是提不起来刀剑来,后来直接到京城里找了大夫,那大夫直说这筋脉接驳的比较好,这才有康复的可能,若是随便缝合住了,只怕这辈子都不能提起刀剑了。
半年前,赵越回到凉州,第一件事便是让人丰古坝打听段棠的消息,因是两年前的事,当年除了医童就是年纪较大的女子,像段棠的那样的小姑娘还是好打听的。当知道她这两年都没还没有成亲,甚至没有定下亲事,赵越本报恩的心思一下就活泛了起来。可他不是凉州人,在丰古坝更没有什么亲近的人,辗转反侧的是不好去认识,若贸贸然的前去,总感觉不对付。
赵越与那王德喜没有亲戚,不过是在下属的下属里找了一圈才找到了这个与段靖南相熟的人,有了今日这般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