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知——柯兰诏言
时间:2019-08-30 08:38:58

  一个小脑袋从身后钻了出来, 笑容满面地冲我显摆着手里的东西,讨好似地喊了声, “大哥――”
  我斜睨了五妹一眼,侧头不屑地“哼”了一声,抱臂继续无视。
  “大哥,你看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喝的竹叶青,是最贵最好喝的……”庄沐萱放下手中酒坛, 刻意在我面前打开盖子,还用手偷偷将酒气往我跟前扇了扇。
  “好喝就不是给我喝的……”我撇撇嘴,用五妹中午的话,原封不动回给她。
  见我无动于衷,庄沐萱又将另一只手里的袋子打开来,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我还给你带了最好吃的咸酥花生!”庄沐萱笑嘻嘻地捏起一颗花生,拇指食指稍一用力,“咔嚓”一声便剥开了硬壳,“又酥又脆又香,色泽美观、皮薄易剥、粒大肉满!吃了还可以悦脾和胃、润肺化痰、滋养调气呢,是下酒的不二之选……”
  “我没病没灾壮得跟牛一样滋什么养调什么气……”
  “小气死你了!干嘛还生气?!”庄沐萱一把将酒塞到我手里,不再好言相哄,硬拽过我故意背对着她的身子,“再来我不理你了……”
  我无奈地叹口气,拿过两个杯子,倒满了酒,颇有微词道,“这么气我都不舍得多哄两句,大哥平日里都白疼你了……”
  还白为你挨了苏柽一顿数落……
  “所以我拿了美酒和美食来喂你这个酒鬼啊!这样哄还不够啊……”  
  张口闭口酒鬼,确定不是来继续气我的……
  “这酒是程记酒铺的竹叶青,这咸酥花生也是铃兰做的拿手小吃……哪样是你弄的?”我毫不留情的拆穿她。
  “酒是我花钱打的,这咸酥花生嘛――我帮你剥,帮你吃啊……”庄沐萱说着剥开一颗花生,在手里揉了揉二层的酥皮,一手轻巧地捏起两颗白白胖胖的花生豆,扔进嘴里,一边嚼着,然后趁我不注意,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手心揉碎了的红色酥皮吹我一脸。
  看我被碎皮迷得睁不开眼,一边止不住发自内心的笑,一边装模作样地帮我扒拉脸上的碎屑。
  “你能不能不来祸祸我,去找你的大人去……”我将手里还未送进口中的清酒又放下,着手拍了拍被五妹吹得满头满脸的花生碎屑,煞是无语道,“五妹你这么皮,大人知道吗?!”
  “知道啊!”庄沐萱理直气壮道。
  看着五妹嚣张的气焰,我忍不住拿出杀手锏,接着问,“那捕头知道吗?!”
  庄沐萱一听捕头两个字,下意识缩了下身子,小心地探头四下瞧了瞧,见苏柽不在,偷偷凑到我耳侧,悄咪咪道,“不知道,所以偷偷皮这一下很开心啊!”
  我不禁摇头失笑,真是被这个古灵精怪的调皮捣蛋小魔王给打败了。
  “最近捕头不在,让你时时刻刻都待在大人身边,给大人熬鸡汤,你岂不是要开心得乐不思蜀了!”
  “那是自然!不过大人心疼我不许我再熬汤了……”庄沐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拍在桌面上,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郑重道,“所以我打算换一招……”
  “换什么?”我皱起眉头忍不住吐槽,“不杀鸡了,该不会是煮鹅吧……”
  庄沐萱拿眼横我,我讪笑着认怂,“好好,我闭嘴,你说你说……”
  “我打算下猛药!”五妹难得地认真脸。
  “什么药?”我好奇道。
  “蒙,汗,药!”
  “啊――”我一口酒刚进喉咙,被五妹的三个字吓得猛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蒙汗药啊。”庄沐萱满脸无辜的望着我,重复道。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我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
  “先蒙得他无力招架,然后再趁热打铁,趁火打劫,趁其不备,趁水和泥……”
  “停停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止住五妹滔滔不绝的四字成语,一脸怀疑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想生米煮成熟饭吧……”
  “欸,也可以呀!”
  “什么叫也可以……”我满心无奈,继续问道,“你哪里来得蒙汗药……”
  庄沐萱漫不经心地剥着手里的花生,“我本来就有很多啊……”
  “五妹,”我觉得不能再跟她嬉笑下去,不由得板脸认真起来,“蒙汗药这种东西,是江湖上最下三滥的手段,你一向都不耻这种行为的,再说了,你要让捕头知道了你在衙门用蒙汗药……”
  庄沐萱听到我说教,先是一愣,接着就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捂着肚子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笑得停不下来。
  “笑什么!我跟你说正经的!”我谨遵苏柽吩咐,一定要好好教五妹。
  “你是不是傻!”庄沐萱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看我一脸严肃的表情,又笑开了花,一边笑一边道,“我说的是蒙汗药,不是蒙汗药……”
  什么蒙汗药又不是蒙汗药……
  庄沐萱见我不解,忍着笑清了清嗓子,朝我鼓起两腮,眨了眨自己无辜的黑溜溜的大眼睛。
  “别闹!认真点,你卖什么萌……”我捏了捏五妹的脸,被她的萌态惹得有些绷不住,恨铁不成钢道。
  “就是这个萌啊!”五妹一本正经地晃了晃脑袋,指着自己一字一顿道,“萌……”,然后又指了指我,在我手心一笔一划写下一个“汉”字,最后笑眯眯地歪头,两手一摊,“药!”
  萌汉药……
  我白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庄沐萱!!!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可爱……
  “啊――”庄沐萱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方才帮你领了月俸……”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碎银放在桌上,拍了拍手,还未等我开口,就拒绝了道谢,仰头得意道,“不客气!”
  我随手扒拉了几下,直戳戳地盯着五妹反问道,“不客气什么……我的月俸是这个数目吗?”
  “不是吗?!”庄沐萱不服气地着手来数,“一,二,三,四,五……”数完碎银子,又拿过酒坛放在银子中间,“六!”
  我被她的“六”数的一愣,反应过来,忍不住抬手扶额。
  庄沐萱早已抱着剩下的在铃兰那里蹭回来的咸酥花生,脚底抹油,一边溜一边朝我喊,“大哥,那坛酒程程姑娘还给我便宜了十文,算起来,你的月俸还只多不少呢!不用感谢我,感谢我们温柔贤淑,善良美丽的程程就行……”
  拿着我的月俸哄我给我买酒喝,嘴上还要占便宜说不客气的人……
  庄五妹你的萌汉药除了对大人,能不能不要对别人乱使……
  我仰头将杯中清酒一饮而下,酒入肠胃,暖人肺腑,不过五妹的话倒提醒了我原本要做却差点忙忘了的一些事。
 
  第62章
 
  天还未亮,我等在程记酒铺门前, 抬头看着门口高挂的灯笼, 下意识将手往袖口里缩了缩,这入冬以来我还少有起得如此早的时候。
  还未等上一刻,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小巧的身影手中提着灯笼从门内走了出来。
  果不其然, 铃兰的勤快是从不会让人落空。  
  我拢了拢外衣, 抬脚上前, “铃兰。” 
  铃兰转身看到是我,先是意外地一愣,继而有些紧张道,“林大哥!大人他……”
  “大人无事,不用紧张。”我赶快解释,“我是来陪你上山采菇的。”
  想必上次的事让铃兰下意识就想到大人,所以才这么紧张。
  “陪我?上山采菇?”铃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堪堪重复着我的话。
  我低头失笑, 将她手中的篮子接了过来, 轻声道,“是, 陪你上山采菇。”
  铃兰这才信了,朝我会心一笑,随手关上了铺门。
  “大人的病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必再担忧挂念。”我与她并肩走在巷子里,冲她宽慰道。
  “先前沐姑娘也和我说了, 只是你突然这么早过来,我还以为是又生了什么变数……”铃兰轻舒了口气,仰头望着我,问,“林大哥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早起采菇?”
  “下雪天山路湿滑难行,大雪覆盖,且不说上次耽误了你没去成,就算是日日早起上山,也难采到多少,冬菇你要拿来酿那健脾益胃的冬菇酒,又要拿来入菜,我想着,怎么也不够吧……”
  “林大哥有心了。”铃兰莞尔笑道,“原先采的那些已经入酿了,我想着再采些,除了晒冬菇干,新鲜入菜也是很好的。”
  算起来,在叶韶与苏柽未来良辰县前,我便与她相识,她平日都在铺子打点,闲暇时候,最爱酿酒,无论是瓜果鲜花,还是参药虫草,她总能钻研出酿成佳酿的法子。
  桂花酿,桃花酒,话梅酿,冬菇酒……
  她的私酿,好像我从未落下,次次都能品尝一二,有时尝过了还兜着走,如今多了个庄沐萱,除了美酒,连她的拿手小吃都未能幸免。
  “铃兰,为何你这般爱酿酒……”我禁不住问。
  铃兰笑而未答,反问我,“林大哥为何爱饮酒呢……”
  “酒为欢伯,除忧来乐,人说酒能消忧解愁啊……”我老实答道。
  “那林大哥的愁,都消解了么……”
  我一怔,脚步也随之顿了顿。
  巷深无人,只有这深冬的小雪,寂然地飘落在空中,细细碎碎,像极了心头缠绕不开的愁绪。
  你的忧愁都消解了么。
  这一问,是我从不敢问自己的。
  我竟不知,到底自己素爱饮酒,是沉迷宿醉的麻痹痛快,还是躲避现实的残忍难耐。
  “香茗与佳酿,本体同为水,可却一物让人清醒,一物让人宿醉。但若香茗饮多则彻夜难眠,佳酿少饮亦舒筋活血,有利有弊,万物皆如此。”铃兰认真道,“我爱酿酒,是望饮酒之人,若是文人雅士,能带着花间小酌的雅趣真正品出佳酿,若是满腹愁绪,则能一饮为快,忘却愁思,皆为需而解需,让它之于不同人,能有不同的乐趣和用处。”
  我恍然,不由生出敬佩之意,能这般专心去做好一件事的人,真的让人羡慕。
  “林大哥饮过几多佳酿,还消解不了心头愁绪么……”
  “林大哥究竟为何而愁,为谁而思……”
  铃兰轻声发问,我一时无言。
  大抵愁思从来都是自己的,不怨何人,不怪何事,只因自己的懦弱无能。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琐碎繁杂的小事罢了。”
  铃兰朝我笑笑,没有再问下去。
  “沐姑娘爱吃冬菇么?菇类养人,若不嫌弃,林大哥可叫上她一同来尝尝我做的‘冬菇鸡肉豆腐煲’,我爹每次吃这道菜,都要配上三大碗米饭才能过瘾。”
  红绿豆包,咸酥花生,我也时常能尝到铃兰手艺,从未让人失望过。
  我侧头看她,不禁感叹,“制得一手佳酿,又做得一手好菜,日后若是谁能娶到你,那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铃兰正低头专心地看着脚下的雪路,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认真,听我这么说,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若是彼此喜欢,哪怕无技艺傍身,也能欢乐美满,是两个人的福气。若是未能两情相悦,即使会再多也难俘获人心,就都成了两个人的勉强。”
  我从不知,她对酿酒之道,世间之事,情爱之意,看得如此通透豁达。
  但细想来,铃兰为人处事从来都是善解人意,进退适宜,与她温柔贤淑,秀外慧中的性情简直贴合极了。
  “沐姑娘喜欢大人是么。”铃兰蓦然问道。
  我点头,想来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可铃兰突然提起了,我又忍不住问她,“你觉得,五妹与大人般配么?”
  铃兰想了想,笑道,“大人翩翩君子,沐姑娘精灵古怪,大人由着她闹,一个疯一个宠,互补着也难说不般配吧。”
  可若这么说,苏柽与大人岂不是更般配,一文一武,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默契,她能陪他对弈,品茗,他能同她查案,分析,无论文武,只要两人在一起,就没有做不了的事情了吧。
  “但般配都是旁人说的无心之语,真正合不合适,只有局中人才能深切体会。”铃兰又道。
  我低头无言,心下颓然。
  无论是五妹与大人,还是苏柽与大人,这三人之间,若最后真的要有一个结果,大人只有一个。
  我始终都觉得大人宠她,是存着与衙门弟兄一般的心思。
  但我也宠她,自然也望她的心思从不落空,那苏柽呢,我更没有信心能指望自己打破叶韶与她铜墙铁壁般的契合……
  说到底,之于我而言,都是一场困局。
  “林大哥还记得那一年么,也是飘着鹅毛大雪的冬夜,我爹犯了病,屋里的药没有了,我壮着胆子出门去药铺抓药,回来路上在巷子里遇上两个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他们跟着我,我吓得魂飞魄散,一路疾走,就在这里撞上了巡街的你……”铃兰指着右边拐弯处的小巷,“我腿脚发软,也顾不得看路,一把撞进了你怀里,手里的药包散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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